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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皇后之七

正文卷

首輔之事,塵埃落定。

隨後到來的,就是新年了。

以往新年都是極熱鬧的時候,這是在大行皇帝孝期之間,音樂歌舞自然是沒有了,連酒都是素酒。沒有穆元帝的新年,其實都挺不習慣的。

連穆延淳亦是如此,謝莫如道,「過年,雖說在先帝孝期內,總得添些喜氣才好?」

這也得有喜事才能添喜氣吧?

剛經過秦駙馬的噁心事,穆延澤實在想不出有何喜事來?

謝莫如道,「各藩王府世子還沒冊的吧?」

穆延淳想了想,才想到此事,道,「哎喲,我都忘了。先時四哥還同我說過,我說讓他們只管上摺子。哎,他們剛上了摺子,蘇相就過逝了,那會兒事情多就沒顧得上。」問他媳婦,「大嫂他們在你面前提這事兒了?」

謝莫如笑,「沒直接提,但孩子們都大了,時常在一處說起來,我看出來了,跟陛下說一聲。早些定下來也好,且這大過年的,只當是給諸王恩典了。」

於是,冊世子的旨意就在年前明發下去,各諸王府果然十分歡喜,晉王妃等人特意來宮裡謝了一回皇后,謝莫如笑,「陛下早有此意,只是這一年事情極多,一則是陛下不得閑;二則朝中老臣蒙先帝召喚,接連過世,有時想起來,卻是不得時候。今正趁著過年的喜氣,明發旨意,想先帝在天之靈,知道孩子們都長大了,也是高興的。」

晉王妃道,「有陛下娘娘這般聖明賢德,先帝於九泉之下,亦是欣慰的。」

各家心事大定,對謝莫如頗多奉承。其實,各家都是有嫡子的,按理自然是該嫡長子為世子,只是,孩子多了,事情便也多,如晉王妃等人,自然盼著世子之位確定下來,家裡便多一分和睦。

大家說說笑笑,待年下賜宴,宗室公主皆在受邀之列,穆延淳帶著諸藩王、謝莫如帶著諸藩王妃與公主妃嬪,去慈恩公向太皇太后請安,太皇太後身子已有好轉,只是,將八十的人了,得了中風,再如何好轉也得慢慢來,年下宮宴是沒法參加的,但,大家還是要先來請安。

太皇太后見到閨女、孫子孫女,亦是高興,只是一想到兒子,難免又哭了一回。

年下宮中賜宴就在這種有一點悲傷的新年喜慶中度過了,穆延淳也效仿他爹給臣下賜了福菜,大家吃過年夜飯,諸藩王公主便告辭了。

新君登基,福菜賞賜的對象也有所不同。

不過,穆元帝當初重用的老臣,新君也沒忘了照顧一二。

新君自然仁厚,像如秦駙馬這樣的大不敬之人,新君都沒殺了他,而是容他出家,留下了一條性命。

可不知為什麼,新君一登基,內閣老臣七去其四,當然,這事兒也不全是新君換的。如先時李鈞,就是自己作死,後來給新君換了自己的心腹薛尚書。然後就是蘇相嚴相相繼過世,秦尚書給個坑祖的孫子坑回了老家,如此,唐尚書於內閣登頂,李九江子爵繼戶部尚書之位,而秦尚書空下的禮部尚書之位,一時還沒有著落,禮部之事,暫由左右侍郎代管。

所以,內閣大換血,於新君的名聲是無礙的。

新君拿出來的態度就是,三年不改父道,方為孝也。

但,開年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兵部尚書永安侯致仕。

永安侯致仕只有一個原因,父子二人不能同掌六部,於是,李九江升戶部尚書位,永安侯只得從兵部退下來了。

不過,永安侯致仕致的頗是欣慰,他膝下四子,李九江為戶部尚書入閣,李宣于禁衛軍任職,李宇封侯遠鎮南安,最小的兒子李穹在翰林做個閑差,但只看家裡這些哥哥們何等地位,李穹便是做一輩子的閑差,必也是個富貴散人。

故而,此時永安侯致仕,文康大長公主也沒什麼意見,雖然永安侯等於間接被李九江幹掉的。

李九江初登戶部尚書位時,永安侯便同穆延澤提及致仕之事了。穆延澤道,「今朕初登基,倘有事請教姑丈,姑丈還得教我才是。」

永安侯笑,「只要陛下有召,臣無二話。」

穆延淳對永安侯印象本就極好,雖然覺著永安侯在對待李九江的態度上有些冷淡,但,這畢竟是永安侯的家事,而且,子不言父過……除此之外,永安侯與謝柏都堪稱駙馬中的表率,尤其永安侯家的兒子們都很爭氣,故而,永安侯致仕,穆延淳賞賜頗厚。

永安侯一退,穆延淳點靖南公柳扶風為兵部尚書。

晉王得以此事,怪叫一聲,「老五這奸滑的傢伙,豈不是要奪我差使!」如同永安侯不能與李九江同為六部尚書,朝中還有避嫌的規矩,如父子不同在同一部衙門當差,像先前謝老尚書為刑部尚書,謝松於侍郎位上在六部輪轉,獨未做過刑部尚書。大皇子與柳扶風,正經姻親,也在避嫌之列。

晉王妃勸晉王,「王爺這是哪裡的話,原本今年出了先帝的孝,咱們就要去藩地的,這差使原就不長了。親家當兵部尚書難道不好?倒是今趁咱們還沒走呢,親家那裡,到底不如你在兵部熟,兵部這些事,要是親家問你,你好生同親家說一說才好。」

晉王心下也知是這個理,只是難免鬱悶,與妻子道,「老五這傢伙,甭看外頭人都說他寬厚仁德,其實,數他心眼兒多。你看看,這才登基半年,就把永安姑丈擠回家去了。」

晉王妃道,「那李尚書,還不是永安姑丈的兒子。」在晉王妃看來,這事兒永安侯府可不虧,看遍帝都豪門,永安侯府能排進前三。

晉王妃就琢磨著,道,「待先帝的孝出了,咱們二丫頭的親事可再不能耽擱了,王爺可有中意的人?」晉王妃真是急死了,大閨女的親事是趕上親家死人守孝,一直守到大閨女二十上才出的閣。二閨女更是命苦,指婚趙家,趙欽死在了北靖關,二閨女這親事就得另說。偏生這幾個就沒個清靜時候,如今二閨女也二十了,晉王妃恨不能去街上抓個女婿來。

老夫老妻多年,晉王也是了解妻子的,問,「你這是看中誰了?」

晉王妃道,「也不是外人,你看長泰公主家的老二如何?」

晉王倒也挺樂意。

晉王樂意不行,結親向來是兩家人的事,晉王妃是相中了長泰長公主家的老二的,只是這事還得探一探長泰長公主的口風,長泰長公主倒不是不滿意晉王家的溫安郡主,溫安郡主是晉王妃細心教養出來的,禮儀品性都不錯,只是……長泰長公主另有相中的人了。

長泰長公主眼光很不錯,她眼下都不準備考慮溫安郡主,就是因為她相中的人,比溫安郡主身份更高——便是新君唯一的女兒昕哲公主。

昕哲公主還沒有正式冊封,說來昕哲公主,長泰長公主都是這樣的口吻,「我這輩子,跟四嫂一樣,沒閨女的命。我看昕姐兒,就如同我的親閨女一般。」又與謝皇后道,「昕姐兒今年十七,她及笄那年,我及笄禮都準備好了,後來卻是有事耽擱了,今年出了父皇的孝,該給昕姐兒補上,別委屈了孩子。」

謝皇后笑道,「我與陛下商量好了,待出了先帝孝,就給昕姐兒冊封,雖晚了兩年,介時冊封禮和及笄禮一道辦。」

長泰長公主自然稱好,又打聽,「不知給昕姐兒及笄禮的正賓可找好了?」

謝皇后道,「聽聞當年長公主及笄禮,請的正賓是大長公主。我想著,大長公主於皇室德高望眾,欲請她為正賓,就是不知大長公主的意思?」

長泰長公主連忙道,「有空。我與母親前些天還說起昕姐兒呢,娘娘也知道母親,我別的事情不及母親,就是在這兒女緣上,與母親一樣,都是沒有女兒的。所以,見著女孩兒就恨不能都養在自己家裡。母親連續為兩代公主主持及笄禮,說來也是一樁美談。」

謝皇后笑,「是啊。」

謝皇后就有些明白長泰長公主的意思,尤其近來,長泰長公主時常給昕姐兒送東西,謝皇后與丈夫說起此事時,穆延淳道,「昕姐兒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只是我沒想這麼早叫她嫁出去。」

謝莫如道,「我也想多留她幾年。」

長泰長公主另有心宜的媳婦,晉王妃只得作罷,另為閨女尋羅好女婿。

倒是昕姐兒覺著,近來姑媽們看她的眼神與眾不同,而且,並非長泰姑媽對她熱切非常,永福姑媽也時常把她誇成一朵花。

永福長公主是跟閨女商議的,她也相中了昕姐兒,想讓兒子尚主。

吳珍想了想,道,「要說昕姐兒,也是極好的。父皇母后只她一女,平日間極其寵愛昕姐兒,她也乖巧,可人疼,更難得不是跋扈的性子。母后很早就讓她學著管事了,她管家也不錯。只是一樣,我已嫁到了舅舅家,若昕姐兒再嫁給阿弟,這怎麼看,都像換親。」

永福長公主瞪閨女一眼,「什麼叫換親啊,說得這麼難聽,這是親上加親。」

永福長公主道,「你弟弟也大了,我總願他娶個能幫扶他的妻子。昕姐兒性情好,出身也夠,要是你弟能娶了她,我這輩子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吳珍終覺此事不大成,勸母親道,「母親先同父親商議一下,母親能看到昕姐兒的好處,別人照樣看得到。不說別人,母親只阿弟一個兒子可操心,長泰姨媽可是有三個兒子,初表弟前年剛娶親,接著就是昶表弟了。長泰姨媽也是極喜歡昕姐兒的,聽母后說,出了外祖父的孝便要給昕姐兒冊封,還要補辦及笄禮,已是請了大長公主做正賓。」

永福長公主頓時如臨大敵,長泰長公主早便同謝莫如走的近,再加上文康姑媽,永福長公主都覺著自家拼李家不一定拼得過。永福長公主揣著一肚子的鬱悶回家去了。

永福長公主與丈夫商量此事,吳駙馬也不大看好,但很快,永福長公主便無此煩惱了,她婆婆吳國公夫人因病過逝,吳家闔府守孝。

吳珍身為皇子妃倒是不必守孝,但祖母過逝,心下亦是難過。

謝莫如與她道,「要是有什麼賞賜,只管打發人過去。」

謝莫如這裡對吳國公夫人並無東西可賞,穆延淳那裡亦無動靜,不過是讓內務司按例辦罷了。畢竟,先吳國公誤國之罪是先帝欽定的。

吳國公夫人剛死,南安侯與大郎就從南安州回朝,穆延淳對南安侯又是讚賞又是歉疚,無他,南安侯剛走,親爹就沒了。你說把穆延淳難的,大郎年輕,讓他自己去南安州,穆延淳再不能放心的。但,人家親爹死了,這事兒也不能瞞著啊。穆延淳無法,便親自寫了封信命親衛快馬加鞭追趕南安侯,信中說了老老承恩公離逝之事,還讓南安侯回帝都奔喪。

要說南安侯為何能青年封侯,以往,不少人說南安侯能封侯絕對是沾了外戚的光,是穆元帝照顧母族表弟。說這種話的人,直待日後南安侯於江南再立戰功,才堵了這些小人的嘴。南安侯能得世襲侯爵之位,絕對與南安侯過人的手段分不開。南安侯的聰明,怎麼說呢,完全不似胡家血脈。他收到來信,只見信,並不見有取代他差使的人,就明白帝王的難處了。他父親過逝,於情於理,此非戰時,他又是致仕的人了,帝王不能奪情。但,眼下帝王又沒有合適的人來代替他。南安侯輕聲一嘆,他似乎天生父母緣淺,少時與父母也不大親密,及至年長,更是在南安一呆多年。最後,母親過逝時,他在江南隱姓埋名。父親過逝時,他又在外。

南安侯戰場上經多少戰事,看慣了生死,也看淡了生死,尋思片刻,寫了封信給穆延淳,並未回帝都奔喪,依舊是同大郎去了南安州。

如今南安侯回來,穆延淳特意於昭德殿相見,聽二人回稟了差使,南安侯道,「安國夫人一死,底下各土族部落必有動作,只是不知是大是小了。平遠侯那裡已有防備。」

穆延淳頜首,權力交接便是如此。

待將正事說完,穆延淳打發大郎去給皇后請安,留下南安侯單獨說話,說起老老承恩公的喪事,說起南安侯的忠貞,穆延淳頗是感切,道,「舅公與父皇既是君臣,亦是舅甥之親,在一起了一輩子。故而,朕做主,令舅公隨葬先帝皇陵。」其實,那處墓穴是當初穆元帝留給北昌侯的,後來,於家一敗塗地,想著老老承恩公也是自己親爹的親舅舅,墓地也是現成的,穆延淳對老老承恩公沒什麼感情,但南安侯是難得的明白人,這也是為酬南安之功,給老老承恩公陪葬皇陵。

南安侯道了謝,穆延淳擺了擺手,道,「這次,多虧有你。」

南安侯著急回家祭他爹,穆延淳並非留膳,只是將御膳賜一席至南安侯府。

大郎那裡先去鳳儀宮見過嫡母,謝莫如見大郎回來,極是高興,笑問他一路可還好,又說,「年都是在南安州過的,過年的時候,你弟弟們可沒少念叨你。阿炎都會叫爹了。」

大郎笑,「我在外頭,也記掛父皇母親和弟妹他們,頭一遭出遠差,以前六郎給家裡寫信我還說呢,出遠差也沒什麼啊。自己走一遭才知道,總是會想起家。」

母子倆說些彼此近況,謝莫如就問起他差使辦的如何,大郎道,「虧得有南安侯,他於南安州土族之事極是清楚,連土話都會說,那些土族首領,見到南安侯都恭恭敬敬的,但對新頭領就不大恭敬了。」

謝莫如笑,「新頭領上位,他們自是要掂掂斤兩的。」

大郎若有所思。

謝莫如一笑,「去看看你母妃吧,她嘴上不說,心裡也記掛你的很。」

大郎行一禮,便去了母妃安昭容宮裡。嫡母寬厚,對生母等幾個妃嬪的供應向來都是份例內最好的,大郎見生母宮裡鋪設陳飾皆如先時一般華麗,也就放心了。

說到安昭容,大家也得說一聲,實在是作啊。

原本,安昭容是先帝賜給新君的第一位側妃,又給新君生了第一個兒子,在新君沒有嫡子的前提下,可想而知這個兒子的地位。就憑這兩樣,安昭容怎麼都不能只是個小小昭容啊,哎,還不是自己作的。

生母這般,大郎也是無法,他彼時還小,生母把該作的事都作完了。及至他爹登基做了皇帝,給生母這麼個昭容封號,大郎也是無話可說的。

生母依舊在念佛,見大郎來,安昭容自是喜悅的,道,「有些瘦了。」

大郎笑道,「瘦些更顯著精神。」

安昭容細細問他一路上可還平安,大郎答了,又問安昭容在宮裡可好?

安昭容笑,「我在宮裡處處有皇後娘娘照應,再好不過的,年下你不在,皇後娘娘給我的賞賜也極豐厚。你媳婦和阿炎也都好,皇後娘娘極喜歡阿炎的。」母子倆說一回話,安昭容道,「我欲留你用飯,只是想著你媳婦定也還沒見你呢,瞧瞧你媳婦去吧。」

大郎便辭了安昭容,回了自己的宮室。

吳珍也已得了信兒,正千萬盼著丈夫呢,見丈夫回來,小夫妻自是有一番話說。

晚上,謝莫如亦設家宴,把一家子都叫上了,大家熱熱鬧鬧的吃了回團圓飯。三郎還同他爹道,「父皇,以後再有什麼遠差,叫我去吧,我也好想出去瞧瞧。」

穆延淳道,「就你這猴子樣兒,出去怕就不回來了,丟了如何是好,朕往哪兒尋你去。」

三郎怪叫,「兒子我這堂堂男子嘆,怎麼會丟!」

見諸兄弟都笑起來,才知道父皇在說笑,好在三郎是個厚臉皮的,自己也笑了,道,「父皇讓我去一回,就知道我丟不了了。」

穆延淳道,「下次再說吧。」

三郎哼哼兩聲,也只得作罷,想著什麼時候多孝敬孝敬母親,求母親在父皇面前替他說話。反正母親的話,父皇一向都聽得進去的。

就是阿炎可樂,這回大郎回來,阿炎竟不大認得父親了。大郎直道,「真箇小沒良心的。」他還給兒子從南安州帶了許多玩具回來。

謝莫如笑,「阿炎還沒兩歲呢,你一去四個月,人按六十年歲,對他而言就相當於十年沒見你,十年不曾見面,暫時認不出也不稀奇。」

三郎聽得哈哈大笑,道,「這可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

三郎風趣,把諸人都笑翻了去。

壽宜長公主在宮裡做完月子,也準備出宮回府去了。

謝莫如道,「你這才出月子,阿鳳還小,不若待天氣再暖些,你再回府也不遲。」

壽宜長公主感激的應了。

大郎是回來後才聽說的壽宜長公主之事,皺眉道,「秦駙馬莫不是豬油蒙了心不成!」

「要不是豬油蒙了心,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吳珍道,「父皇因此事惱怒非常,原本,嚴相一去,內閣該輪到秦相的,結果,秦駙馬出了這樣的事,秦尚書也致仕回了老家。看在秦尚書為朝廷操勞一輩子的份兒上,秦駙馬出家了事。」

大郎想到這位小姑姑如此不幸,同妻子道,「阿鳳的抓周禮略加厚一些也使得。」

吳珍道,「我已與二弟妹三弟妹商量好了。」

大郎頷首。

既是過了年,禮部左右侍郎聯名上書,言道,新帝登基第二年,不好再用先帝帝號,應該改元了。

穆延淳暢懷一番自己新爹,准奏,令禮部協商此事。

禮部左右侍郎除了改元的事,還說了要準備開恩科之事,此亦為舊例了。新帝登基,第二年都會開一屆恩科,開恩科的聖諭去歲便已頒詔天下,如今得預備起來了。

穆延淳也允了。

唐相又給穆延淳提個醒,禮部得有個尚書才行。

穆延淳想了想,內閣左右侍郎都有些年輕,任尚書未免資歷不足,唐相道,「若朝中無合適人選,自外任大員轉內六部主官也是常有之例。」一般來說,做官有做官的規矩,六部大員多是一直在六部當官,熬上個幾十年,倘仕途順利,為一部尚書,入閣為相,便是文官的終點了。但也有例外,六部尚書一職過於要緊,故而,有時內閣或是帝王也並不拘泥於一定要在朝中官員里提拔,如外任總督巡撫,轉為六部當差,也是常有之事。

君臣商議片刻,提了原直隸總督賀菩回帝都,轉任禮部尚書。

這位賀菩賀大人,當年還曾與李鈞爭過刑部尚書之位,只是當初悼太子尚在,故而,刑部尚書一事,賀菩敗北。今李家已化作的抷黃土,倒是賀大人,轉任禮部尚書,雖不若在外為封疆大吏,但一部尚書,直接入閣,論前途,自然遠勝總督之位。

賀菩賀大人一陣風似的來了帝都,開始操持恩科之事。

穆延淳乾脆讓他連副主考一併擔了,私下同謝皇后道,「看一看賀家閨女如何?」

謝皇后便明白丈夫的意思,道,「四郎五郎也到了議親的年紀。」

「是啊。」穆延淳道,「非但四郎五郎,八弟九弟的年紀也到了。要是父皇在世,定要為他們操持的。如今父皇孝期期將滿,朕也不能虧待了他們。」

謝皇后應下了。

謝皇后正留心幫諸皇子以及先帝八子九子挑媳婦,朝中誥命也有所察,不為別個,謝皇后好幾回暗示她喜歡女孩兒,但有誥命帶著女孩兒進宮,謝皇后皆有所賜,也會留女孩兒們好生說說話。

不論是皇子妃還是藩王妃,將來都是超品誥命,帝都權貴高官之家,都欲碰一碰運氣。

一時間,謝皇後宮里便熱鬧起來。

二月二,穆延淳陪妻子去皇陵祭了回岳母,發現南安侯又住皇陵去了。

穆延淳都沒法子,直嘆氣,「哎,南安,南安,朕知道你的忠心與孝心,你在這兒,未免自苦。」

南安侯一笑,「此地山明水秀,且最是清凈不過,臣求仁得仁,不以為苦。」

謝皇后看了南安侯一眼,見南安侯一身鐵灰色長袍,腰間束一條黑色腰帶,清晨陽光灑落,南安侯眉宇間似染上淡淡金色。謝皇后不禁暗暗點頭,心說,南安侯是她見到的最不似胡家人的胡家人了。回頭與丈夫道,「當初南安侯請求致仕,陛下如何就准了?」

穆延淳道,「他死求白賴的不想幹了,我有什麼法子?」

「看南安侯保養的很是不錯,現在就致仕,委實可惜,起碼還能再用十年。」

「誰說不是。」穆延淳頗是遺憾,「有用的早早致仕,那沒用的,且尸位素餐著呢。」他想了想又道,「反正朕有事找他,他也依舊盡心,這便罷了。」

謝皇后委實覺著南安侯致仕可惜,但她約略也能猜到南安侯的心思,南安侯大概是覺著,自己深受先帝皇恩,後來卻與她合作,對不住先帝。

情義兩難全,故而致仕吧。

倘南安侯知道謝皇后的想法,就得說,謝皇后絕世聰明之人,卻沒有猜對他心中所想。

其實,世間千萬之人,又有誰能明白他的心胸志向呢?

除了她。

南安侯清清楚楚的記得,她對自己說道,「你若想建一番功業,但不當在帝都消磨光陰。這帝都,是皇權所在,是翻雲覆雨之地,卻並不是建功立業之地。」

少時的南安侯有些猶豫,道,「我縱想去,母親怕也不允的。」

「一個人真正想做什麼,無人攔得住,也無人能攔。」

她與他的交集,僅止於此。

南安侯望向那巍峨陵寢,你的後人,承襲你血脈的後人再一次走上你先前的道路,希望她會比你走的更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