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一個念頭

正文卷

溫凝不可思議地看著桌上兩包點心。

一包是花生酥,大約不確定她當初在雲聽樓說喜歡吃花生酥是真是假,還有一包婉芳齋的招牌桂花糕。

她拿眼覷著一臉淡然用著晚膳的裴宥。

知道自己早上態度不好,討好她哦?

罷了,他是能用一串冰糖葫蘆哄好的人,她的心眼兒也不小,兩包點心,她便收下了。

溫凝彎著眉眼先打開了花生酥。江南點心雖也好吃,到底不如家鄉的味道,這花生酥許久未吃,甚是想念。

裴宥用著膳,餘光掃她一眼,便又垂目。

愛吃花生酥,倒是未騙他。

溫凝想的卻是,幸而當初未騙他,否則今日豈不要忍痛割愛?這撒謊也得注意度,真真假假,才能叫人難探虛實。

吃過幾塊花生酥,溫凝的心情好起來,也便問了兩嘴下午菱蘭說的話,關心一下是誰又參他本子了。

裴宥用完膳,正給自己倒了一盞清茶,聞言低笑兩聲:「還能是誰?」

「又是瑞王?」溫凝重新拿了一塊花生酥。

裴宥未答,只輕揚了下眉頭,溫凝便知是他無疑。

「哼,討人厭的牛皮糖!」溫凝低哼一聲,便將新年夜宴那晚發生的事也與裴宥說了,「你說謝首輔英明一世,怎會收養了謝盈那麼個上不得檯面的女子做他謝氏嫡女?還選了瑞王這個又蠢又壞的皇子做女婿?」

當年謝氏一門何其顯赫,當家人是輔佐嘉和帝登基的當朝首輔,嫡女是當今皇帝最為寵愛的皇后娘娘,嫡子是最受百姓愛戴的護國大將軍。

人人皆知這天下楚謝兩分,嘉和帝的功勳章上少不了謝氏的身影。

可惜……

溫凝遺憾道:「若當初那位謝將軍不曾戰死便好了。」

謝氏的衰敗,好像就是從皇后娘娘的胞弟,那名叫謝南辭的少年將軍過世開始的。

若謝南辭不死,謝長淵哪會從旁支過繼一兒一女,更不會有謝盈嫁給瑞王,使得整個謝氏都成為瑞王的後盾,才令瑞王如此有恃無恐。

裴宥似乎對謝氏一門的事並不感興趣,淺淺喝著茶,並不搭話。

溫凝卻睨著裴宥,突然愣了一下。

作為一個重活一世的人,她知道很多事情的結局。她不僅知道奪嫡之爭瑞王和楚珩都沒贏,知道裴宥才是其中最大贏家,還知道……他是怎麼贏的。

謝長淵棄瑞王而扶持裴宥,與嘉和帝一道,將這個異性世子,捧至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讓他繼大胤開朝首位六元及第的狀元之後,又成為大胤開朝以來最最年輕的內閣首輔。

她甚至知道,謝長淵是為何棄瑞王而扶持裴宥的。

溫凝手中的花生酥都忘記吃了。

她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一個從前從未有過的念頭。

從前她見不得裴宥好,看他同前世一般高中狀元,認祖歸宗,平步青雲,少不得暗罵幾句。可是,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大約是因為嫁入國公府,意識到她和裴宥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她竟然希望裴宥能再順遂些,早日將那個又蠢又壞的瑞王,還有那個通敵叛國的楚珩扳倒。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啊,她知曉很多個中關節,知道許多旁人尚不知曉的秘密,這些關節和秘密於她一個不涉官場的女子而言,毫無用處,可如果她能將這些提前告知裴宥……

溫凝覺得有些口渴,抬手給自己倒茶,但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她有些緊張,竟然連手都在微微顫抖。

「怎麼了?」裴宥一眼就瞧出她的異常,接過茶壺。

「有……咳……有些嗆到了……」溫凝是真嗓子幹得厲害。

裴宥給她倒了茶水,將花生酥拿開:「甜食不易克化,不可貪食。」

誒?別拿她的花生酥啊!

裴宥卻已經喚了王勤生進來,讓他收拾桌面,還特地讓他將花生酥和桂花糕都拿走了。

溫凝無聲地瞪了裴宥兩眼以示抗議,但到底沒說什麼。只是臨睡前翻來覆去,忍不住問裴宥:「裴宥,瑞王人貪心狠,視百姓如草芥,你也認為他難堪大任是不是?」

裴宥今日未處理公文,便如在江南時那般,半靠在床邊看書。

聞言他側目看已經躺下的溫凝:「怎麼?你何時關心起朝事來了?」

溫凝一句話在吼中滾了又滾,最終咽了下去:「沒什麼。」

又翻過身去,閉上眼。

裴宥顯然會錯她這番舉動的意思,沉默一會兒,道:「只要我在,他便動不了溫府,如此擔憂,大可不必。」

哎。

溫凝把腦袋縮在被子里,不再言語了。

她沒有在擔心溫府。

她剛剛差點就要問:如果有個讓瑞王大傷元氣的機會,你要不要?

可裴宥太敏感了,敏感又機智,就如王氏夫婦還活著這件事一樣,在未想好說辭之前,萬不可先露出破綻,令他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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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九,溫凝終於得以出府,第一件事當然是去找段如霜。

上次段如霜已經告知她的新住處,獨門獨戶,無需提前送拜帖,她過去時段如霜正打算出門。

兩人一道先去了藥鋪。

藥鋪在長安街的側邊,洛陽路上。位置略有些偏,但鋪面寬敞,後院足夠大,段如霜還照她所吩咐的,另賃了一處倉庫。

鋪面的裝潢已經完工,第一批藥草也早在路上,只年節才耽誤了進京的時日,管理藥鋪的掌柜陳尚已經找好,今日也在鋪中,溫凝與他聊過一番,心下頗為滿意。

現下只剩兩件事,一件是何鸞是否在鋪中坐診,另一件,是這藥鋪的名稱。

溫凝只考慮片刻便做了決定,去了個簡單通俗的名字——如意葯坊。

她開這藥鋪的想法也很簡單,就是想拿它做幌子,試圖減輕今年那場瘟疫帶來的重擊,便叫它「如意」,希望真能如她心意罷。

下午時,溫凝又和段如霜一起去了浮生醉。

浮生醉變化並不大,畢竟當時被迫停止營業,未遭打砸,風波過去後直接開門即可。但兩家店鋪,人流量果真大了不少。

溫凝和段如霜都穿著男裝,丫鬟們也未帶,佯裝買酒的客人,段如霜頻頻給她使眼色。

聽聽,這個不是京城口音。

瞧瞧,這個也是慕名而來,訂婚宴用酒的。

「今日時辰尚早,不如我們再去酒坊瞧瞧?」從浮生醉出來,段如霜如此提議。

溫凝看看天色,近來難得日日陽光燦爛,雖說時辰不早了,但此時出城,也不算晚。

昨日裴宥回去得那麼晚,想必今日也不會早。

嘖,她為何要管裴宥何時回去?

「走,賃馬車去!」

溫凝男裝出來的,當然沒用國公府的馬車,段如霜那邊也尚未置辦馬車,兩人臨時賃了輛便直接出了京城。

酒坊是直接重建了,仍舊在原先的地方,但僅從外觀,便與此前大不相同。

溫凝初建這酒坊的時候,手上的銀子並不多,溫祁品酒還行,管家哪裡擅長?銀子流水似的往外花。

因此酒坊規模不大,各處布置也就勉強能稱得上一個「雅緻」。

這次重建朝廷撥了些銀兩,酒坊賬上也有點銀子,佔地竟比之前大許多,看起來也氣派多了。

溫凝還未入內便見人頭攢動,這京郊的酒坊,竟與在長安街上的浮生醉,人氣不相上下。

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段如霜在一旁掩唇笑:「溫姐姐,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上次在國公府,段如霜就賣了個關子,溫凝也就快步往酒坊去。

一進門,便見抬頭的牆面上,掛了一幅畫。

一幅山水畫。

溫凝一眼就認出來,她曾經為了酒坊,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綉了一幅山水圖,就掛在入口處最顯眼的地方。

可酒坊被砸時那幅山水圖也被人撕扯下來,蹂躪得不成樣子,她還為此難過了好一會兒。

眼前這幅顯然不是她繡的山水圖了,而是與那山水圖風格相似的一幅山水畫。

她拿針線綉,它是水墨作畫,自然比它的原圖靈動不少,且那筆脈,那意境,那構圖……

溫凝湊近一看,見到了右側的印章。

竟然……是裴宥畫的嗎?

他竟親自作了一幅山水畫,還蓋上了自己的私簽,這麼堂而皇之地掛在這裡嗎?

難怪一趟江南行回來,裴宥的寵妻之名傳遍京城;難怪這酒坊偏在京郊,竟有著與浮生醉一般的人流。

狀元郎能詩善畫的美名傳遍大胤,可得見其真跡的人少之又少,這些人,有不少是沖著裴宥的畫來的罷?

溫凝心中鼓脹著一種情緒,可她說不清那是什麼。

只覺得又是欣喜,又是歡愉,又似乎有些寬慰,甚至還有些許酸澀。

這輩子的裴宥,果然與上輩子的不一樣啊!

上輩子的裴宥只想將她鎖在後院,只要她什麼人都見不著,只恨不得她能與世隔絕,他怎麼可能為了她的酒坊畫一副畫,蓋上自己的私印,還這般招搖地掛在她的酒坊入口處?

他就差把「這酒坊是我國公府的夫人開的」幾個字刻在牌匾上了。

回去的路上,溫凝開心得很。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她知曉那麼多於裴宥有利的天機,為何不能告訴他?

若按上輩子的時間線,他還要與瑞王,與楚珩周旋兩年多,可她若能找到合理的說辭,將他們的把柄交到裴宥手中,哪需兩年半?宣平之亂都能避過去都說不定!

如此一想溫凝更加篤定了。

只是缺一個合適的說辭罷了。

她握緊了身側的香囊,且容她好生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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