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良配

正文卷

第77章 良配

溫凝議親,為何要猶豫標記的顏色?

徒白怕不是和顧飛待得多了,一併變糊塗了。

裴宥將那信箋扔到一邊,拿了張空白的信箋,執筆回信,也就極簡單的一句話——

「查溫家開酒坊的銀兩來源。」

溫庭春沒有參與,溫家兄妹想要開一家酒坊,就算兄弟二人都參與,那點奉銀也不夠看。

喊來顧飛將信取走,裴宥照例將剩下的信箋都餵了燭火。

火苗跳躍,偶爾發出撲哧聲,將他鼻樑上那顆小痣映得赤紅。

他只靜靜看著信箋上的字跡一寸寸被火焰吞噬,眸底平靜得仿似毫無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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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的京城,天氣尚還涼爽。

菱蘭辦事,向來靠得住。自己還是個未出閣的,卻跟別人家府上的嬤嬤似得,麻利地去各大媒婆處拿了名冊資料。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菱蘭沒敢像平日那樣給溫凝做遮掩,第一時間就向溫庭春稟明了溫凝的想法。

原以為如此荒誕的要求,老爺把姑娘看得如珠似寶,定不會同意的。

哪知他聽完,摸著花白的鬍鬚沉吟良久,又是傷感又是喟嘆地點頭:「如此也好,只要阿凝自己能想得開,如此也好啊。」

菱蘭看他那有些神傷的表情,才恍然想起,府上的夫人便是生下溫凝之後去世的。

如果照溫凝所說,找個府上已有孩子的,不強逼著她生孩子,在溫庭春看來,就是逃過一次生死大劫罷?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菱蘭不禁嘆息,老爺是真的疼愛姑娘啊。她這個自以為一心向著姑娘的貼身丫鬟都更多地想著門面上不好看,嫁得不好遭人嫌話,老爺卻是實實在在地只為姑娘能過上好日子考慮。

溫庭春點了頭,菱蘭便不作他想,安安心心地照溫凝的要求,篩來選去,居然還真有幾個符合溫凝要求的。

一個是大理寺丞家的大公子。大理寺丞官居五品,比她家老爺第一品階,家中夫人早逝,無姑嫂,只有一個年逾三十的大公子。

這位大公子至今未娶妻,說是家中有一極為得寵的小妾,兩人很是恩愛,可小妾不得那位過世母親的喜愛,那夫人臨終前的遺言便是大公子有生之年,不得娶她為妻。

這公子雖膝下尚無子,可他與小妾如膠似漆,那不是遲早的事情么。

第二個是吏部尚書家的子侄,一位姓秦的公子。這秦公子的叔父雖是二品大員,可家中父親並沒什麼權勢,他自己也只在府軍衛有個閑職而已。

這位家中沒有第一位關係那麼簡單,但小姑即將出嫁,家中兩位嫂嫂說是極好相處,公婆也是好說話的,且家裡小妾三房,兩房都生了公子。

這位菱蘭不太滿意,瞧著就感覺是個花心色胚。但放眼京城,正妻未入門,小妾就生了孩子,還是生公子的,真沒幾戶人家,把真人瞧瞧再下定奪也不遲。

第三位正如溫凝所想,是個鰥夫。此人二十有八,不是地道的京城人士,也未供職於朝廷,而是位商人。家中父母勤勞有頭腦,京城中好幾處酒樓都是他們的產業。原配是自小說好的娃娃親,身子骨不太健壯,生下孩子就過世了。

那公子也深情,這幾年一直未續弦,府中也無妾室,只有一位四歲的小公子一手拉扯長大。

溫凝瞧著三個人的畫像,一眼就認出第二個人,竟然是秦羽。

她瞅瞅那畫像,又瞅瞅菱蘭。

改性了啊,連秦羽這種出了名的紈絝公子都拿來給她看。

菱蘭其實是沒認出眼前人就是去年在酒樓為難「王宥」和沈晉的人,媒婆又只撿好的說,哪會告訴她秦羽的種種劣跡。

「姑娘認識他?」菱蘭到底是跟了溫凝這麼多年,她一個眼神就讀懂了她的意思,「我也覺得這個不太靠得住,未成親家中就有三房妾室,還兩房都生了公子,家中公婆和諧,嫂嫂們好說話,未見得都是真的。」

溫凝托著腮,指尖在秦羽的畫像上輕輕敲動。

他也不是一無是處。

他的優點是……死得早?

印象中他闔府都沒活過昭和十五年,獲的什麼罪記不清了,秦尚書都沒能保下來的,不會是小罪。

溫凝把他的畫像扔在一旁。

晦氣。

「這位曾公子,任職於工部?」溫凝眉毛一挑,指著大理寺丞家的大公子問道。

菱蘭點頭:「工部屯田司的郎中。」

怎麼又是裴宥的下屬。

溫凝不甚愉悅的撇了下嘴:「這人家中關係簡單,倒也挺好。」

就是可惜還沒孩子。

「那讓老爺安排,找機會見一見?」菱蘭亮著雙眸道。

溫凝想了想:「先見見看罷。」

再過幾年,整個朝堂,沒幾人不是裴宥的下屬,這人總比柳曄好點,柳曄那算是裴宥的心腹了。

「還有這個人……」溫凝眼神落在第三張畫像上。

原配已故,家中小公子四歲了,不是京城人,遠的近的親戚們都遠在蘇州。

從商,應該不像官宦人家那麼重規矩。

「也可以見見?」溫凝收起畫像,抬頭道。

可以可以。

菱蘭連連點頭,如今民風開放不少,婚前相見相見,只要不是孤男寡女,都說得過去!

見溫凝是在認認真真地選人,且願意相見,菱蘭笑容滿面,抱走畫卷趕緊去安排下面的事宜。

若順利,說不定能在大公子迎親之前,將溫凝的親事也定下來!

事情如菱蘭所願,進展順利。

兒女婚事,若有主母在,自然該是主母出面,先約對方家中母親一敘,彼此試探一番,雙方都有意,再安排時間相見。

可溫府連個管事嬤嬤都沒有,菱蘭雖比溫凝長兩歲,到底是個年紀輕輕的丫鬟。這事自然而然落在溫庭春頭上。

這反倒更方便了。

也不必花功夫試探,溫庭春直接設了宴,請大理寺丞及家中大公子曾緒到府上喝酒。

官員之間再平常不過的往來。

至於另一位,就更簡單了。

溫凝常去的雲聽樓就是那位的產業,她帶著菱蘭一連去了五日,很輕易就見到了人。

兩位公子的模樣……其實都長得一般。

曾緒濃眉大眼,模樣看起來有點凶,今日這燕禮呢,秀氣許多,但到底是行商的,周身氣質差了些。

放在普通人里,其實也算不錯,可與裴世子比起來……

咳。

菱蘭及時打住。

她家姑娘都沒再提世子那一茬了,她可萬不能再提起她的傷心事。

「姑娘,這兩位公子你覺得如何?」從雲聽樓回來,菱蘭就忙問溫凝的想法。

在她看來,這兩位當然是哪一個都配不上她家姑娘,無論是模樣還是家世才學!

或許她見過之後會改變主意,將她那些苛刻的要求減少一些,那樣京中可選擇的公子就多多了。

不想溫凝吃著剛剛帶回來的梅子糕,不甚在意道:「今日這燕禮我覺得還不錯。」

「大哥常去雲聽樓,想必與他熟識,不若叫他牽線,若燕禮有意,我想與他會一會面。」

菱蘭驚訝地瞪大眼:「姑娘,真的?」

溫凝一臉漫不經心,看過來的眼裡卻篤定得很:「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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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府的徐知府無論如何想不到,一個看起來溫煦無害,只會舞文弄墨的文狀元,早在入住江寧府的半月時間裡,就將他的耳目摸得一清二楚。

收買的收買,威脅的威脅。

任他如何往外傳消息,得到的回應只是:「老爺,上頭讓您自求多福啊!」

「老爺,學堂的銀子不多,可罪名不小,聖上追究下來,咱徐府一百多條人命就沒了啊!」

徐知府被困在暗無天日的大牢里,牙一咬,既已成棄子,那便破釜沉舟,將功贖罪!

「裴大人!裴大人!罪臣要見裴大人!」

而在外看來,朝廷來的工部侍郎,還真就是一個工部侍郎,日日在江寧府的五處學堂來回奔波,親自督建,以給江南八府其他學堂參照的榜樣。

原本要巡視的其他五府的計畫,也因江寧府的學堂一事擱淺。

待到徐知府被收監,交出近三年整個江寧府賬簿的消息傳出來時,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江南八府,互相牽制,相護蔭庇的銅牆鐵壁,就此被鑿開一個洞。

徐知府與賬簿一道被押著上京那一日,消息恰好傳到京城。

身著燙金蟒袍的上位者怒而砸了手中的茶盞:「他在工部囂張狂肆也就罷了,參幾個朝臣看在姑姑的面子上不與他計較,居然敢動本王的人!」

下頭跪了一地:「殿下息怒!」

而做完這一切的裴宥彷彿渾然不覺。

江寧府的五處學堂建了兩年有餘,京里的大人來親自監工了一個多月,終於竣工揭牌。

官署比私塾費用低,裡頭的先生又是朝廷指派,每年還有入國子監的名額,在百姓看來,這無疑是一樁天大的喜事。

離京那一日,百姓們夾道歡送。

「世子,這江寧百姓好生熱情。」顧飛還不曾見過這種陣仗,不免建議道,「要開窗嗎?」

「不必。」裴宥坐在馬車裡,外頭人聲鼎沸,他手裡拿著一本書,眸色沉靜地看著。

顧飛只道自家世子果然不是凡人,一個多月,一箭雙鵰。學堂督建了,徐知府攻破了,百姓開心,陛下定然也會滿意。

做成了這樣大的事,不見沾沾自喜,還能靜下心來端坐讀書。

就是那書似乎讀得有點慢。

總覺得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顧飛擔心是自己吵到裴宥,正打算從馬車內出去,裴宥突然問道:「徒白可有信來?」

顧飛愣了愣:「並無。」

這幾日世子不住江寧府,但凡有消息,都是直接傳到他手上。

裴宥仍舊看著書,睫毛盈盈,眸色闃寂,鼻樑上那點極小的痣都顯得格外冷清。

可他嘴角輕輕一抿,微微向下。

顧飛好歹跟了他有一年,隱約察覺,他此時有些不悅。

是徒白有什麼重要的消息沒有傳來嗎?

顧飛想問,但瞅瞅裴宥抿著的唇角,把話咽了下去。

本以為會有什麼事情吩咐,可裴宥一直看著書,再未言語。

等到馬車駛出江寧,少了外面百姓的聲音,便只有馬蹄聲和陣陣車輪聲。

顧飛坐了一會兒,拱手道:「屬下……告退?」

「嗯。」

裴宥聲音極淡,顧飛抬眸瞥了一眼,面色也極淡。

彷彿剛剛他的感知,都只是他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