第315章 流星街墮落的惡魔們
1月27日晚間，「流星街」忽然下起了一場瓢潑大雨，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雨勢起得很大，噼噼啪啪地落在瓦片、木板、塑料袋，以及堆積如山的屍首上。
屍首無不死狀可怖，面目扭曲，密密麻麻的手腳像是黑色荊棘一樣伸向天際。
希拉神色凝重地盯著那堆要等到明日一早才有人手處理的腥臭屍山，沉默了許久，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她在聽說流星街目前面臨的戰爭困境時，就向凱特道別，千里迢迢、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
與傑爾曼、小滴不同，流星街暫時無人知道她做過些什麼，因此她還算是流星街的人。
流星街現在也的確需要任何一個有生力量……不，應該說，四分之一個流星街需要她。
四分之一的流星街，掌控在仍倖存的一位長老手裡，四分之三的流星街，則掌握在那個令人膽寒的宰伊洛手裡。
宰伊洛……
數個月的戰爭，令原本自傲、絕不屈服的流星街居民，也變得迷茫彷徨起來。
流星街擁有的所有戰力——長老、幻影旅團、戰鬥部隊等等盡數登場，卻都先後敗在宰伊洛勢力之下。
更可怕的是，那些遭到宰伊洛勢力俘虜的人，都會經歷極為可怕的折磨。
俘虜們的最終歸宿，要麼成為嵌合蟻們的食物，要麼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成為食人嵌合蟻的一員。
肉體被吃干抹凈已是極為可怕的事情，現在連自由獨立的意志也被剝奪，這對流星街而言，是沉重的一擊。
他們能守住最後四分之一的地域，已經是日以繼夜浴血奮戰、不斷來回拉扯戰線、竭盡所能的結果。
至於增援，他們根本就沒有多少這方面的資源。
那些與「流星街」曾有過密切合作的「黑幫」，只在最初派遣過一小股部隊進入，試圖獵殺「新蟻王」與「新蟻后」。
毫無意外的團滅之後，黑幫就偃旗息鼓，對「流星街」的如今的惡劣情況置之不理。
他們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說V5、卡金帝國及其他國家與地區了。
「流星街」對於它們而言，就相當於一個藏污納垢的垃圾桶，垃圾桶內發生了戰爭，它們不需要理會，只要小心，別讓它翻倒即可。
更何況，數月以來，光是販賣軍火、急救藥物、興奮劑等，這些國家、地區、組織就賺到盆滿缽滿，幾乎要把「流星街」的所有老本都榨乾。
除此之外，也不乏有人有瘋狂的念頭，覺得流星街人全都成了更可怖的嵌合蟻，然後再與之合作，會更有利可圖的……
最終，真心愿意相助「流星街」的，往往只有像是希拉這樣從「流星街」里走出去的人。
她的「念能力」——「積攢起來的強運」，在白晝的正面作戰中，似乎沒能發揮奇效。
身上因為不斷發生的厄運，磕磕碰碰，磨破了皮、沾滿了泥，倒的確像是鏖戰了一天的模樣。
像是米奇老鼠的愛心頭飾，本來是一對的耳朵，其中一個卻不翼而飛了。
看著遮雨棚外豆大雨珠鋪成的雨幕，希拉心中升起了太多不安情緒，隨後不由自主地伸手到口袋裡。
她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按動了按鍵，在熒光中，看到了自己的通話記錄。
我……到底撥打電話給他們，是不是對的呢？我這麼做，真的能拯救「流星街」嗎？
或許，「流星街」的人，寧願死，也不要「叛徒」的幫助吧？
可是，「流星街」目前面臨的是比死亡更令人恐懼的現實，那就是被取代……完完全全地取代。
說到對外界的戰力、對外界的惡意，流星街人竟然被這群嵌合蟻給完全蓋過。
如果「取代」徹底完成，它們反而會比流星街人要更「流星街人」……
不僅如此，對流星街人而言，當肉身之軀與精神意志都能夠被操控，並且成為另外一個人時，徹底湮滅的死亡反而是一件莫大的幸事。
希拉又嘆息了一聲。
忽然間，傾盆暴雨里湧來了一些不可思議的聲音，立刻引起了她的警覺。
她不由地安靜下來傾聽，周圍身穿防護服的流星街人也暫緩腳步，想要從這暴躁的雨點中聽出點什麼。
只是這雨勢實在太大了，幾乎淹沒了一切。
終於，當數道黑影從暗夜中撲了出來，幾乎驚惶無定地大喊大叫時，人們才稍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妙的事情。
他們都是流星街人。
身上的防護服被什麼給撕裂，露出他們的殷紅鮮血，隨意地灑落在泥濘的地面上，然後被雨水沖刷。
臉色蒼白的他們，跌跌撞撞。
有人沖向希拉他們，有人絆了一跤，倒在地上，還有的人如同絕望般跪倒，祈求宗教的拯救。
一個人終於從雨幕之中沖了出來，像是喪失了最後一口氣一樣，撲倒在遮雨棚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救命……救命……」
希拉蹲下來，試圖將他攙扶起來，卻發覺他顫抖得像是赤身裸體地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
他的雙腿更像是踩在光滑無比的冰地上，無論怎麼爬，都爬不起來。
不停的摔倒，摔得他鼻青臉腫，暗紅的血流到嘴裡他都渾然未覺。
「來了……『惡魔』……又來了……」
希拉在這一瞬間禁不住停滯住了呼吸，她很清楚這位流星街人所說的「惡魔」是什麼。
說來有些奇怪，可是在流星街這樣貧瘠擁擠的地方，的確有宗教，有大教堂，也有神父。
只是，那座本來是流星街孤兒聚集的大教堂，已經在數月前徹底淪陷，大教堂里的神像與十字架也被徹底玷污。
就連那位德高望重的、幾乎是看著許多年輕一輩流星街人長大的老神父，也背棄了自己信仰，成了食人的惡魔。
隨後，這些惡魔，就在急促的雨聲鼓點之中，發出莫名瘮人的笑聲，闖入到眾人的視野之中。
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然後便是砰砰砰的槍械開火，震得希拉耳膜發疼。
希拉感覺得到自己心臟怦怦直跳，呼吸也跟著無可抑制地急促起來，她連忙伸手，試圖把地上那個人拖到安全的地方。
可是槍彈的聲音同樣在雨幕之中響起。
惡魔們同樣會使用槍械，並且隨著眾多場戰役勝利，繳獲得越多，它們的武器裝備也越來越好。
叮叮叮數聲，希拉似乎聽見了訂書機的清脆聲響，然後就看到她拖著的人血肉橫飛，濺到了她的臉上。
那人徹底軟倒下去，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希拉用儘力氣拖走的，不過是一具沉重的死屍而已。
暴雨中的交火還在繼續，然而惡魔們的武器裝備更好，又擁有遠超常人，甚至超過多數念能力者的體質。
惡魔們把流星街人打得節節敗退，很快就不得不讓出這一片街區，也不得不留下部分無法及時撤離的人。
希拉很不幸，就是無法及時撤離的其中一人。
啪啦啪啦——
她驚慌失措地鑽進了旁邊的垃圾堆里，又把眾多垃圾袋往自己身上撥弄，將自己埋了起來。
呼吸——呼吸——
躲在臭氣熏天的垃圾堆裡面，希拉聽到這場對於惡魔而言小小的遭遇戰，基本已經結束。
不過偶爾還是會響起零星的槍聲與慘叫聲，那是處決試圖逃跑或反抗的人，或者，它們只是想要玩一玩也說不定。
到了現在，墮落成惡魔的它們，早已喪失了人類的本性，變得更為暴虐、惡毒、貪食。
它們的確需要抓走俘虜，讓「蟻后」扎贊將俘虜轉化為同類，但是不需要全都抓回去，只要一部分即可。
畢竟，轉化也不是百分百成功的，俘虜的體質與運氣也很重要。
之後，希拉聽見有人撕扯肉塊的聲音，她透過垃圾袋之間的縫隙，親眼看到兩個惡魔在把一具人類大卸八塊。
它們在吃人……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希拉就不由地有股想要嘔吐的衝動，她竭盡所能，才沒有讓自己吐出來。
只是，現在的她已經後悔萬分。
她日夜兼程地從卡金帝國那裡趕回到流星街，就是為了成為惡魔的腹中餐么？
希拉絕不願意這麼倒霉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她迫不及待地就使用了「積攢起來的強運」，並默默地祈禱起來。
不要發現我，不要發現我，不要發現我……
然而，事與願違。
一陣窸窸簌簌的、令她毛骨悚然的聲音響起。
希拉頭上的垃圾袋被撥開，雨水潑灑在她的臉上，她眯起雙眼，才勉強辨認出眼前站著一道高大的輪廓。
「瞧一瞧啊，我發現了什麼？這裡還有一個呢。」
一隻粗糙的、布滿鱗片的大手，掐住了希拉的喉嚨，將她輕鬆地從垃圾堆中抓了出來，並提在手上。
不——不——不——
希拉嗚咽地用拳腳亂打亂踢，試圖掙脫，可是那隻大手逐漸用力，逼迫得她幾近窒息，脖子往上全都是赤紅色。
「嘖嘖嘖……」
惡魔欣賞地凝視著、享受著這一幕，吐出了舌頭，輕輕地舔舐著自己的嘴唇。
「我很早之前就發覺了，你們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對我而言反而才是最美味的時刻。」
「真悲慘啊，你沒有機會像我們一樣轉化，也永遠無法品嘗到這股美味了……你還聽得到嗎？不會死了吧？」
希拉的確快要失去意識了，喉嚨里發出咯咯聲，舌尖不由地吐出，黑斑正從視網膜的四周侵蝕而來，再過數秒，黑暗就會將她徹底吞噬。
但是，她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嗤——
彷彿要回應她內心的祈求一般，耳邊傳來尖銳的呼嘯聲，然後便是足以刺穿黑暗，將她挽救的青色光芒！
「啊啊啊啊——」一聲不屬於她的慘叫響起。
希拉噗地跌坐在地上，她劇烈地咳嗽了數聲，意識與感官才重回她的控制之內。
當她抬起頭來時，就發覺那個原本掐著她喉嚨的惡魔已不翼而飛。
不，不對，它還在這裡，只是……只剩下焦黑的、散亂的一片。
剛才的一瞬間，它就因某種力量，死於非命！
居然這樣就被消滅了？！發生了什麼？！
希拉睜大雙眼，視線就不由自主地旁邊站著的黑袍男人手裡那柄散發著聖潔光芒的月光大劍所吸引。
「希拉嗎？」傑爾曼按了按三角帽帽檐，那雙黑眸與希拉對視，「看來，我們來的時機，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