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4章 浪琴裂痕

正文卷

當戴笠問出了這句話,孟紹原沒有立刻回答,他先敬了戴笠一杯:

「戴局長,這一杯,我敬您這麼多年對我的栽培。」

孟紹原一口飲盡,放下茶杯說道:「您說我怕死嗎?我是怕死,可我又不怕死。需要我死的時候,我連眉毛都不會皺一下。

可我又怕死,我怕毫無意義的死去。我更怕,死在那些人的手裡,我會粉身碎骨,甚至身敗名裂。」

「有我在,誰敢動你?」

戴笠才說出來,孟紹原便苦笑一聲:「戴局長,您能保得住我嗎?您保不住我。我知道您會儘力的,可您,真的做不到。

您如果鐵了心的想保我,就會公然和那些人翻臉,您會賭上你的前途,甚至是整個軍統的前途。您不會為了我一個人這麼做的。」

「是啊,我不會為了一人而犧牲整個組織。」戴笠倒也坦然承認:「你剛才說過了,一入此門,終身軍統。你是我軍統王牌,軍統楷模,軍統之魂。

你自己想想,如果你就這麼一走了之,會整個組織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況且,我也捨不得你走。」

「戴局長?」孟紹原一怔。

「你聽我說完。」戴笠擺了擺手:「我是真的捨不得你,如果我是一個畫家,你就是我生平畫得最完美的一幅畫。哪個人,會眼睜睜的看著失去自己的生平最得意之作?

這些年,我一直寵著你,不管你做了什麼事,我都可以包容你。甚至,你通工,我也提前讓吳靜怡知道,解決掉了工黨的那個叛徒。

但這些都是有前提條件的,你生是軍統的人,死,是軍統的魂。你不能走,也不允許走。為了組織也好,或者,是為了我也好。」

戴笠罕見的袒露心聲,對孟紹原推心置腹的說了這些話。

孟紹原這一刻真的被感動了,辦案的時候他是一個很冷靜的人,但在別的場合他又是一個衝動的人:

「戴局長,如果我說,等到抗戰勝利了,我會離開組織,您,會同意嗎?」

這話一問出來,孟紹原自己倒先後悔了。

萬一戴笠一口答應下來,自己可就真的麻煩了。

先不說整個計畫都被破壞,光是怎麼熬過剩下的時間,怎麼能夠保住小命,都夠嗆。

自己的嘴怎麼就那麼賤呢?

人家對你稍稍好一些,你怎麼就那麼激動呢?

戴笠在那沉默了許久,才緩緩搖頭說道:「不行。抗戰勝利之後,百廢待興,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我們軍統,光是一個接收,就是重中之重。

尤其是上海,那是遠東之經濟金融中心,一定需要一位對當地熟悉的得力幹將鎮守。你長期在上海工作,對那裡是再熟悉不過,我是考慮把你重新安排到上海的。」

這話,已經明白無誤的告訴孟紹原,只要你能留下,上海王的位置還是你的!

可是,孟紹原卻知道,戴笠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自己離開的了。

他隨即笑了:「戴局長,您別聽那些人胡扯,我什麼時候說過要逃跑了?不會的,不會的。我再敬您一杯。」

戴笠沒有舉杯,他死死的盯著孟紹原:「無可挽回?」

「什麼無可挽回啊?」孟紹原一臉的無辜:「戴局長,我真的不明白您的意思。」

戴笠換了一種口氣:「懸崖勒馬,既往不咎。頑抗到底,死路一條。」

這,已經是戴笠對他的最後警告了。

「我是在懸崖,可我不用勒馬。」孟紹原喃喃說著。

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了戴笠的手腕上:「戴局長,您還戴著我送給您的表呢?」

戴笠一怔,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的手錶,摘了下來,看著,目光也是寫滿了回憶:

「是啊,還戴著,我對這些東西不懂,後來才知道,這塊表,很值錢,那次,你吃了大虧了。」

……

那是,1937年,抗戰爆發之前。

南京。

孟紹原才從東北執行完任務歸來。

戴笠想要私人獎賞他,可又不知道獎賞他一些什麼好。

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來十塊錢的法幣:「我請客,你去馬祥興吃一頓好的。」

「啊?」孟紹原哭笑不得:「戴先生,還馬祥興吃好的?您這十塊錢夠吃什麼啊?」

「這樣啊。」戴笠看起來有些尷尬:「馬祥興我倒是去過,可也不是我付的錢。大錢我知道怎麼用,可小錢……」

他拉開抽屜,在裡面找了一會,拿出來一塊手錶:「這個,我的,也給你了。再不夠,我去銀行里給你取錢去。」

「夠了,夠了。」孟紹原拿過手錶和十塊錢,想了想,把手上的表摘了下來:「戴先生,您沒表不方便,我的這塊給您用吧。」

「啊,那就謝謝了啊。」

「戴先生,浪琴,這是浪琴錶。」

「哦,浪琴啊,我知道,聽說蠻有名的。」戴笠漫不經心。

成,戴先生,您才是真會做買賣的。

……

這塊浪琴錶,戴笠一直戴到了今天。

那是,孟紹原和戴笠之間,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戴局長,表,還是這塊表。」孟紹原緩緩說道:「可人,已經不是當初的人了。有些東西,失去了,就不再會回來。

我對軍統,盡心盡責。我對國家,問心無愧。我對您,忠心耿耿。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沒人可以強迫。

我心裡,永遠尊重您。沒有您,就沒有我。您有事,我願意拿命去換。可我的命運,我想控制在自己手裡!」

「砰」!

戴笠用力把手錶往桌面上一拍:「孟紹原,你是真的鐵了心了。」

他用力如此之大,以至於表面上都被拍出了一道裂縫。

「戴局長,我真的不知道您從哪裡聽說,我要跑。」

孟紹原又重新恢複了嬉皮笑臉:「我跑?我能夠跑到哪裡去?我哪裡都去不了,您放心,我就安心待在重慶。」

說著,他又一次看了一眼那塊手錶:「表面碎了啊,有裂縫了。戴局長,不要去換表面,不換,就算有裂縫,也還是這塊表。換了,就不是原來的表了。」

「來人!」

隨著戴笠的一聲呼喚,兩個衛士走了進來。

戴笠正想說什麼,卻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揮了揮手:

「沒事了,你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