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這般合他心意的姑娘

正文卷

「大人……裴大人原也會耍槍啊……哈哈……」有人尬笑著開口,打破了這份寂靜,「大人能文能武,佩服佩服!」

寂靜一瞬的中庭響起了些許驚嘆,「大人槍術精絕」之類的。

溫凝不懂槍術,不知他們這驚嘆是刻意奉承,還是裴宥剛剛那一下真的很漂亮,又或者,是沒人料到一個文狀元,居然還會點兒武?

但裴宥面上的冷意並未因著氣氛的緩和而消散,涼涼掃一眼眾人,負手離去。

溫凝自然是跟著他走。

他的步子太快,讓她幾乎要小跑才跟得上。

溫闌也是第一次見裴宥如此尖銳的怒意,剛剛同樣被那股氣勢壓得一聲沒敢吭,此刻跟在後面仍舊沒說話,卻是朝溫凝指了指。

你啊你,一個女眷,看什麼男人們舞刀弄槍?闖禍了吧?!

到了轉角,也不管二人,自行回房了。

裴宥雖帶著眾人住回了官驛,但這些日子,溫凝並未與他同間房。畢竟只是一個「小藥商」而已,太過親近引人側目。

可這會兒時辰還早,她討好地跟著進去「端茶倒水」也無可厚非。

一進裴宥的房間,溫凝就真去給裴宥倒了杯茶水。

裴宥眉眼間還有些冷凝,撩袍坐下便拿本書,也不看她,顯然是余怒未消。

「我就是在房中太無聊了……」溫凝知道他氣什麼,剛剛那槍嚇得她的腿也軟了。

「下次我找個人多的地方坐著?」她把那杯茶水放到裴宥跟前。

「還有下次?」裴宥抬眸,涼涼看過來。

溫凝撇了撇唇,卻不想為了討好他輕易讓步。

她一個人無趣的時候,當然得找點樂子打發時間啊,今日只是意外而已。

「誒,你會耍槍?」溫凝決定轉移話題,「也是那位教你武藝的年輕武者教你的嗎?」

裴宥眼睫略一下垂,望著手中的書卷,並不答話。

「我看謝家軍好像對會耍槍的人頗為推崇。」溫凝自顧自道,「好像是因為從前領著他們的那位謝小將軍耍得一手好槍。」

難怪上輩子他迅速地攏住了謝家軍的人心,打過一次仗,謝家軍就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唯他是從。

如此一想,溫凝還想勸裴宥不必那樣防著謝家軍,上輩子他們對他可是忠心耿耿。

但裴宥不搭話,仍舊只是看著他的書卷,她也不知這個話該從什麼角度說出來,這輩子與上輩子又是否會有不同,便乾脆作罷。

剛打算走,又被他拉住手腕。

裴宥將她拉到腿上,嘆口氣,聲色比剛剛軟和了很多:「那都是一群莽夫,刀劍無眼,我不想在外還要擔憂你的安危。總歸只有這幾日,你離他們遠一些,嗯?」

溫凝本是不願讓步的,可裴宥這麼和和氣氣地講話,她便有些心軟,嘟囔道:「可我實在不想一個人待在廂房裡……」

「你乖一些,兩日後我帶你出一趟門。」裴宥將她鬢角的散發繞在耳後,「就你我二人。」

「真的?」帶她出去玩嗎?!

「嗯,屆時可著裙衫。」

溫凝喜出望外:「那我現在就回去準備準備。」

跳下裴宥的膝頭,興沖沖就回自己廂房了。

裴宥望著她的背影,漆黑的眸子里點著淺淡的笑意,只是待人消失在門口,那一點笑意也便歸於平靜。

他垂眸,又是清冷高寡的裴大人。

中庭仍舊有些人聲,那群將士聚在一起議論著什麼,他掃了下面一眼,又掃了一眼自己剛剛執槍的手,眉宇間更顯寡淡。

片刻,他起身將窗關上,樓下的聲音便再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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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答應裴宥了,接下來的兩日,溫凝便老老實實地待在廂房裡。

大約是那日生出的意外也打擊了那群兵士的熱情,白日里他們沒再舞刀弄槍,而是在院落里踢起蹴鞠。

這下倒是便宜了溫凝,趴在二樓的窗上,門沒出,熱鬧照樣看了。

第三日,裴宥果真如他所言帶她出門。

天不亮的時候,就有人敲她的房門,溫凝一看衣著,便知是裴宥身邊的暗衛,立刻拿著準備好的行裝出門。

「這樣早?衙門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嗎?」

「交給大哥了。」

「那我們去哪裡?何時回來?」

裴宥一手將她按入馬車裡:「去了便知道了。」

裴宥竟然沒傳暗衛,親自駕的馬車。溫凝心情好,也不管到底去哪裡,車內既然只有她一人,便拿出準備好的衣裙換上,還給自己簡單扎了個髮髻。

想了想,又穩著身形艱難地給自己上了點脂粉。

不過馬車行路的時間比她想像中的略長,天蒙蒙亮時出門,停下來時已經是正午。

裴宥駕輕熟路地帶著她用午膳,在一間客棧打尖放行李,然後才帶她出門。

溫凝一入城就在四下打量。她對嶺南的城鎮並不熟悉,入城門時看到「汝南」才知這城鎮的名字。

看來與梧西大同小異,無論是建築風格,還是城中人們穿著,不像江南,一座城池一個風格。

裴宥帶她來這裡做什麼?

這地方看來並不像梧西那樣,是熱鬧的中心城鎮,也沒什麼特殊的人文特色。

直到馬車停在一處民宅門口,溫凝恍然大悟。

這裡……是裴宥的家鄉?

或者說,是王氏夫婦的家鄉,裴宥長大的地方?

從前溫凝只知裴宥來自嶺南,卻從不知具體是嶺南哪個城鎮,是在這偏遠到幾乎不起眼的汝南嗎?

見著裴宥拿鎖匙直接開門,溫凝更加篤定了。

「這是你以前的家嗎?」溫凝止不住有些雀躍。

瞧,分明就是一個長情的人。

十五歲時離開這裡,至今已經八年,王氏夫婦都不住這裡了,他竟還記得回來看一眼。

「你說呢?」裴宥唇角微揚,拉著她的手便往屋內走。

宅子小巧,比京城的王宅更擁擠一些,看得出一家人當時生活的拮据。

院子不過巴掌大,久不住人,雜草叢生,入到屋子裡,更是布滿灰塵。

裴宥那麼個有些潔癖的人,竟也不嫌棄,熟稔地打開屋子裡的窗,去到裡間拿出一個羽毛撣子開始掃灰。

溫凝還不曾做過這種活兒,更是第一次見干這種活兒的裴宥,瞪著眼睛看了一會兒,也去拿了一個撣子跟在他後頭掃。

可灰塵過重,她又實在沒什麼經驗,一掃就將灰塵揚了滿天。

剛開始她還有些不好意思,後面看著做起這種事情還纖塵不染,高潔得像在做什麼文雅之事的裴宥,壞心思一起,就故意將灰塵往裴宥身上掃。

「溫凝。」裴宥回頭。

他今日的一身白色衣裳,都快被她掃成灰色了,向來整潔的頭髮上沾著塵灰,臉上都難得有些臟污。

溫凝一見就「噗嗤」笑起來。

裴宥倒不似她那般迂折,直接拿自己手上已經快變成黑色的羽毛撣子往她臉上掃了一下。

她好不容易上好的妝!

「裴恕之!!!」舉著撣子就朝裴宥戳過去。

兩人在屋子裡一番打鬧,最後也不知是掃灰去的還是吃灰去的,溫凝那一身精心挑選的裙衫終是不能看了,裴宥那一身白衫也全然變了顏色。

溫凝倒是開心得很,一張臉上全是笑容。

掃完灰,裴宥又拿了根竹竿,帶她去院子里打棗子。

溫凝進屋的時候竟然沒發現,那巴掌大的院落里有一顆棗樹。此時正是夏季,棗子成熟的季節,多年無人照料,那棗樹竟也長得挺好,裴宥拿竹竿一搖,青色的棗子便簌簌往下掉。

「裴宥,你以前每年夏天就這麼打棗子嗎?!」

可太有趣了!

裴宥打棗子,溫凝就拿了個籃子在地上撿,一會兒功夫,就撿了好幾籃。

「好甜。」屋子裡沒水,溫凝也不嫌臟,拿出帕子隨意擦了擦就塞一顆到嘴裡。

又擦了一顆,塞到裴宥嘴裡:「如何?」

裴宥輕抿了唇角:「尚可。」

溫凝乜他一眼,分明是很歡喜的樣子,還要說得這麼矜持。

打完棗,已是夜幕降臨,裴宥又拉著她的手往後院去。

後院更是狹窄,只有一口井而已。但出了後院的門,有一條河。

夏季潮濕的河邊,最常見的是……螢火蟲。

溫凝差點要驚呼出聲,被裴宥一指按住了雙唇:「噓。」

拉著她輕步過去。

夏季草深,他將她帶到草叢中,直接躺了下去。

溫凝剛跟著他躺下,便被他攬入懷中,順著他的眼神網上看,滿眼的星河。

「好漂亮啊。」溫凝聲音極小地說道。

又是螢火蟲,又是星空,耳邊靜謐,只有夏蟲的鳴叫聲。

邊陲小鎮的日子,如此安逸嗎?

這小小的半日,溫凝彷彿就窺見當年裴宥生活的一隅,風恬浪靜,清微淡遠。

「你以前也喜歡躺這裡嗎?」整個世界彷彿就剩他二人。

裴宥望著天際,眼神難得的柔和:「以前常在這裡讀書。」

「晚上也在這裡讀書?」

「偶爾不知覺讀到日落,母親會提燈來尋我。」

「院子里的棗樹是王夫人種的嗎?」

「父親種的。」

「你們平時還會做些什麼?」

「捕魚?捉蝦?」裴宥的聲音同樣極輕,「這河裡的魚蝦鮮美。」

「那我們明日來捉一捉?」

裴宥未答。

溫凝往他懷裡蹭了蹭:「待我們將那幕後之人逮出來,便接……接父親和母親回來。」

換了稱呼,溫凝有些臉紅。

裴宥垂眸,便見她乖乖順順的模樣。

也不知這世上怎麼偏就長了個這般合他心意的姑娘。

心念一動,俯下身便想親她。

「在這裡的日子比在京城開心很多吧?」小姑娘卻顯然不覺自己此時的誘人,自顧地想與他聊天。

裴宥也便止住了動作,只將她往懷裡又攏了攏:「也不盡然。」

「彼時邊境不如今時安穩,我又曾……」裴宥的話勢止住。

他曾在汝南乞討,被王氏夫婦收留之後,周遭幾個孩子認出來,少不得受些嘲笑和奚落。

「曾什麼?」溫凝問。

「沒什麼。」裴宥摸摸她的發,「哪裡都有善惡,京城只是人事更為複雜一些罷了。」

溫凝想了想,也是,京城也有他喜歡的望歸庄嘛。

兩人在草叢裡看了小半個時辰的星星,溫凝還起來試圖抓一些螢火蟲,裴宥只看著,也不幫忙,最後失敗告終。

臨走時,溫凝拿帕子去河邊絞了水,把兩個人的臉給收拾乾淨了。

「這些棗子怎麼辦呢?」最後還剩許多籃棗子,「你們以前吃得完這麼多嗎?吃不完的怎麼辦?」

總不至於都帶回梧西吧。

大約是她面上還有些臟污,裴宥拿了她的帕子,低頭給她擦拭:「母親會挨家送給鄰居。」

溫凝雙眼一亮:「那我們也去?」

「走!」拎了兩籃棗子就往外去。

這種事情對溫凝來說並不難,畢竟她是個愛熱鬧的,擅長與人套近乎,裴宥顯然與她不同,但他也不壞她興緻,她要去,他便跟在後面。

夜幕落了有大半個時辰,邊陲小鎮,並不似大的城池那般熱鬧,雖才戌時剛過,各家已經點起燈,路上並無什麼行人了。

這一整日兩人都很開心。溫凝原是想著裴宥特地來這家鄉一次,想必對此很是眷戀,王夫人那樣頂好的脾氣,與鄰里關係必然都不錯。

她過去送送棗,讓裴宥能見見故人,也讓今日有個完美的落幕。

不想這麼一送,還送出些異常的端倪來。

溫凝去的第一家,就緊鄰王宅,門倒是很快就敲開了,溫凝很是欣悅地說是隔壁王家婦,多年未歸鄉,今日與夫婿歸家一探,特地送些家中夏棗來。

可不等她說完,那人一臉莫可言狀的表情,「啪」一下就關上了門,碰溫凝一鼻子灰。

難道她今日與裴宥玩鬧太過,身上有點不能入眼?

溫凝尷尬地回頭看裴宥,他似乎也有些意外,揚了下眉尖。

可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多丟人啊……

溫凝於是又去敲了第二家的門。

這次對方倒是沒直接關門,但一聽「隔壁王家婦」,就一臉驚恐,聲音都在發抖:「謝……謝謝,大……大人的好意小的……心……心領了,就……就不……」

話到一半,似乎又覺不妥,轉而抖著嗓音道:「謝……謝謝……」

接過溫凝手裡的一籃棗,又是「啪」關上了門。

這回溫凝不覺尷尬了,蹙著眉頭與裴宥對視一眼,好生怪異。

「再去前面看看。」裴宥眉眼已經沉下來。

這次他接過溫凝手裡的棗,親自去敲的門。

開門的是一婦人,一見到他,怔忪片刻,不等他自報家門,驚慌地跪下:「王公子!王公子你十歲那年的書真不是我家馮兒燒的啊!您大人大量饒了我們吧!」

「咱家上有老下有小十幾口人如今都靠馮兒養著,王公子要殺就殺我千萬別殺我馮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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