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可的高考志願，是體育院校。
她喜歡長跑，夜晚時候的風刮在臉上，冰涼刺骨的，夏日炎炎的，包裹著她年輕的身體，像是一隻在遼闊天地間自由展翅的鷹。
只是這樣簡單的堅持，最後還是中斷了。
重組的家庭里，她是溫情外的候鳥，等待著，結果還是要遷徙。
沒有了生活費，她在同寢室女生的推薦下去酒吧做兼職。
生活從此日夜顛倒，學分修不夠，練習總是缺勤。專業老師找到她，語重心長問她：「就這樣放棄了？」
不是放棄。她想，至少，她要先解決溫飽的問題吧。
後媽剛剛生下個男孩，曾經整日窩在油煙廚房裡的男人也開始逛商場，買玩具，挑奶粉，哄著軟綿綿的嬰兒入睡……全然已經忘了他還有個女兒。
燈紅酒綠里，她看著扭動身體的男男女女，心裡想起的，是當初抓在手心裡的溫度。
不知道，柯亮過得好不好？
小的時候，她也是爸爸媽媽的公主，穿漂亮的裙子，有喜歡的洋娃娃，她以為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了。
可是這一切結束在媽媽生病之後。
高昂的治療費，心力交瘁終日抽煙的爸爸，躺在病床上的媽媽連一口粥都喝不下。
她站在病房的門外，懷裡抱著媽媽買的公主玩具，覺得好糟糕。
更糟糕的是，媽媽放棄了治療，拉著她的手說：「我們可可，一定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爸爸站在一邊，背身抹著淚。
她聽見媽媽斷斷續續的聲音：「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
儘管後來爸爸失約了，可是她想完成跟媽媽的約定。
一定，一定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所以，晚一點也沒關係。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她會再遇見柯亮。
在她兼職的酒吧里，剪著寸頭的男生一杯接著一杯，癱在吧台上，嘴裡碎碎念著什麼。
她想上去跟他說說話，最後被領班吼了回去。她裝作忙碌的樣子從他身後來來回回走了不下十次，可是柯亮都沒有注意到她。
她想，真讓人傷心。
他大概是已經忘記她了。
那天晚上，她做完最後的清潔，去巷子里扔垃圾。
黑暗裡，她突然被拉攏進一個充滿酒精的懷抱里，躁動的雙手在她的身上胡亂摸著，她驚聲尖叫，手扒著灰紅色的牆壁，指甲被抓爛。
模糊的視線里有個搖搖晃晃的影子，她像荒漠里尋到水源的迷路者，求救著。
影子頓了頓，不確定地問她：「辜可？」
那個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振得她的耳膜發疼。
他還記得她。
男人依然禁錮著她，衣服扒到了胸口，把她抵在牆壁，她聽見了解皮帶的動靜。
她小聲抽泣：「救救我——救救我——」
關於那個夜晚最後的記憶，是辜可的決心。
她奔跑在無人的街道上，掉落在地上的樹枝被她踩得喀喀作響，她跑過大橋，跑過小巷，直到遙遙看見門口亮著燈的警察局，腦子裡都是柯亮的聲音。
他說，快跑。
她慢慢停下腳步，步步沉重。
不跑了，再也不跑了，跑不動了。
一夢醒來，更深露重。
二十七歲的辜可望著窗子上的自己，突然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