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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們的青春面目全非

「軒哥,那個女人是誰呀?」

「一個搭訕的。」

「我們軒哥真有魅力,才換了號碼就有美女來搭訕了。」

「那可不,軒哥是誰?我們這裡的美男老大啊。」

「你這張臭嘴能吹上天,滾犢子。」

「走了,黑皮那家遊戲廳今天新開業,我們大戰到天亮。」

……

林嘉軒在他一幫哥們兒的簇擁下往前走,我看著他們走出火車站,走出大門,走到街道上,漸漸消失。

我站在這裡,身邊人來人往,有人乘車離開,有人擁抱重逢,有人歡笑,有人哭泣。

全世界失去聲音。

「咚——咚——」

大堂里的鐘聲在十二點敲響,每一下清晰可聞,七月走了,林嘉軒走了。從我的生命里退場,一個奔向遠方,一個沒入人海。

沒有告別,沒有離別的意義。

我去了安家巷子酒吧一條街,聽說,流浪的心能在這裡安家。

喝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我的手機響起來,上面顯示著一個陌生號碼。我本無心接聽,只是那個號碼不死心,一遍遍地打著。

「喂,誰呀?」我的聲音很沖,空寂的電話裡面,能聽到悶重的呼吸聲,電話裡面是冗長的沉默。

「你誰呀?打電話不說話,神經病。」我嘟囔著,有點不耐煩,對方還是不回答,我想掛斷。

「你在哪裡?」發問的聲音莫名熟悉,我的心臟彷彿驟然間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抓著,一下一下都刺|激到神經。

「方須臾,我好難受……」我像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聽到他的聲音,只感覺眼眶都酸澀,滿腔委屈伴著醉意向他傾訴而出。

「你知道自己現在的位置嗎?」他停頓了一下,淡淡說完,「是因為那個男人?」

他的話像寧靜夜裡的一場暴風雨摧毀了平靜,我的整顆心以看不見的速度跌落到谷底,跌進黑暗的泥潭,甚至沒有濺起一絲水花。

這是家清吧,裡面不吵,但是也不安靜。我趴在窗邊看外面,外面有個水池,水草在清澈的水中搖曳,天空飛起了細雪。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目光停留在飛雪上,燈光很暖,近處可以看到漸漸變大的雪花。

又下雪了。我伸出手,雪花在掌心融化成水,變成透明的眼淚,從指間流下。

時間久得如同他的問題不曾出現過,捏著手機的左手等到已僵硬。我全身凍得僵硬,進來這麼久,開著空調,可我還是冷。

因為林嘉軒嗎?不僅僅吧!我想起了很多人和事,庄奶奶,媽媽,薛野,七月,林嘉軒,死亡,車禍,分別……

好多好多事,我快要承受不住了。

「是因為他和……」聲音似乎不是我自己的,我想告訴他心裡的累和痛,它們一刀一刀,割得我體無完膚。

「安家巷嗎?」他打斷我的話,說不清是何種表情和語氣,裡面傳來打火機的聲音。

「嗯,在『醉吧』。你在抽煙嗎?」我想像出他點燃了一根煙的畫面,想開口說什麼,嘴裡都是苦澀,能說什麼呢?有什麼資格去說呢?

「我心情不好會抽,你待在那兒別動,我來找你。」

「你……」我開口,他已經掛了電話。

你注意身體,我在心裡說。

我輕嘆一口氣,已經決定走出這一步,就沒有回頭了。或許,我能試著好好和他相處?或許,我們可以幸福?

幾分鐘過去,一個腆著啤酒肚的光頭坐到我旁邊,色眯眯地看著我。我別過頭,想著要不要換個座位。

「小妹妹,一個人呢,陪哥哥喝杯酒怎樣?」肩膀上搭上一隻咸豬手,我嚇了一跳,連忙起身避讓,不想將桌上的酒杯打翻了,酒水濺到地上。

光頭將我堵在座位裡面,擋住了我出去的過道。

我捏緊拳頭,嫌惡地打量著光頭。他一身肥肉,看我在瞧他,朝我咧開嘴笑,一嘴黃牙看起來很噁心。

「能麻煩讓一下?我想去洗手間。」耗到方須臾過來就沒關係了,這種地方獵艷的本就多,沒人管,我不想惹事。

「不能。」光頭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我叫人了。」我提高聲音,看著前台那邊的服務員,假裝要大喊。

「喲,哥哥怕你哦,我是這裡的常客,誰不認識我?妹妹這麼可愛,親一個……」光頭嘟嘴就準備親過來。

我看著面前抹了豬油樣的嘴唇,連連起身,揚起手就抓過去。光頭被我的指甲刮出幾道血痕,怒羞成怒:「敢抓老子,你這個賤人!」

「放開她。」一句清冷的聲音從嘈雜的人聲響起,我聽到這個聲音,感覺四周剎那間安靜下來。

我抬頭,五色的燈光照著他白色的襯衫袖口和手裡一件黑色西裝外套上,他站立在我們身後,捏著光頭想打我的手腕。

「臭小子,想跟我搶女人?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麼身份,老子是什麼身份!」光頭漫不經心地笑,滿臉橫肉抖擻。

他問:「你是什麼身份?」

「老子是富雲公司的裴大富!你算什麼玩意兒?」光頭甩開方須臾的胳膊,一臉自豪地站起來,唾沫星子橫飛。

方須臾微微點頭,若有所思:「富雲公司?原來貴公司就是今年做假賬被調查的……」

「閭丘先生。」趕過來的經理和一個服務生對視一眼,知道壞事了。

「臭小子,少管閑事,話可不能亂說,不然怎麼死的都——」話還沒說完,一旁的經理擺手示意他閉嘴。

「裴老闆,他是方式集團的公子。」經理低聲好心提醒光頭老闆。

「方式?方崇衍收養的那個孤兒?不是說他老子和婆娘雙雙被人捅了嗎?還閭丘先生,呵,老鼠的崽子想當龍?做他娘的春秋大夢。方式集團又怎樣!方崇衍那老鬼不一樣被自己婆娘和女兒拋棄了,一家子的笑話,他就是個屁!」光頭拍著桌子指著方須臾喊道,「我裴某人也不是軟柿子,你有什麼本事,儘管放馬過來。今天你這個方家公子,老子還就得罪了!怎麼著吧!我怕你個熊!」

空氣中「啪」的一聲,光頭臉上是一個巴掌印,巴掌聲打斷了他的話,我臉色慘白,冷汗直冒,撕心地喊道:「你才是個屁!滿嘴噴糞的豬。」

我因極端的憤怒抖得像個篩子,不容許被人侮辱方須臾和方崇衍,這個字字句句戳著方須臾辱罵的王八蛋。

「小賤人,老子……哎喲喲,我的手,手……」方須臾扭住光頭的手腕,他因疼痛扭轉身體,隨著方須臾的動作冷汗直掉,「疼疼疼……放手……」

經理看情況不太對,喊來保安,他擦了擦頭上的汗:「那個閭丘先生,對不起,我給您道歉,以後店裡不會讓這種人進來了。這家店是方先生的產業,您在他老人家面前說說好話,是小的辦事不力,您多包涵。」他一邊道歉,一邊賠著笑臉。

光頭目瞪口呆地看著經理。

「店內以後不要放瘋狗進來。」方須臾說。

「是是是,不會了。」經理忙點頭。

方須臾這才放開光頭的手腕,上面被捏青了,方須臾全身冒著一股威嚴的怒氣,對光頭道:「滾。」

光頭破口大罵,經理吩咐一聲,四個強壯的保安一把扛起光頭帶走,直接丟到了大門口的路上。

方須臾不發一言,將外套披到我身上。

我想跟他說話,他已經扶著我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