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鼓惑人心

正文卷

走出龍王廟,江珧立刻發現自己陷入了人民群眾海洋的包圍,幾乎腳不點地被人流挾著移動。雖說是從祭祀活動發展而來,但現如今民間的廟會,大多數人只是來遊玩購物,廟會的項目也已跟宗教沒什麼關係了。

表演節目有雙簧耍猴戲法,參與項目是套圈打靶搖彩,鑼鼓鏗鏘中摻雜著人們興奮的笑鬧,民間玩具攤上的面具、竹龍、風車、九連環對小孩的吸引力不次於變形金剛,而麵塑、糖人、沙畫等傳統手藝簡直就屬於藝術範圍了。

江珧托著塊驢打滾,走到一處吹糖人兒的攤子前拔不動腳了。攤後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熟練地擺弄著一團團金黃粘稠的麥芽糖,那張癟癟的嘴裡吹一吹,捏兩下,一隻可愛的小耗子就變戲法般成型了。就算不買,僅僅觀賞糖人兒形成的過程,就是一種極有趣的娛樂。

跟一群小屁孩兒混在一起,江珧抻著脖子往裡瞧,突然感覺到背後有個人在不停擠她,從身形判斷,應該是個成人。江珧心裡嘀咕著往旁邊讓了讓,但那人並沒往糖人攤前走,繼續湊在她身後亂推。

這時候有點警覺心的人已經知道不對勁了。江珧覺出不妙,趕緊把單肩包向前一扯,果然拉鏈已經被拉開,一隻黑手正在裡面亂掏,她的錢包已經被夾出去一半了。

小偷!

果然人流集中的地方碰到壞人幾率也高,江珧一爪撓掉黑手,回身把包搶抱進自己懷裡。

「趁亂偷東西!你本事也太爛了!」

她聲音本就清脆響亮,專業課又練過,中氣十足的一嗓子下去,周圍逛廟會的人注意力立刻集中到這裡,繞著江珧一圈形成了個看熱鬧的空地。

那小偷見江珧是單身女孩兒,居然沒臊地溜走,反倒仰起下巴痞聲痞氣來了一句:「老子就偷了,你怎麼滴?」

朗朗乾坤之下,一小賊還如此囂張,江珧氣得吐血:「不勞而獲,沒臉沒皮!」

「嘿!小妞兒還挺烈性!」

見周圍沒人應援,那男人倒不急著跑了。他哼哼獰笑著把江珧打量兩眼,伸出咸豬手就往她胸前摸過來。

「今天哥哥我就讓你瞧瞧什麼叫真正沒臉沒皮!」

這一下真的把江珧惹急眼了,川妹子的辣脾氣怎麼可能當眾吃這種悶虧,揚手就是一個清脆利落的耳光,在男人臉上留下五條通紅指印。

「打你都髒了手!」

那男人被抽得退了兩步,立刻惱羞成怒的罵起髒話,江珧立刻撥打110,還沒播完號,手機就被對方一下拍飛了。人群里擠出兩個人,江珧本以為是幫忙的,結果那兩人手裡捏著彈簧刀,滿臉兇惡把她圍堵起來。

不好!居然有接應的!

江珧往四周一撇,見圍觀的人群只默不作聲看,一個小男孩剛剛叫了句『喊警察叔叔』就被母親捂住嘴拖了出去。

這種盜竊團伙也沒什麼手藝,一旦偷東西被發現或遇到反抗,就仗著人多把失主暴打一頓揚長而去。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就算有見義勇為者也對付不了幾個拿刀子的人,群眾對這種囂張的賊是既恨又怕,除了偷偷報警,誰也不敢出頭接下這場禍事。

孤零零的站在空地中央,江珧後背開始冒冷汗了。

還沒正式拿到畢業證,今天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偷東西的賊轉眼變成強盜,為首的男人亮出刀子,伸手去扯江珧的胳膊,打算先劃了她的臉再挑衣服。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從後面伸出來,抓住強盜的五根手指,輕輕一捏,立刻便傳來了骨頭碎裂的脆響。那男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接著被一腳踹飛,在空中轉了兩圈後一腦袋栽在路邊石條上,趴窩不動了。

一雙有力的臂膀從背後把江珧圈在懷裡,金屬指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圖南!

江珧張了張嘴,沒能發出一點聲響。這懷抱溫暖輕柔,跟剛剛捏斷壞人骨頭的完全不是一個人似的。

突如其來的支援讓對方剩下的兩人吃了一驚,待定睛一瞧,對方也不過多了一個面孔白皙身材頎長的年輕人。

「小白臉兒,想強出頭?」二號捏緊彈簧刀,擺出恐嚇的架勢。

若在平時,圖南一定會出口戲弄他們,今天卻不發一言,只把江珧緊緊摟在懷裡。

他一動不動。

正午的日頭還是那樣火辣辣的,聚集起來的圍觀群眾只多不少,就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兩個兇惡霸道的強盜神情慢慢變了,皮膚下的血液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臉色眼睜睜看著變成慘白。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

像電影慢鏡頭一樣,兩個人渾身顫抖,手臂緩緩下垂,刀子落地,嘴巴張開,像是看見什麼極恐怖的景象,眼睛充滿血絲爆凸出來。

圍觀的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這青年雖然個子挺高,可面孔白皙俊俏,看起來根本不像橫練的把式,怎麼就能嚇得兩個強盜白日見鬼一般呢?

「滾。」

從頭至尾,圖南只說了這一個字。

兩個渾身僵硬的人如逢大赦,連昏迷的同伴也不管,連滾帶爬的逃走了,彈簧刀就這樣扔在地上。

和圍觀群眾一樣不知所措,江珧扭過身,抬頭去看他的臉。

依然是那副俊朗面容,未見一絲陰霾恐怖。

受他平日里輕浮曖昧的態度影響,江珧似乎到今天才發現,其實圖南的五官並不是偏女氣的妖嬈,而是劍眉鳳目隱隱含威。那張未語先笑微微上挑的唇,在他面無表情時,則有種睨視的高傲。

「下次再碰上,要錢給錢,要卡給卡。」圖南低頭看著她的眼睛,第一次用這樣嚴肅的口吻說道。

「……一般,大獲全勝後不應該說『下次再來一樣結果你們這群龜兒子』嗎?」

江珧實在沒想到圖南輕鬆趕走了壞人後,竟會教育她下次要服軟。

「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護得你周全,或許逛個街就有醉駕的車子衝過來,或許仰頭就有高樓墜物砸下。如果、如果剛剛那刀子已經扎進你身體里……」圖南眼睛裡隱約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沉沉地道:「已經發生的事,流逝過去的時間,即使是我,也沒法扭轉回去。」

「可是,那混球伸手摸我呢……」

江珧垂下腦袋,雖然知道圖南說的沒錯,可想那小偷的猥瑣嘴臉,心裡還是有點委屈。

「哪怕碰到強/奸犯,你也不能傻乎乎拼上性命!吃個虧不掉肉,以後我會給你找回場子的。」圖南雙手按住江珧的肩膀,勁力大到她有點痛的地步。

「答應我,下次一個人時,不許逞強。」

這副從未見過的威嚴神情,帶著命令口吻的語氣,讓江珧幾乎懷疑面前這個人是不是曾經認識的那個不靠譜傢伙。

「我……我知道了,對不起。」

江珧心中有愧,低頭道歉了。她脾氣向來倔強,今天雖然事出意外,可如果不是圖南及時趕到,還真不知道下場會怎樣凄慘。

「好姑娘。」

圖南輕輕嘆口氣,很熟練的摸了摸江珧的頭髮,彎腰撿起她被摔裂的手機,接過包裝進去,握著她的手穿過街市。

吃過午飯,在停車的招待所里稍事休息,一行人帶著從牛皮鼓上剪下來的毛,開車前往科學院研究所。根據初步猜測,這東西有可能是菌類生物,所以特意到微生物學院請專家來鑒定。

「您看,這種毛毛是真菌類的東西嗎?」江珧抓著話筒詢問。

穿著白大褂的王教授說:「不好說。有種黏菌可能發育成毛髮狀,但也不能斷定這就是。生長環境是什麼樣的?是不是在潮濕、陰暗的角落?」

江珧回憶了一下,搖搖頭,將現場拍攝片段展示給王教授:「在北京遠郊一個廟裡高高掛著,陽光挺充足的。」

「北京附近,那空氣濕度可真夠低的。」

王教授看了一會兒視頻,笑了笑幽默地說:「據說去年買車的人都考慮把雨刷拆了,根本用不上。還是在微觀環境下瞧瞧吧。」

在專業的顯微鏡下,被放大幾百倍的神秘毛髮顯出了真容。

王教授仔細查看,然後換了兩根作為比較,得出了結論:「在這個倍數下,毛髮表面一般是比較光滑的,也能看到毛髓腔,這個上面有些凹凸不平,但沒有毛髓腔。是什麼東西我不能確定,只能從專業角度告訴你們,這肯定不是真菌,因為上面根本沒有放射狀的菌絲。」

從微生物學院出來,江珧看著圖南道:「不會真的是動物毛髮吧?」

圖南笑著搖頭:「我是神棍不是科學家,怎麼可能知道呢?」

江珧斜了他一眼:「有的靈異事件科學家說不出道理,說不定神棍才知道真相。」

「我只知道你這樣眯眼皺眉的表情美極了,明眸善睞,顧盼生姿。」圖南笑容淺淺,依然用這種坑人的答案糊弄她。

江珧哼了一聲表示不屑,可他就是不說,又沒辦法上刑逼供,只好按照流程去動物學院繼續探查。

國內動物學科的領頭人物陳院長剛好在辦公室,親自接待了欄目組。

「俗話說人死不能復生,硝製成鼓的皮,毛囊都乾燥死掉沒有活性了,毛髮怎麼可能繼續生長呢?」陳院長是個從外形到表情都很嚴肅的人,語氣非常肯定:「老鼓長新毛,絕對不可能。」

「沒有例外嗎?」圖南笑嘻嘻地問。

陳院長一愣,想了想道:「民間倒是有種迷信說法,人死後頭髮指甲會長長,但其實是皮膚乾燥萎縮,導致髮根和指甲根部暴露出來,乍一看像是長長了,這種現象都是有科學依據的。」

「要不要您仔細看看?我們取樣的時候還剪下了一小塊皮。」江珧拿出密封袋裡的證據。

「也好,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陳院長帶上手套,接過密封袋打開。

「確實是動物皮沒有錯,有肌膚紋理,毛髮也是自然生長出來的……」一邊看,陳院長一邊說自己的觀察結果。

江珧問道:「下午我們去微生物學院時,王教授說這上面表面凹凸不平,也沒有毛髓腔,不太像毛髮,您看呢?」

「老王看過的大概都是新鮮的人類和動物毛髮,其實像北京這樣風沙灰塵大的地方,」陳院長隨手指指辦公室里的一隻靈貓標本道:「放上一年半載不清潔處理,毛髮上就會聚集很多髒東西,凹凸不平是肯定的,髒的厲害,毛髓腔也看不到。不過這塊皮……」

陳院長特意戴上老花鏡,把這一小塊標本來回擺弄,猶豫道:「這塊皮看起來不像硝制過的,雖然有點乾燥,但總體來說還算新鮮。」

「哈?新鮮?」江珧一愣,湊過去仔細看了看那塊皮,從形狀和毛髮分佈來看,確實是從龍王廟的鼓上剪下來的,並沒有中途掉包。

「可是,這鼓都有十多年歷史了,連上面的金屬鉚釘也有銹跡呢。」

「我只說我看到的事實,這就是一塊比較新鮮的動物皮,就算是從屍體上剝下來的,也不會超過三天,毛髮根部到尖端,成長痕迹很自然。」

陳院長面對鏡頭,吐出了鏗鏘有力的結論。

江珧看了一眼圖南,他巧妙的將眼神移到了靈貓標本上。又看向梁厚吳佳他們,看天看地看牆壁,就是不回應她的目光。

「電視台做節目也要講究科學和事實,你們不能為了炒作話題弄快新鮮皮來欺騙觀眾吧,十多年的老鼓,怎麼可能會長毛呢?」陳院長不愧是常年致力於學術的人,這番帶著苛責的話說出來,像在教育學生。

江珧朝圖南呶呶嘴,意思是:騙不下去了,你看著辦吧神棍。

圖南輕輕嘆了口氣,走上前去,面對面看著陳院長道:「先生,您剛才說這塊皮有點乾燥。」

「是比較乾燥,這跟氣候條件有關係,最近北京濕度很低。」

「只是……『比較』的程度嗎?」圖南的目光直視過去。

陳院長愣了一下,似乎開始質疑自己剛得出的結論:「只是……比較?」

「是『非常』乾燥吧,而且還很僵硬呢。」圖南的語氣溫煦如春風,輕言慢語,像在勸服一個小輩:「這實際上是塊老皮,對嗎?」

「非常……乾燥……老皮……」陳院長跟著圖南的話喃喃自語,神色恍惚,「所以,這毛髮是皮上本來就有的,根本不是新長出來的。」圖南的口氣依然緩慢,但句式已經從疑問轉到了肯定。

陳院長遲鈍地點了點頭,剛剛乾練嚴肅的表情蕩然無存,眼神都開始渙散了。

站在這確信無疑的催眠現場,江珧受到了極大震撼,她伸出手指狠狠掐了圖南一把,沉聲問:「你在幹什麼?!」

圖南回頭朝她吐吐舌頭,笑得像個淘氣的孩子:「這就叫說服力。」

就這麼兩句話的功夫,陳院長已慢慢回過神來,恢復了眼神銳利表情嚴肅的樣子。他挺直腰桿,一字一句地道:

「這是塊老牛皮,上面附著的毛髮也很久了,絕對不是新長出來的,大概是做鼓的時候沒刮乾淨吧。」

梁厚的攝影鏡頭抓準時機湊上去,將陳院長的新版『科學』結論拍攝下來。

回到龍王鎮已經快要天黑了,欄目組決定住宿一夜,明天拍攝最後幾組外景。

招待所的房間條件很一般,好在乾淨。開房上樓,江珧放下包,順手把路過的圖南扯進屋裡。

「哎呀,珧珧你有什麼『需要』儘管說,別這麼急色扯我衣服嘛~~」

圖南就勢躺倒在床上,手掌托著臉,凹出一個銷魂的姿勢。垮肩T恤本來領口就寬,這麼一歪,半片肩膀就□出來,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被怎麼樣了。

江珧柳眉倒豎兩眼冒火,抄起一個枕頭砸在他那張賤兮兮臉上:「鼓上的毛沒刮乾淨?虧你想得出這麼坑爹的點子!買回來十幾年了,當初就沒一個人注意那鼓長得跟加菲貓似的!」

「噯,冤枉人吶,又不是我說的,這是陳院長的結論……」還沒說完,江珧已咬得牙齒咯咯作響,圖南趕緊改口:「好好,是我冤枉他是我冤枉他!」

「這麼沒羞沒臊的結論我說出來都覺得臉紅,人家老先生做學問一輩子,節目一播,清譽就毀到你手裡了!」江珧已預見到觀眾抓狂的反應,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什麼毀了清譽,這麼重的罪名我可擔不下來哦。」圖南抓著領口,嚶嚶嚶地說:「人家可是身心純潔,一直清清白白等著你的……」

江珧抓起煙灰缸,圖南彈起來縮進牆角,舉手投降:「不鬧啦不鬧啦!剪輯的時候一定會補上BUG前後連貫,讓陳院長看起來非常資深非常專業!而且如果不這麼做,你敢把他原來的結論告訴全國觀眾嗎?」

最後這句話,讓江珧徹底泄了氣。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白日里龍王鎮廟會的熱鬧景象蕩然無存。

一想到『陳年老鼓上的皮還是新鮮的』,江珧自己的汗毛都要冒出一截。跟這種靈異事件比起來,什麼鼓沒刮乾淨簡直是小兒科。

「那……那你老實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圖南並沒立刻作答,從床上爬下來,把皺巴巴的T恤整理好。

「先吃晚飯吧,你中午就沒吃什麼。」

江珧不做聲了。

摔碎了屏的手機還在包里,中午在廟會上遇險的經歷,確實讓她難以下咽。圖南當時也沒勸飯,但下午採訪期間卻像是很隨意的塞了幾根棒棒糖給她。

門鈴響了兩聲,吳佳清脆的聲音叫道:「再不出來,我就把桌上的魚全吃光啦!」

打開門,江珧跟著圖南走了出去。

吃完晚飯,劇務文駿馳找了副牌,眾人聚在一間屋裡玩三國殺。

長毛的鼓,新鮮的皮,囂張的小偷,這混亂的一天在江珧腦中滾來滾去,打牌也沒什麼心思。好在屋裡人多熱鬧,一時間也不覺得害怕。

又是一盤玩完,陷入反賊包圍的江主公在圖忠臣保護下順利活到最後。稍事休息,文駿馳出去買飲料,江珧戳了圖南一下:「還不說?」

圖南苦笑:「中視埋沒人才,好奇心這麼強,你真應該去Discovery做主持。」

江珧不接受忽悠:「別跑題,趕緊坦白。」

「好,好,那還是從一個故事講起。」

圖南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殘忍暴虐的帝王,最喜歡將敵人剝皮處理,他的名字叫做黃帝……」

「卡!」江珧做了個暫停手勢:「這算是獵奇故事嗎?黑老祖宗不是這樣黑的,就算死了幾千年,我們還是炎黃子孫啊!」

「呵,我可不承認自己是什麼子孫。」圖南笑了笑道:「上古黃帝與炎帝相爭,炎帝戰敗,黃帝便奪了他的地盤,將他的子民趕出中原,這本來就是兩個黑社會大佬爭地盤的故事。」

「可、可軒轅黃帝怎麼說也是中華始祖,一代賢君,你不能用『殘忍暴虐』這種詞來形容他吧!」

「從他的敵人角度來看,黃帝確實殘忍暴虐沒有錯啊。知道黃帝與蚩尤相爭的事嗎?」

江珧點頭:「涿鹿之戰,蚩尤敗了。」

圖南問:「那戰敗的蚩尤,到哪裡去了呢?」

這一下倒把江珧問住了。

歷史課本和神話書里的記載都模糊了,她只記得兩人率領各種稀奇古怪的神魔打得轟轟烈烈,最後結局只有一行:蚩尤戰敗。

「不是戰死了嗎?還是被逐出了中原?」

「是死了。可怎麼死的,現在只有很少的書有詳細記載。」

圖南平靜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道:「黃帝活捉蚩尤,將他活生生剝了皮,抽了筋,煮熟身子後砍下腦袋,頂在戰旗上當做鼓舞士兵的靶子。蚩尤不是什麼妖物,他是受子民愛戴的九黎族首領。黃帝能做出這種事,你還覺得他是位仁義禮智信的千古賢君嗎?」

屋子裡陷入一片沉默。

江珧突然覺得嗓子里很乾。一種無力辯駁的東西堵在那裡,即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龍、龍王廟的那面鼓,難道是蚩尤?……」

圖南搖了搖頭:「蚩尤已經死了。像陳院長說的,人死不能復生,他的皮也不會有活力存在了。」

江珧困惑:「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講這個故事?」

「因為蚩尤是個大人物,他的死狀好歹還能找到點記載。其他有此遭遇的,一句略過、或是完全從歷史上消失痕迹的,數也數不清。」

夜已經深了。

收起牌,眾人分成兩人一組回屋休息。故事已經聽了,但到底是誰被剝了皮歷經幾千年還活著仍沒有答案。想到那毛蓬蓬的鼓皮,江珧就渾身寒毛直豎,再聯想到在首牢村鬼壓身的一夜,她堅決不肯跟半吊子吳佳一起睡。

吳佳大受打擊,哼哼哼地獰笑起來:「你以為言言不愛說話就很安全嗎?告訴你,她可是有更恐怖的本事呦!什麼凌晨三點請碟仙,老鬼上身講古,可是她的拿手好戲!」

江珧不可置信地望向文靜的言言,對方從冒著幽藍光芒的PSP屏幕上抬起來,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

「你們兩個故意嚇我!」

江珧剛剛還倦意深沉,這下子被嚇得一絲睡意也無,手臂上汗毛都豎起來了,嗷嗷嗷的抄起枕頭跟吳佳戰成一團。

突然響起兩下敲門聲。

「好了,不許再嚇唬她。」

圖南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話音很輕,也沒什麼責備的意思。但不知怎麼,向來喜歡跟他鬥嘴的吳佳立刻放下枕頭,乖乖拿起自己的行李走出去。而言言也在三秒之內把PSP屏保換成了暖黃色,接著嗖的一下鑽進被窩。

「怕的話就開著燈睡吧,好好休息,晚安。」

最後一句話消失在門外。

江珧拿著枕頭,獃獃站在半分鐘前還熱鬧非常的屋子裡。

原來這個總是弔兒郎當沒正型的坑爹貨說話這麼管用,難道他還真的是領導?

困惑無解。

濃黑的天空中,幾片看不見的烏雲漸漸聚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