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第二章 琵琶與鸚鵡螺

沙利文臉都黑了,舉了舉手:「嘿,我耳朵沒壞。」

「Good for you!恭喜你!」言溯不看他,對布萊克說,「傑森和利教授有很深的師徒與合作關係,他現在感到了背叛。」

布萊克硬著頭皮走到沙利文跟前說明來意,詢問傑森的可能所在地。但沙利文不配合。

他像大部分學者一樣,對政界或警界的人懷著天生的高傲和排斥。

他沒興趣地抬抬眼皮:「科研機密,無可奉告。」

布萊克束手無策時,言溯突然開口:「傑森知道警察鎖定他,所以提前了最終的殺人計劃。你們的教授現在在他手裡。」

「胡說八道,」沙利文不滿,「傑森在研究課題,利教授早就回家了。」

布萊克一驚:「我們忘了利教授的家。」現在趕去來不及了。

可言溯十分堅定:「不,他們就在學校的某個角落裡。」

「學校周邊都是警察,他的炸藥帶不出去。且他追求完美,不能多製造幾次爆炸已經惹惱他了。讓他把爆炸的地點從他心愛的學校挪到他憎惡的人家裡去,他會同意嗎?」

甄愛立刻明白,由於警察的迅速鎖定,傑森被迫將第二次爆炸就直接對準他最想殺的人。這很可能是他的最後一次表演。

連炸彈都設計出創造力和藝術感的他,當然會選在萬眾矚目的校園,而非寧靜無人的別墅區。把教授炸死在學校,多麼諷刺。

一個多小時前就有一場爆炸,在這麼多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再來一場更為聲勢浩大的爆炸,想想都令人刺|激啊。

布萊克聽言,立刻道:「傑森一定讓利教授跟他走了,他現在非常危險。」

沙利文更加惱怒:「你們在說什麼?傑森是一位很努力勤奮的科研工作者,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敢……」

「他的什麼性格?」言溯的聲音忽然陰戾起來,「為什麼說他努力勤奮不說他天賦異稟?我來給你描述——因為他很低調隱忍,喜怒不形於色。在你們中間他就像默默無聞的背景牆,沒有任何色彩。你沒見他笑過,也沒見他怒過。你不會認為他成功,因為他從不表功,從不明爭。但你不會認為他懦弱,因為他從來不說對不起,從來不說『可能』。你們的教授經常批評他,他無聲地承受,絲毫不反駁,但也絕對不讓步。」

他語調一轉,淡然恢復了平靜:「你仔細想想,他這種性格的人,有什麼事不敢做?」

沙利文驚愕得渾身抖了一下。傑森就是面前這個陌生男人說的那樣,但他從來沒覺得傑森有什麼可怕之處,可現在經過言溯一分析,他嚇得臉都白了:「你認識他?」

言溯快速道:「不認識。這是我們根據炸彈和現場分析出來的犯罪畫像。」

沙利文趕緊往外跑:「我帶你們去!」眾人立刻跟過去。

甄愛落在最後,有些魂不守舍。

言溯的那段描述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哥哥。

她的哥哥就是這樣一個人,對大家來說,很可怕的一個人呢。

她吃力地扶住額頭,好像每次想到哥哥,頭就有些疼。今天似乎疼得更厲害了。

她腳步更慢。

「甄愛。」遠處的聲音讓她恍惚。

她懵懵地抬頭,見言溯立在實驗室的門口。

大家都走了,只剩他在等她。

他逆著光,輪廓分明的臉在白花花的光里漂亮得不太真實。

她漸漸從放空的思緒中清醒回來。

言溯原本要嫌棄她反應慢,可見她這瞬間眼神空空的,小臉蒼白得有些嚇人,他立刻蹙了眉,朝她走過來:「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甄愛已恢復了清明,擔心自己拖累了言溯的速度,歉然笑笑,搖搖頭:「沒事。」

她歉疚的樣子竟叫他莫名難受。

言溯看著她衣服上已經乾枯的血漬,內疚地斂了眼瞳:「是我不好,我本應該第一時間送你醫院檢查。」

可他必須要阻止第二場爆炸,而那個琵琶和鸚鵡螺又叫他不放心讓甄愛獨自一個人去。

甄愛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寬慰他:「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沒事的。學校里都是學生,不能讓他們再有危險了。我們馬上過去吧。」

「嗯,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那個混蛋,然後帶你去醫院。」

傑森的個人第二物理實驗室在某棟實驗樓的地下一層。

言溯和甄愛過去時,警察正在疏散樓里的學生。由於幾個小時發生過爆炸案,學生們雖然有條不紊地出來,但都明顯慌張。

言溯走上台階,想起什麼,腳步一頓,轉身扶住甄愛的肩膀,直直看著她。他的眼眸澄澈得像天空,許諾:「我馬上回來,你在這裡等我。」

甄愛的心驀然一沉,彷彿瞬間沒入排山倒海的痛楚中無法呼吸。

呵,何其相似啊!

哥哥也對她說過,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這句話成了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稍顯萎靡地看著他淺茶色的眼眸,那樣乾淨的世界裡,只有她一個人。

她驀然間情緒低落,不無悲傷地說:「我一定要去。」頓了頓,又道,「說這話的人都是騙子,不管我等多久,都不會回來的。」

言溯的心尖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刺痛,極淡極淺。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甄愛流露出這樣悲哀而無助的神色,不用想都知道剛才那句話說錯了,一定碰到了她過去的傷處。

他收緊掌心,緊緊握住她的肩膀,欺身下來,灼灼地看著她,語氣近乎於祈求她的信任:「我保證,我不會有事。」

可她執拗得近乎無理取鬧,像是講不通道理的小孩:「你騙人。」

言溯一愣,此刻甄愛的行為完全超出了他熟悉的任何學科範疇,也完全超出了他的處理能力範圍。

他頭一次覺得手足無措,頭一次竟不知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