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須臾駕車送我到老房子的樓下。
重回這個地方，物是人非，我的心裡感慨萬千。
晚上，七月在紅姐那裡有場演出，十點半才開場。我在方須臾的車裡時就給她打了電話，說到時候我去找她。
電話那頭七月欣喜若狂的語氣，讓我感覺多少有些安慰，至少，在這座城市，還是有人牽掛著我。
為了換一換心情，加上時間還很充裕，我決定去理髮店做頭髮。我的長發快到腰際了，於是接受髮型師的意見，燙了一個波浪大卷，染了板栗色。從理髮店出來，我又去商場買了一件湖藍色的百褶長裙，搭了一件牛仔小坎肩，再回家穿上一雙白色綁腳高跟鞋，畫了一個淡妝，讓臉色稍微自然點。
然後，我打車去找七月，我想讓她見到我煥然一新的模樣。
紅姐的店內擺設依舊精緻華美，鑲嵌著水鑽的閃光燈球吊在天花板上，門口溫著薰衣草香爐，濃郁醇厚的香氣滿室氤氳。昏暗的燈光中，滿場的人群在音樂節奏中貼身熱舞。
很難想像，這是去年冬夜我來過的地方。
「小八月！」我一開門便撞入一片陌生人中，正準備找人，就聽到七月在前台隔著人群和碎開的層層光影呼喚我。
「哇！大美女哦，我的小八月打扮起來，迷死人了。」七月擠開層層人群來拉我的手，誇張地笑。
我看見紅姐的目光，隨著我的出現移過來。
「你瘦了不少，最近很累嗎？」我打量她，她穿著演出服，黑色皮裙和馬甲，上面全是鉚釘，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種中性的帥氣和瀟灑。短髮一半用髮膠定住，其餘如數垂在耳後，妝容非常魅惑，眼角還貼著細碎的金粉，整個人有種野性不羈的美。
「思念惹人瘦嘛！」七月壞笑著，還故意伸出修長的手指來捏我的下巴，我笑著躲開。
「來，我帶你去跟紅姐打個招呼。」七月收回手指，擁著我往紅姐的方向走去。
「嗯。」我乖巧地跟著她。
紅姐裹著充滿誘惑的紅色包臀短裙，性感迷人的身材顯露無遺。她化了很濃的妝，卻絲毫不艷俗。
此刻，她正蹺著二郎腿，沒有喝酒，而是輕輕轉動著高腳椅，和前台一位新來的調酒師說笑著。
「紅姐，謝謝你上次的大衣。」我想起上次她給我披上白絨大衣，一直忘記當面跟她道謝。
「這麼客氣，聽得我頭疼喲。」紅姐半撐著腦袋，微笑地看著我，她指著調酒師介紹道，「阿哲，我們這兒新來的調酒師。你想喝酒嗎？」
「她喝。」七月像知道我的心思，趴在前台上對著阿哲笑得很嫵媚，「帥哥，可別調度數高的，我朋友頭次喝呢。」
叫阿哲的人比了一個「OK」的手勢，背過我們去取酒柜上的酒瓶。
紅姐笑而不語，回身從櫃檯下取出一條整整齊齊擺放在一個米色袋子里的藍色短裙，遞到我的面前：「我看你適合藍色，這本是朋友送我的禮物，還從未著身，送與你吧！」
說完，她看到旁邊的花瓶里一束火紅的玫瑰，便隨意抽出一朵，剝去葉子，折斷一節花枝，將花朵別在我的耳邊，道：「長大了，美的喲……」
我愣愣地看著她的動作，接過她的禮物：「謝……」想到她不喜歡別人跟她說謝謝，便半天沒蹦出什麼話。
「紅姐。」七月叫她，然後朝門口的方向指了指，笑得一臉曖昧。
我看過去，是一個西裝革履的儒雅男人。紅姐對我一笑，將花枝甩弄在指尖，朝門口走去，嘴裡似乎還心情愉悅地哼著歌。
「是誰在敲打我的窗？是誰在撥動琴弦？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漸漸地回升出我心坎……」
「是紅姐的男朋友嗎？」我瞧著他們親密說笑走遠的樣子，問七月。
紅姐這樣的女子，想來不乏人愛。
「老公。」七月回答。
「老公？」
「前天領的證，以前是情人，現在是老公了。」七月聳聳肩。
「那恭喜她了。」
「恭喜什麼呀恭喜！上個月她才離的婚，現在又結婚了。老公換得比天氣還勤，我領工資的次數都趕不上湊份子錢的次數。」
「為什麼啊？」
「誰知道呢。」
七月托著臉，一臉幽怨地看著我，說完後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要去準備了，還有半個小時上場，你一個人在這裡沒問題吧？」
「我沒問題，可以的。」我沖她一笑。
「乖了，有男人來搭訕，你就用酒潑他，往死里潑，惹事了我給你兜著，懂不？」七月沖我比拳頭。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將她往外推。
七月不放心地囑咐前台的調酒師：「阿哲，幫我看好妹妹喲，被人拐走了我拿你是問，把你綁到我……」她沖調酒師送了一個飛吻，用嘴型說了個「床上」。
我對她的不正經很無語。
表演還剩下十分鐘，台下的觀眾越來越多。
突然，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林嘉軒剃了個寸頭，下身牛仔褲，上身穿著件黑色背心，擁著一個燙著爆炸頭的小太妹，坐在離我兩米遠的角落。幾盆高大的觀景盆栽擋住了他看向我這邊的視線，卻方便我觀察他。
他看起來經常打架，太陽穴的地方貼著創可貼，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
在他身邊圍著幾個混混模樣的少年，對他稱兄道弟。林嘉軒面無表情地抽著一根煙，目光痴痴地看著台上。想不到他如今成了這樣。
七月出來的時候，他的眼睛閃現著溫柔的光亮。
小太妹看到他在看別的女人，心急地環抱住他，嘟著嘴，不悅地問道：「你喜歡她呀？」
他在小太妹的胸上揉了一把，言語曖昧：「你忘了我一向只喜歡……吃你。」
我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這真的是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嗎？我的腦海中只閃過這個念頭。
這裡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可那都是別人，親眼看到林嘉軒成了這樣的人，想到曾經那個纖塵不染的少年成了如今俗不可耐的二流子，我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
小太妹被他緊緊抱著，順勢倒在他的懷裡，粗重的喘氣聲和吸吮聲響起，他們旁若無人地在接吻。我覺得眼前的畫面無比刺眼。
手下意識地緊握成拳，指甲狠狠地掐進肉中，我心中對他失望透頂。
整整半個小時，七月在台上邊唱邊跳，而我的眼中，只有林嘉軒和那個小太妹時而接吻時而調情的畫面。
他怎麼可以這樣？
在自己喜歡的女生面前，公然和另一個女人親熱。
表演結束後，七月走下台，有個男人捧著一束鮮花迎上去，是之前見過幾次的老男人——「癩蛤蟆」。
七月勉強笑著，老男人自然地攬住七月的肩，那隻手慢慢朝她的後背爬去，佔盡了便宜。我準備起身過去，有個人先我一步沖了出去。
「七七，你什麼時候答應……」老男人笑得一臉猥瑣。
「老子殺了你這個禽獸！」
說時遲，那時快，林嘉軒如一頭狂怒的獵豹，閃電般衝過去，一拳打在老男人的鼻樑上。
時間，一瞬間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