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參加完婚禮之後並沒有馬上離開濱城，正好是假期，初次造訪這座北方名城，他準備在這裡轉轉。
不出意外，師姐成了他的導遊。
同樣不出意外的是，他倆還帶著一個名叫韓雪的拖油瓶。
「李建國呢，為什麼不讓他帶著你？」
拖油瓶顯然認為這個角色另有其人，衝著林一不爽地問道。
「建國還得帶著他媳婦兒回門。」
林一也不知道濱城這邊兒的婚俗是什麼樣子的，反正就這麼把自己給打發出來了。
冬天是濱城的旅遊淡季，比較符合時令的遊玩項目應該是滑雪和溫泉，不過林一沒打算呆那麼長時間，所以最後只是在海邊轉了轉。
「這寒冬臘月的跑海邊吹風……」
韓雪一路走一路都在吐槽，不過林一和師姐都比較淡定，她可能叨咕累了於是自己換了一個話題。
「哎，林大老闆，聽說你最近抖了個威風，在娛樂圈大殺四方啊？」
這事兒傳到韓雪耳朵里林一是一點都不意外，他最多管住不公開上新聞而已，私底下有所流傳是在所難免的。
再說了，雖然師姐不會主動告訴她，但以韓雪在公司裡面的消息之靈通，從經手過的法務和公關團隊那裡聽到風聲也很正常。
「韓師姐有何指教？」
「我採訪一下你，三下五除二把個為非作歹的狂徒就地正法，是不是應該給你頒個見義勇為獎？」
「邪不壓正而已。」
「呸，當我誇你呢？」
韓雪不屑一顧的樣子，「你知不知道在外人眼裡，你跟那個Kris也就半斤八兩？最多是爭風吃醋，無非你比他更有錢有勢而已。」
林一沒理會她的陰陽怪氣：「清者自清。」
韓雪最煩這種「多餘跟你解釋」的姿態，決定不跟這傢伙多費唇舌，拉起另外一位就提議道：
「莫言，我們到前面去逛逛吧！」
「你自己去吧。」
韓雪討了個沒趣，莫名覺得三人這個奇怪的組合，特別像一家三口外出的感覺，自己當然是任性的女兒。
這個想法讓她頗為失落，於是一個人往前跑開了。
林一跟師姐也沒有去追，這麼大點兒地方不怕走失到哪裡去，何況都還在視線範圍之內呢。
那傢伙走遠之後，反而覺得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
林一還在想著李建國之前的囑託，連他隔著這麼大老遠都感受到了自己和師姐之間的異常。
那作為當事人繼續若無其事的話，似乎就不太禮貌了。
「韓雪剛才那些話，其實是我說的。」
嗯？
師姐突然的開口讓林一有些沒反應過來，兩秒鐘過後才明白她說的是送Kris坐牢那件事。
這確實讓人意外，他還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跟師姐討論這件事。
畢竟起因和顧採薇有關。
師姐接下來說的話確實一個字都沒有提到顧採薇，但在林一聽來也絕不輕鬆。
「當初你從濠鏡回來，告訴我們你把那個男愛豆給打了，並且要繼續跟他過不去，我本來是有一些看法的。」
「但是礙於簡妮和愷哥在場所以我沒有直說。也出於對你的信任，我認可了你的處理方式，因為我相信你是個明是非、有分寸的人。」
「最後的結果也沒有讓我失望，的確如你所說那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他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但是林一，他不是個好人，這和你那晚為什麼把他打了，是兩件事。」
「我相信你能理解我在說什麼。」
「你動手之前就知道他是個罪犯嗎，還是只為了去懲罰他，才尋找他作為罪犯的證據呢？」
李莫言的語氣並不嚴厲但足夠較真，她說完只在林一的臉上掃了一眼，就得到了答案。
「你知道，這很好。」
「但即使你知道他是個罪犯，你是因此而打的他嗎，還是覺得這樣的人打了也無所謂？」
「如果你是本著替天行道的心態，那麼根本用不著等到打架那天，你早就擁有懲罰他的能力了。」
「還是，僅僅因為他擋了你的路？」
師姐的問題讓林一感到了壓力，讓他沒法像之前面對韓雪的時候那樣理直氣壯了。
他默不作聲，並不是在迴避，而是在思考。
林一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跟彭宇琛聊的時候偶然發現，好像很久沒有人拿自己跟某歌手重名來取笑過了。
這和後來發生的衝突，看起來是毫不相干的兩件事，但似乎又存在著某種潛在的關聯。
林一當時揮拳砸向Kris完全是出於瞬間的憤怒，並沒有來得及做任何的考慮，這一點他很確定。
但自己如此毫不猶豫，到底是因為前世的經驗告訴自己他是個人渣，還是對於這一拳的結果有恃無恐呢？
「你可以這麼做，不代表這麼做是正當的。」
「我為什麼對此這麼敏感呢？」
「你應該知道練武很多年，而且我小時候學武的第一課，師父教我們出手之前要三思。」
「我們學武是不是為了炫耀逞能，是不是為了仗勢欺人，是不是為了以暴制暴？」
「師父讓我們把學武的目的記在心裡，時常拿出來想一想，這樣才能避免走火入魔。」
「我為什麼學武，這個問題十年之前我有一個答案，現在我有一個答案，十年之後或許還有一個答案。」
「你呢？」
師姐不是在裝腔作勢，她是這麼說，也是這麼做的。
林一打一開始就知道，而且親自領教過她的武力值遠超常人，但前後兩世加起來，她動手的次數屈指可數。
自己最近來往的都是馬傑克那樣的人，媒體連篇累牘地吹捧「地表最強90後」，是否在不經意間沾染了那種傲慢？
林一很快會心一笑：「你的師父是位高人。」
「其實你用不著我提醒。」
師姐對於林一的反應似乎都在意料之中，「你曾經說過，目的和手段是不能混淆的。」
「林一，在過去的三年裡面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事，付出了很多的心血。但我始終堅信，我們如此努力，不是為了成為那些自己曾經討厭過的人。」
「屠龍者終成惡龍，這是一個恐怖的寓言故事。」
「如果真的發生在眼前，那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我所能想到最遺憾、最悲哀的事情了。」
「我們的第二次創業，你是在哪裡邀請我的，當時你曾經說過什麼，這些你都還記得嗎？」
林一當然記得，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聲音恰到好處地插入進來。
「你們曾經說過什麼？」
韓雪這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晃悠回來了，而且充分發揮了自己神出鬼沒的閃現天賦。
李莫言沒有搭理這茬，乾脆地一揮手，然後一馬當先地邁出了大步：「走，帶你們去前面看看。」
韓雪狐疑地觀察了林一的表情，一無所獲之後只好儘快跟上，嘴上還在奇怪地嘟囔著：
「我剛從前面回來啊……」
那天林一站在堤岸上吹了很久的海風，在腦子被吹暈之前一直盤旋著師姐說的話。
大海，真的會有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