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418.旅途記事一零五：最後的排演，七張笑臉
陳璇就是用了反拍滯後的辦法，將管樂排練的方法套用到鋼琴重奏的問題上，讓孩子們在最後時刻在鋼琴上完成了提速中相互找齊。
雖然功勞不能全是她的，李安和孩子們已經為此做過長時間的努力，其間還包括了魏老師和秦勇的悉心指導，但若沒有她及時的「插嘴」，孩子們恐怕也就錯過了在今天就能達到更上一層樓的機會。
趁熱打鐵，陳璇和老闆在四架鋼琴前巡視起來，隨時提醒伴奏聲部的孩子們集中注意力，幫助孩子們將完第二樂章走了一遍，孩子們再沒有出現不齊的問題，音樂結束前，陳璇悄悄回到唐小星身旁坐了下來。
待到第二樂章演奏結束後，杜梅給孩子們講最後一個問題，第三樂章的聲部銜接，主要圍繞中高聲部間的一處銜接轉換。
「時機，」老闆翻譯道，「一部成功的戲劇作品需要掌握對的時機。」
杜梅讓演奏三聲部的劉豐瑞和演奏五部的馬可分別演奏從各自的第三樂章18小節演到22小節，兩個人彈完之後，杜梅教授又讓兩個人合起來演奏。
兩個人合起來演奏之後，他指出其中第二十小節的介面讓人完全聽不出聲部之間做出了交替。
關於這一點，當杜梅教授點出這幾個小節的時候李安就明白了對方是什麼意思。
為了節約時間，李安邀請老闆和他一同來按照杜梅教授的要求，他彈三聲部，老闆彈五聲部。
孩子對兩位老師那天早晨斗琴的場景還記憶猶新，自然很開心看到這樣一幕。
大家本以為會看到兩位老師用默契的配合為大家一遍展現出滿分答案，結果兩位老師第一遍合的時候竟然也沒有銜接好。
在第二十小節介面處，兩個人的聲部交替中間空出了大約四分之一拍的間隙。
不止孩子們沒有想到，演奏的二人也是沒有想到。
收手間同事抬頭望向對方，伴著孩子們的輕笑皆是無奈地跟著笑了。
「你怎麼不接我啊？」李安問。
老闆：「你怎麼不送我啊？」
「哈哈哈哈——」這一問一答頓時讓孩子們的輕笑變成了大笑。
都怪兩個人的范起的太有儀式感了。
笑聲中，問題的關鍵也笑出來了，在這樣一個需要做接力的小介面，到底是交棒的人要多跑一點呢，還是接棒的人要多跑一點？
李安從頭開始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存在，包括杜梅教授剛才提出問題時，他也只當是介面位置的銜接需要再融洽一些。
可怎麼樣做到融洽，不是和老闆兩個人深情脈脈地搞出了一個笑話，他沒有想到問題原來是在這兒。
李安：「再來。」
老闆：「再來。」
畢竟是這兩位，有了一次就知道下一次該怎麼處理了，兩個人剛才都是按照假想對方會迎合自己的方式處理了。
「噹。」
「噹。」
兩台鋼琴兩個人同時啟動，優美的旋律起，孩子們也安靜下來將注意力來到音樂中。
這次二人乾脆連鍵盤都不看了，就彼此看著對方的眼睛。
音樂平靜地來到第二十小節，李安在即將奏完自己的聲部時微微拖鍵將音樂向後帶入，做出了一個極為精妙的漸弱。
琴聲氣若遊絲間，老闆會意，手掌向前輕輕一推，奏出一個前傾的動機，完美地接過李安的琴聲，用相同的音量接過音樂。
孩子們一時間不知道音樂究竟在哪一刻才算是完成了聲部交替。
他們只看到自己的老師在完成自己的聲部之後手並沒有離開鍵盤，並且陳老師又是在其聲部還沒有完全到來時便已經做出了聲音的改變。
音兩道琴聲的高度統一如同一道陽光的前後兩端，可音樂色彩所呈現出的變化卻是那樣鮮明深刻。
孩子們不禁為這和諧的多彩之美所沉醉，遺憾的是兩位老師連停下都是那般的默契。
老闆：「這才對嘛。」
「誰說不是呢？」李安跟腔。
孩子們再次被逗笑，兩個老師對話太有意思了。
杜梅也跟著孩子們笑了起來，雖然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麼，但是兩個人第一遍彈的時候他都沒有想到，怎麼還斷了呢。
在老闆的幫助下，李安和杜梅教授又簡單地交流了一下，在明確了對方想表達的意思過後，他雙手合十沖著杜梅一拜。
接著轉回身，「來都坐好，翻開譜拿出筆，我們把第三樂章所有介面都畫一下，沒多少，應該就八個，畫完我們統一講。」
在李安的帶領下，孩子們很快地找完了所有介面。
「果然是八個。」馬可自言自語小聲說。
一旁小車提醒：「專心。」
「來看，每一個介面，負責彈前兩拍的聽好，不要踩踏板，最後用指肚觸鍵把這個音拖到第三拍的前半拍做自然漸弱，聽明白了嗎？」
王小虎、小北、馬可：「聽明白了！」
「負責彈後兩拍的注意，你們不用提前進，但是要把指尖觸鍵改成指肚觸鍵，落指前加一個揉鍵的動作，一二關節放鬆手腕往音樂里送，聽明白了嗎？」
劉豐瑞、小車：「聽明白了！」
李安大手一揮：「來。」
說著他看向老闆和杜梅教授點了點頭，然後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第三樂章，看一部。」
所有孩子一瞬看向季洋大師姐。
片刻，季洋優雅地抬起手腕，落下一瞬，七道鋼琴聲同時響起。
杜梅再次被這一幕震撼到，瞳孔在抖動中不知該看向哪個孩子的身影，他進門的時候孩子們已經開始了，他是從中間開始聽的，所以他不知道孩子們是怎麼開始的。
現在他看到了，無指揮無伴奏的情況下，孩子們只從一名演奏者的動作便可完全整齊地一同進入音樂。
這在他看來實在是厲害極了。
老闆察覺到了杜梅表情中的異樣，也頗有些自豪地笑了笑：「這是一支非常優秀的隊伍。」
杜梅贊同地點了點頭，至少他還沒有在哪個國家看到過這樣一群年齡的孩子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介面的承接處理如同是為這幅重奏畫作上的最後一抹顏色，和聲色彩與高音旋律在平衡中各自凸顯出細節，引發了一種令人戰慄的震顫。
杜梅已經迫不及待在後天晚上看到孩子們的完整表演。
老闆原以為自己上一次聽到的已經是最好的版本了。
李安也以為孩子們不會再有什麼進步的空間了，事實上他又低估了這幫寶貝。
或許就在這個夏令營，就在這段忙碌的集體學習過程中，每個人都領悟到了一些什麼。
大概現場只有置身夏令營外的陳璇看得最清楚，孩子們本就可以做到這些，啟程前她可以說是看著李安如何為孩子們一點點做準備，一遍又一遍地做著她認為有些重複的準備。
現在來看，李安是對的。
而唐小星則是更加慶幸自己找老師拒絕了參加這次重奏活動，她看得出來，這個重奏少了誰或許都可以，但唯獨不能缺少的人就是李老師。
如果她取代了李老師彈二部，她沒有一絲把握能夠像李老師這樣主導音樂。
每個聲部都是那麼信賴地跟著二部在一點點向前走，這種感覺真的好棒。
如果未來有可能，如果剛好缺一個聲部的人選，如果她能有機會，如果蓉城的小夥伴歡迎她，她想和大家一起試一試演奏點什麼。
唐小星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想到一些畫面的時候笑出了一聲，正巧被身旁的陳老師捕捉到。
陳璇不知道身邊的孩子在笑什麼，但她感覺得到，這個孩子的笑容里裝滿了心事，她能理解，雖然她還是不能把這樣一個可愛的小女生和下一屆肖邦大賽聯繫到一起。
隨著琴聲落下，教室里再次響起掌聲。
第一個鼓掌的還是唐小星。
唐小星鼓掌的時候，季洋扭過頭看了一眼。
季洋的視線里有每一個孩子的身影，唯有坐在遠處的唐小星讓她覺得有些孤單，如同她此刻耳邊的孤單掌聲。
一個夏令營接觸下來，她對唐小星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她好像多少也能理解老師一點了，忽然她萌生了一個想法，以後有機會她想邀請唐小星去蓉城玩一玩，以四號鋼琴教室大師姐的名義。
所有人都以為排練應該在這一遍結束時收場，怎料李老師像是還不滿意一般，又和孩子們強調彈介面的時候不要忘了手型。
「彈和弦的時候手別抬太高，別離開鍵盤，求求了，虎指揮，馬偵探，說的就是伱倆。」
「阿劉你笑什麼，還有小北，你倆揉揉揉揉，把音樂揉進去。」
「大師姐你是solo，你就要像鳥兒一樣自由飛翔，你別老往地上看，地上那些路不是你走的，你不用擔心，地上有小車呢。」
「小車，開得再穩一點，我知道它是哪種難，開得再穩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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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的排練在十分鐘後終於結束，孩子們用熱情的答謝讓杜梅教授提前感受了一番什麼是天倫之樂。
一行人說笑間回到了酒店門口，老闆和杜梅教授已經約好去小酒館喝兩杯，直接表示不帶李安玩，兩人揮別了孩子們去了酒館。
「李老師晚安，陳老師晚安，季洋姐姐晚安，大家晚安。」
唐小星也主動向大家道別，最後和車琳小北揮了揮手，轉身向上了二樓。
李安：「行了，就剩咱們了，走吧。」
孩子們嘿嘿嘿嘿的跟著兩位老師來到房間門口，李安剛拿出房卡，「等等。」
沒問題，出門前衛生間他也檢查了。
接著嘀的一聲打開了門。
出門的時候屋子他收拾過了，他都累得記不清了。
一個小小的房間哪裡能裝下那麼多人，好在孩子們進門之後都挺安靜的。
「都別站著啊，坐。」李安和陳璇一起招呼孩子們坐床上。
可孩子們都非常有默契地沒有選擇坐在床上，王小虎就地坐下，跟著劉豐瑞和馬可也坐在了地上。
陳璇沒來得及攔，小北也嘻嘻哈哈地坐在了地上，小車剛準備坐，被季洋拉住，「琳琳這坐不下了，你去坐在椅子上。」
小車：「師姐你坐椅子。」
李安：「爭什麼啊，都起來，不然就不給你們發吃的，那不四個凳子嗎，三個坐凳子，三個坐床上，在我書房咋沒見你們這麼愛乾淨呢。」
王小虎小聲嘀咕：「陳老師又不睡書房。」
眾孩大笑。
李安笑罵道：「個兔崽子，合著書房我睡你就給我造唄，行了，都起來，今天天涼，快。」
幾個孩子都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三個小男生都去搶凳子，三個女生只能坐床，可小北已經坐地上了，結果被陳璇硬拉著坐到了床上。
轉身陳璇從床邊的袋子里掏出了一大袋子吃的，有糕點，有零食，也有滷味熟食，孩子們已經斷了三日零食，見到這麼多好吃第一時間都饞得不行。
「有辣條嗎？！」小劉滿眼期待。
陳璇笑：「有。」
陳璇拿出李安特地給孩子們選的辣條，一拆開，那味道瞬間瀰漫整個房間。
「等等。」李安讓大家先別伸手。
小季立馬會意，讓眾孩挨個去洗手。
洗完手回來，孩子們開心地享受他們的夜宵。
李安陪著孩子們吃著，看著孩子們吃著，心裡難得地平靜了下來。
尤其是看著小北吃東西的樣子，李安總會有種被治癒的感覺，孩子吃東西的表情太認真了。
「幾天沒見想我了沒有？」
孩子們先是一愣，接著七嘴八舌回答各種「想」。
李安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問得出這樣的話，就是忽然話到嘴邊就問了出來。
「老師你想我們嗎？」阿劉一邊啃著辣條一邊問。
這一問，孩子們都停下望來。
迎著一雙雙隱隱期待的目光，李安笑了笑，「我才不想你們。」
「切！」
「不信。」
「不科學。」
「騙人。」
「騙人！」
「老師就會欺負小孩子。」小季笑著從小北的包里拿出了一本小冊子，「我們以後只親陳老師。」
說著轉身雙手將手中的冊子遞到了陳璇面前，「陳老師，這是老師為您準備的禮物哦。」
房間內忽然安靜了下來，孩子們眨著亮晶晶的眼睛全都看向了陳璇。
「啊？」
陳璇有些意外的接過，「這是？」
『第一屆吉格鋼琴夏令營』？
翻開第一頁，她更加意外的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自己的冊子？
再翻一頁，她愣住了，七枚音符獎章下面，有七張卡通的笑臉。
每一張笑臉都是那麼有辨識度。
「第一個是小北。」
小北：「嘻嘻！」
「第二個是小劉。」
小劉摸摸鼻子。
「第三個是小季。」
季洋：「嘿嘿。」
「第四個肯定是王小虎。」
王小虎：「哈哈哈。」
「第五個是琳琳。」
小車撓撓頭：「嗯吶！」
「第六個是馬可。」
馬可遺憾道：「居然還是被認出來了。」
「最後一個太丑了，認不出來。」
李安：「~」
眾孩：「哈哈哈哈！」
片刻，「謝謝。」
陳璇看著眼前得到七枚獎章和七張笑臉，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謝謝孩子們。」
她不知道孩子們，或者是李安，是不是有意用七作為代替某場比賽的結果。
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知道這本冊子會一直陪伴在她未來的每一天，無論她走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