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對嵌合蟻的憐憫，不是愚蠢就是傲慢
桀諾說出主動認輸的話，然後睜開了雙眼，雙手背在身後。
很難想像這樣佝僂瘦小的、六十多歲的身軀剛才爆發出那麼強大的能量。
「你盡興了嗎？」
桀諾的這個問題，讓傑爾曼明顯愣了一下。
「哈哈哈……你居然是這種反應……我就當你盡興了。走吧，我們上去。」
桀諾手指捻著如蝦鉗一樣幾乎成直角的一撇白鬍子，樂呵呵地轉過身，腳步穩健地往盆地頂部走去。
他走在有坡度的土壁上，如履平地，完全沒有腳底打滑或重心不穩的樣子。
傑爾曼身披黑袍，如影子般跟隨。
兩人沉默地爬上了盆地之外，尼特羅原本劃定的界限早已因為他們激烈的搏鬥被破壞得模糊不清。
席巴神色平靜地走了過來，非常快就接受了自己父親也向傑爾曼認輸的事實。
或許對於別的自視甚高、心高氣傲的人而言，認輸是羞辱，但是他們父子卻沒有這種心理負擔。
「很棒的戰鬥。」
這就是席巴的評價。
傑爾曼的回答是言簡意賅的「謝謝」，他仍舊沉浸在方才的瞬息搏殺節奏中，未能徹底脫離。
那段時間的血液沸騰與殺戮慾望，令傑爾曼懷疑那到底是嗜血特質的影響，還是他的本性使然。
過了好一陣，他才真的平靜下來。
桀諾瞥了他一眼，想到了什麼，又慢悠悠地轉過身，面向他。
「傑爾曼，尼特羅昨天晚宴上說的話很有意思，讓我想到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傑爾曼看向桀諾，有些好奇。
桀諾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玩味的笑容。
「這次出現的嵌合蟻，絕大部分都擁有人類時期的記憶，身體混雜了人類的基因，能夠與人類交談，能夠做出與人類相同的判斷與行動。」
「它們如人類一樣，性格各異，狡詐、貪婪、好奇、善良、聰慧、愚蠢、迂腐、高明……」
「甚至於，它們這次佔據東果陀共和國，展開對人類的大屠殺，又試圖把『低劣民族』改造成它們那樣高貴。」
「可以說，除了外表，它們與六大陸其他地方實施血腥統治的獨裁政府成員毫無差別。」
「那麼，我們為什麼大費周章地對它們出手，卻對世界上另外的、實施暴政的政府視而不見呢？它們之間有什麼區別嗎？」
一個不錯的問題。
傑爾曼從懷裡取出三角帽，戴在了頭上，陰影籠罩了他半張臉。
他很想回答，自己是為了儘可能讓尼特羅別走到與蟻王同歸於盡的一步而來的。
但是他知道桀諾想要的答案不是這個。
「因為它們只是像人類，但不是人類，不會因戰敗而自殺或簽署投降協議。」
「它們吃人，人類在它們的食譜上，甚至於人類對它們而言就是最美味的食物。它們只要活著就會一直吃下去，為此狩獵永不停息。」
「人類不吃某種肉食，純粹是因為它難吃、有毒、有更好的平替品，而不是危險。嵌合蟻也是一樣的。」
「它們是嵌合蟻，是一種進化得非常快的外來入侵物種。如果不及時消滅它們，那就會是我們人類的末日。」
傑爾曼並不是危言聳聽。
在只有他知道的時間線里，尼特羅最終用貧者薔薇的爆炸，解決了蟻王梅路艾姆。
可是，爆炸之後，蟻王梅路艾姆其實重生了一次。
重生的蟻王獲得了非常恐怖的瞬移能力，只要它的圓能夠覆蓋的範圍，都能夠眨眼抵達。
而重生後的它，圓的範圍是遠超整個東果陀共和國王宮、遠超尼飛比特的，已經到了極其恐怖的地步。
換句話說，如果是重生後的蟻王，貧者薔薇在眼前爆炸，它也能立刻瞬移到安全的地方，毫髮無損。
在這樣的蟻王面前，人類所有的熱武器都將毫無意義。
並且，蟻王的智慧也在不斷提升，想要再次欺騙它進入陷阱，會非常困難。
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小麥，蟻王都不一定會主動與尼特羅離開，展開一對一的決戰。
尼特羅、V5以及獵人協會為什麼選擇用貧者薔薇，就是希望它的毒素抹消後續一切可能。
事實證明這個選擇是無比正確的。
桀諾嘿嘿地笑了幾聲。
「傑爾曼啊，你不會對這群與我們擁有相近智慧的物種，抱有憐憫之心嗎？」
傑爾曼搖了搖頭。
「我會對流浪貓、流浪狗心生憐憫，這是因為在我肉眼可見的情況下，它們不會對我構成威脅。」
「我憐憫它們，是因為這能夠滿足我的心靈需求，讓我產生我能支配它們一切的快感，讓我享受到在別的地方享受不到的社會、家庭地位。」
「嵌合蟻不能被憐憫，它們有自尊，並且它們的物種天賦遠在我們之上。」
「我們的優勢是進化至今的、成熟的人類社會體系，單論個體，絕大部分人類都不是它們的對手。」
「它們完全可以取代人類，成為六大陸全新的支配者，成為食物鏈的頂端。」
「也就是說，人類並不是特殊的，其他物種也能進化，也能統治世界，這才是人類最恐懼的。」
「我作為『流浪貓』、『流浪狗』，不會去憐憫『人類』。」
「哪怕蟻王是個慈善的君主，它在取勝後不希望人類滅絕，可這種情緒只是一時的……因為它和其他嵌合蟻很快會感受到同樣的恐懼。」
「它們會擔心有一天，它們怎麼支配人類，人類獲得新的進化後，又會反過來支配它們。」
「從一開始就別無他法，只有斬草除根一條路可走。」
「明明知道它們成長起來，就足以毀滅人類社會，把人類吃到滅絕，取代人類的位置，還反過來擔憂它們的未來，不是愚蠢，就是傲慢。」
桀諾聽了，忍不住又嘿嘿嘿地笑了幾聲，他聽到了令他滿意的答案。
「看來，尼特羅會長點名讓你過來，不僅僅只是因為你的戰力……還有你的清醒。」
「好了，我們的『玩鬧』結束了，到飛艇上等尼特羅會長回來吧。我已經有預感，他知道結果，肯定會狠狠地嘲笑我。」
但是，當晚，尼特羅並沒有歸來，並且沒有留給他們任何訊息。
眾人都平靜地等待，不急不躁。
直到11月13日，尼特羅才突然回到飛艇上，並且一副他從未離開過這裡的、怡然自得的模樣。
他果然如桀諾所想的那樣，在得知演武賽結果後，毫不客氣地取笑了桀諾一番。
而桀諾甚至無法生氣，因為尼特羅會長的年齡輩分都要高他太多了。
隨後，尼特羅告知傑爾曼、桀諾與席巴三件事。
第一件事，三護衛開始了對東果陀共和國境內民眾的大規模的甄選與改造。
這批民眾將作為嵌合蟻軍團度過第二人生。
人類，尤其是念能力者，一旦被改造成嵌合蟻，那麼他們本身的能力將會得到增幅，一個普通的念能力者很可能陡然拔高戰力。
這樣集中的甄選與改造，是危險的。
第二件事，嵌合蟻討伐戰的最終決戰時間已經確定下來，是在11月23日0點。
尼特羅已經與莫老五、諾布、拿酷戮與秀托那邊已經通氣。
到了那個時間點，無論發生什麼，所有人都會對蟻王與三護衛所在的王宮發起進攻。
第三件事，尼特羅告知眾人，一旦決戰時他不敵蟻王，將會使用最終手段——貧者薔薇炸彈，與蟻王同歸於盡。
這是遠離東果陀共和國的、處於大後方的作戰會議做出的決定。
桀諾的任務得到更新。
除了阻止三護衛妨礙尼特羅與蟻王的決戰外，還要用他的念能力，將尼特羅與蟻王送到距離王宮有一段距離的地下戰爭武器試驗場上方的荒野。
這片荒野地勢開闊，只有少數山巒，周圍沒有任何民居，是戰鬥的好去處。
尼特羅離開了數日，是做了一場手術，將貧者薔薇嵌入體內，將起爆裝置設置為與他的心臟跳動相連。
一旦他的心臟停止跳動超過兩秒，起爆裝置就會引爆埋藏在他體內的貧者薔薇。
這種體積極小的炸彈，卻能在一瞬間爆發出可怖的威力，足以覆蓋整個地下戰爭武器試驗場，把他與蟻王一起吞噬。
之所以不直接在王宮引爆貧者薔薇，是因為王宮內有眾多仍舊存活的人類。
作戰會議那邊的人不願意承擔事後的責任。
再加上尼特羅想要與蟻王交手，那麼正好順水推舟，讓尼特羅一個人負起責任即可。
這樣一來就應該萬無一失了。
桀諾沉默片刻，就答應下來。
尼特羅用眼神制止了傑爾曼可能說出來的話。
「我知道林聶為什麼要讓你過來，只不過，伱如果沒有更好的方法，那就沒有必要多說什麼了。」
「只提出問題，不提供方法，那就毫無意義……而我有確切的任務，要交到你的手上。」
「理論上說，貧者薔薇的爆炸以及毒素，足以殺死蟻王。但是，鑒於這隻蟻王，是以往出現的蟻王中最為特殊的一隻，需要區別對待。」
尼特羅捋著下巴的短鬍鬚，望向飛艇舷窗外的夜景。
「根據情報，三護衛之一的尼飛比特，它覺醒的念能力，擁有修復、改造肢體的效果……」
「儘管可能性很低，可是它說不定能修復蟻王支離破碎的軀體，排除貧者薔薇的毒素，進而讓蟻王存活下來。」
「哪怕這種可能性再低，也要徹底抹除。」
尼特羅的語氣變得森然、不容置疑。
「傑爾曼，你的目標是尼飛比特。你要麼在蟻王確定死亡前，阻止它到蟻王身邊，要麼殺死它，一了百了。」
「如果這件事你辦不到，那麼就沒有必要去想多餘的事情了。」
傑爾曼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沒有猶豫多久，就答應了下來。
因為尼特羅這番話不是胡亂推測。
蟻王是吃掉三護衛中的兩個，就擁有重生後那樣變態的能力，要是把三護衛全都吃掉呢？
翌日，尼特羅主動提出要與傑爾曼展開演武賽。
桀諾與席巴前來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