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裴宥真是瘋了!

正文卷

在溫凝看來,這真是一個再合適不過的說辭。

宜春苑名為勾欄,實則做些江湖上的買賣,併兼販賣各路消息。

宜公子神出鬼沒,查不到他多少過往,更關鍵的是——死無對證。

只要她說她曾經與宜公子私相授受,那她知道許多常人所不知道的秘密,豈不理所當然?她甚至不需要多餘的解釋,只要一句「宜公子告訴我的」即可。

溫凝輕垂著眸子,因此並未看到裴宥原還溢滿興味的眸子,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凍結,隨即是寡淡的漠然,沁涼地盛在眸子里。

連帶著周邊的空氣都有些稀薄。

雖然沒看見,溫凝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了一絲異常,但她抬頭,見裴宥是慣常的平平淡淡,面上並沒有什麼情緒。

「所以呢?」即便是同樣坐著,他也要比她高出許多,睨著她的時候眼皮微微下垂,是她所熟悉的高寡模樣,「你想說什麼?」

溫凝抹掉剛剛划過心頭的那股異常,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兩眼閃著點點光亮:「所以我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秘密啊!」

裴宥卻並未被她這股興奮感染,眼眸沉沉地盯著她:「比如?」

「裴宥,我早便想與你說了!」終於到了正題,溫凝有少許激動,「其實……其實去年,不,是前年了,前年王宅失火,王氏夫婦並未喪生啊!」

這麼一件大事,猶如一塊大石,自湖州之後一直壓在溫凝心頭,終於將它說出來,裴宥卻沒有她想像中的意外和驚喜,反倒眸色愈沉。

他盯著她,聲音淡得幾乎沒有一絲情緒:「哦?」

溫凝以為他是不信,急急道:「王宅失火那夜,宜春苑的人過去救下了他們,那兩具燒毀的屍體是他們偽造的!」

又道:「王夫人有一對碧玉耳環對不對?成色不算很好,兩隻上各有一個黑點,一個略大一個略小,他們辦完事,取了這對耳環回來交差,我在宜春苑見過。」

溫凝說的,正是當初宜公子拿給她看的信物。

「他們還說王夫人心儀江南,因此離京之後先去了江南,但……宜春苑出事之後,我沒了消息來源,不知他們如今身在何方。裴宥,你不妨去江南尋一尋?或者去嶺南尋一尋?」

溫凝下意識地拉住裴宥的袖子,滿目都是殷切。

她一直以為……一直以為沒了宜春苑的干擾,王氏夫婦早就與裴宥聯繫了,否則她一定早些想辦法把這個消息告知他。

裴宥的眼眸卻依舊沒有波瀾,將袖子由她手中抽出:「宜春苑,為何救他們?」

「收錢辦事啊!」溫凝理所當然道,「宜春苑名為勾欄之地,實則是江湖上做買賣的地方。當時有人出銀子救王氏夫婦的性命,並要求將他們送離京城,一年之內不得回來……」

「誰人出銀子辦的事?」

「我也不知。客人的信息是機密,宜……」

她才剛剛說他二人有私,再喊「宜公子」不太合適,溫凝便道:「宜春並未告知於我。」

裴宥突地嗤笑了一聲:「宜春?」

「這是他的全名。」溫凝解釋道,「宜春苑便是由此得名。」

裴宥仍舊側目盯著溫凝,剛剛還敲打的桌面的食指早就停了下來,五指微微收攏,雖未成拳,但若仔細看去,能見到白皙皮膚下的青綠色極為克制地緊繃著。

他就那麼盯著溫凝,不再言語。

空氣霎時冷凝。

溫凝終於意識到,此時的氛圍與她剛剛找裴宥說話時截然不同,裴宥的神色,也與剛回來時全然不同。

他盯著她,黑眸里一絲光亮不露,像是要將她看穿一般。

溫凝沒由來地又開始緊張,眨著眼道:「我說的都是真的。還有瑞王……瑞王他在香椿街的一個小院里養了個外室,去年都有孕了,如今孩子應該……應該已經出生了……」

她的話沒說完,裴宥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

那樣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溫凝覺得壓迫,嗓子不自覺地變干:「你……你譴人去查一查,自然……」

裴宥走近兩步。

他身量本就高大,一站起身,壓迫感更是撲面而來。

到底是在撒謊,溫凝難免心虛,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後退了兩步。

她後退兩步,裴宥便又前進兩步。

「你與宜公子何時認得?」裴宥一雙黑眸牢牢盯著她。

溫凝就知會有這一遭,裴宥的性子,不將一切問得徹徹底底不會罷休,這也是為何她琢磨了這麼久,才終於想到宜公子這個幌子。

「很早,我及笄之前便認識了。」

「如何認識的?」

「十四歲那年的春天,我出門賞花,有一枝桃花太高,正好他路過,幫我摘了下來。」

「不是纓瑤介紹你們認識的?」

「纓瑤?我和纓瑤在洗塵宴之前才認識。」這個環節溫凝之前也想通了,「但我從宜春那裡得知她有位在蜀地的弟弟,她一直想接他入京,便以此為條件,讓她在洗塵宴上幫我。」

瞧,宜公子太好用了,所有事情都說得通了。

「還有洗塵宴。」裴宥一直在往前逼近,溫凝便只有眨著眼緩步往後退,「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如何得知洗塵宴上有人對爹爹不利嗎?也是從他那處得知的。」

明明邏輯完美,毫無破綻,裴宥的眸色不知為何越來越沉。

「那你當時為何招惹我?」

溫凝退到了窗邊,再無可退,只拿手抓住了木質的窗沿,待裴宥逼近,才真正看清他眼底的神色。

不是步步為營的冷靜,不是心中疑惑得解的釋然,也沒有絲毫溫凝想像中的,得知王氏夫婦生還的喜悅。

他整個人極為寡淡,眸色是極淡的,神情是極淡的,就連鼻骨側邊的那顆小痣,都淡得幾乎看不出顏色來。

他輕輕俯身,五指插入她發間,托起她的後腦。

連聲音都是那麼寡淡:「溫凝,你惹到我了。」

下一息,隱匿在寡淡之後的怒意鋪天蓋地,隨之而來的是近乎強硬的唇齒。

溫凝猝不及防被人銜住雙唇,更沒有任何防備地任人長驅直入,整個人直接懵住,直到她的呼吸都幾乎被攫走,才猛然回過神來。

不待她掙扎,裴宥已經放開她,掌住她後腦的手卻並未鬆開。

「溫凝,你把我當什麼?嗯?」再次欺身下來。

溫凝嗚咽一聲,猛地將他往外推。

裴宥瘋了嗎?

她告訴他那麼多事情,他知道王氏夫婦還活著,不應該欣喜的嗎?他知道了瑞王的把柄,不應該趕緊把徒白喊過來,讓他去調查核實嗎?

他為什麼要親她?!

窗戶雖是關上的,到底是可活動的,溫凝一掙扎,窗木之間嘎吱作響。

裴宥直接將她兩手剪在背後,她越掙扎,他便越發用力。

可笑。

簡直太可笑。

他每次都在她身上,做可笑的無用功。

憂她俱他,恐她排斥他,縱著她容著她,妄圖徐徐圖之。

結果便是她的無視,她的不在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

「朋友?」裴宥將溫凝裹挾在那小小的一方空間里,稍放開她,在她耳邊低笑,「裴宥何曾如此小心翼翼地討好過朋友?溫凝,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溫凝的唇被放開,手卻還被他扣著,掙得眼都紅了。

裴宥卻並不鬆懈半分,只放開了她被迫仰起的腦袋,卻又轉手捏起她的下頜:「有過一段極為親密的過往。」

他嗤笑一聲,眸子里沉得要溺出水來:「如何親密?有你我這般親密嗎?」

溫凝心中警鈴大作。

她是知道的。

裴宥平日極為理智,極為冷靜,情緒波動都極少有。可越是這種理智冷靜的人,發起怒來越是不可收拾。

現下他顯然正怒在極處,她越反抗,事態只會越糟糕。

這種虧她吃過太多了。

溫凝乾脆停下掙扎,才剛一服順,親吻便再次排山倒海。

她的本意只是讓裴宥儘快冷靜下來,可唇齒交接,她不反抗,便意味著接納,裴宥原本的怒火很快轉為另外一種滾燙的情緒。

鼻尖唇畔,全部都是裴宥的氣息。

溫凝原本清醒的意識,都要被他那股滾燙拖得下水,隱隱覺得這種感覺如此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裡經歷過,只實在承受不住的時候掙了一下。

這一掙,裴宥竟然放開她了。

溫凝大口喘著氣,恍惚間眼前的世界都虛幻了,尚未清醒,便聽裴宥在她耳邊喘息道:「懂那麼多,也是他教的么?」

他俯身將她打橫抱起:「我便來看看,你與他到底親密到了何種地步!」

裴宥真是瘋了!

溫凝只覺上輩子都不曾見過怒意至此的裴宥,哪怕她出逃被逮回來,他的怒火也是尚有理智的,可現下……他卻像被什麼迷了心智一般。

不止是怒火,只是怒火不至於此,還有什麼?

他……在吃醋嗎?

他如此在意她嘴裡和宜公子的過往,是在……吃醋嗎?

這個認知讓溫凝心頭猛地一陣瑟縮,裴宥對她,何時到了如此地步?

他將她放在榻上,果然不再滿足於只糾纏她的唇舌。

他今夜不知去了哪裡,在屋內待了這麼久,身上仍有濃重的露氣;她沐浴完,只換了一身輕薄的襦裙;他傾身下來,渾身的冷硬便穿過紗裙,密密匝匝地壓下來。

溫凝整個人都是茫然的,無措的。

她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費盡心思想到了這個說辭,滿心歡喜地想著日後只要說「宜公子告訴我的」,便可以將她所有的秘密都與裴宥分享。

她以為他們終於找到了一種能讓雙方都舒適的相處方式,她以為他們日後也能一直那樣平和地相處下去,卻原來,都只是她的想當然罷了。

直到裴宥的氣息離開脖頸,開始往下蔓延,溫凝才猛然回過神來。

「我不喜歡你這樣。」溫凝低聲地呢喃,聲音止不住地哽咽,「裴宥,我不喜歡你這樣。」

她不喜歡他這樣,讓她想起一些,非常不愉快的回憶。

不知是她這麼久的服順讓他的情緒有所緩和,還是他聽到了她的哭腔,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輕輕撥開她面上的散發,捧起她的臉:「是不喜歡我這樣,還是不喜歡我?」

聲音沙啞,眼尾還少見的有些微發紅。

溫凝心中突地就湧起一股怒氣,明明受欺負的人是她,他倒還委屈上了?

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她一把就推開了他:「我就是不喜歡你!我為什麼要喜歡你?我最討厭的就是你了!」

她操起床上的枕頭就往他身上砸:「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明明她只是一片好心。

她也不想將自己說得那般不堪,還未及笄就與風月場所的男子來往甚密。

可誰叫他凡事都喜追根問底?誰叫他上輩子那樣待她?誰叫他偏要咬著「小雅」不肯放?

她除了不顧名聲出此下策,還能如何?!

溫凝的枕頭沒有砸中裴宥,而是打掉了榻邊並排在一起的兩盞燈。

整個卧室突然便陰暗下來,連帶著剛剛躁動的氣息一瞬變得冷寂。

裴宥也仿似理智回籠,側坐在榻邊,眉眼下垂,斂住了眸底的全部神思。

良久,他抬眸,淡淡掃了眼溫凝頸間的斑駁,復又垂下。

「抱歉。」他站起身,背對著溫凝,卻遲遲沒有抬步離開。

溫凝也不似剛剛那般憤怒,無聲地擦掉眼角沁出的眼淚。

誰都沒想到這個夜晚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沒想到,裴宥也沒想到。

月光透過窗欞橫亘在二人之間,清冷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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