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以來，學業的壓力變得沉重起來，連林一這種被996福報洗禮過的打工人打工魂也深感疲憊，特別是最近還被老趙盯上了。
這天下午的課後，他在食堂吃完晚飯，想起昨晚有兩本書落在了宿舍，於是回寢室去拿。
打開房門之後，林一意外發現劉鵬飛居然背著身子躺在床上，他可是很少在這件時間段回來的呀。
想了想最近的事情，林一心裡有了些猜測，再搜尋一番，果然在垃圾桶里找到一堆撕碎的獎狀紙。
稍微撿起幾片拼湊一下，可以辨認出它的本來面目上「物理競賽」「二等獎」的字樣。
他進門的時候劉鵬飛並沒有動彈，但這會兒當然不可能睡得著，林一走過去拍拍他的背：「別裝了飛哥，我都看到啦，你晚飯吃了沒有？」
劉鵬飛沒有裝死，聞聲坐了起來，頭髮亂糟糟的像個雞窩，也不知道是怎麼揉成這樣的。
「你怎麼回來了？」
「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一個競賽而已，飛哥你不會這麼拿不起放不下吧？」
今天只有林一在，他不是個大嘴巴的人，劉鵬飛覺得聊聊也無妨，何況自己確實想要抒發一下苦悶。
「並不是一門啊。」
「之前化學連初賽都沒過，我還能用不是主科來搪塞自己，現在最擅長的物理競賽也只拿了個二等獎。」
他罕見的泛起苦笑，搖了搖頭。
從劉鵬飛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真是難得，說起來林一之前暑假裡好心相勸還被懟了回來，但他並沒有趁機奚落。
他沒有那麼小肚雞腸，不說兩年多相處下來的室友情誼，劉鵬飛還曾經為自己懟過方怡，還硬抗過老趙呢。
「老趙說你了？」林一簡單揣測。
「沒有，我剛剛拿到獎狀就回寢室里躲清靜來了，老趙還沒來得及，不過肯定沒這麼容易放過，估計晚上得找我。」劉鵬飛倒是心裡有數。
「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俠請重新來過吧。」
林一想到劉鵬飛之前在看的《倚天屠龍記》隨口說了一嘴，《金庸群俠傳》他們都玩兒過幾把。
他沒有長篇大論地去安慰，飛哥其實都明白。
劉鵬飛明顯陷入了某種情緒，忽然低落地說道：「林一，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挺難相處的？」
「人無癖不可交。」
飛哥其實沒啥壞毛病，就是太傲了。
「嘿嘿！」
劉鵬飛笑出了聲，林一剛才這句話是張岱說的，就是課本上寫《湖心亭看雪》的那個張岱。
林一其實用錯了，這個癖指的是「愛好」，而不是「毛病」的意思。
如果是往常，飛哥很可能會當面指出來，他不會無聊到開嘲諷，但說不定得臭屁地點評一句：
「《陶庵夢憶》是本才子書。」
這是怎麼個意思呢？
就是老子看過！
不過他今天正好在反省自己在臨中過去兩年多的得失，所以暫時沒有裝逼的興緻。
「高一那會兒，考競賽班的時候你跟我一起去的，我每一門都考進，你每一門都沒考進。」
林一打斷了他：「飛哥，說這種事的時候也不必拉我出來墊背。」
劉鵬飛知道他沒有真的生氣，所以徑直說了下去：「其實那個時候我剛剛錯過重點班，心裡正不爽呢。」
「考競賽班的時候根本沒有認真，也就是隨便做做，哪知道門檻也不是很高，全都進了。」
林一確實沒生氣，不過他要是知道劉鵬飛這就已經算是不裝逼的說法了，估計會想要翻白眼。
「說實話，那個時候我還挺自鳴得意的，臨中也不過如此嘛。」
「我每天晚自習都不在，回來花十分鐘抄完作業，覺得以我的水平那種難度的題根本沒必要做。」
「你們以為，老趙默認我抄作業是在放縱我，其實他私底下訓過我很多次了，只不過我堅持不改而已。」
「課上的東西我輕飄飄，可惜競賽也只是半桶水。」
「高一的時候我每門競賽都上，老趙一開始就提醒我，說你學不了這麼多，但我還是我行我素。」
「其實我就是享受那種被你們羨慕嫉妒恨的感覺而已。」
林一立刻糾正了他：「你怎麼會有那種錯覺呢飛哥，我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沒有羨慕和嫉妒，全是恨！」
「哈哈！」
那傢伙笑了一下：「總之呢，我明知道那樣不好就是不捨得改，一直到高二老趙強行逼我選擇了兩門。」
「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已經在競賽班裡落下進度了。到後來，化學競賽根本是在湊數，只不過覺得中途退出太沒面子，結果最後連初賽都沒過，還他媽是丟了面子。」
他這語氣聽起來還是耿耿於懷。
「物理因為有老趙親自盯著，還算像個樣子。我知道我不算是最拔尖的，什麼保送T大P大我想都沒想，但一等獎還是可以夠一夠的，結果也沒夠著。」
「特別讓我難受的你知道是什麼嗎？」
「蕭哥這次拿了個一等獎，我很不想承認，當時我心裡有點羨慕。」
「媽的，我居然淪落到羨慕蕭浩成！」
這話要是旁人聽去了可能多少要有些想法，不過兩年多的室友，林一知道劉鵬飛不是對蕭浩成有什麼惡意，他的確只是在感慨自己的處境。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蕭哥是踏踏實實走了兩年多，拿個一等獎算是實至名歸。」林一為他說了句公道話。
劉鵬飛笑罵：「你的意思是說我活該唄，我這叫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你現在是不是心裡還在暗爽？」
「沒有暗爽，明著就挺爽的。」
「哈哈！」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劉鵬飛不是那種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他說出來之後感覺心裡好受很多，自己調整了過來。
「行了，我跟你說這些也夠丟臉的，我去食堂吃口東西，你先回教室去吧。」
晚自習的時候，老趙果然出現在教室，把劉鵬飛叫出去聊了很久。
回到寢室之後，林一又關心了一下室友的心理健康：「老趙晚上找你出去聊什麼了？」
劉鵬飛看起來已經完全好了，恢復到平時那種臭屁的表情：「老趙你還不知道？什麼競賽都已經過去了，什麼要往前看，說來說去其實就四個字。」
「安心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