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怕，我很害怕，但總有些事高於其他。」
是簡單、平凡的一步。
也是慷慨激昂、堅韌決絕的一步。
是面對死亡，無怨無悔的一步。
「你們不怕嗎！」庄志宏語調顯得犀利的質問。
「不怕！」那向上的聲調，彷彿要衝破雲霄。
庄志宏的視線，再次掃向自己手底下的所有人。
看著他們那堅毅的目光，筆直的身形。
「伍子全，出列！」庄志宏突然大喝。
「到！」
第二排邊緣的一個士兵，走到了隊伍的前面，大聲的應答道。
他那略顯幼態的臉上看起來極為稚嫩，發紅的眼眶證明他不久之前哭過，還哭的很厲害。
伍子全，入二十一連快一年的一個士兵。
老實說，庄志宏認為他並不是很適合當兵，很多時候都太懦弱了，而且愛哭鼻子。
身體也顯得有些瘦弱，不過在平時的訓練中，倒也會竭盡全力完成指標。
庄志宏原本打算是等他滿兩年之後，幫他轉到隊伍里的文職工作的，這孩子細心這些，都挺好的，都是優點。
「伍子全，告訴我，你怕嗎！」
庄志宏走到了他的前面，一步之遙，直勾勾的盯著伍子全的眼睛，極為嚴厲又迅速的大喝道。
「不怕！」
伍子全抬起了自己的頭，和庄志宏對視，大聲的回答道。
「真不怕嗎！」
庄志宏將最後一步的距離也縮短，兩人近乎緊貼，又問道。
「不怕！」
伍子全沒有修改自己的回答。
「伍子全，我讓你說實話，告訴我，伱·怕·嗎！」
庄志宏微微低頭雙手握住伍子全的臉頰，用自己的額頭貼著對方的額頭，四目相對，接近是在質問的語氣，一字一句的說。
沉默。
「回答我！」
「怕！」
伍子全的雙拳緊握，眼睛再度微微發紅，他終於說出了實話。
庄志宏鬆開了手，有些溫和的將其帽子扶正，溫聲說道：
「那稍後我會安排你去負責維護遷移秩序的隊伍，我說過了，不要違背自己內心的意願，更不要強撐著。」
「在那邊好好努力，放心，我們不會有人因為你的這個選擇而笑話你，你這一年來的努力，我、我們都看在眼裡，伍子全，你一直是一個好士兵。」
「好了，歸隊吧。」
伍子全這接近一年的時間裡，幾乎從來沒有聽過庄志宏用如此溫和的語氣說話。
畢竟自己任務每次完成的要死要活，一般都是頻繁感受庄志宏蓄力猛踢屁股的存在。
但他聽的出來，庄志宏是在說實話。
這像是用狠厲面對他人一生的凶狼，在離別的最後一面里，才願意展現自己的溫柔。
正當庄志宏準備叫出下一個可能內心害怕的士兵時，卻發現自己面前伍子全沒有歸隊，依舊站在自己的面前，並且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他的眼睛裡，似乎還有著自己熟悉又陌生的火焰在燃燒。
說陌生，因為那是庄志宏未曾在伍子全的眼睛裡看到過的。
說熟悉，二十多年前的雪地里，這樣的火焰在所有人的眼裡燃燒著。
「報告長官！」伍子全用力的說道。
「說！」
「我怕！我怕死！」伍子全雙拳已經緊握，每一次吶喊似乎都是在用盡他全身的力氣，但即使這樣，他依舊站的筆直，他依舊讓自己的雙眼不離開庄志宏的雙眼。
「然後呢！」庄志宏看著他，聽著他的回答！
「但我沒有違背我內心的意願！」
「我要和大家一起留在這裡！」
「這才是我的意願！」
「我不要離開，我就要留在二十一連！」
伍子全的聲音越來越高昂，越來越激蕩。
「你不是說你害怕嗎！伍子全！」
庄志宏這次沒有上前，只是用更大的聲音去回應伍子全。
「是的！」
「怕！」
「我怕！」
「但總有些事高於其他！長官！」
伍子全幾乎是在用盡全力的咆哮，才說出了這一句話。
擲地有聲。
清晰可聞。
四周似乎因為這一句話，變得更加寂靜了。
庄志宏微微有些沉默，他看著眼前這個孩子，因為說話太大聲，眼眶居然又紅起來的孩子。
他真的不太適合當一個兵。
他的目光又越過了伍子全，看向那些在聽見伍子全肺腑之言後，氣勢和眼神，都再次拔高了一個階梯的其他孩子們。
見庄志宏沒有回應自己，伍子全鼓起的勇氣又泄了，囁嚅道：
「害怕不是挺正常的嘛，我還怕你呢，不還是每天參與訓練。」
「庄連長你之前說的害怕要去克服，怎麼現在教我害怕就去逃避了，說話怎麼跟放……」
伍子全的聲音的確不大，但是在極為安靜的時候，就顯得很清晰了。
「你說我說話跟什麼一樣？放什麼？」
庄志宏一眼掃了過去，冷笑道。
「沒有，您沒放，您當我剛剛在放。」
伍子全立刻低頭，小聲的回應道。
二十一連逐漸開始有了憋笑的顫抖。
庄志宏上前，一腳踢在了伍子全的腳後跟上，不過早有準備的伍子全還是站穩了，庄志宏大聲的問道：
「讓你回答就回答，你剛剛的氣勢呢！」
「我說您說話跟放屁一樣！」伍子全只好重新大聲的說道。
後面抖的更加厲害了。
「想笑就笑吧。」庄志宏的視線掃向身後的那些士兵。
於是笑聲在伍子全的背後開始響起。
「二班長，把這些笑的人名字都記下來，晚上加練。」庄志宏笑著說。
庄志宏笑了，所以大家不笑了。
「二班長你自己也笑了，我看見了，別忘記記自己名字。」庄志宏補充。
庄志宏深吸一口氣，原本還打算繼續拉人出來單聊的他，突然改變了這個想法。
其實沒有必要了。
自己手底下這些孩子們的決心，他已經感知到了。
有些欣慰。
又有些難過。
「是什麼讓你覺得高於其他？」他走到伍子全的面前，輕聲問道。
他覺得他知道問題的答案。
但是他想聽。
兩人四目相對，幾乎是本能，伍子全就仰頭回答：
「是中河市人的身份！」
「是四億東人！」
「是我對著紅雲許下過的諾言！」
「是——」
「我的國家！」
那位看起來不太像一個士兵的稚氣孩子，在面對長官的質問時，收斂了剛剛的些許笑容，認真、真摯、竭盡全力的回答著這個問題。
他回答了很多個答案，可又好像只回答了一個答案。
這些回答都指向著一個地方。
她就在自己的腳下，她明明很低矮，可她，真的真的，高於其他。
庄志宏笑了出來，拍了拍伍子全的肩膀。
「歸隊吧。」
「那……」伍子全還是沒有回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是！」
他這才歸隊。
庄志宏思緒微微放空。
他其實並沒有改變對伍子全的看法。
他依舊認為伍子全不適合當兵。
但就像伍子全自己說的，害怕並不意味著不敢前往。
不適合當兵，也並不意味著他不能成為一個很好的、真正的士兵。
不，他已經是了。
自己手底下的孩子們，他們都是。
挺搞笑的一點，今天才發現我一直寫的是二O二四（毆）
而不是二〇二四（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