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助手
遠處的巫師聚集區在騷亂了一陣子之後，現在已經安靜了下來。不少巫師高舉著魔杖照明，四處搜捕著放火者的蹤跡。遠遠看去，星星點點的熒光像是星辰墜落到了黑沉沉的大地上。
此時，窮凶極惡的放火者歐文正坐在遠處山坡上的一塊石頭上，面色漠然地檢查著自己手提箱內的物品。從夢魘森林裡帶出來的特產被消耗得七七八八，連同他自己的一些雜物也被一同拋進了厲火里。
不過他現在在意的並不是這點損失，而是自身心性上的變化。對黑魔法的又一次濫用和殺戮帶來的反饋在這一回達成了某種質變，心中像是開闢了一口不斷向外湧出汩汩惡意的泉眼，邪惡和慾望在肆意地蔓延生長，讓他對生命和美好越發漠視的同時，又似乎有一個充滿誘惑的聲音無時無刻不在對他輕聲絮語，蠱惑著他去為所欲為地發泄自己的慾望，讓他完全投入黑暗的懷抱，接受最真實的自己，擁抱自由和新生。
歐文有些恍惚地晃了晃腦袋，「啪」的一聲合上了手提箱的蓋子，在一片寂靜中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他清醒了不少。解決黑魔法副作用的方法還沒完成，但情況已經變得迫切了起來，他感覺自己正慢慢向著深淵滑落，越來越不像原本的自己了。
黑魔法無疑是很容易速成的魔法，很多威力強大的黑魔法都出乎預料的簡單，甚至對於巫師的天賦都沒有什麼要求，最重要的無非是發自內心的惡意。惡意越強，傷害的人越多，威力就越大，也難怪那麼多巫師瘋狂沉迷於它不可自拔。
黑魔法代表著掠奪，或許它就在從別人的痛苦中汲取力量，如同一個肆意散播絕望和痛苦的怪物，並吸取著養分茁壯成長。
這次歐文就明顯感覺到黑魔護衛的力量變得強大了一些，殺戮的速度更快了，動作也迅捷了一些。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的精神力量在剛才似乎也猛然增強了一小截，似乎是質變帶來的奇妙影響。
經過歐文這幾個月來持續不斷地用拉文克勞的精神力鍛煉法進行錘鍊，再加上剛才的一小波提升，他覺得自己現在的魔力應當超過了大部分成年巫師，至少已經達到某些精英巫師的級別了。
「要抓緊時間了啊。」歐文緩緩垂下眼帘，一隻手自然地搭在手提箱上，手指在上面輕輕地敲著。他又看了眼正獃獃望著夜空的娜塔莎，這個看起來至多不過二十歲的女人此時卻一臉疲憊和滄桑，深紅色的長髮也有氣無力地耷拉在腦後。
在成功報了仇之後，娜塔莎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目標，似乎就連活著的動力都沒有了，整個人都顯得沒有精神氣了。
「你今後打算做什麼？」歐文輕聲問道，少年清澈的嗓音此時卻略微沙啞。他自顧自地拿出從最後殺死的那個黑巫師身上得到的東西，一樣樣檢查過對方的隨身物品並隨手丟到一邊後，又打開那個黑色布袋翻找了起來。
「不知道。」娜塔莎隔了好久才茫然地說，「先去幹掉那個情報販子，然後我會回翻倒巷吧。那裡至少有個……住的地方。」
歐文沒說話，嘴角緩緩露出一絲笑意。他手中的布袋看上去很小，實際上卻被施加了無痕伸展咒，裡面存放的物品雖說絕大部分他都看不上眼，但也有幾樣值得在意的東西。
比如一個銀白色的樹葉形狀的護身符，歐文在那人身上的雜物中找到了幾塊類似的碎片。這種護身符可以擋住黑魔護衛片刻，或許涉及到靈魂領域。
再比如一本被珍而重之地保存起來的古書，歐文把這本書拿出來翻了翻，封面是深黑色的，上面畫著繁複而神秘的紅色花紋，書名是《守秘之書》。扉頁是完全的紅色，像是被血液塗抹而成，右下角寫著一個名字：梅拉爾。後面的泛黃書頁全都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圖案和文字。
這時候，娜塔莎忽然不敢置信地問：「這本書怎麼會在你這裡？」
「我從這裡面找到的，有什麼問題？」歐文看了她一眼，晃了晃手中的布袋，眼睛裡帶著玩味的笑意。
「這本書……就是我父親搶走的寶物！」娜塔莎深紅色的眼睛劇烈閃動著，表情憤恨又黯然，「我聽那些人說過……名字是守秘之書。這本書怎麼會在那個人手裡？特里夫那個組織首領竟然不知道？」
「誰告訴你特里夫是黑靈組織的首領了？」歐文面色平淡地反問道，不等娜塔莎回答，他便悠悠說道：「哪有一個黑暗勢力的首領會穿著顯眼的服飾，大搖大擺地到處去說自己的身份？特里夫最多是個替身而已。」
「我想，我殺死的這個人才是黑靈組織真正的首領。他一直站在人群的靠後位置，看上去不起眼，但特里夫每當說出某些話時就會本能地看過去，周圍那些黑巫師也時常把目光投向那裡，對特里夫卻沒有多少敬意……」
「這麼明顯的問題，但凡伱多觀察一下就能發現吧。」歐文有些無奈地瞥了對方一眼，覺得這個女人確實有些笨，或者說是大大咧咧，腦子一根筋。
娜塔莎白皙的臉頰這時候也變成了紅色，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只是沒往那方面想……」說完後，她的表情再度變得陰鬱起來，她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手刃仇人。
歐文也由著她懷疑人生，從布袋裡翻出了幾個筆記本和羊皮紙，挨個打開查看著。羊皮紙上寫著一行行名字，其中還有很多姓名被划去了，看樣子應該是黑靈組織的成員名單。他把羊皮紙拋給了娜塔莎，讓她自己看著辦。
幾個筆記本中有黑魔法的研究筆記，也有一些重要事情的備忘錄，還有一本很潦草的日記。歐文翻到日記的最後幾頁，找到了關於《守秘之書》的描述。
「……這個古代遺迹已經開發了一年多了，中途搭進去不少人，看來遺迹的主人很擅長詛咒類黑魔法啊。雖然他殺人一點也不留手，但留下的東西確實貨真價實，非常珍貴……」
「《守秘之書》，遺迹主人最珍貴的藏品竟然是一本書？它最大的能力就是守秘，只要在扉頁上寫下需要保守的秘密，讓其他人在後面的紙張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他們就不能用任何方式透露這個秘密……這個守秘誓言的約束力很強，但用處也不大啊……」
「等等，扉頁上的名字，梅拉爾？我好像在哪聽說過這個名字……」
「書被老瓦倫特搶走了，我就知道他加入組織居心不良……」
「半年了，我總算成功截住了老瓦倫特，這老傢伙真會躲。我拿到了《守秘之書》，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它真正的作用！這本書只能屬於我，不能被任何人知道！我得給老瓦倫特念個奪魂咒，然後讓他自己去送死……」
「古老的手札中記載了梅拉爾的名字，她是一個在詛咒魔法上超越了時代的天才！而她最具盛名的壯舉就是創造了一本詛咒之書，並且暗中用它控制了當時大半的黑巫組織，讓他們對她唯命是從！」
「《守秘之書》，應當叫做《梅拉爾的詛咒之書》才對！上面的守秘誓言並不重要，它其實是一個極為強大的詛咒媒介，只要有人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擁有這本書的人就能隨時隨地詛咒那個人，哪怕他跑到天涯海角都沒用！」
「有了它，我也能做到梅拉爾的壯舉，只要低調一些，我就能成為黑暗中的王！」
歐文「啪」的一聲合上手中的日記本，語氣戲謔地低語道：「黑暗中的王沒希望了，地獄通行證倒是已經到手了啊。」
一不小心扼殺了一個黑暗世界的「王」，想想也一點不令人激動呢。
歐文隨意地拋了拋手中的古書，這本書對他而言其實沒有多大用處。用詛咒來威脅別人終究是最笨的方法，如果歐文想發展什麼勢力，他完全可以靠自身的手段和魅力來發展一批忠心的下屬，作為一個魔術師，他總有辦法讓自己變得受人追捧。所以，這本書也就守秘的能力對他有點用處，很適合大規模地讓一群人保守秘密。
「娜塔莎，你想要這本書嗎？」歐文望向獃獃看著手中名單的女人。
娜塔莎目光複雜地掃了眼歐文手裡的書，毫不猶豫地搖頭道：「不要，它會讓我想到那些不好的回憶。既然你拿到了，那就是你的。」
「既然你不知道以後要做什麼，要不要幫我做事？」歐文笑吟吟地把書放進自己的手提箱里，用輕快而柔和的語氣說道，「發工資的哦。」
娜塔莎那雙明亮的深紅色眼睛看向他，表情十分認真地點頭道：「我本來就欠你一條命，今天你還幫我報了仇。你可以讓我做任何事，哪怕要我的命都可以……」她頓了頓，又嚴肅地補充道：「所以，我可以不要工資。」
她目光灼灼地凝視著歐文漆黑色的眼睛，神色堅決到有些虔誠。她真心地感激歐文，即使對方並不是有意幫她。她這輩子認識的人不多，也從未接受過他人的幫助，但有恩就要報答，這是她從書上看來的，並且奉為真理。
眼前的孩子年紀輕輕就展現出了非凡的黑魔法造詣，以後肯定是個不得了的傢伙。娜塔莎不知道這孩子能在黑魔法的腐蝕下堅持多久，會不會變成她父親那樣瘋狂和殘酷的模樣，幫他做事顯然並不是個好出路，也註定與黑暗和危險相伴，但娜塔莎本來也沒奢望過能過上平常人的生活。
她是個黑巫師，窮困潦倒，朝不保夕，也註定無法被陽光下的人接納。哪怕不跟著歐文，也許她什麼時候就會死在突如其來的意外或是襲擊中，孤零零地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那幾乎是所有沒有勢力和後台的黑巫師們共同的結局。
「哪有讓人白乾活的？那是壓榨。我要你的命也沒用啊。」歐文眨了下眼睛，語氣幽默地補充了一句，「而且我又不缺錢。」
他一手托腮看著眼前嚴肅正經的女人，啞然失笑道：「我不知你在想些什麼東西，其實我現在也沒什麼想讓你做的事，只是習慣性地早做準備，留個後手而已……我還養得起一個閑人。」
只是隨性而為，有的事想到就去做了，有些話想起就說了，這也算是他的一種生活態度。
「或許在某一天，作為魔術師……」歐文的話語頓了頓，用悅耳的嗓音繼續說，「也是欺詐師的我會需要一個助手，到時候希望你不會拒絕。」
「畢竟有很多表演，光靠一個人是難以完成的啊。」他幽幽說道。
「我當然不會拒絕，那你現在要我做什麼呢？」娜塔莎有些坐立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我不可能當閑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好意。」
「唔，你擅長什麼？」歐文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追蹤，刺殺，拷問，還有偷竊。」娜塔莎認真思考了許久，像是在面對面試官一樣坐姿端正地回答道。
「呃，除此之外，有沒有正常一點的優勢，或是愛好？」歐文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我懂得一些從我父親那裡學來的黑魔法改造實驗，掌握了一部分黑魔法咒語，在配合實驗方面有經驗……」娜塔莎苦思冥想著自己會的東西，看著歐文臉上的拒絕越來越濃郁，開始慌慌張張地口不擇言道：「擅長做家務，喜歡看書……」
「這就對了，要不要試著開一家書店？」歐文拍了下手掌，隨口提議道。
「啊？」娜塔莎的表情迷茫起來，眼神像極了一隻懵懂的小狗。
「既然你對翻倒巷比較熟悉，可以去那裡開一家書店嘛。」歐文從剛才起就有些沉鬱的心情變得輕鬆了起來，就連心裡不安分的惡念似乎都淡了些，「我這些年攢下的零花錢足夠在翻倒巷投資幾家店了，正好可以當做一個秘密小據點。」
「哦。」娜塔莎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是祭出了自己的通用型回答。
歐文笑眯眯地歪了歪頭，右手忽然朝著對方帶著些黑灰的臉頰緩緩伸了過去，然後五指併攏輕輕一撮，一朵白玫瑰便憑空出現在他的掌心中。
「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的，不要總是綳著自己，你還年輕，還有太多新奇和有趣的事物可以去嘗試。」他把玫瑰花插在娜塔莎有些凌亂的頭髮中，語氣溫柔而親和，「看，這樣子就更漂亮了。」
「是時候從不幸的過去中走出來了，你已經自由了，娜塔莎。你應該多想想自己，為自己而活，你這麼好看的姑娘肯定會很受歡迎的。」歐文笑容燦爛地說。
娜塔莎怔怔地凝視著他，深紅色的眼眸中似乎閃過了點點水光。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除了依賴她的弟弟以外沒有誰會真心為她考慮，世界從未對她溫柔以待。
她看著眼前笑容優雅而溫柔的男孩，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她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但至少有了盼頭。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她這才想到了這個問題。
「歐文，歐文·沙菲克。」歐文隨意地輕輕晃著自己的腳，「你可以叫我歐文。」
「沙菲克？」娜塔莎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問，「純血二十八家族的沙菲克家？」
看著歐文隨意地點頭作為應答，娜塔莎不敢置信地晃了晃腦袋。她第一次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了。
在她眼裡，那樣具有權勢和財富家族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她想不明白歐文這樣的大家族成員為什麼會孤身犯險潛入巫師黑市，把自己置身在那樣危險的境況下，更不明白他家大人為什麼就這麼心大地教孩子這麼多危險的黑魔法。
「那……你還沒有上學？」她試探著問。
「我在霍格沃茨讀一年級，現在是假期期間。」歐文一臉無辜地說。
兩人面面相覷，許久之後，娜塔莎才說：「那你身上的蹤絲……」被檢測到的話，他們就只能逃亡了。
「解決掉了。」歐文眨了下眼睛。
接下來，兩人氣氛和諧地聊著天，主要是歐文在逗人，待人方面有些遲鈍的娜塔莎則毫無所覺，一本正經。直到天蒙蒙亮，他們這才向著遠處的巫師聚集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