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一天
「淺倉同學，明天見啦。」
「明天見。」
淺倉音拎著書包，和另一位同樣穿著西源高中校服的女生在一處拐角分別。
天空是藍白雙色，白雲好像隨意潑灑在藍色背景板上，時濃時淡。
她在一處路口駐足。
電線杆上的紅燈一閃一閃的，立在一旁的道路廣角鏡拉長了女孩好看的身影。
不同於結城高中，西源高中並沒有規定學生必須參與社團，一切全憑自願，
所以每天下午三、四點的時候，淺倉音就會坐上回家的電車。
算上周日，距離她來到大阪已經有五天時間了。
中野雄志雖然是大學教師，但是他的學生不少，在大阪人脈很廣。
所以轉學的事，只用了兩天就辦妥了。
她恢複了往常的校園生活，再也不是獨屬於某人的小貓了。
「轟隆、轟隆」
電車的聲音由遠到近，綠燈恰好亮起，女孩走上人行道。
黑色的小皮鞋踩在斑馬線上，白色短襪過腳踝五六公分，她其實正值青春，沒必要只為了一個人活著。
格子裙內的手機突然響起，淺倉音拿出手機，看到通訊錄上的備註後眼神微動。
「騙子」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女孩回頭看了眼遠去的電車，甚至會懷疑他就在那輛車上。
「喂，是淺倉嗎？」
聲音好熟悉啊，她沒來由深吸一口氣。
不過她並沒有說話，而是站在路邊安靜地等著他再說一句。
她其實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每次都要這樣。
挺討厭的吧。
「有在聽嗎，淺倉？」
好在他不會在意她這種討厭的習慣。
這次就當是懲罰吧，等下次再改吧。
「嗯。」
「有沒有想我啊？」
淺倉音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她其實知道的，不論她說有又或者沒有，他都會接著往下說的。
可是他們現在在吵架，她應該冷漠一點。
她的底牌早就全丟給他了，但是她還是輸了。
他就是個騙子。
「要是想了的話，這周周六我會來大阪找你。」
少年拋出了她心動的籌碼，但是她的眼神卻越發冷淡了。
「沒有。」
她的聲音聽上去也很冷淡。
「好吧，那我只好周日來找你玩了。」
女孩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後咬了咬嘴唇。
她用腳輕輕踢了踢人行道和柏油路之間三十厘米高的鐵護欄，覺得他真的煩人。
「掛了。」
她並沒有拒絕，而是收拾好情緒後很平靜地說道。
是傲嬌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
那種錯本來不該被原諒的。
她守在家裡，他還和別人做了。
想到這，淺倉音果斷摁下了掛斷鍵，沒有再聽椎名霧繼續廢話。
「等等…」
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
女孩轉頭看著電車軌道斜坡上的青草，拿著手機安靜地站在那，似乎在舒緩複雜的內心，又好像在等他再打個電話過來。
兩三分鐘後，淺倉音將手機放回口袋，朝著回家的路慢慢走去。
她討厭自己。
她和媽媽一樣，就是個被喜歡的人狠狠欺騙的笨女人。
……
吃過晚飯後，女孩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安靜地坐在地板上。
她有些無聊地用小腳輕輕夾著地毯的白色絨毛，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臉一下就紅了。
天邊已經暗去，她又抱著膝蓋發起了呆。
家裡沒有漫畫書，她也不想要媽媽給的零花錢，等這個月月底稿費出來就好了。
到時候還能還錢給他，她都欠他好多錢了。
前天她收到郵件了，關於出版的具體事項。
雖然那個出版社在東京，但是其實網上就可以和對方商量出版的事情。
具體的電子合同她仔細看了，挺複雜的。
本來可以問問他的意見，可惜以後只能自己研究了。
昨天和那個編輯在line上聊過了。
小說已經在一款青少年雜誌上試推了兩章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呢，相信出書的話也能賣得出去的。
淺倉音起身朝著書桌走去。
怎麼可能不好看呢，那可是他們的故事啊，他騙人的手段真的很煩人的。
難怪會有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他，真是個騙子。
不過，其實青春年代可以和他那樣的騙子談一次戀愛，也挺好的，至少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開心。
就算以後分開也沒什麼。
而且，聽說故事就是要悲劇結尾，才會讓人鼻尖發酸呢。
女孩攤開小說草稿，準備將今天的故事寫下。
「咚咚。」
房門突然被人敲響了，女孩默不作聲地將草稿合上，放進了書桌下的抽屜里，
她隨後拿出一本化學書，若無其事地翻開。
「音？」
身後傳來了媽媽的聲音。
淺倉音回頭看去，中野惠正好側身關上房門，她的另一隻手上端著一盆切好的水果。
「在學習嗎？媽媽切了一些新鮮水果。」
「嗯，謝謝媽媽。」
淺倉音看著中野惠點了點頭。
「你…手好點了嗎？」
她突然注意到女人穿著外套。
大阪的夏季很熱，可是女人還穿著長袖，身上還有股藥味。
周日那天，媽媽被外公用戒尺教訓了一遍，外套是用來遮住淤痕的。
「啊？媽媽沒事了。不怪外公的，是媽媽做錯了。音，以後媽媽一輩子陪著伱好不好。
不會再讓人欺負你了，音原諒媽媽好不好。」
她將外套的袖子往下拉了拉，看上去有些拘謹。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天到底怎麼想的，迷迷糊糊就答應了前夫。
明明女兒才是她的心頭肉，那些年她們一直相依為命，女兒也很懂事，學習成績也一直很好。
淺倉音聽懂了中野惠的意思，以後不會再結婚了，會一直陪著她。
她搖了搖頭。「不用這樣的。」
其實聽到中野惠和繼父已經離婚的時候，淺倉音就已經原諒她了。
至於中野惠以後會不會再婚，淺倉音並不在意。
只要以後再也不會見到那個讓人想起就會做噩夢的眼睛就好了。
而且，外公教訓媽媽，其實也是在給她出氣，於情於理她也沒理由繼續生氣了。
媽媽還會是媽媽，哪怕媽媽做錯了，但是這十幾年以來媽媽一直對她很好。
她不可能因為一件事而不認中野惠的。
媽媽和她一樣啊，是個會被愛情沖昏頭腦的笨女人，她現在已經知道了愛情就是個禁、葯，會讓人底線變低。
媽媽其實一直愛著她的。
不過，再想恢複之前那樣，或許……
「謝謝…謝謝…」
中野惠突然哭出聲來，用力抱住了坐著的淺倉音。
淺倉音被她抱在懷裡，有些遲疑地用雙手抱住她，就像小時候她哄自己睡覺一樣，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好一會後，中野惠才收拾好情緒。
她鬆開淺倉音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背上的袖子慌亂擦著眼淚。
「抱歉，媽媽打擾到你學習了。」
「沒關係的，作業已經做完了，只是看看書而已。」
西源高中的課後作業不多，如果想要更好的學習氛圍，學生一般會自主報課後補習班。
不過她的成績其實很好，哪怕落下一個月的課，也不影響她找回進度。
哦，有天晚上他好像和她說過要考東京大學，看來她也要努力一點了。
只要，他完成他們的約定。
「那…那音可以和媽媽談談心嗎？我們好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中野惠臉上帶著希冀說道。
「好。」
淺倉音並沒有思考很久，便答應了下來。
以前她們經常會一起談心的，雖然總是中野惠在說，她聽著。
兩人走到床邊的白色毛毯坐下。
淺倉音靠在床尾抱著膝蓋，中野惠則是併攏雙腿側放在一邊。
「先吃一點水果吧，有音最愛的油桃呢。」
中野惠將那盆水果放在小凳子上。
兩人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她自然知道淺倉音沒有味覺這件事。
可是沒有味覺，也會根據口感，相對喜歡一些食物的。
脆油桃就是女孩平時最常吃的一種水果，可以用來補充身體必須的維生素。
油桃被切得大小合適，一口剛好可以吃下。
以前中野惠經常切水果給淺倉音吃的，拋開那個上頭的錯，她確實一直很疼淺倉音。
從未讓女孩碰過家務，也不同意女孩出去兼職。
女孩拿著牙籤，挑起一塊白里透著水紅的油桃，放進嘴裡細細咀嚼。
「小霧知道音的事情嗎？」中野惠小心問道。
女孩咀嚼的動作一頓，隨後才繼續咀嚼，速度快了一些。
「不知道。」
淺倉音知道中野惠的意思，關於她沒有味覺這件事情。
他應該不知道，至少從未表現出來。
「啊？這…」
中野惠有些詫異。
「我沒告訴他。」
淺倉音解釋了一句。
「可是，他沒有看出來嗎？」
「嗯。」
淺倉音並沒有什麼失落的表情，除了花心，那個少年一直對她很好，挑不出其他毛病。
雖然愛欺負她，但是不會開很過分的玩笑。
要是她生氣了，也會耐心哄她。
他要是一心一意對她好，該多好啊。
至於沒有發現她沒有味覺，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
可是中野惠不這麼認為，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小會後中野惠才將心裡話問出。「淺倉，小霧他人怎麼樣？」
「還好。」
淺倉音給出了她能給的上限。
如果是椎名霧問她，她肯定理都懶得理他。
「可以告訴媽媽你們是因為什麼原因吵架嗎？」
中野惠很關心這個問題。
她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椎名霧明顯不打算放淺倉音走，淺倉音沒打算離開。
可是上周六，他們倆卻分開了，甚至主動聯繫了她。
小情侶分分合合很正常，但是椎名霧和淺倉音給她的感覺有點太不正常了。
這幾天中野惠一直在想女兒的事情，今天總算沒忍住找了過來。
淺倉音聽到她的話想了想，輕輕搖頭。
她說不出他的壞話。
那件事要是她說出來了，別說中野惠，就連中野雄志也不會讓她再繼續和椎名霧來往了。
「我會處理好的，媽媽。」
她深吸一口氣。
大不了再被他騙一次就是了，反正她都被他騙光了。
而且，他要是做不到那個約定，他這輩子就別想再見到她了。
「好吧。」
中野惠覺得淺倉音和她以前的樣子好像，可是她又覺得女兒那麼聰明，應該不會和她以前一樣被騙的。
「嗯。」
「最近在學校過得怎樣，有沒有不習慣的地方？」
中野惠問起了別的事。
女兒的性格話很少。
一般這種性格轉校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很可能被人孤立，所以她很關心。
「挺好的。」
認識了幾個女生，說得上話，今天放學還和一個順路的女生一起回家了。
名字好像叫安西洋菜，人挺好說話的，以後應該都會一起回家。
還有幾個男生給她獻殷勤，她也知道的，轉校生都會面對這種事情。
不過她沒有搭理。
她其實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以前在東京上學的時候就收到過很多情書。
既然答應那個騙子，那她就不會喜歡上別人。
「那音還能跟上學習進度嗎？」
說到這的時候，中野惠又有些自責。
如果不是那件事情，也不會打擾到女孩的學業。
「嗯。」
「…」
「…」
又問了一些小事後，
「好吧，那媽媽就先出去了，音你學習不要學太晚了，早點休息。」
既然已經知道大概情況，中野惠也沒有再繼續糾纏的意思。
「好。」
淺倉音看著她關上了房門，小會後起身再次走向書桌。
她從抽屜拿出草稿，打算把今天的事情寫下來。
哦，他下午的時候說周日會過來，也就是三天後，到時候她要不要和他出去玩呢？
淺倉音嘆了口氣，覺得好麻煩啊。
她想了想，在小說里寫下：
「要是雨天的話，就答應他了。要是晴天的話，就不答應了。」
至於為什麼雨天會答應…
他要是雨天來的話，肯定會因為天氣而不那麼開心，所以她會答應他。
要是晴天來的話，應該心情不錯，她才不想看到他心情不錯。
故事很短，女孩很快就寫完了。
少年好像問過她為什麼不用電腦寫小說。
她無聊的時候，會在草稿上重複寫著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