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高塔的日常
12月20日，黑暗大陸，古代迷宮的高塔。
血海的腥味已徹底被痛苦嗜血使徒的巨大屍骸溶解後散發的奇異香味取代，香氣總是更霸道。
它們縈繞高塔，又隨風飄過血海，穿過如叢林般的立方石柱，擴散到外界。
傑爾曼站在高塔頂部那朝向西面的高台，一邊刷著牙，一邊遠眺。
什麼身影都沒有看見。
金果然失約了，沒有在約定的15日回來，現在已經是20日，不知道他會比預計晚回來多久？
牙刷毛輕柔擦過牙齒與牙齦，牙膏泡沫里的薄荷味充斥口腔，傑爾曼用舌尖嘗到了一絲甜味。
他喝下一口水，用腮幫子活動著左右搗鼓，發出咕嚕嚕的聲響，讓水流泡刷著口腔里的牙膏泡沫。
最後他一低頭，把口腔里的水，一股腦地往高塔之下吐去，但是沒有落到血海里，反而是落到一塊塊石板上。
那些石板鋪成的、圍繞高塔的地面，是他們這幾天來的傑作。
至於清水，則是來自於貪婪之島的卡牌，以及古代迷宮之外的水源。
「嗯……」
傑爾曼聽到慵懶的輕吟，側頭看去，就見小滴走了過來。
小滴似乎還未睡醒，戴著眼鏡的她，雙眼眯一會兒，又睜開一會兒，像是在昏睡與清醒兩種狀態中來回切換。
「啊……哈……」她舉起手掌，放在嘴邊，打了一聲呵欠。
好似這樣還不足以驅散睡意，她挺起上半身，又伸了一個懶腰，像是貓兒一樣，勾勒出她上半身不俗的身段曲線。
那懸掛在胸前的逆十字項鏈，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時候，她半睜開的雙眸，才與傑爾曼對視上了，不過她很快又輕輕閉合上。
「傑爾曼……早上好。」
小滴一邊渾不在意地打著招呼，一邊半睡半醒地在高台鑲嵌在牆壁的鐵架上摸索了起來。
「早上好，小滴。」
傑爾曼回應了一句，轉過頭去，繼續把牙刷伸到口腔里，剛才刷完了牙齒正面，該刷上下以及里側了。
那搖搖晃晃的身子，傑爾曼真擔心她下一刻就一頭扎在地上，或者索性從高塔頂部翻下去。
最後，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牙刷、杯子，拿了起來，然後晃晃悠悠地走向高台邊緣。
托比司吉的福，牙刷與杯子上都貼有可愛的卡通狍子貼紙，這是專屬於小滴的標記，她找到它們並不困難。
小滴邁著慢悠悠的步伐，走到了傑爾曼的身旁站定，擠出一點牙膏在牙刷上，也刷起牙來。
可是刷著刷著，她竟然又眯上了雙眼，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一個聽著無聊課程而快要睡過去的學生。
「昨晚睡得不好嗎？」
「唔……」
小滴沒有明確的答覆，她的聲音拖得綿長，彷彿是快要消失在山谷間的迴音。
慢慢地，她刷牙的動作越來越慢，隨後連身子都不穩了，後來腦袋一偏，就靠在了傑爾曼的胳膊上。
「唔……」找到了能靠著的地方，小滴終於放鬆了下來。
傑爾曼側頭看了一眼，見小滴腦袋靠著他的手臂上，還是閉著雙眼，幾乎是把重心都側向自己這邊。
不過她還在堅持擺弄著嘴裡的粉色牙刷，一左一右地、機械性地刷動著。
傑爾曼沒有再出聲，而是安安靜靜地刷好牙，又等著小滴也刷好牙了，才問道：「好了么？」
「唔……」
小滴迷迷糊糊地站直了身體，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然後吐了出去，這次她總算是徹底睜開了雙眼。
每日的回籠覺，完成。
她總覺得，只有睡了回籠覺，這一天才能夠更加精神。
「嘻嘻……」
小滴忽然聽見來自上方的笑聲，不由地茫然地抬頭，然後就看到從高塔圓球狀拱頂上方，伸下來半張臉。
比司吉雙手扒在高塔圓球拱頂旁，把下半張臉都藏在邊緣里。
她向下瞧著傑爾曼與小滴，那雙酒紅色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
「你在那裡做什麼？」小滴奇怪地問，倒是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每日「心源流」的晨課啊。」比司吉做了個像是尼特羅常做的感恩手勢，閉上雙眼，又睜開來，「我可是很勤奮的。」
「哦。」小滴應了一句，卻沒有再說什麼。
比司吉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不過看到傑爾曼取來了他和小滴的面巾，在那裡洗臉，於是笑了笑，又把臉縮了回去。
眾人先後在這個清晨中蘇醒，簡單的洗漱之後，各有各忙活起來的事情。
比司吉拋棄了門淇這個不怎麼聽話的玩偶，轉而把魔爪伸向了更容易對付的小滴和桑比卡。
她雙手輕輕一按，就把小滴和桑比卡都按在鋪在地板的毛毯上，然後在前方擺出了一系列化妝器材。
小滴像是習慣了一樣地雙腿盤坐，饒有興緻地望著那些她不怎麼用過的眼線筆、粉撲、唇膏等等。
和比司吉相處一段時間的女性，總是會遭這麼一出的，小滴之前就已被當成娃娃一樣打扮過了。
桑比卡則像是受驚的小鹿一樣，鴨子坐在地毯上。
她眼神不安地瞥來瞥去，看到化妝盒裡的器材，好像是看到了全副刑具一樣。
鏡子里映射到她臉色煞白，眼神驚恐，彷彿即將遭遇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比司吉召喚出「曲奇小姐」，與她雙人搭檔，她和她的念獸總是一拍即合。
她輕柔地撫摸著小滴的黑色短髮，困擾地嘀咕著什麼，又瞧了傑爾曼一眼，然後在小滴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小滴眨了眨眼睛，看了傑爾曼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比司吉露出頗為無奈的神情，只好拿出小梳子，為小滴梳著黑色短髮，幫她把髮絲撩到耳後。
「曲奇小姐」則是輕手輕腳地為桑比卡摘掉帽子，又摘掉口罩，輕輕地扶起桑比卡的下巴，讓她的臉蛋能夠露出來。
桑比卡卻表現得像是被褪去衣物一樣害羞無助，眼神飄向一邊，根本不敢與「曲奇小姐」對視。
「曲奇小姐」不由地露出與比司吉平時一樣的、大姐姐般的輕浮的笑容，享受著在化妝中桑比卡露出的羞怯緋紅。
說起來，這還是傑爾曼少數幾次見到桑比卡的真容。
她粉色的披肩長發里，藏著的是一張頗為清秀的臉蛋，此時紅撲撲的。
怪不得她會在獵人協會裡這麼有名氣，相信很多職業獵人受傷之後，都希望得到她的醫治吧？
不過，說起容貌上的美麗，如果按照傑爾曼的審美，還是旁邊的小滴更勝一籌。
不是說桑比卡不好，而且這是他的個人判斷。
門淇揮舞著菜刀，在砧板上篤篤篤地切著菜。
而卜哈剌則蹲坐在一口不鏽鋼湯鍋前，用湯勺攪動了一圈裡面的什錦粥，像是在調味。
這裡有六個人，每個人的口味都不盡相同，有喜歡東方式菜肴的，也有喜歡西方式菜肴的，還有一些很小眾的。
每當這種時候，門淇與卜哈剌都能夠應對恰當，幾乎每一頓都是不重樣的。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這兩位美食獵人的本事。
傑爾曼現在算是眾人之中最清閑的一個，他靠著牆壁坐著，翻看起一本從貪婪之島帶過來的小說。
「好了好了，早餐好了！」
過了一陣，門淇扯著大嗓門，叫停了眾人各自早上的活動。
眾人都聚攏到門淇與卜哈剌身旁，聞著香氣撲鼻的早餐，口齒生津。
小滴和桑比卡在比司吉、「曲奇小姐」的擺弄下，都抹了些許腮紅、塗了唇膏，整個人看起來都明亮了許多。
不過，小滴會在一天各種迷惑操作中，不經意地抹掉妝容。
反倒是桑比卡太過乖巧，保持瓷娃娃的模樣到了最後。
比司吉倒是對此很滿意，一邊吃著火腿三明治，一邊還用雙眼在眾人之中掃來掃去，搜尋下一個目標。
被視線掃過的門淇、卜哈剌都是一陣寒意，不由地舉起瓷碗，擋住了自己的臉。
別看我、別看我……
不過，門淇也就罷了，卜哈剌如盆子般的寬大臉型，是再怎麼擋，也擋不住的。
幸好比司吉對卜哈剌也不感興趣，要給卜哈剌化妝，還要化得好看，那就難度太大了。
傑爾曼卻很坦然地迎接比司吉的視線，他是在場的人之中唯一不會受到比司吉威脅的人。
果然，比司吉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飛一般地掃了過去，不過坐在她旁邊的桑比卡，分明能聽到嘆氣聲。
「這麼好的底子，可惜了……真是倔脾氣，讓我摸摸臉怎麼了？」
早餐之後，滿足的眾人都要麼坐著，要麼起身散步，等待著飽腹後食物的消化。
等到感覺消化得差不多了，眾人這才一同來到高塔之下。
這段時間裡，傑爾曼與比司吉推倒了血海之外的、附近的數塊立方石柱，把它們當作建築材料。
搬運的工作可以交給小滴的「凸眼魚」來做。
不過有時候傑爾曼、卜哈剌也會雙手扛著一塊塊從立方石柱上斷裂的石塊，直接搬到高塔的旁邊。
至於擁有同樣怪力的比司吉，卻以「我是嬌弱的淑女，怎麼能做這麼粗魯的活」，拒絕搬石頭。
雖然這裡所有人都看過她的「金剛真身」，但是她還是盡量避免用那副身軀見人，仍舊保持柔弱的模樣。
之後的工作，要麼是門淇，要麼是傑爾曼來做。
門淇的雙刀，傑爾曼的鋸肉刀，用來把石材切割成合適的大小，眾人再把它們在高塔周邊鋪上一圈，作為地板與基石。
他們不是很著急，干起活來不緊不慢。
到了快中午時分，高塔周邊，已有了像是巨石陣一樣雛形結構，眾人這才停下。
門淇與卜哈剌去做午飯，早飯與晚飯他們通常都在高塔頂部做，午飯則就近原則，在高塔底部做。
比司吉會在這時，讓「曲奇小姐」幫眾人按摩，舒緩身心。
桑比卡也會參與進來，儘管醫療按摩不是她的專長，可是她是那種什麼都略懂一些的女醫生，所以這時候也能幫上忙。
在午飯時，傑爾曼一邊吃著雞排飯，一邊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
「下午，我想到古代迷宮外走走。金、比司吉和門淇不是打通了一條道路嗎，我會順著那條路出去。」
「到外面狩獵嗎？」門淇雙眼發亮，剛想把壽司放進嘴裡，這時候又放下來，「我也去，正好最近沒有新菜式的靈感。」
卜哈剌見到搭檔要去，他自然也憨厚地笑了笑，說道：「那我也去好了，我的「饕餮之胃」可以派上用場。」
門淇用力地拍打了卜哈剌的後背一下，發出「啪」的一聲，瞪大雙眼說：
「你當然要去，我們相互配合，「黑暗大陸食譜」會變得更為豐富全面。」
「我……我也去……」
哪怕不轉頭看去，眾人只需要聽著這怯怯的嗓音，就能知道是桑比卡在說話。
「外面或許……會碰上病菌……罕見的病菌……」
小滴扶了扶眼鏡，舉起手，像是一個乖巧的學生一樣，不過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不是。
「我也去。」
她言簡意賅地說，甚至都沒有找什麼諸如「我的「凸眼魚」可以幫你們搬運東西」之類的理由。
她就是單純地想去，那麼就去了，也沒有人會阻止她。
比司吉愣了愣，環顧四周一圈，懵懵地指了指自己，說道：
「你們該不會是打算把我一個老人家……啊呸……把我一個妙齡少女獨自留在這種地方吧？」
眾人這麼一去，來回至少也要兩、三天。
五十多歲的少女比司吉倒是不怕在這裡會遭遇什麼危險，再不濟就藏在高塔內，多半不會有什麼事。
只是她孤家寡人一個，那麼也未免太寂寞了。
於是，眾人又開始重新商討，打算這次只讓三個人離開，到古代迷宮外探索，下次再輪換另外三個人。
只是還沒等這次小組成員名單討論出來，本來在一邊吹著涼風的門淇，忽然指著一個方向，大喊大叫起來。
「金，那是金吧？他回來了。」
眾人都詫異地抬頭，然後順著門淇的手指方向看了過去，果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過，眾人很快就沉默下來，沒有表現出過分的驚喜，因為那的確是金，可是金不是一個人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