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322旅途記事八:「哆來咪發唆拉西」

正文卷

第623章 322.旅途記事八:「哆來咪發唆拉西」

視奏抽到的曲目!?

一見小北抽走了車琳的編號,別說馬可了,王小虎都有點想放鞭炮!

視奏,顧名思義,用眼睛看著譜,用手彈奏。

人說這不廢話嗎?不用眼睛看譜用鼻孔看?不用手彈用腳彈啊?

是,是用眼睛看,是用手彈。

可如果說是拿到一段完全陌生的旋律,看一眼直接上手,閣下又當如何?

視奏之所以被稱為小朋友到大朋友,全階段鋼琴學習者的噩夢,其原因就是——看一眼譜,直接上手。

演奏技術好,不等於視奏能力強。

但視奏能力強,演奏技術通常不會差太多。

孩子們一聽季洋大師姐的話,心裡都哆嗦起來。

「可是——」

季洋遲疑,「我們不是寫的都是單旋律嗎。」

「對啊!」王小虎忽然反應過來,看向馬可,「只用一隻手啊。」

馬可:「對啊,沒有左手啊,只用一隻手,視奏的難度就被大大降低。」

孩子們齊齊看向老師。

李安無辜笑道:「我什麼也沒說啊,都是季洋大師姐說的,你們猜的。」

眾孩無語。

季洋黑臉:「.老師,您又來這套。」

「咳咳,既然你們提到視奏了,我就說兩句。」話間李安漸漸收起笑容,「誰告訴你們,一隻手的視奏就簡單了?」

李安拿出手機從相冊翻出一張譜子,接著手機遞給季洋。

小季看完沉默了。

強大的好奇心驅使下,馬可伸出了手,接過手機一瞬,王小虎也湊上來,「??」

「這不也是上下兩行譜嗎?」小虎哥忍不住發問。

馬可搖搖頭:「你看譜號。」

王小虎定睛一看,帥氣的眉毛直接擰到一起。

通常的鋼琴譜,每一小節都會有上下兩行譜相對應。

上行為右手演奏,五線譜開頭的譜號為高音譜號。

下行為左手演奏,五線譜排開頭的譜號為低音譜號。

可王小虎看到了什麼,兩行五線譜譜子開頭都標寫著低音譜號。

也就是說王小虎沉默了。

小北接過馬可遞來的手機,小車湊近,見譜面上不但沒有高音譜號,譜面節奏還相當複雜。

「老師。」小北抬頭問,「這是只用左手演奏的鋼琴曲嗎?」

李安點頭:「確切地說,這是一部鋼琴協奏曲的鋼琴聲部分譜。」

眾孩:「!!」

李安:「1930年到1931年間,印象主義音樂的代表人之一,法國作曲家莫里斯.拉威爾,寫下了這首隻用左手演奏的鋼琴協奏曲。」

馬可:「只用左手彈,好神奇的感覺,老師,這就是印象音樂嗎?」

李安:「印象音樂,嗯——我給你們舉個簡單的例子,就比如你看到了日出,你想用一段音樂來描繪日出的景象,它的顏色,它的形狀,日出在那一瞬,給你帶來的主觀感受。」

馬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老師,只用左手是印象主義音樂特有的作曲手法嗎?」

李安:「印象主義鋼琴音樂的創作手法和用幾隻手彈,用哪只手彈沒有任何關係,它主要體現在和聲織體配器的色彩上。」

王小虎:「我知道了,拉威爾是個炫技狂魔,所以他寫了這首隻用左手彈的協奏曲。」

王小虎的分析並不是沒有根據,包括今天,依然有許多作曲家為了炫技去寫一些挑戰演奏家身體極限的作品。

但是王小虎把號,對錯了地方。

片刻,「關於這首曲子的背後,」李安嘆道,「是這樣,拉威爾呢,有個彈鋼琴的好朋友叫維特根什坦,一個奧地利人。」

「這個奧地利人呢,是一個非常不幸的演奏家,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失去了右手。」

小北捂嘴:「啊」

李安:「別說一個鋼琴演奏家了,就是一個正常人忽然失去一隻手,這意味著什麼?」

「於是拉威爾就專門為他創作了這首樂曲,算是一種對好朋友的鼓勵和安慰。」

小北:「拉威爾好好哦。」

李安笑笑:「是。」

小北:「老師,為什麼會有戰爭呢?」

李安笑容頓時凝固。

小北的提問讓孩子們將注意力聚焦到一個新的話題。

男孩生性好鬥的一面立馬體現在兩個男孩身上,聽到「戰爭」二字,馬可和王小虎眼睛都亮了。

也正是因為兩個男孩對於答案的期待讓李安感到手足無措。

如何與青春期的孩子交流戰爭,他沒有經驗,也沒有做過準備。

還好徐麗及時替他解圍,提示道:「現在是音樂課時間。」

一句話,孩子們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

從小北手裡拿回手機,李安宣布繼續抓鬮。

王小虎第二個伸手,抓到了季洋大師姐的1號。

車琳第三個伸手,抓到了馬可的5號。

馬可第四個伸手,抓到了小北的4號。

就剩下季洋沒有抓,不用看了,剩下的是王小虎的6號。

每個孩子都拿到了編號對應的樂譜。

「給你們五分鐘時間看,用心看,五分鐘好,你們在車琳的平板上完成視奏。」

眾孩:「???」

李安樂:「我也沒說不讓你們視奏,對不對?」

眾孩:「!!!」

李安掐表:「一會按照抽到的譜面編號順序依次輪流視奏,第一個要被演奏的是季洋大師姐的1號作品,王小虎做準備吧,五分鐘計時,現在開始。」

孩子們快被玩壞了。

李安利用這個空當在手機上查了一下,如果被孩子問起為什麼會有戰爭,應該怎麼回答才合適。

他確實沒有經驗,可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門。

-

王小虎從來沒有覺得五分鐘的時間過得這麼快。

他感覺自己才看了不到一分鐘,還有十多小節沒有看,老師就叫停了。

「來吧。」

李安把平板懸空舉起,「季洋你給他舉著譜子。」

王小虎走上前,看著電子屏幕上的黑白間,心裡說不出的緊張。

李安再次強調規則:「每一個人只有一次機會,硬著頭皮,也得一口氣按完,就用一指禪。」

季洋見王小虎更緊張了,便讓對方放鬆,說道:「這可是我的首演哦,彈不好的話,哼哼!」

哈哈哈——

被季洋師姐這麼一「威脅」,小隔間里的氣氛眼見鬆快下來。

王小虎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氣啦。」

屏氣凝神,王小虎注視著譜子上的第一小節,伸出一根手指。

按下。

「噹—」

一個舒緩的二分音符。

「噹—噹-噹—」

接著一組大附點上行,落到了下一小節的第一拍上的四分音符。

開頭不錯,前兩小節的音高節奏都沒有出現錯誤。

漸漸地王小虎放鬆下來,不過心裡放鬆不代表身體放鬆,他高度集中地控制著一指禪。

李安全程就看著王小虎,包括王小虎看譜的頻率,以及下指時的表情狀態,心道還不錯。

儘管季洋寫的這段旋律其實很簡單,沒有大的音程跨度,節奏也是方方正正,但能在這種條件下用一根手指把音符交代清楚,小夥子是有進步的。

誰說一指禪視奏不是視奏了,視奏考驗的就是從反應到落指完成之間的效率。

所以平板上反應慢,效率低,換到真正的鋼琴上,那也快不了多少。

偶爾出現的幾個錯音在李安眼裡也無傷大雅,畢竟工具有限,他都會犯錯,更何況孩子。

王小虎彈著,小夥伴們觀察一旁仔細觀察著。

一切都在有序地進行。

季洋大師姐的注意力也在王小虎的演奏上,只不過她更多的是放到了音樂本身。

很奇妙。

季洋聽自己彈是一種感覺,聽別人彈,完全變成另外一種感受。

就像和她曲子之間有一種若即若離的關係,明明是自己寫的,卻又有點陌生。

甚至於她覺得王小虎彈得比她自己彈得還要好聽,而且有幾個地方她想改改了。

「噹。」

就在這時,王小虎顫抖的手指按下最後一個音。

「嘩—」

李安帶頭鼓掌,接著笑問,「怎麼樣大師姐?是你想要的嗎?」

季洋一笑直言,「王小虎彈得比我彈得好,」說著對王小虎伸出手掌,王小虎甩掉額頭上的汗,暢快地伸手一擊,齜牙一笑:「師姐過獎。」

李安樂:「來,下一個是4號,剛才誰抽到小北的了。」

馬可舉手:「老師我。」

同樣的方式,李安舉著平板,小北舉著自己的譜,馬可來彈。

除了季洋和小車,其他三個孩子都只寫了四個小節的旋律。

算上小車,孩子們創作的旋律本身也比較簡單。

在馬可出色地完成了小北創作的「音階練習曲」之後,季洋、車琳、小北三人先後演奏了王小虎的「famimi、famimi」莫扎特主題創意,馬可的「lalalalasol」偷懶式固定主音片段,以及車琳的「doldolerermimifa」帶著點康塔塔味道的旋律。

每個孩子都在視奏中做到了高效。

這點讓李安欣慰的的同時也有點小意外,孩子們的單手視奏能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

他之所以安排這個環節,其實最主要的目的是讓孩子們彼此聽聽自己的旋律,在他人的演奏中是一種什麼感覺。

以方便於他接下來要展開的內容。

至於為什麼讓孩子們彼此之前抽籤視奏,一來是增加點旅途課程的趣味性,另一方面他也是提前給孩子們提個醒。

「知道咱們這次夏令營的第三天的主題是什麼嗎?」

眾孩安靜下來。

「視奏。」

眾孩:「哈?」

「所有參加夏令營的學院,你們要一起,比拼一次視奏。」

眾孩興奮了:「哇?」

「怕不怕?」

眾孩:「不怕!」

小車心裡又打起了鼓。

李安:「噓!」

「好了,現在每個人拿著自己的譜子,咱們開始講講怎麼把四小節的內容擴充到十六小節。」

眾孩安靜下來。

「剛才聽別人彈的時候,你們是不是又有了些新想法。」

季洋:「有。」

小北:「有。」

車琳馬可:「有。」

王小虎:「有很多。」

李安:「你們之前不懂作曲,也沒有作過曲,為什麼現在會有新的想法。」

眾孩一想是啊,為什麼呢?今天睡醒之前,他們根本就沒有接觸過啊,怎麼現在有這麼多想法。

李安笑:「來,讓我們再回到上午那個問題,找出你們認為譜子里最重要的那一個樂句。」

眾孩陷入回憶。

「小北認為是能夠體現曲子特點的句子。」

「馬可認為是曲子里的動靜結合的句子。」

「王小虎認為是最後的終止句。」

「車琳認為是最好聽的一句。」

「季洋大師姐認為是動機句。」

「孩子們,請你們告訴我,一首完整的曲子,有哪一句是可以缺少的?」

孩子們紛紛搖頭。

李安:「在我看來,把你們的答案加起來,就是一首完成的作品。」

「曲子的特點,即它的調性與節拍相結合,動機句將音樂發展,靜動結合的節奏為肢體提供落腳空間,高潮情緒段落就是最能打動人心的旋律,終止讓音樂最終走向結束。」

「聽不懂?ok。」

回到原點。

「看譜。」

隨著又一波旅客到站,從來沒有搞過創作的李安,在湘省的一個小車站,開始了他人生中第一堂作曲課。

眨巴眼的工夫,窗外遠山夕陽漫天。

-

作曲可以就像做遊戲。

孩子們不需要完全明白什麼是作曲結構,什麼是三大織體,什麼是進行啊,動機啊,和聲啊,對位啊

孩子們懂樂理,識五線譜,有這兩點便足夠了。

小北寫個dolremifafafafa,mifamiresolsolsol,不就是個上行音階多了點變化嗎?

但是小北說,這是一個人在爬山,爬到fa,實在太累了,他想放棄,然後退到了mi上,可退到mi他又不甘心,鉚足勁又回到fa,但是一下一上,他真的累到爬不動了,接著推到了mi、又退到了re。

站在re上,他看到了他的起點dol,這時他才發現他原來自己剛才已經爬到fa了,還是兩次爬到fa,抬頭看山頂sol,其實只剩下一點點了。

於是他的鬥志被激發,他不再畏懼身體帶來的疲憊,從re一躍爬到了sol!

還是solsolsol!一覽眾山小!李安覺得特別好。

可以說幾個孩子的創作角度聽完,或許小北寫的旋律不是最好聽的,但是他最喜歡小北的想法。

為什麼?

理論,只要堅持學下去,總有能徹底弄明白的一天。

到了那一天才可以作曲嗎?

李安認為可能不是。

如今缺少的不是複雜的理論,缺少的是最本真的初心。

很多學音樂的人都覺得doremifasollasi是最簡單的音樂,可誰的人生能夠像這最簡單的上行音階一樣一路高歌呢?

「怎麼樣,各位?」

「好好玩。」「太好玩了。」

「很好,那下課。」

眾孩一怔:「不要啊老師!」

李安:「~」

就在孩子們吵吵鬧鬧要求繼續上課的時候,上午的售貨員又推著小車晃晃悠悠的從車廂連接處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