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時他們還年少

正文卷

池池把衛星純扶到床上,替她拿了一條被子,然後穿了外套出門。深冬的夜,寒風吹得她直縮脖子,可她還是要去赴這一場約。

沈鈺選的地點在池池家小區的門口,一家不大的茶館,等她趕到的時候沈鈺已經坐在靠窗邊的那個位子了。

池池之所以能一眼認出沈鈺,不僅因為此時的茶館只有他一個人。她沒有多想,也不敢多想,徑直走向那個氣場迫人的男人。

沈鈺原本靠坐在椅背里,雙手放於膝上,看到池池走過來,一雙鷹眸打量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孩,就在池池快要頂不出他懾人的目光時,沈鈺終於開了口:「看起來池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無害、可愛、有活力。」

池池不解,這幾句話看起來像是褒獎,可她一丁點不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會誇獎自己。果然,他下一句話就轉變了語氣。

「只可惜,你並不如他想的那樣純潔、簡單。池小姐我們之間不算陌生吧。」沈鈺將一杯熱茶擺在池池面前,做了個請的動作,「嘗嘗看,我弟弟也很喜歡喝茶,可他喝茶從不挑選,好茶也罷壞茶也罷他都願意嘗試,可我這個做哥哥的就要替他把把關了。」

茶水入口味甘,後味醇厚,確實是好茶。可池池絕不認為沈鈺會這麼閑,半夜約著自己出來喝喝茶,聊聊家常,更何況他字字珠璣。

「沈先生。」池池放下上好的骨瓷茶盞,決定提醒他,「您妻子還在我家,您要去接她嗎?」

沈鈺直起身,抬手揮退了一旁煮茶沏茶的女孩。輕慢的古典樂曲,香濃的茶香,一切都很美妙,可惜他們的話題註定不怎麼好。

「不急,我們今晚只聊沈安。池小姐,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三年前你怎麼離開他的,現在就照著重做一遍吧,這對你來說駕輕就熟應該不難。」

沈鈺在說這話時,嘴角微微下沉,相比起沈安的溫和,這個人太深不可測,而且陰鷙,用衛星純的話說就是一肚子的壞水,再加上此時的似笑非笑高難度的表情,愣是讓人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您說什麼我不懂。」池池不知道此時除了裝傻自己還能做些什麼,更何況沈鈺來意不明。

「不懂?」沈鈺諷刺地看著她,「池小姐這般的聰明又怎麼會不懂呢,你那時就做得很好。」

那時……她提出跟沈安分手,放出了此生再不想見的狠話,本來她也以為自己可以忘掉沈安,可是當再次相遇她所有的假裝,那些自以為做到很好的漫不經心,不過是為了掩飾內心深處的悸動。想到這些,池池倒不如剛才那樣緊張了。

「三年前我是主動跟他分手,而如今要怎麼做,也是我跟他的事。」

池池不認為自己就該受沈鈺的威脅,這種爛俗電視劇里常用的橋段居然被她碰上了,一直以為自己頂多也就是個悲劇女炮灰的命,沒想到一瞬間劇情反轉,竟然有了做女主的希望。

她輕咳一聲,猶豫著說:「您不會是電視劇看多了吧,學那些專門拆人姻緣的中年闊太太?」

以前聽衛星純說過,沈鈺接管的是沈家的生意,所以這種日理萬機的大人物,應該是沒有空閑來找她們這些小螞蟻的茬才對啊。

池池反正也是破罐子破摔,自己在沈鈺心裡必然不是個什麼正面形象,不如就放肆徹底,保持風格。

沈鈺冷冷地哼了兩聲,這兄弟倆的風格很不相同。哥哥沈鈺沉穩如墨,永遠也無法看透他的心思,如勾雙眸中積蓄著陰謀似的。

「牙尖嘴利的小丫頭。」沈鈺想到某人也是這般的牙尖嘴利,語氣稍微和緩了一些,可態度卻沒有絲毫變化,他慣於在商場上同人談判,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擊垮了池池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勇氣。

「就算星純告訴你一些事情又能怎樣,你敢說當初即使沒有人拆散你們,你也會一心一意跟我弟弟在一起?別傻了,你配不上他,這輩子你都配不上。」

說完這句話,沈鈺又是冷冷一笑,看著呆坐在那裡的池池,他站了起來:「早些結束,從他身邊走開,於你於他都好,我相信葉家的人也不會希望你留在南尋市吧,去留學或者去你喜歡的城市,總之退出沈安的生活,你已經傷害他一次,再來一次他一定會受不了的,而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守護我的弟弟。」

直到茶館里的服務員過來提醒她快要打烊了,池池方才回過神來,對面坐著的那個男人早已經付錢離開,她艱難地扯著嘴角對著服務員笑了笑,站起來走出茶館。

這一冬都極少下雪,今晚卻洋洋洒洒地飄起了雪花,在這樣的夜裡冰冷,還有些凄涼。雪萊的詩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可是,她的春天在哪裡?

池池像是一隻被剪斷了線的木偶,不知道接下來該走向何處。

沈鈺的話一針見血,幾乎是立刻戳中了她的軟肋,當初即使沒有那場荒唐的誤會,沒有人費盡心機來拆散他們,她也是遲早會傷害沈安的吧?而這也是她此生不願提起的痛。

雪夜裡,池池伸出手捂住了嘴,立即有溫熱的液體流向手心。沈鈺在不經意間揭開了她深處的傷疤。

可她沒法去抱怨,因為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她突然想起以前,那些跟沈安有關的所有回憶,都像是被洪水吹來,猛烈得她難以承受。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是自己親手毀了那個如陽光般溫暖的男孩,而她的本願卻是希望他能夠永遠幸福。

池池回到家的時候,衛星純已經睡得像頭死豬一般,她剛才在樓下買了解酒藥,燒了水喂衛星純喝了些。

做完這些,她拿了一床被子,窩在小小的沙發上睡覺。這一天過得太累,沈安、沈鈺、衛星純,每個人都像是藏著一個秘密,而她在謎中。真想就這樣永遠睡下去。

第二天,池池是被星純慌亂的聲音叫醒的。眼皮好像被人拿雙面膠粘了一樣,怎麼睜都睜不開,喉嚨也痛得說不出一句話。糟糕,她心裡暗罵一句,這種感覺明明就是感冒病菌大駕光臨。

池池想告訴衛星純,讓她淡定別再尖聲驚叫,可她努力幾次也無法開口,最後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到耳邊像是有人在對話,可是說些什麼她又聽不清楚。夢裡是她的高中時代。

那時候,池池剛從桃花鎮來到南尋市上學。開學前的一天,王師傅興高采烈地扛著一袋子的吃食和衣服,將女兒送到了南尋一中。

那是池池第一次來南尋市,第一次見到那樣多的人,以前在鎮上讀初中時哪裡想到有朝一日會來到這裡念書。王師傅樂得眼都眯成了線,摸著池池的頭,一臉欣慰:「我家小丫頭就是爭氣,咱鎮子上就你考上了這所重點高中,也算沒白吃那麼多糧食。」

聽到最後一句,池池暗搓搓地對養父翻了個白眼,她自小胃口就好,吃得多,一個人能吃兩個人的量,好在天生麗質難自棄,並沒有變成王師傅曾經擔心的那種小胖子。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有些害羞地趴在養父耳邊說:「王師傅,家醜什麼的咱就別出來說啦。」

池池剛說完這句話,就聽到身旁傳來一聲嗤笑,她轉頭看到一個戴鴨舌帽的男孩子,帽檐被壓得低低的,所以沒有看清男孩的長相,她暗自懊惱,自己的糗態被人發現了。

而王小旺哈哈笑著,沒有注意到女兒的不自在,他一手扛著行李,一手牽著池池走向了新生報名處。從那天起,池池開始了平淡而充實的高中生活。

高二那年,他們班轉來了一個男孩子,那個男生第一次來他們班就引起了理一班的轟動。

同桌桃子像個大花痴,流著哈喇子對池池說:「看到了嗎,南尋一中的男神級高才生沈安,據傳說不僅學得一手好英語,還參加過國家級別的計算機比賽。嘖嘖嘖,我的夢中初戀喲。」

池池聽桃子發花痴,忍不住打擊她:「你初戀不是夜禮服假面嗎?說好的要愛一輩子呢?」

桃子嬉笑著撞了撞池池的胳膊,眨巴著眼說:「少女嘛都是善變的動物,而我是少女中的少女。」

池池對她這種無恥嗤之以鼻,她不再理桃子,而是拿了一套卷子來做,耳邊還是桃子小聲地花痴:「本來咱們今年已經分好了文理科班,萬萬沒想到男神居然主動要求轉來我們班。哎呀,帥炸了,你說我們是走了什麼狗屎運才能有幸跟男神同一班。」

池池翻了個白眼,這哪裡是什麼狗屎運啊。她抬頭朝講台上的少年看去,又匆匆低頭瞅著卷子,發現好好的拋物線愣是被她畫成了波浪線,不為別的,只因剛才站在講台上的那個擁有陽光一般溫暖笑容的少年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一時間,她竟然有種做錯事被人當場抓到的慌亂。她不敢再抬頭,努力地想要把這道題解出來。

而講台上的沈安,微斜著嘴角又朝著那個低著頭的少女看了兩眼。

「哎呀呀,男神看我了呢,看我了呢。」桃子更加興奮,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麻雀,「我說今個上課怎麼都沒有遲到,原來就是為了遇見男神。」

桃子同學從高一起就是遲到大戶,每天都遲到的她讓所有老師頭疼,偏偏成績又好得一塌糊塗,讓老師們又恨又愛。

池池心思慌亂,也沒注意桃子說了什麼,只是煩躁地用橡皮擦著那道調皮的拋物線,她想真是倒霉,這傢伙怎麼跟她分到一個班了。這個傢伙不就是當初在校門口,戴著頂鴨舌帽嗤笑她飯量大的渾蛋嗎。

班主任對沈安同學很照顧,讓他自己挑選座位,誰知沈安長手一指,就此坐在了池池的身後。

那年、那天、那一眼起,他們成了「最親密」的前後桌。

夢裡少年好像很不喜歡少女,每天以欺負少女為樂,在她的試卷上滴墨水,在她的背後貼紙條,甚至在上課時用筆尖輕戳她的脊背,趁著她站起來回答問題的工夫抽掉她的板凳,害她被全班同學嘲笑更是家常便飯。

所有的年少時能夠想到的頑劣,他對她一一實踐著,玩得不亦樂乎。

他叫她鄉下妞,而她在心裡默默給他起著各種外號,比如自大男。少女有時也會覺得委屈,因為少年對別的人都是彬彬有禮,甚討老師的歡心,只對她橫眉冷對、滿臉嫌棄。

連同桌桃子也發覺了沈安對池池的與眾不同,有次忍不住扭過頭去問沈安:「沈大神,你為什麼對俺們家池池這麼特別呢?」

在那個年紀,特別這個詞,聽起來真是特別的曖昧。

池池始終低著頭在做試卷,努力不受這兩個無聊的人的影響,可她還是聽到了沈安低低的笑聲:「是很特別啊,沒辦法,我就是特別喜歡欺負她。」

哦,原來人家就是喜歡欺負她啊,她有什麼辦法呢,只能像他說的那樣,當個悶呼呼的悶饅頭,任由他欺負咯。

他有時候欺負極了,她也會反抗,漲紅著臉,氣得兩腮一鼓一鼓的,這種時候沈安就會很高興,看著她紅紅的臉蛋,小鹿班貝一樣無辜委屈的眼神,心頭就輕飄飄的。於是,欺負得變本加厲。

有一次上體育課,大家在做完熱身運動後解散,分組去挑選自己喜歡的體育項目。池池跟桃子都是不喜歡做運動的人,兩個人懶洋洋地坐在球場邊的觀眾席上,看自己班的男孩子跟別的班的男孩子打球。

桃子愜意地伸展著兩條腿,美滋滋地說:「知道嗎?體育課我最喜歡的項目就是看男生打球,每當這種時候我就把自己想像成那隻籃球,嘻嘻,這麼多帥哥來搶,還怪不好意思的呢。」

說完,還做了個嬌羞捂臉的動作。

池池聽完,在心裡狠狠地鄙視她:「你丫還知道不好意思?我看你明明就是白日夢做得開心嘛。」

球場中,理一班在跟理二班打比賽,理一班男生本來就少,而班裡喜歡打籃球的,也就沈安和體育委員楊衛他們幾個,看起來隊伍不怎麼壯大。反觀理二班,實力就要雄厚得多,個個都是壯漢。

桃子指著理二一個塊頭最大的肌肉男,一臉嬌羞地對池池說:「喏,那邊那位哥哥是校隊的哦,看那大肌肉塊子,簡直性感死了。」

池池受不了她發嗲,抖了抖雞皮疙瘩,專心看起球賽來,而桃子還在一旁傾情解說,當然她的解說並不是針對球賽,而是那些正在打球的男孩子。

「其實看了這麼一大圈,咱們南尋一中的校草還是非沈安莫屬,別的人再好也比不上沈男神在我心裡的位置,長得好就算了,成績還好。成績好就算了,籃球還打得這麼好。唉,沒事兒還喜歡樂於助人,真真是男神中的男神。」

池池對桃子給沈安的高度評價很不贊成。助人為樂?說的是那個經常欺負她的沈安?她小聲嘟囔著:「我看他是混世魔王還差不多。」

話是這樣說,池池的目光還是不知不覺地追隨著那道穿梭在眾人間的挺拔身影,每一步上位,入籃,跟別人擊掌,都像是特意出現的慢鏡頭。

少年臉上意氣風發的笑,在陽光下肆意揮灑著的汗水,在這個時候被她一點點刻在腦海里。

沈安在又進了一個三分球後,突然朝著觀眾席拋去了一個眼神,池池還沒來得及反應,周圍的少女們都沸騰了起來,嘰嘰喳喳像麻雀一樣。

「哇哇哇,沈安誒,沈安看我了誒。」少女甲的花痴心嘭嘭加速。

「切,哪裡是看你,明明是看我。」少女乙不服。

眼看著幾個女孩子丟掉了平時的乖巧優雅,扭打在一起,桃子按捺不住從觀眾席站了起來,雙手叉腰,對著一堆亂的女孩子喊道:「都別吵了,誰說沈安是你們的啦,要說名草有主,那也必須是被我們理一班的妹子拿下。」

少女甲的馬尾被少女乙揪得亂七八糟,少女乙的臉被少女甲的長指甲掛出一道紅色印記,戰況如此激烈,她們還有心思跟桃子鬥嘴。

少女乙一臉挑釁,儘管左手還抓著少女甲的耳朵,她扭著頭問:「那你倒是說說沈安被理一班的哪個妹子拿下啦?」

這時候一群起鬨的女孩子都站了過來,將桃子和池池包圍在中間。她們之中,有八卦的,有挑釁的,還有一些沈安的校園忠粉時時刻刻維護著男神形象。

池池看形勢不對,拉了拉桃子的褲腳,小聲說:「你練過?」

桃子俯身看著她,不明白此人為何有此一問,倒是配合地說:「並沒有,武術、跆拳道我全都不會,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池池懊惱地一拍額頭,這貨沒練過,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挑釁這麼多人?池池跟桃子從高一起就是死黨,她很了解桃子也沒有什麼特殊的逃跑技能,難道今天她要眼睜睜地看著桃子被諸位妹子撕成渣渣嗎?

「江湖險惡,不行就撤。桃子別硬撐,要不我們溜走吧。」池池提著最後的建議,可惜被桃子一個不屑的小眼神擋了回去。

只見桃子一手拽著池池的校服領子,把她整個人推到了眾少年面前,氣勢恢宏地說:「看見了嗎?我們理一班的才女池池,她是沈安……」

就在大家豎起了耳朵,以為可以聽到大新聞的時候,不遠處飛來一個圓形物體。

沈安就曾經說過池池很呆,那時池池不服,跟他爭辯,卻次次拜倒在他的毒舌之下。

而現在當場中失控的籃球飛向這群女孩時,別的姑娘都反應過來,躲的躲,抱頭的抱頭,只有池池像個被點了穴的傻瓜,眼睜睜地看著籃球撞上了她的腦球。

而她僅僅能夠思考的問題就是,原來真的有被砸蒙了這種事情。

這一下,池池被砸得著實不輕,一旁的桃子懊悔得直跺腳,一邊扶著她坐下來,一邊幫她揉腦袋:「池池,你怎麼不躲開呢,都怪我都怪我,下意識地自己就躲開了,沒有把你也拉過去。」

她說完,掃了眼那些還等著看熱鬧的人:「看什麼看,都散了吧。」

桃子本來就長得個子高,有氣場,這麼一兇巴巴的,大家也都紛紛散開了。

這時球場中打比賽的男孩子也不打了,跑過來查看這位不幸中球的女孩傷勢如何。

池池頭還矇著,眼前冒著金色小星星,感覺面前有個高大的身影蹲了下來,著急地問她:「怎麼樣?傷著了嗎?」

池池搖了搖頭,只聽那個人又說:「白痴,笨蛋三級,你是傻的吧,球過來也不知道躲一下,白痴!」

池池剛想說,大哥我都傷成這樣了,您的毒舌就不能歇歇?卻見沈安掰著她的腦袋仔仔細細查看起來,看就看吧,怎麼還摸呢?摸就摸吧,這混賬小子怎麼還敲她腦袋?

少年離得她那樣近,帶著汗味的淡淡氣息將她包圍住。池池獃獃地想,沈安確實有當男神的資格,陽春白雪般的青蔥少年,驕傲得如同一縷冬日暖陽,真是讓人連躲避都捨不得。

池池微微抬頭,看見了他那幽深的雙眼中自己怯怯的身影,她以前在小說上見到過,說是長成這樣的叫桃花眼,還花心什麼的,不過桃花眼的沈安是真的很好看啊。

這麼想著,池池覺得自己雙頰莫名泛熱。

沈安見她紅著一張蘋果臉,以為是有些中暑,又敲了下她的腦袋,調侃道:「腦袋這麼硬,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池池下意識地回嘴:「你腦袋才硬呢,能練鐵頭功的那種。」

沈安雙手扶著她的腦袋不讓她亂動,直視著她:「咦,還能跟我頂嘴,那就肯定沒問題咯。」

池池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掙扎著解救自己被他箍緊的臉蛋:「喂,你盯著我看幹嗎。」

扶著她臉的手微微一僵,沈安像是迅速反應過來,抽回自己的手,嘲諷道:「誰盯著你看啦,你是仙女啊?以前就是長得一般丑,現在呢長得都快脫離人類啦。」

少年用惡聲惡氣來掩飾自己的情緒。池池被氣得不行,周圍幾個跟沈安一起過來的哥們調侃他:「喲,沈安,啥時候有欺負小姑娘的愛好啦,沒品啊。」

一群人起鬨時,池池接過沈安遞來的礦泉水,這人還冷著臉說:「我喝了半杯的,你要是敢嫌棄不喝,我今兒可饒不了你。」

池池知道沈安的脾氣,她也頭暈得懶得跟他理會,可礦泉水剛放到嘴邊,她看見眼前的沈安白|嫩嫩的臉頰疑似泛起了小粉紅,真好看。

可是下一秒,她就沒有了欣賞美男的心情。

只見沈安一臉驚恐地看著她,旁邊的桃子驚聲尖叫著:「哇哇哇,池池你流血啦。」

血血血?怪不得鼻子會熱乎乎的,呵呵,在暈倒前的一刻,她不忘多看了幾眼沈安焦急的小表情,還是美美的。

「暈了暈了,我怎麼把人砸暈過去了呢?」旁邊一個個子蠻高的男孩在喋喋不休。

沈安一把擋開那些礙事的人,把池池背到了身後,吼道:「讓開,桃子跟我一起去醫務室。」

桃子也是嚇傻了,連忙跟著沈安一路小跑。

等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趕到了醫務室,只見校醫大嬸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問道:「這又是打了群架的節奏?這回你們一幫大小夥子居然沒品地暴揍一個姑娘?」

沈安把池池放在床上,跟校醫大嬸說:「老師,她是被籃球砸了一下,流鼻血暈過去的。」

校醫大嬸不相信地看著這一大幫子人,問道:「真的不是打架?」

沈安把這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哥們往外推,那個高個子的男孩子還在嚷嚷著:「啊喂,人是我砸的,我要留下來看啊。」

沈安踹了他一腳,把校醫室的門關上了,這下世界徹底清靜。

校醫大嬸給池池準備做檢查,口中還在喃喃著:「這閨女被打得真慘,真慘。」

沈安無奈,只好說道:「真不是打的,您幫她好好檢查下,這見血就暈是什麼毛病?」

校醫大嬸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著他,甚至都有些懶得解釋:「這位少年,從字面來講,你背來的這位姑娘就應該是暈血啊。」

暈血兩個字被大嬸特意拉長音,似乎在嘲笑男神的智商,桃子看不過去了,急著幫男神辯解:「老師,他就是太著急了,急得沒法思考了。」

校醫大嬸瞭然地猥瑣一笑,又給了沈安一個「我懂得」的眼神,看得沈安一個哆嗦。

好在校醫大嬸醫術還算不錯,下單子的時候還蠻嚴肅的:「這姑娘有些低血糖,還暈血才會暈倒的,其他沒什麼問題,吃藥什麼的就不用了,提醒她平時注意飲食就行。」

沈安比任何一次聽講都要認真,聽完還點了點頭,看得桃子直咂舌。

從校醫室離開,照舊是沈安背著池池,桃子跟在他們身邊。

等到池池再醒來時,已經是黃昏了。上完星期五下午的體育課不少同學都回家過周末了,她家在桃花鎮,雖說離南尋市只有一個小時不到的車程,但她也習慣了在學校過周末。

此時宿舍里沒有一個人,只有桃子安靜地坐在桌前,手裡拿著一把鋥光瓦亮的水果刀。

剛醒來,就看到如此血腥的畫面,池池頓覺驚悚,吞了口唾沫。誰知桃子只是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大蘋果,開始削起來。

「我怎麼回宿舍的?」池池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暈倒前貌似沈安那個毒舌還在說她長得丑什麼的。

桃子一臉的嫌棄,說道:「不會吧,這麼狗血,失憶啦?」

池池沒說話,抱著床上的毛毛兔坐著。

桃子見她不說話,難得好心地為她講解暈血後的傳奇經歷:「嘻嘻,是沈大神背你回來的哦。從背著你這頭死豬去校醫室,到開了葯背著你回宿舍都是沈男神親力親為。」

桃子仔細地幫池池削著蘋果皮:「你是沒瞅見男神那個著急的小樣子,真真是我見猶憐呢。」

「你不憐我這個負傷的人,憐他做什麼。」池池接過桃子削得白凈漂亮的蘋果,憤憤地咬了一口。

桃子用濕紙巾擦了手,就勢坐到池池身邊,笑著說:「你還在生氣?真記仇,平時他怎麼說你都不要緊,怎麼一說你難看就著急了,還挺注意形象嘛。」

那個年紀的女孩子大多都愛美又敏感的,尤其是在沈安這個毒舌男面前,池池總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尊。

池池低頭看了下自己身上的睡衣,一時有些發愣,急匆匆地抓著桃子的胳膊問道:「你說是沈安背我回來的,那我這衣服?」

桃子看懂她眼中的疑惑,一推她的大腦門,鄙視道:「想什麼美事兒呢,我家沈大神哪裡是那種隨便的人。」

池池悻悻地笑了兩聲,低頭咔嚓咔嚓啃自己的蘋果。

「今天下午用球砸你的熊孩子是理二班的聶子涵,丫覺得自己把個小姑娘砸暈了很不光彩,剛剛打了電話說要跟你當面道歉。」

他們學校手機是禁止用的,只有如桃子這般勇於跟班主任作對的人才會拿手機,而池池這種根本就沒有。

「哦,當面道歉就不用了吧,也不能全怪人家。」

桃子剛想教訓她一頓怎麼能這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時手機又響了起來,桃子只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就笑得嘴角咧到了耳朵根,這種模樣不用猜就知道是某毒舌打來的電話。

果然,桃子笑眯眯地喚了一聲:「沈大神。」

十五分鐘後,兩人站在宿舍門口鎖門,池池還在做最後的掙扎:「不去行不行?你看看我的臉都腫成這副樣子啦,還是不要出去嚇人了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啥這麼不想用這副豬頭臉出現在那個毒舌男面前。

桃子陰沉著臉,拉著她往前走,斬釘截鐵地否定:「那怎麼能行,你今天是病號,是主角。」

他們到的時候,沈安已經等在大門口了,桂花樹下,他斜倚在牆上,看著走來的人嘴角微微上揚著。

等到池池走近了,沈安故意擠到她面前,說道:「幹嗎往桃子身後躲,你也知道自己頂了張豬頭臉沒法見人?」

什麼嘛,池池瞪了他一眼,卻換來沈安更開懷的笑聲。

這時,沈安旁邊那個高高的男生也走了過來,他笑著打量了池池一下,然後真誠地道歉:「你好,我是理二班的聶子涵,對不起,下午我用籃球打到了你,真是非常抱歉。」

池池被他這麼一說,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後腦勺,直說:「沒事沒事,反正我腦袋硬。」

聶子涵還想說些什麼,一旁的沈安突然冷冷地哼了一聲,池池轉頭看著這個陰陽怪氣的人。

誰知沈安像觸電般退後一步,防備地說:「走吧,豬頭臉。」

一行人來到學校門口的小酒樓,說是酒樓也不過是家帶包間的小飯館,在學校附近算是最好的啦。

聶子涵大約覺得真的很對不起池池,非說要請她們吃頓飯。

「對,是要好好吃你一頓。」等服務員把菜單拿過來,沈安來回翻看,嘴角帶著淺淺笑意說道,「缺啥補啥,服務員,你這裡有豬血湯嗎?給她補點豬血。」

池池一把搶過菜單,也學著他的樣子,一本正經地對服務員說:「請問這裡有豬心豬肺湯嗎?這邊還有位缺心少肺的。」

這兩人鬥嘴斗得不亦樂乎,而聶子涵則跟桃子相談甚歡。

「他們兩個經常這樣鬥嘴嗎?」聶子涵還不習慣這樣的沈安,有些詫異。

桃子點了點頭:「對啊,通常,沈安都會佔上風,我家池池就是慘敗的命。」

她剛說完,就見池池痛心疾首地跺腳,而沈安表情傲慢眼中卻含著笑意。聶子涵和桃子不約而同地會心一笑。

小館子里的菜還是不錯的,尤其是那道魚香茄子煲,池池愛吃極了。沈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轉了下桌子就把那道色澤誘人的菜轉到了池池面前,此舉換來桃子的不滿:「沈大神,我才是你的死忠粉,憑什麼把茄子留給池池吃?。」

沈安挑眉笑了笑,順手拍拍正在埋頭苦吃的某人的頭,這才對桃子說道:「她是飯桶,你就不要跟一隻飯桶計較了吧。」

桃子也笑,話是這樣說,沈安還是將魚香茄子放在了兩位女士中間。

這天的主菜有水煮肉片、糖醋排骨、酸菜魚,清炒蘆筍和一道山楂湯。沈安吃得很少,倒是對那道山楂湯蠻喜歡的。

桃子向服務員要了四隻小碗,然後盛了滿滿一碗的魚湯,放到池池面前:「池池最喜歡吃魚,我們寢室偶爾的聚餐,魚基本都讓這個傢伙承包了。」

池池接過魚湯,享受地喝了一口,卻聽旁邊那個沈毒舌小聲說:「小心魚刺。」

他難得這麼好心,池池詫異地扭頭,想他今天是抽了哪門子風,難道因為她被籃球拍了頭,所以產生幻覺了?

沈安被她這麼一看,不自在地別過頭,說道:「我是怕你被刺卡了,又要送你去校醫室。」

哦,原來是這樣。池池吃得小心翼翼,不願意再給某人添麻煩。

桃子又盛了一碗湯,剛想放到沈安面前:「大神,今天背著池池跑來跑去的辛苦了,喝完魚湯補補吧。」

她這話一說,池池趕緊低了頭,滿腦子都是我這麼重,沈安背的時候會不會很嫌棄啊,應該減肥什麼的。

沈安倒是沒想別的,他站起來接過桃子遞過來的湯,臉上掛著不同於跟池池吵架時的溫和笑意,說道:「謝謝。」

桃子最後給聶子涵和自己分別盛了魚湯,這個女孩雖是家中獨女,倒是很會照顧人。

飯吃了大半,池池拍著圓鼓鼓的肚子,臉上掛著滿足的笑意:「有時候我覺得上輩子我就是條魚,這輩子才會這麼喜歡吃魚。」

池池話音剛落,坐在她身邊的沈安嗤笑一聲,放下筷子用長指點了下她的額頭:「笨蛋,要是如你所說,你也太殘忍了吧,同類相殘?」

池池瞪他一眼,訕訕地夾著菜吃,這個傢伙果然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

這時,坐在沈安對面的聶子涵笑著打趣:「池池你也別怪這傢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沈安倒是很討厭吃魚,小時候見了活的魚都會嚇得尖叫。」

沒想到淡定又自大的沈安還有這樣一個弱點,池池興奮地追問:「真的嗎真的嗎?沈安除了怕魚外還怕什麼?」

聶子涵想了想,說道:「好像是說魚有鱗,而且還翻著白眼才會害怕的。至於他還怕什麼,大約要數他的那個大哥了,不過以後啊,他恐怕還要多怕一個人啦。」

說完,聶子涵意味深長地朝池池看去,一旁的桃子一副我瞭然的表情,配合著點頭。

只有當事人一頭霧水,迷茫地問:「沈安的大哥很可怕嗎?」

她實在有幾分傻得可愛,聶子涵和沈安都笑了起來。

「沈大哥也不算是可怕吧,只是對自己這個弟弟他管得很嚴格,他們的感情倒是蠻好的,對吧沈安。」

聶子涵撞了撞沈安的胳膊,沈安夾了蘆筍,說道:「你小子可留神了,你在外面這麼編排我家老大,下次你去我家,留心老大把你打得皮開肉綻。」

從此,在池池幼小的心靈里,沈老大就是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可怕壯漢。直到多年後,她有機會見到那個人才知道,原來基因好真的很重要。

飯後,沈安去結賬,桃子陰惻惻地對聶子涵說:「你不是說要給我家池池賠禮道歉,請客吃飯嗎,怎麼換成我沈大神去結賬了。」

聶子涵嬉笑著說:「沈安那傢伙多有錢,讓他請客,就是劫富濟貧,是做好事。」

嗯嗯,池池非常認同地點了點頭。

吃過飯,兩位男士送女孩們回寢室,他們家都是本地的,原本周末也是要回家的,可沈安這學期不曉得吃錯了什麼葯,非要住宿舍,還要拉著聶子涵一起,美其名曰提前鍛煉。

看著兩個女孩走進宿舍樓,他們才離去。

從上次的受傷吃飯事件後,池池和沈安之間的「戰爭」好像並沒有得到改善,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大家都知道理一班有對學習很好的尖子生,他們「水火不容」。

「池池,醒一醒。」耳邊有人在喚她。

她還在夢裡,如果可以,她願意就在夢裡待著,多好。她呢喃著那個名字,那個她清醒時絕對不敢輕易叫出口的名字,拚命告訴夢裡的少年,你不要離開我。可他們,終究還是漸行漸遠。

她終究還是從夢裡醒來了,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誰。

「怎麼?我長得比你還丑嗎?有必要嚇成這樣?」沈安陰沉著臉,對她一臉驚恐的表情很不滿意,把她額頭上的毛巾取了下來,「自己都病成了這副德行,還敢嫌棄我,切。」

卧室的床頭柜上放著盆子,沈安轉身幫她洗著毛巾,此時在暖氣充足的卧室里,他只穿著件白色襯衣,寬厚的背影讓人心安。

池池收回有些留戀的目光,努力回憶著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怎麼一醒來就看到了沈安?難道是傳說中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個人跟夢裡一樣又不一樣,夢裡的少年比起如今的他更加陽光肆意,而眼前的這個男人被歲月洗滌出了幾分深沉。

「傻瓜,別拍自己的頭了,本來就是白痴,再拍下去智商會變負的。」說著他仔仔細細地將一塊溫熱的毛巾放在她的額頭上。

池池此時已經不再懷疑這個人是自己幻想出來的,這種毒舌必須是沈安,如假包換。

她啞著嗓子問:「星純呢?她去哪裡了?你怎麼在這兒?」

雖然頭疼欲裂,但是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人是不該出現在自己家的。

沈安幫她按摩太陽穴的手重了一些:「呵呵,你倒好,一醒來就問衛星純。」

這是……吃醋了?

池池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沈安卻誤以為她想喝水,好在他想得周到,提前倒好了熱水,這個時候溫度剛好。

他把兩個枕頭疊放在一起,讓池池背靠著枕頭坐得舒服一些,再一口口喂她喝水,難得耐心地解釋:「星純出去買東西了,你發燒到39度。」

「哦。」

生病過後,是渾身的疲倦,池池喝完水就勢縮在被窩裡,被窩外的世界裡有沈安,而她不曉得自己是該迴避還是面對。

半晌,她似乎聽到一聲微微嘆息,然後是他沉穩有力的腳步,和卧室門輕輕合上的聲音。

池池這才把蒙在頭上的被子放下,此時的她眼眶泛紅,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緣故,這時候她格外的敏感脆弱。

她清楚自己為何糾結,其實在剛才沈安轉身離去時,她也很想伸出手,像當初那樣任性,緊緊地拉住他,告訴他不要走,陪陪我。

可是她不能,雖然隱隱也知道那時並不是沈安的錯,可她再也沒有了面對當初的勇氣。

池池有點欲哭無淚,突然也有些明白為何這次重逢,沈安那貨會變得這麼陰沉沉的。

從池池家離開前,沈安先給衛星純打了通電話。

「喂,幹什麼啊小安子?」衛星純接到沈安的電話也沒個正形,反正他們從小就是這般開玩笑,只不過她從未佔過便宜罷了。

電話那頭的沈安冷冷地說:「你是去超市買東西,還是去造東西,這麼久還不回來?」

喲,聽這語氣,似乎不怎麼友好啊,衛星純一手拎著購物袋,說道:「瞧你這話說的,還不是你要求高,每樣東西都要挑牌子,池池又不是你連毛巾也用得這麼講究。」

衛星純說著,意識到了什麼,語氣立刻變得玩味起來:「我說不對啊,剛才我出來採購時,你還一副我是電燈泡,打擾了你們的嘴臉,怎麼這會兒催著我回去呢,是不是搞不定我家池池,嘿嘿,沈安你小子也有今天。」

面對這般的冷嘲熱諷沈安沒搭腔,只冷笑了兩聲,說道:「嫂子,買完東西就趕緊回來吧。」

衛星純自嫁到沈家起,沈安這渾球就沒叫過她嫂子,而每次這麼稱呼她時都沒有什麼好事兒。

果然,電話那頭的人可惡地說:「照顧好她,晚上睡覺時記得幫她蓋好被子,還有要幫她準備薑湯蜂蜜水。」

他交代了一大堆的事情,明明是有求於人,還這麼理直氣壯,衛星純很不服氣,雖然她本意當然是要照顧好自己的朋友,可嘴上卻說:「我憑什麼照顧她?」

電話那端一片沉默,就在衛星純以為沈安不會回答這麼無理取鬧的問題時,卻聽到他低沉著嗓音說:「因為你們早晚會是一家人。」

衛星純真是被這個狂妄自大的小叔子打敗了,人家姑娘還沒有徹底原諒他呢,他小子哪裡來的自信?

池池聽到客廳門響,她知道是沈安離開了。說不上心裡那股失落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心突然就這麼空了一大塊。

雖然很想很想抓著他問個清楚、明白,雖然很想很想抱著他,哪怕什麼都不說,只是汲取來自他的體溫,也能幫她驅趕這麼多年來的陰鬱吧。

等到門鈴再次響起,池池幾乎是從床上跳下來的,她來不及穿拖鞋,就那麼光著腳打開了門,在這一瞬間她什麼都不想去想,只願看到某個人。

可惜……門外拎著大包小包的人瞪大了眼睛,驚奇道:「池池你要不要這麼愛我,居然沒穿鞋就跑來幫我開門啦,果然是我的好姐妹。」

面部神經抽了抽,池池努力擺出個笑的模樣,接過衛星純手裡的一個大袋子,說道:「你回來的怎麼這樣晚。」

衛星純這一趟採購累得不輕,沈安那廝太過挑剔,無論是水果還是肉類,他都要求買某個特定店裡的,生怕他家池池吃了不舒服是吧。可憐她一個弱女子,跟打了雞血一樣,推著購物車在商場里狂奔。

星純踢掉了拖鞋,奔到沙發前躺下,順便去拿桌子上的水果來吃。

一盤子的西瓜、哈密瓜被人削掉了皮,切成規規矩矩的小塊,上面插著牙籤,一看就不像是出自池池之手。

她拿起一塊放進嘴裡,甜蜜的汁水四溢,半挑眉含糊著說:「你這麼急哄哄地跑去開門,不會以為門外的是沈安吧。」

聽她這麼說,池池立即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般,向後跳了一大步。

衛星純搖了搖頭,嘴裡嘖嘖著:「得了,你這麼個反應已經充分說明了某些問題,你……還在意他。」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衛星純跟池池相交數年,她一直明白自己這個朋友有多麼的冷性子,能夠狠心幾年不出現,斷絕了跟一切大學同學的聯繫,只為躲開那個人。她也知道自己的這個朋友有多麼執著,那麼小小的一顆心,怕是只能容下一個人。

「我沒有,我不在意他,也不喜歡他,真的一丁點都不在意。」池池面紅耳赤地解釋著,她怎麼可能還喜歡著他呢?

衛星純欺身接近她,壞壞地說:「那你急什麼,這反應也太此地無銀了吧。」

「我……是因為——」

池池沒說完的話被衛星純打斷,她笑了笑,說道:「你知道當初我是怎麼看出你喜歡沈安的嗎?」

池池微微出神,而後低垂著頭搖了搖。

「那時候你們才大二吧,那次我生日他不是帶你去參加了我的生日宴嘛,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沈安那小子喜歡你啦。他從未帶著別的姑娘出席朋友的聚會,或是家庭宴會,只有你。」

星純娓娓道來:「初見他拉著你出現,我就知道這個傻瓜是打算把一輩子都交給你的。後來我們漸漸熟悉,那次我試探著問你對沈安是什麼感覺,你也是這樣急得跳腳,解釋自己跟他一清二白,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也喜歡著他。」

她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被衛星純制止:「池池,愛是最好的事情,為什麼你不願意坦然,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池池如同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獃獃地怔在那裡。害怕,對啊,是害怕,她在害怕什麼?

「你怕到刻意隱藏自己的感情,可是這世上的愛哪裡隱藏得住,我們畢竟是朋友,又如何能不了解你。要不是你還愛著他,怎麼會容忍他再次走進你的世界。」

「你肯縱容他再次走進你的世界,從一開始就是因為愛。」

池池覺得自己昨晚一定是喝了太多的酒,加上發燒,這會兒簡直要頭痛欲裂,可是比頭更痛的是什麼?

衛星純拉起她一隻手,冰冷而帶著輕微戰慄,她溫柔地摸了摸池池的頭,就像是一個大姐姐般:「知道嗎?今早你發燒昏迷間一直在叫他的名字,池池你夢到了什麼,哭成那個樣子。你夢到了什麼,你自己一定很清楚,可你不知道的是,有個人守在你的夢外,陪著你一起傷心難過。」

臉頰有些濕潤,她不是愛哭的女孩,從小就不愛哭,哭有什麼好的,哭出來就會讓人以為你弱小,很好欺負,她才不要哭,眼淚對她來說一文不值。

可是淚腺一定是發燒燒壞了吧,要不然她為何一直在掉眼淚。

夢裡的前半部分,她與他初遇,冤家路窄的高中時代。那年高考完,沈安約了她一起去看他們以前救過的那隻流浪貓。

那是一隻很普通的小貓,是池池無意間在校園裡發現的,她本想偷偷地收養小貓,卻被沈安發現,從那天起,兩個人一起喂貓。學校是寄宿制的,平時不允許學生外出,為了給小貓買牛奶和用品,沈安這個萬年好學生一次次向老師撒謊。

小貓被他們偷偷養了一個月,直到沈安找到了一位張姓老奶奶,老奶奶是個孤寡老人,身邊也沒個伴兒,偏偏很喜歡小動物。沈安就提議把小貓送去給張奶奶養。

池池自然同意,找到了人家肯收養小貓,她比誰都高興,可是少女心思淺,什麼都表現在臉上。

少年見她面露難色,問道:「怎麼?你不捨得把小貓送人?」

池池懷裡抱著小貓咪,責怪地瞪了他一眼:「當然不是啦,我只是擔心以後不能看到小貓。」

原來是這樣,少年笑了笑,臉頰有隱隱的酒窩,得意地說:「放心吧笨蛋,我們平時可以多去看看張奶奶和小貓,他們也一定會很歡迎我們。」

那之後,兩人似乎突然間有了話題。每次月考之後,沈安都會帶著池池,買上一堆吃的喝的去張奶奶家。

直到高考結束。

那是七月天,熱得人想找后羿聊聊人生。他們約定好十點鐘在街心廣場見面,可都十點半了池池還沒來。

沈安想,等會兒她到了,一定不要客氣地給她一個爆栗吃。可是又不禁擔心,她家不在南尋市,高考完就回了桃花鎮,從桃花鎮坐車到這裡要差不多一個小時,誰知道她會不會路上惹出什麼麻煩來。

他急得來回踱步,偏偏池池沒個手機,也聯繫不上。

又等了一會兒,沈安手上捧著的冰激凌盒子換了三次,池池才背著小背包,一路小跑著過來。

等她跑過來已是大汗淋漓,沈安拿出紙巾幫她擦汗,問道:「怎麼回事兒,路上遇到什麼事了嗎?」

池池仰著臉,任由沈安幫她擦拭。這個後桌還真夠不錯的,雖然人賤嘴毒,但是高考前可是拉著她一個勁兒地複習,她數學是弱科,沈安也不嫌麻煩,一遍遍地給她講解例題。每次模擬成績出來,她都覺得沈安比他還急。要不是這個後桌,她高考也不能考出這麼出人意料的成績不是。

想到這裡,池池笑眯著一雙眼。她自小有輕微的面癱,偏偏生了雙笑眼。每次笑時,眼睛就會眯成很可愛的月牙形狀,這種時候沈安的小心臟就會撲通撲通不受控制。

「沒什麼事,只是我見時間還早,就沒有坐公交車,從汽車站走了過來。喏,你看,我省了一塊錢哦,一會兒請你吃冰棍。」

看著她獻寶似的把一塊錢鋼鏰在他眼前晃了晃,沈安氣不打一處來。他陰沉著臉,汗也不幫她擦了,轉身就走。

池池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連忙追了上去。這人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工夫就變了臉。

池池從後面拉住他的袖子,沈安只得停下腳步,卻是目視前方,懶得回頭看她一眼。

「沈安。」她有些委屈,也有些不解,「你幹嗎走得這麼快?」

他為何走得快?沈安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不是棉花。他在這裡等了她一個小時,可她倒好,為了省一塊錢居然讓他這麼擔心,害怕她路上出事。

沈安的手上還握著冰激凌,池池看到後,也不顧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驚喜地叫了一聲:「喲西,還說我請你吃冰棍,原來你早買好了。沈安,你真是太好了。」

他轉過臉,也不看她。路邊過往的行人,有好事者竊竊私語:「這是小情侶吵架呢吧,這男孩子長得倒是蠻帥。」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飄進少年的耳朵里,沈安的臉有些紅,不過他把這歸結為等某人時曬的。

可某人是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壓根沒有問他為何生氣,只是一味地盯著他手裡的冰激凌,拉著他手腕晃了晃:「好了好了,別生氣了,我們趕緊去看張奶奶好不好。」

其實她想說的根本就是,快把冰激凌給我吃掉好不好。

沈安還是有些責怪她,原本想著至少也要口頭教育她一下,可是女孩難得的撒嬌,讓他心軟得一塌糊塗。

把冰激凌遞給女孩,緊繃的臉上帶了笑意:「冰激凌可不是專門給你買的,只是看著快要化了才給你吃呢。」

切,這麼傲嬌,既然不愛吃冰激凌買來是看的嗎?還是說有錢人的特殊癖好。池池可沒那麼多的想法,她喜滋滋地接過冰激凌,迫不及待地用小勺子挖掉了巧克力球,仰著小臉傻笑著對他說:「甜。」

哼,確實挺甜的。某個並沒有吃到冰激凌,還傲嬌的少年,此刻被嘴角帶著冰激凌痕迹的少女甜得一塌糊塗。

那天看完張奶奶和「白加黑」,沈安送池池去汽車站坐車。

路上,少年對少女說:「高考志願你報的是哪裡?」

說到這個,池池忍不住翻翻白眼。這個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上了喜歡遊說的習慣,考完後,一直給她推薦南尋市的一所重點院校。其實,她原本是想去另一個城市上學的。

可他每天在她耳邊至少要說三遍,南大有多好多好,所以她最後在填寫志願表時,腦子裡全是他的模樣。

「當然是選南大啦,要不不是浪費你的好口才了嗎。」她有些氣呼呼地說。

池池不知道,聽完這句話身邊的少年舒了口氣。

整個暑假,兩個人都沒有再見面。池池忙著在家幫王師傅照顧他的理髮店,還要給自己長年居住在加拿大,好不容易利用假期回國的發小葉恆接風洗塵。而沈安則是跟著幾個朋友外出旅行。

池池還是沒有買手機,不過沈安有了她家裡的電話,所以他每到一個地方,在晚上閑下來的時候都會給池池打一個電話。

久而久之,她覺得接沈安的電話變得好自然,如果某一天他沒有打電話過來道晚安,那一定不正常。她會想,這個毒舌男是不是遇到什麼問題了。

焦躁的夏天終於快要過去了。

大學開學那天,王師傅執意要送池池到南大,可是臨出門前家裡有些事情耽誤了。最後這位善良的養父,只能把女兒送到開往南尋市的大巴車上,叮囑她注意安全。

好在從桃花鎮到南尋市的車程她已經非常熟悉,連司機大叔也認得池池,抖著絡腮鬍子說:「喲,丫頭,這是準備上大學去?你可真給你老爸爭氣,全桃花鎮你今年是狀元呢。」

說著還蹺起大拇指。

池池跟司機聊了幾句,找了個位置坐下來。能夠讓王師傅臉上有光,池池也是很開心的。藉著車窗,她看到裡面映著一個女孩的影子,她在很努力很努力地笑著。

去南尋市上大學,不僅因為沈安極力推薦,離那個人也近了一些吧。

下了車,池池看著地上的大包有些犯難,早知道就不要從家裡帶被褥了,這可怎麼背到學校啊。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陽,擦了把額頭的汗,準備學習螞蟻精神,一點點把包挪到公交站上。只是這麼個挪法,怕是要曬暈在這裡。

池池覺得有些泄氣,看著其他被父母送著來上學的孩子,看著有位父親扛起了所有包袱,而母親拉著女孩的手幫她擦汗,池池的鼻子突然有些酸酸的,她告訴自己沒關係,可以的,搞定這些一點問題都沒有。

她彎身想要拿起那個小一些的包,這時眼前有陰影壓了過來,將她的小小影子覆蓋住。夏日的暖風夾雜著淡淡的薄荷香氣,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需要幫忙嗎?扛大包100元,小包50元,算你個友情價八折好了。」

她驚愕抬頭,入目的是少年驕傲的臉龐,和微微上翹的唇角,心頭突突跳了兩下。在她慌忙無措的時候,這個人來了,太過出乎意料,讓她呆愣在那裡,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傻乎乎的樣子有些可愛,沈安微微俯身,看著那個滿臉通紅的女孩,笑得不懷好意,微斜著嘴角說:「怎麼,嫌貴?這位小姐,我這已經是最便宜的價格了,畢竟現在生意都不怎麼好做,大熱氣的總要給我個養家糊口的機會吧。」

他的話帶著惡作劇般的彆扭,已經有人看向他們,沈安這個發光源無論在哪兒都太吸引人的目光。

「你……你怎麼在這裡?」

池池有些目瞪口呆,她就是再傻也不會以為沈安是閑著沒事兒,頂著三十多度的大太陽跑到人流擁擠的汽車站散步。

高大英俊的少年,在來往的人群顯得格外俊逸,他皺著濃眉,怒其不爭地敲了敲池池的頭,罵道:「白痴,你說我來這裡做什麼,當然是接某個小傻子。」

小傻子笑得一臉開心,又被毒舌男敲了個爆栗。

「還不快走,這麼大的太陽我要是晒黑了,可要找你負責的。」

池池本著拍人馬屁的心理,說道:「您老人家怎麼會晒黑呢。」她看了看沈安比女孩子還要細膩白皙的皮膚,忍不住羨慕嫉妒,陰惻惻地說,「嘻嘻嘻,跟女孩一樣。」

從小沈安就長得膚白貌美,小時候也曾被人誤認為是女孩子,可是不知為何池池這樣說的時候,他就有些生氣,嗆聲道:「是啊,不像某些人沒有一點女孩子的模樣。」

池池氣結,又拿這個人無可奈何。

只聽他說:「早晚會讓你知道我有多男人。」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已為某人婦的池女士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說完,沈安彎身去拎地上的包,這時從一旁走過來一位中年男人,看起來很是穩重,他挑了地上最大的那個包扛了起來,恭敬地對沈安說:「二少,我先把這個送到車上,一會兒再過來拿其餘的包。」

沈安點了點頭,叮囑道:「林叔,你把這個包拿走就行了,其他的我來拿。」

中年男人扛著包走了,沈安拿起了另一個稍大一些的包,池池想去拿另一個小包,卻被沈安一把奪回,說道:「你老老實實跟在我身邊就行了,人這麼多你要是丟了,我可不會去找你。」

她知道他是在說笑,心裡莫名地篤定,就算是丟了,這人也會天涯海角地尋找。

這麼想著,池池有些吃了椰子糖的甜蜜,她小跑著追上前面那個人。

沈安穿著一襲白色休閑襯衣,下面搭配著一條牛仔褲,左肩膀扛著一大包,右手拎著一小包,可看著還是陽春白雪般的舒適。池池咂咂嘴,心想這人真是佔盡了便宜,所有優點都集中在他身上。

車站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車,林叔看到兩人出了站,趕緊接過沈安手裡的大包小包,放進了車的後備箱。

坐進車裡,沈安從盒子里抽出兩張紙巾遞給池池,然後才開始給自己擦汗。

駕駛座的林叔笑著詢問:「二少,我們直接去學校?」

沈安微微點頭:「嗯,你把我們送到學校就回去吧。」

林叔沒再說話,專心致志地開車。以前上高中時,池池也見過沈家的這個司機,彬彬有禮,看起來也蠻和藹的。

冷氣吹得人舒服了一些,沈安扯了扯池池的頭髮,說道:「我說你包里裝了什麼,這麼沉!別告訴我你連被褥也拿來了。」

看著池池嘿嘿嘿地笑,沈安就知道自己說對了,暗罵一聲傻瓜,可是心裡卻有些微微的疼。他看著坐在自己身側的女孩,瘦瘦小小,努力微笑,不知不覺地跟著笑了起來。

沈安對池池家的情況還算有些了解,知道她單親,家境並不寬鬆,所以高中三年她除了校服和帆布鞋,很少穿別的衣服。也知道她敏感,不像別的女孩子一樣明朗肆意,低著頭走路害怕犯錯,除了傲人的成績,低調得近乎透明。

只有他知道她有多麼的牙尖嘴利,每次在跟他鬥嘴的時候,女孩會面色潮|紅,一雙貓眼裡發出耀眼的光芒,還好,這一切只有他知道。

池池歪著頭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坐這班車到南尋?」

如果沒記錯的話,昨天晚上打電話,她也只告訴了他自己今天回去新學校報到,並沒有說是早上還是下午到。想到某種可能,池池嘴巴張成了O形,說道:「如果我上午不到,難不成你還要等到下午?」

如果是這樣……

沈安瞪她一眼,罵道:「想什麼美事兒呢,我等你?切,我是早上往你家打了電話,才知道你父親臨時有事不能來送你,好心的本少爺才會來接你,要不你以為我會來。」

「哦。」池池笑了笑,原來是這樣,沈安這人辦事兒還挺靠譜的。只是她沒有仔細看,否則就會發現身邊的人說了小小的謊。

他是往池池家裡打了電話,電話那頭的王師傅似乎格外忙,只拜託了他照顧自己的女兒,沒有說清楚池池具體坐的哪班車。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別說她上午就到了,就算是下午到,他也願意等到太陽落山。

跟他並排坐在後座,池池偷眼打量著他。很小的時候,她記得記憶深處的那個人給她讀過童話書,她最喜歡王子跟灰姑娘的故事,在灰姑娘最無助的時候,王子如天神般降臨,解救自己的灰姑娘。

就像……池池紅著臉,再次偷偷看了眼身邊的少年。

南大是一所歷史悠久的綜合性重點大學,當初在報志願時池池也很糾結,不知道該選什麼專業。而沈安雖然極力推薦她報南大,關於專業方面卻是要她自己來選擇。養父王師傅更是隨她喜歡,只要是女兒樂意的事情,王師傅從不反對。

池池糾結了好久,不知道該選自己喜歡的,還是今後好就業的,最後還是沈安說:「池池,學自己喜歡的專業吧,畢竟是要學習四年,甚至以後要帶到工作中的,如果不喜歡也太過勉強了。」

那個年紀的沈安,深深篤定著只有喜歡的才是最好的。

池池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最後就選了南尋大學的師範專業,而沈安選的醫學專業。

沈安已經提前報過到了,這會兒他熟門熟路地帶著池池報到、分宿舍、領鑰匙,順便在學校里轉了兩圈。

池池跟在沈安身後,對新的校園很是驚奇,嘆道:「原來南大這麼大,不曉得以後在這裡會不會迷路。」

南大有很多的花花草草,沈安停下腳步站在樹下,有點點花瓣下落靜靜飄在他的肩頭,白衣墨發,宛如畫中人。

池池看得一時有些痴了,可惜這畫中人說話過於毒舌,嘲笑著她:「你路痴啊,在學校也能迷路?」

池池嘻嘻笑著,心情格外愉悅,懶得跟他計較。新的校園,新的生活,還有身邊的少年,一切都帶著美好的味道,讓她歡喜。

臨近午飯時間,考慮到池池坐了一早上的車,沈安提議去學校附近的館子里吃。

「高中時候我們經常來南大打球,學校門口有家菜館子,裡面的水煮魚做得很地道。」

他話說到這裡,池池彷彿已經看到漂著紅辣椒的魚在向她招手,口腔里有口水分泌。

沈安看到她小饞貓的模樣,微微一笑,說道:「你不是最愛吃魚嗎,應該會喜歡的。」

池池頭點得像個撥浪鼓,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對眼前的少年說:「可是你不喜歡吃魚啊。」

以前一起吃飯的時候,聶子涵就說過沈安很討厭吃魚的。

沈安心裡暗罵聶子涵是個多嘴怪,寬慰她:「我吃別的菜就好了,又不是只點一個菜。」

說的也是,池池咧了咧嘴,愉快地奔向了自己的水煮魚。

那天中午,他們吃了四菜一湯,水煮魚、炒荷蘭豆、蜜汁蓮藕、地三鮮和醪糟蛋花湯。

池池吃飯的樣子總是很香甜,連挑食的沈安也被她帶動得多吃了一些,最後兩個人幾乎把所有菜掃了個乾淨。

飯後,沈安帶著她回宿舍,因為他們趕在第一天來報到,宿舍只有池池一個人到了,沈安不放心她晚上獨自住在這裡,提議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一晚。

雖然說,她跟沈安是朋友,可是一起住還是有些不好吧?

沈安斜倚在床邊,雙手抱臂,勸說道:「這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們分兩張床睡,而且你放心好了,你長得很禁慾的,本少爺完全不感興趣。」

池池不知道是不是該為自己「禁慾」的長相感到榮幸!可是心裡頭卻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沈安還在誘惑她。

「樓長阿姨說了,宿舍今晚沒有電哦,很黑的。」

池池縮了縮脖子,她怕黑。

「沒電就開不了空調,熱得滿身汗。」

池池已經明顯動搖了,大夏天熱得流汗絕對不是舒服的事情。

「而且,」沈安扯了扯懸掛在床邊的破窗帘,笑得不懷好意,「這帘子如果不換,你今晚換衣服也會被對面宿舍看光光。」

池池懊惱地跺腳,這學校,怎麼能讓女生宿舍樓對著男生宿舍樓呢,偏偏該死的沈安還就住在她們寢室正對面,孽緣啊。

那天晚上,在酒店裡,沈安確實蠻有風度,又或者像他說的,他對她沒有興趣。想到這些,池池有些心煩,儘管忙碌了一天,卻睡不著了,左翻身,右翻身,數綿羊,數星星。

黑夜裡,有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些微不耐煩:「池池,你再這麼翻騰下去,咱們今晚就不用睡了。」

原來他也沒睡著?

這下,池池徹底睡不著了,反正兩個人都沒睡,她聊|性大起,乾脆拉著沈安聊天。

黑夜裡,他的聲音格外性感,話題越聊越近,池池終於鼓起勇氣,問了一個一直想問的問題:「那個……沈安,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啊。」

噗噗,終於問出來了。池池有些緊張,似乎很害怕聽到他說討厭自己。她很少有朋友,高中時期關係比較好的可能就是桃子……和沈安了。

是的,雖然平時吵吵鬧鬧,但在池池心裡沈安還是很重要的人。

過了好一會兒他都沒有回答,池池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完了完了,一定是被討厭了,人家討厭你,所以才不好意思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吧。

就在池池準備收拾收拾玻璃心睡覺時,聽到沈安冷冷哼了一聲,貌似還小聲罵了一句白痴。

沈安沒有打算回答她的問題,氣得想要把她拽起來暴打一頓。

他要是討厭她會費盡心機在高考前幫她補習數學?那是吃飽了撐的!他要是討厭她,會各種勸說,讓她跟自己報同一個學校?那是鹽吃多了閑的!他要是討厭她,會大熱天跑去接她各種做牛做馬?

沈安真想把這個沒頭腦的傢伙……打?下不去手。罵?隱隱不舍。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池池,你從出生到現在,最開心的是什麼時候?」

最開心的?

池池想了想,腦海里閃過一些片段,如果有燈沈安會看到她臉上的幸福。

「幼兒園時候吧,那時候我有些記憶,而她還在我身邊,她的手很暖很暖,軟軟的。」

「她?」沈安不解。

池池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媽媽。」

沈安自知觸到了她的傷心事,連忙道歉:「對不起。」

她搖了搖頭,如今再回想起來已經不那麼難過了,最難過的應該是小時候,看見別的小朋友由爸爸媽媽帶著去公園,看著別的母親溫柔地親吻著孩子,而她則是獃獃地半折個小凳子坐在理髮店門口,看著鎮口的小橋。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還在,過得比我要好呢。」

池池覺得自己在說這話時,嘴角的笑意一定是冰冷的吧。

沈安沒有再安慰她,這世上的事永遠冷暖自知,沒有經歷過的人又怎麼能堂而皇之說出安慰的話?

一室沉默里,池池聽到沈安說:「我這一生最開心的時候也是在幼兒園,在那裡我認識了對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在說這話時,眼中帶著別樣的光彩。

很重要的人?池池忍住了追問的好奇心,沈安想池池若是問下去,搞不好自己就繳械投降了。

於是,頭一次睡在一起,他們真的是很純潔很純潔地蓋著棉被,聊了大半夜的亂七八糟,這樣的後果就是,第二天兩個人都頂著熊貓眼去學校,好一副縱慾過度的模樣。

大學模式開啟,池池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整個人也比高中時候開朗了不少。她幾乎每天都跟沈安泡在一起,因為習慣成自然,也並沒有覺得不妥。

那時候舍友們對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池池,你家醫學院大才子等在樓下喲。」

池池身邊也有不少女孩談起了戀愛,高中時期的好友桃子一本正經地在電話里教訓她:「按理來說,我們這個年紀都算得上黃昏戀了,池池你再不抓緊你家沈安,小心他跑了哦,他身邊的小妖精可是不少。」

桃子高考後,選擇了離家蠻遠的一所大學。

電話這頭的池池只當她的話是打趣,咧著嘴說:「嘻嘻,他才不是我家的呢,人家是月亮,我是什麼。」

月亮皎潔而高高在上,而她大約只是他身邊那顆暗淡的小星星吧。

又聊了些有的沒的,桃子最後急急忙忙掛了電話,池池想她一定是又談起了新的戀愛吧。

剛把電話放下不久,又響了起來。寢室里沒人,池池只得不情不願地從床上爬下來,沒好氣地接起了電話:「喂。」

電話那頭的人比她還沒有好氣,急哄哄地說:「我說你搞什麼的,大星期天也不見個人影,還不接電話,懶豬你不會是還在睡覺吧。」

池池的哈欠打了一半,愣生生憋了回去,不曉得該不該說這個傢伙料事如神。窗帘掀起一角,能看到對面陽台上有個高大身影,拿著手機走來走去。腦子裡突然閃過剛才桃子說過的話,她拍了拍臉,告訴自己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滿不在乎地說:「好不容易過個休息日,不睡覺好意思嗎?」

一句話,引來他一堆說教,說她晚上熬夜看小說,白天起不來對身體不好,說她大好時光悶在寢室里不怕長綠毛了。

而池池居然一點不討厭他的說教,反而有些歡喜,在這個世界上總算是有人在乎她。

說了這麼多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最後沈安有些無奈地命令:「算了,你現在換好衣服下樓,我有東西要拿給你。」

她換了件薄外套匆匆下樓,樓下已經有人倚在櫻花樹旁,那人低著頭似乎在研究手裡的東西。池池一時起了壞心思,想要悄悄走過去,再突然跳出來好嚇他個魂飛魄散。

走近了一步,又近了一步,那人卻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她,笑得陰險,嘴巴賤賤地:「怎麼?還想嚇我?」

他一隻大手罩著她的胳膊,另一隻手在後面輕輕觸了她的腰,桃花眼裡儘是勾人魂魄的笑意,妖孽!

這麼近的距離讓池池有些無措,好在沈安已經放開了她,調侃道:「就你,再回爐重造一遍,把腦細胞好好修復一下再來嚇我吧。」

池池不服,別的都能忍,堅決不能忍他說自己沒腦子。池池抬腳,狠狠踩在了那人的白色限量版球鞋上,看他齜牙咧嘴還要努力憋氣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

她笑得開心,被踩的人也跟著笑。他想真好,池池終於不像高中時候那樣陰鬱了,會笑會打鬧,和記憶里那個兇巴巴的小天使重合在一起。

兩人鬧了一會兒,引得過往的學生紛紛側目。沈安打從進來南大就是風雲人物,喜歡他的不僅有本校的學姐們,還有隔壁學校的,可謂招花引蝶一把好手。可惜這位除了池池這個高中同學,再沒見他跟別的女生吃過一餐飯,引得無數芳心稀碎稀碎的。

沈安晃了晃手裡的盒子遞給她:「打開看看。」

有些遲疑地接過,池池看了下盒子上的字樣,更加遲疑,盒子里裝的是枚手機,新款的梨牌4,在他們那時的學生里用的人不算多。

「白痴,你連個手機都沒有,每次打你寢室電話多不方便,就像今天早上一直佔線。」

說到這裡,沈安想起一事,側目問她:「你跟誰打電話呢,那麼能聊。」

池池把手機放進盒子里:「你咋知道是我接的電話,還不興我寢室別的人用電話啦。」

他敲了敲她的頭,笑道:「笨蛋。」

池池寢室里只有她沒有手機,他當然了解。

池池捂著頭瞪他,本來她也是個聰明伶俐的,都是讓他敲笨了吧。

「手機我不能要,王師傅說了要給我買。」

幾千塊的梨牌手機,又不是幾塊錢一斤的大梨子,她倒是寧願用寢室電話。

沈安擰了眉,不大高興。少年郎心高氣傲一身銳氣,可對她,願意付出更多的用心。

好在他早已想好了她會拒絕,說道:「你不要店裡也不會給我退了,這麼著吧,我給扔垃圾箱里,你一會兒去撿,就不算我送你的。」

說著,他就近選了個垃圾箱,就要往裡扔了,袖子卻被一隻小手拉住。池池急紅了臉,罵道:「敗家子。」

沈安卻笑了起來,颳了下她的鼻子,朗聲道:「不算送你,算你買的,這學期我的飯你包了,以後放學在食堂門口等著我,知道了嗎?」

每次都是他死乞白賴去她班門口等吃飯,以後讓她乖乖地自覺一點。

池池嘟囔了一句討債鬼,可從那天起,她果真乖乖等他一起吃飯,只是沈安當然不肯刷池池的飯卡。這麼一學期又一學期,她到底沒還清那個梨牌手機。

他們的愛情來得理所當然,青梅竹馬、郎才郎貌。喀喀,當然池池也是個可愛伶俐的姑娘。可他安靜守護,她懵懵懂懂。

跟沈安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衛星純,曾經無限鄙視他,從小到大無所畏懼的沈二,居然不敢對心上人表白。

大二的某天,沈安約了池池一起去衛星純家裡玩。話說自打參加過衛星純的生日會,兩個女孩子一見如故、臭味相投,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對於這一點沈安倒是頗為高興。

按照約定,他和衛星純先碰面,兩人在宿舍樓下等池池,遠遠卻看到池池跟建築系的學長一起說笑著走過來。那個叫傅嘉意的學長沈安之前也見過,他對池池沒懷什麼好意。

偏偏身邊有個看戲不嫌事兒大的,煽風點火:「喏,那個長相清秀,在建築學院名聲很大的學長,據說最近在追池池,火力相當兇猛。」

沈安冷冷哼了聲,看向學長的視線仿若尖刀,分分鐘砍死人。

接著添油加醋:「學長這人很有魄力的,不像某些人連表白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做。」

「你懂什麼,你以為誰都跟你追老大似的。」在衛星純追求老大的這條道路上,沈安也算是起了不少的作用,主要是好不容易有個姑娘壯著膽子去接近他家冷麵大哥,這讓沈安欣慰,他嘆了口氣,有些無奈,「池池不是你,我怕操之過急會嚇壞她。」

他太了解她,不是到了極度信任一個人的時候,她是不願意交付真心的,而他怕自己不是她最信任的人。他在心裡自嘲,何時他也變得這麼沒有自信。

衛星純見他拿沈大說事,倒是蠻自豪的:「你個膽小鬼,你要是有我這麼膽大就好了,池池明明也喜——」

她及時捂住了嘴,才沒有把少女曾經吐露給她的小心思說出來。扭頭看看身邊的人,卻發現他沒有注意自己說的話。

沈安依舊安穩如山,可是眸子里卻像啐了冰,離他百米遠的池池莫名抖了抖,傅嘉意學長以為她冷,還特意脫了外套要給她穿。

「呀呀呀,脫衣服了,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我家池池啥時候這麼大方了。唉,我說,沈安你走那麼快做什麼,抓姦也要拿個武器啥的吧,咱赤手空拳去行嗎?」

可惜,那個人早已怒氣沖沖地走了過去,不再理會她。衛星純獨角戲唱的也沒意思,摸了摸鼻子緊跟沈安的腳步。

「不用了,謝謝學長,我朋友就在前面等我。」池池拒絕著傅嘉意遞給她的外套,這位學長還真是熱情得有些過分。

傅嘉意一點沒有被人拒絕後的扭捏,他的笑容極其燦爛,不放棄地說:「學妹,就算你不接受我的告白,可是穿穿學長的衣服也沒什麼的吧。」

傅嘉意這人也算是個花|花|公|子,好在夠紳士,跟池池那個在國外念書的土豪朋友葉恆的性子差不多,所以池池對他的疏離少了一些。只是沒成想,這個僅有幾面之緣的男孩子,居然在今天約她見面,她以為是關於最近校園活動周的事情,卻原來是他熱情的表白。

結果自然是被發了好人卡,可傅嘉意也沒有一點惱怒,還主動要求送她回宿舍。

眼看著學長的衣服就要落在池池身上,她被人一把抓了過去,一陣熟悉溫暖的氣息傳來,她的肩膀上披了一件黑色外套。

沈安長手一伸,將池池半攬著,挑著眉開啟了應對情敵模式:「她不|穿別人的外套。」

言下之意,只穿他的。

池池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心裡頭暖暖的,臉頰因為他的那句話微微發燙。

傅嘉意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一個來回,眼中儘是瞭然。怪不得她會連猶豫都沒有地拒絕了他,原來是有這麼個人。或許這個女孩還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喜歡上了身邊的男孩,可她因他而綻放的嬌羞深情一點都騙不了人。

沈安,醫學院的風雲人物,的確不錯,甘拜下風。傅嘉意將自己的外套隨意掛在手臂上,坦蕩蕩地說:「我送池池回來,我的任務完成了,有機會再見吧。」

說完,他就走了。有時候,男人之間也會不戰而止,因為女人的選擇。

而沈安深深看了池池一眼,居然也……走了。

池池一手抓著身上的衣服,迷茫地看著衛星純,不曉得男人變臉的速度怎麼可以如此之快。而衛星純卻只是捂嘴竊笑。

那天之後,沈安幾天里都不怎麼搭理池池,自從有了手機,沈安對池池每天必說晚安。可這幾天劇情反轉。

每次都是池池睡前發過去:晚安。

而等她快要睡著,才能收到他冷冰冰的一個字:嗯。

嗯嗯嗯,嗯他個大頭鬼。

池池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全部是沈安。他生氣了,他為什麼生氣?沒理由的吧,莫名其妙!

想著想著,又都是他的好。沈安幫她打熱水啦,沈安幫她在圖書館佔位了,沈安幫她去買食堂最難買的紅燒小排啦,沈安給她沖紅糖水啦……

沈安沈安沈安,這個人的名字從什麼時候起居然變成了她的魔咒。她甚至能清晰地在腦海里呈現,他每一個表情。

算了算了,沈安對她那麼好,明天,她就主動給他道個歉吧。

池池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設,想著無論如何這次她都先服軟,以前兩人偶有矛盾,都是沈安主動來求和,這麼一想,她著實太不是個東西了。

第二天一早,池池就收到了沈安的簡訊。

她捧著梨牌手機,高興得熱淚盈眶。害得跟她睡對床的阿春以為自己舍友發神經了,前幾天還是憂愁面滿,這會兒又對著手機傻笑起來。

池池收到簡訊也不敢耽誤,趕緊收拾下自己,屁顛屁顛地跑下樓。

秋天,學校里飄著桂花香氣。他就站在不遠處的楓樹下,像一幅幽靜的油畫。而她是那個莽莽撞撞闖進畫中的小可愛。

池池走近,發現沈安在看她,依舊面無表情。在他漠然的目光下,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勇氣在一點點流失。

「沈安。」她開口,想問你為什麼這些天不來找我,為什麼不打電話不發簡訊,可是這些問題卡在喉嚨說不出來。她還想說,她很想他,幾天而已卻有抑制不住的可怕思念。

可是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立場。以前她懷有的那些小心思,一些每每被她想起又迅速抑制下去的想法,像是吹起來的肥皂泡,一點點泛濫著,又破滅著。

沈安見了她這副委屈的小樣子,氣更不打一處來。明明是她招蜂引蝶,招惹了什麼狗屁學長,卻一點自覺都沒有!他更氣的是,自己居然不捨得對她生氣。

沈安默默地嘆了口氣,打算就這麼認命吧。

「你知道這些天我為什麼沒找你嗎?」

池池搖搖頭,她要是知道就好了,難不成沈安也有每個月那幾天心情不好的時候?她也只敢這麼想想,要是說出來,就呵呵了。

沈安扯了扯嘴角:「我丟東西了,很珍貴很珍貴的東西,一輩子只有一次的東西。」

怪不得心情不好呢,池池滿懷同情,誰知沈安話鋒一轉,陰惻惻地說:「你,就是小偷。」

沒有!池池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我的個乖乖,這人就算再心情不好,也不能誣陷別人是小偷啊。

池池怒得頭髮都要飛起來了,說道:「誰小偷誰小偷,你說我小偷,你倒是說說我偷你什麼啦。」

她奓毛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沈安裝不下去了,一把將眼前的人拉近懷裡,俯身在她耳邊說:「是心,你偷走了我的心。」

池池驚得下巴都要掉了,原來還是個血腥暴力偷竊事件。她被那人箍得很緊,還有空黑色幽默:「我又不是倒賣器官的,我要你的心有什麼用。」

他也低聲笑著:「誰知道呢,心就這麼不聽話地跟你走了。」

池池看看他,怯怯地問:「沈安,你的臉為什麼會紅?」

該死的,她不知道她這副呆呆笨笨的樣子最讓他心痒痒了嗎?那雙澄澈的眼睛,像是夢裡的一樣,不,比夢裡的更讓他心慌。

沈安輕咳一聲,不屑地說:「太陽這麼大,臉紅很正常,有什麼不對。」

池池想也是哦,她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烏雲,真是一點都沒發現有哪裡正常。

這幾天,他故意不去找她,卻不知這竟是對自己的懲罰。原來,已經這麼深了。

這樣的表白聽起來不怎麼浪漫,還害她被冤枉是偷心賊,可池池就是沒出息地咧著嘴巴。

全世界最好最好的沈安,溫柔地對她說,池池正式地接納我吧。

她哪裡說得出不,真正的千金不換。

那天,一對小兒女興奮得不知如何是好,沈安擁著懷裡的人一遍遍地問:「你真的答應了嗎?做我的女朋友,只能是我的,再不許讓別的男孩有機可乘。」

池池都被他問煩了,可還是一次次配合著他:「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從來沒有別人。」

那天,註定是他們意義不同的一天。於他來說,完成了此生最大的夢想,於她來說,漂浮著的野草終於有了一絲牽絆。

確定關係後的沈安,對池池更加寵愛。他對她的愛意,不再隱藏,他肆無忌憚地對她好,像是要把整個世界捧到她的面前。

發小聶子涵就笑話沈安:「看不出來啊沈二,還是個痴情種子。」

他這麼說,沈安也不惱,只是笑得一本滿足。如果讓別人知道他是從何時就起了娶她的心思,只怕會嚇到那些人。以前欺負她、捉弄她,不過是少年時期不知該如何呵護一個人的表現,後來深知她的性子,又怕嚇到了她,只能把一腔熱情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