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正文卷

座首的是滄原的王掌控著滄原天下百姓生死存亡,王說過的每一句話,每個動作乃至表情,都是暗含深意的。

風陵南自是一個聰明人,更明白杜子騰的可怕之處,所以他當下腦海嗡地一聲,斷了根繃緊的弦。

夏候絳是杜子騰後官三千中的一名正二品修容,且不說救駕有功這條大事兒,單僅僅是這個身份——王的女人,即便是不得寵,依然是他一個人的女人,任何男人都不可覬覦。

杜子騰那句話已經有了狐疑猜測的意思,雖然看似淡漠,怛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風陵南還是懂的。

這一刻的風平浪靜,下一刻很有可能勃然大怒,腦袋掉地也只不過瞬間的事兒。

風陵南向來自詡為風流人間,不觸王怒、明哲保身的濁世佳公子,如今卻為了個小小嬪妃夏候絳方寸大亂,人沒有救出來,先把自已陪了進去。

想到這兒,他手腳徒地一片冰涼,眸光漸漸由狂亂轉了轉,變得冷酷起來,只一晃,又恢復了曾經光明殿上的清潤似水的模樣。

他退後兩步,拱手清聲:「絳主子是微臣的表妹,微臣自幼就最喜她天真無邪,總覺著這官場豪門,見多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只要絳表妹在,那便是守得最後一分清明,確也不易,是故失態了,還請王上恕罪。」

既然王上疑他,他索性挑明了,躲躲閃閃,的確不是他風陵南的風格。

杜子騰犀利冷酷的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不動聲色將他的反應通通收入眼底,忽然輕笑起來。

「風陵卿嚴重了,你心思澄澈,本王豈會怪你。如今當務之急,應是考慮如何把絳修容從險境救出。本王的女人,即便是死,也得死的乾淨。」

杜子騰眸底一日冰冷,話語中若有所指。

風陵南一顆心禁不住「咯噔」一聲,沉了下來。

此時,杜子騰想要救出夏侯絳的理由很簡單,簡單到幾近冷酷。

此時,杜子騰不過是為了皇室的尊嚴,不得不顧及一個被劫的妃子,救回以後,無論是寵與不寵,都是他自家的事。

此時他大概永遠不會想到,一步錯步步錯。心也一樣,倘若動了漣漪,便再也無法恢復曾經的冷酷與絕情。

縱然是宛如神祗般存在於滄原大陸的雲皇杜子騰,他也會在不經意中動心動情。世事本就是如此變幻莫測,誰也逃不過命運的軌道。

如果能預知,知道而後的種種,他也許根本不會來青城,更罔論去救夏候絳。可是他不知道,所一切發生的無聲無息。

如果這世界有阿拉丁的神燈,費奸發誓自已一定要拚命擦三下。

燈神呀燈神,請拯救可憐無辜的我吧!

我發誓下次一定不搶胖胖班長的便當了,那麼讓我回家好不好?

傍晚的陽光疏漏而下,小妮子虔誠雙手合十,做完飯前的禱告,一睜眼,發現所有丫鬟們的視線全集中在她身上,她面無表情地一屁股坐下,心裡卻嘀咕開來。

「都看看我幹什麼呀,我長的太可愛?可愛是一種罪呀……」

還沒有想完,她就見所有同伴的目光立刻變得無比奇怪,她們低下腦袋,一言不發,拚命吃飯,費妍莫名其妙的看著這一群和自己同齡的丫鬟們,深切感覺到古代與現代深深的代溝,小丫頭搖了搖頭,頗有些西風蕭瑟的感慨。

正所謂秋風起,蟹腳癢:菊花開,聞蟹來。

她喜滋滋地伸手抓起個煮得通紅的大螃蟹,擰上瓶自酒,就開始掰蟹腿。

嘿嘿,雖然說宮千九性格喜怒不定,變幻莫測,把她丟到丫鬟堆裡面自生自滅,可千絕宮北麓的河灘里居然爬著那麼多的大螃蟹。

一想到這兒,小丫頭就忍不住眉開眼笑。

美昧呀,果然秋天的螃蟹最好吃!

她笑眯昧就著紅膏油滿的大螃蟹,抿一口白酒,啕醉地眯上烏溜溜的圓眸,一臉詭異的愜意還來不及舒展,忽然呸出口裡的白酒,忍不住悶聲嘀咕。

「不是說喝白酒,吃螃蟹,人生大樂這白酒怎麼那麼難喝呀!」

真不知道當初在傾雲宮,她怎麼能那麼厲害地喝完一罈子的酒,酒呀……明明就是苦的,而且很辣嘛!

還是吃螃蟹,螃蟹好吃。

小丫頭笑眯眯地掰開殼子,澆上姜醋,滿足地用勺子挖出紅膏。

同飯桌的丫鬟們一個寒顫,筷子齊刷刷從手心落地,一臉驚詫地瞅著小費妍,只覺喉嚨一癢,其中一人禁不住大吐特吐起來。

費妍手中的動作終於停頓下來,一臉駭地瞅著那人,手中的螃蟹不自覺放了下來。

「聽說淺水灘的那些八爪螃蟹天天鑽在石縫爛地里……」

「可不是嘛,怎麼能吃得那麼高興?」

「太不可思議了……據說曾經有人吃那八爪螃蟹,吃得上吐下瀉,更有人中毒而亡……」

「小五,一會兒找柳夜管家支幾錢銀子買掛草席得了,免得在千絕宮有個好歹,連個準備都沒,多晦氣!」

眾丫鬟扶著那個吐得稀里嘩啦的小姑娘,小聲嘀咕著越走越遠,留下一大攤子吃到一半的碗呀筷子,費妍臉上表情迅速僵硬。

買掛草席,她們還打算直接把她裹草席里往海里一卷丟掉呀?

太沒有環保意識了!

而且,也太沒有常識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們居然小聲議論,分明是不顧她的死活嘛!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小丫頭忍不住抬頭望天,淚流滿面。

她泄憤般地重重咬了口蟹腿,剛咬一下,立刻嗚哇一聲,尖叫起來,嗚嗚……好痛,那一根大刺狠狠戳進了柔嫩的口腔,直痛得小丫頭到處亂竄。

痛,痛,痛死了!

她無頭蒼蠅似的亂竄開來,一頭撞進具堅硬帶有彈性的胸膛,抬眸,撞見一張五官如刀刻般的俊容,一道深刻的烙印從他額角霹至面頰,冷峻地令人窒息。

「宮千九?」

「不是讓你十二個時辰候命在聽燈樓?」

「聽月樓?」

「小聽離不開你。」

他公事公辦的聲音聽起來冰冷談莫,小丫頭驚訝地看著他,後者的目光掠向桌上一小碟姜醋和吃了一半的螃蟹,忽然面色大變,他掌風悠地一吸,螃蟹被納入掌心,眸底第一次出現一絲慌亂。

「你吃螃蟹?」

「是呀,很好吃的呢,你要吃嗎,」

小丫頭獻寶似的抓起一隻螃蟹,被宮千九一掌拍掉,宮千九的面色嚴厲的有些嚇人,他一把抓住費妍的手,目光咄咄。

「吞下去。」

「嘔嘔……什麼東西呀?」

費妍看著他有些嚇人的目光,下意識張口吞下他送到嘴邊的白玉丸,一吞下去,立刻想到「陌生人的東西不能吃」,她嘔得喉嚨發痛,可宮千九卻早已飄然在三尺乏外。

太……太過分了吧。

就算是準備用毒藥控制她,至少找一個好吃一點的呀!

費妍徹底暴走。

「喂,喂,這個是什麼,我不要英年早逝呀!」

「宮千九,你不要走那麼快……」

「為什麼不理我?」

「……」

她快步追上,可後者只留給她一個堅硬挺掛的背影,宛如破鞘而出的利劍又似乎冷然崢嶸的銀槍,費妍忍不住自慚形穢,腳步生生頓了下來。

當她磨磨蹭蹭地趕到聽月摟的時候,費妍驚訝的發現小摟凝翠,琉璃飛檐,正堂里,一大一小同樣俊秀的兩人正在下棋。

宮千九明明是朝另一個方向去的,怎幺會一眨眼,居然比他正快,在陪小聽小棋?

一見她來,小聽立刻笑顏逐開,揮著小手招呼她,「哥哥快來教小聽下棋,小聽又要輸了呢!大哥真過分,居然一點也不讓人家!」

又是哥哥?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女裝然後再瞅瞅宮少聽,真的很想爆發,可一瞅見面色冰冷的宮千九,再一想到那枚不知道是什麼的藥丸,立刻打消了爆發的念頭,小丫頭頹然耷拉下肩膀,灰溜溜地站在小傢伙身後。

古有陪太子讀書,現在她費妍陪小少爺下棋。

「小少爺要學圍棋,應該先了解圍棋。圍棋盤十九縱行,十九橫行,共分為三百六十一個落格點。黑棋一百八十子,白棋一百八十子:先來有長者執黑,尊者先行的規矩。看似簡單的棋盤,卻蘊藏無窮,如仰視浩瀚蒼天,俯瞰寥廓大地,渾然一體。

「棋盤縱橫錯網,猶如星空,棋子落點,似乎繁星,又是觀察天象的工具,如今,小少爺初涉圍棋,當熟悉規矩,然後再研究布局與計子。」

她從容不迫,宮千九哞底卻閃過道讚歎之色。

「坐下。」

「嘎?」

她驚訝地看著發出命令的某人,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理解他的思維方式,不由訕笑起來,「不會吧,沒有位置坐了呢……」

「去加一個位。」

宮千九打斷她的話,一聲令下,乖巧的丫鬟們立刻搬來張舒服的大椅,費妍笑臉僵了又僵,心裡的小九九打得劈里啪啦。

這算什麼,凌遲前的優待?

反正都吃了那個古里古怪的東西,現在十命都懸著。

乾脆就……坐下吧!

小丫頭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了下來,就在這時,一個很奇怪的聲音傳入了眾人耳中,「咕嚕……咕嚕咕嚕……」。

費妍一把捂住亂叫的肚子,臉蛋刷地紅了小半邊。

「來人,將廚子做琬雲吞面。」

不妙!

十分的不妙!

宮千九什麼時候從獅子變成羊羔,雖然是帶著冷酷面具的羊羔,但是居然沒有殺傷力,這樣的情況讓費妍有些惶恐,又有些驚喜。

至少人生安全有了保障。

小丫頭懷著惶恐的心情囫圇吃完了雲吞面,一抹嘴角,立刻有丫鬟貼心地遞來濕巾,她擦擦嘴,宮千九拈子,漫不經心的聲音傳入耳中。

「下完棋去聆雪池等我。」

這一個又一個風花雪月的名詞,聽得費妍那叫一個暈頭轉向,好半天才抓住關鍵詞,「聆雪池在什麼地方?」

「會有丫鬟帶你去。」

「為什麼要等你?」

這個問題,宮千九沒有回答,只高深莫測的看著她,雖然冷酷,但的確很漂亮的眼眸深邃的如夜空,能讓人禁不住為之窒息。

小聽瞧著這兩人的目光有些壞壞的,卻又心滿意足。

「費妍哥哥問那麼幹什麼,去就是了。」

哥哥,又是哥哥,小費妍火氣騰地一下又竄了起來,他記得自己穿的明明是女裝吧。

小妮子狐疑的目光鎪地一下往自己胸口看去,平平扁扁,簡直是飛機場,她終於絕望了,原來被叫成哥哥的原因是……

從聽月樓到聆雪樓的一路,費妍懵懵懂懂,丫鬟們平常嘀嘀咕咕,到如今卻一個個守口如瓶,領她一路而去,她們臉上露出曖昧而詭異的笑容讓她忍不住有些抓狂的感覺。

「這水挺清澈的,竹林也很漂亮……」

費妍仲手摸摸水溫,頗有些感慨,這古代和現代就是不一樣呀。

瞧瞧,純天然溫泉,環境幽雅的很。

「衣服脫了。」宮千九一句話,費妍立刻跳了起來。

「什麼?」驚訝,慌亂。

「把衣服脫了。」他重複。

「我……我……我……你別脫衣服呀!」費妍捏緊胸口的衣襟,忽然看見他的動作,忍不住一聲尖叫,上前兩步,拚命要把他的衣服給穿上。

「鬆手!」

「不用吧,都……都已經秋天了,不|穿衣服會著涼的!」她紅著張小臉,結結巴巴地說,雙手笨拙地拉撥著他褪至胸口的外衣。

還有褲子……褲子。

怎麼會那麼難扣,小手撲騰著,拚命往上抓他的褲子,恍惚中,似乎抓住什麼東西,然後又用力揮開那個東西,幫宮千九胡亂提著褲子。

「鬆手!」

宮千九低沉的聲音中帶著些隱忍的沙啞。

「不要呀,你先把衣服穿上!」

某人陷入暴走,小手撲騰撲騰直推著眼前的男人,卻一把被後者按住肩,他額上滲出微微的汗珠長發隨意地披散著,眼睛又黑又亮。

「嘩啦——」

費妍的動作太大,宮千九胸口的衣服不禁沒有被穿上,反而裂開個大大的口子露出他小麥色健碩而飽滿的胸膛。

撲通!

費妍恨不得當場撞死在豆腐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脫衣服下去我幫你排毒。」

宮千九的眸光濃了濃,轉身脫了外衣中衣,只著一條寬大的中褲,率先走進溫泉水中,水聲嘩啦,他的背影挺拔而流利,十分具有誘惑力。

咳,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排毒?

別的沒聽見,一聽這兩字,費妍眼神刷地一下亮了起來。

中午那枚藥丸的效果,費妍同學觀在還記掛著呢,生怕哪天來個爆發,自己這麼條小命就跟著爆發玩完了。

剛才的慌亂與驚隍在現在通通煙消雲散,小丫頭屁顛屁顛一把地扯了外衣來不及多想,撲通一聲跳入溫泉池中。

「是不是排完毒我就不用死了。」她分外開心。

「把中衣脫了。」

費妍想也不想,立刻脫的只剩下素白色綉梅花的小肚兜,然後靠攏宮千九,依日笑眯眯地打著商量,「是不是武俠小說裡面那種排毒方法,那你反正都要幫我逼毒的,順便幫我打通任督二脈好不好?」

「……」

「電視裡面演的逼毒不是應該面對面嗎?你為什麼要背對著我呀?」

「……」

「你該不會是反悔了吧!」

小丫頭急了,嘴角忍不住抽搐兩下,忽然一把抓住宮千九,痛哭流涕,「你不要後悔好不好,這麼漂亮個地方我萬一死在這裡了,多晦氣呀……」

最重要的是,再死一次,她怕這次就真的是game over了。

世界那麼美好她還想回家!

她還有好多好吃的沒有吃,好玩的沒有玩,更更重要的是,她還沒有談過戀愛呢!

「你不會死。」

小丫頭悲傷欲絕,喋喋不休,宮千九腹部一緊,背脊恃然一僵,他從頭到尾面色一直如冰塊般,看不出分毫情緒波動,只在她說那麼一句時,才開了尊口,賜她個肯定句。

「不會死,那你為什麼給我逼毒呀?」

整她?

太過分了吧。

小妮子小宇宙處於爆髮狀態,當時就抓狂了。

「逼毒時,不能身著寸縷……」宮千九的面色微微泛起一圈可疑的紅暈。費妍一聽。臉上就炸出了一片晚霞。

不,不會吧。

「要……要全脫完嗎?」

費妍的臉不期然紅透到耳根,小手在肚兜的帶子上默默左漠漠右,就是下不了決心拉開他,嗚……就算他是現代人,見多了裸睡裸游裸奔,可是……a cup……實在是沒有解開它的勇氣。

他自己看看自己的胸都要自卑死了,何況是在宮千九的面前解開。

細細的鍛帶,上面還銹著蝴蝶,真漂亮……

小手抓著鍛帶,小臉上寫滿猶豫。

「夏侯絳,你磨蹭什麼?」

「我怕著涼」

她紅著小臉吞吞吐吐,睜眼說瞎話,聆雪池絕對算不得冷,她偷眼掃了宮千九一眼,發現他的背影寬闊而精碩,肌肉分明,如優雅的豹子,小丫頭鼻血差點沒飆出來。

好……好養眼。

如果去拍寫|真,忍不住頭暈目眩,彷彿看到大把大把的粉紅色鈔票飛舞。

「著涼?總比你中毒身亡好。」

「可是……」

小命還是比較重要,費妍左思右想,一咬牙,一閉眼,胸前的肚兜飄落在水面,她立刻把身子往水裡壓了壓,臉蛋的潮|紅襯得眼眸晶亮晶亮。

「我脫了,那你幫我逼毒吧。」她雙手捂著胸,傻笑。

「人體周身有五十二個單血,三百個雙穴,五十個經外奇穴,一共七百二十個穴位。又有一百零八個要害穴,其中有七十二個是活穴其餘三十六個是死穴……」

好複雜。

死穴……活穴……武俠小說嗎?

可是他從來不看耶!

費妍聽的懵里懵懂,宮千九的手從她身前一路而下。如入無人之境,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些許沙啞,似極力在壓抑些什麼。

「天地人一氣,人為小天地,天人合一,而經絡是運行全身氣血,聯絡臟腑枝節,溝通上下內外的通路。經脈包括十二經脈,奇經八脈和十二經別。烙脈由俘籮,孫烙和十五別烙組成」

越聽越象是聽田鼠,好叵測。

費妍打了個哈欠,因為身上的穴位被點中,實在很舒服,小丫頭居然忘記自己與宮千九赤|裸相見,烏溜溜的眼眸兒東張西望起來。

纖細的鎖骨,胸口雪白的小玉蜂在瀲灧水波中,若隱若現,勾人心神。

可小丫頭卻渾然不覺。

宮千九的眼波越發濃了濃,一把火苗在腹部迅速燃燒,一直轟然到胸口,只逼得他無法集中精力。

「奇經八脈是:沖脈,任脈。督脈,帶脈,陰蹺脈,陰維脈,陽維脈。而這八脈分佈不象十二正經那樣規則,同臟腑不直接絡署,相互間無表裡關係,故稱『奇經』,又有八條,故稱奇經八脈……」

「我將從百會,神庭,耳門,睛明……風池,人迎穴,一直點到檀中,巨闕,關中,乳中……」

他的手按著所說的穴位一路點下,忽然,點穴的大手在她的乳尖前三寸的位置頓了一頓,帶著烙痕的俊容上,紅暈越來越泛開,臉紅的宮千九比平日更多一分親近。卻俊美如撒旦,帶著致命的誘惑力。

「為什麼不點了?」

費妍等了好久,迷惑地抬起晶亮的眸子,宮千九心口猛地跳漏半拍。

該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要求什麼。

宮千九修長如玉的指在她胸前那抹嫣紅上方遲疑不決,目光不自覺地被那抹粉|嫩的海棠色吸引了,忍不住喉結悄悄地滾動了下,目光越發深邃。

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而她是他心儀的女人。

可他現在卻不能碰她。

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而她是他心儀的女人。

可他現在卻不能碰她。

他閉上眼,指尖快速地點上她的乳尖,指尖柔嫩的觸感讓他心神忍不住蕩漾了下,費妍只覺自己的乳尖被人用指頭重重一彈,所有的血液轟地一聲衝上腦袋,當下羞得幾乎要撞死在豆腐上。

「宮千九!」費妍忍不住尖叫起采。

「閉上眼睛,不要分神。」

後音聲音沙啞,並不把她的尖叫當一回事,她看見他的手從自己的胸腹一路而下,眼見著就要朝會陰穴點去小丫頭終於定不住了。

「色狼!」

她滿臉通紅,一把捂住下體私密處,薄脆的稚嗓帶著些哭腔,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從臉頰滾落,宮千九的手本來要點上地會陰穴,卻不得不停了下來,看見眼前少女胸前的春光在瀲灧水波中若隱若現,他忍不住狠狠倒抽一口氣,俊朗的面容上有些狼狽。

「夏候絳,你想些什麼呢!」

「下面不能碰!」

小丫頭張著微紅的圓眸語氣牲鏘,暈紅的臉頰在水霧中,軟軟如棉花糖粉|嫩的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宮千九發現自己腹下的火苗越發竄的猛烈。

「淺水灘的八爪螃蟹毒性劇烈,你一個姑娘家,撐不過今晚必然毒發身亡……」

「螃蟹?」

轟隆,一道悶雷在腦海中陡地炸響亮。

費妍徹底呆了,痴痴地重複問道,「只是螃蟹?」

「千絕宮曾有弟子撿了些八瓜蟹煮熟食用,誰想當晚,食蟹者七竅流血,中毒而亡。」

「不是那個白色的丸子有毒,然後你打消主意,不打算讓我死了,才準備給我逼毒嗎,怎麼是螃蟹?」

「我若要殺你何必如此麻煩。」

一問一答,費妍獃獃如被雷擊,宮千九哭笑不得,指尖重重彈在她額上,沒了好氣,方才的旖旎全被她迷糊的反應給消散了。

就聽費妍悶悶回答,「也不是很麻煩……我以為你覺得這樣比較有神秘感……」

宮千九搖頭,刀刻般的俊朗面容上,掠過一抹無奈,「小笨蛋。」

「其實我不是很笨,只是偶爾有些迷糊……」

小丫頭不甘揮舞著小拳頭,撇嘴抗議,宮千九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幫你把毒逼出來,就沒有事了。」

「螃蟹又沒有毒,不用逼呀!」

其他的都不是重點,這才是重點中的重點。

「你不必害怕。」

「我沒有呀,死螃蟹才會有毒,活螃蟹不會有毒的。只不過涼性比較大,如果吃多了容易把胃吃壞。」

「不要使小性子。」

宮千九的面色微微有些沉下,費妍看怪物似的看著他,沒大沒小的一拳重重砸在他精碩飽滿的胸膛忽然大笑起來。

「你不要告訴我,你以為我中了螃蟹的毒所以才這麼費力的想給我逼毒,太有意思了。」

早聽說過第一個吃螃蟹的是勇士,沒想到她費妍居然也能士當先卒,一嘗螃蟹。

小丫頭美滋滋地唇角翹起一抹笑意,手舞足蹈,壓根忘記自己現在一|絲|不|掛地泡在水池裡,猛地一下從水池中站起。

烏黑的長發滴下晶瑩的水珠,從她潔白粉|嫩的雙峰上滴下,掌心即可盈握的小巧酥胸凝結著透明的水珠,宮千九略濃的目光一路而下,從她平坦的小腹一直看到水波瀲灧處,女性最私密的地方。

最純潔的少女身體,美麗地猶如一幅畫卷,有彷彿精緻的瓷人。

「你不怕死?」

「怎麼會死,我經常吃呢!昨天,前天,大前天都吃了,你看好好的,沒有事的!」小丫頭笑顏柒熙,眼哞晶亮。

宮千九隻覺腦海刷地炸開此起彼伏的煙花,他費力地移開目光,幘然站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他怕自己如果再呆下去,會忍不住狠狠佔有她,讓她永永遠近成為自己的女人。

從溫暖如春的溫采聆雪池出來以後,宮千九毫不猶豫地打上冰涼的井水,一遍又一遍地從頭衝下,秋天冰涼的水滴帶著刺骨的寒意。

月色下,身材挺拔孤絕的男人如銀槍,如利劍不催不折帶著疤痕的面容越發俊朗,單隻是側自,美則美矣,卻異常的冷酷。

半響,所有的水聲褪去,僅剩男人壓抑的喘息聲。

一個嘲諷的女嗓債然響起,打破了竹林中的寂靜,「嘖嘖,宮千九向來冷血冷情,居然回為了個相貌尋常的小姑娘,甘願用冷水平息欲|火,真是讓人感動呀。」

聲音冷酷尖銳,不懷好意。

宮千九轉身,聞若采聞,被下木桶。

「怎麼不說話,被說中了,怎的不惱蓋成怒,」

不遠出,坐著個絕美如煙霞的妙齡少女,精緻的小臉上帶著隱隱的忿恨,她右手如蔥幼嫩的指節撫過掌心的竹蕭,身形如鬼魅般,就這麼俏無聲息地立在宮千九的身前,不偏不倚攔住了他的去路。

「宮千九宮大少,我原以為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情。」

「讓開。」

男噪恢復了曾經的冷謨,宮千九的目光如淳寒的冰忍,冷冷掠過少女絕美的臉,後者毫不畏懼地逼視回去。

如果費妍在這裡,一定會失聲驚呼。

宮千九未被烙傷的臉蛋與這少女的面容出奇的相似,連氣質都如出一轍。

可少女的眼,此時卻比他的更多一分仇恨和不數斂的銳利,「憑什麼要讓?從小到大,你教過我怎麼殺人怎麼報仇,怎麼斂藏實,可獨獨沒有教過我讓……」

話音如冷銳的匕首泛著寒光。

宮千九速度快如閃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刷地一下捏緊她的手腕,「喀嚓」一聲脆響,少女的額上沁出細密的冷汗,卻倔強地不求一聲饒。

他的動作迅猛而無情,絲毫不因對方是女子而有片刻心軟。

「宮竹喧我教你的東西很多。現在再多教你一樣,千萬不要以硬碰硬,在無法預測的對手前,做自任何激怒對方的舉動。」

「你……」女噪厲聲,話音未落,宮千九的動作驀地再厲一分。

他的聲音很輕,也很飄忽,淡漠地仿怫須臾間即可消失不復。

少女的面色適才出現一絲鬆動,似乎不可置信又似乎明明知道他會有這樣的動作般,牙齒緊緊咬住了唇,直到唇間血絲隱隱。

好半天,這少女大笑道,「你捏碎我的手骨,這一身的武功是你所授,如今你廢了我也好,從此我少欠你一分!」

「你欠我的,遠非廢去武功那般簡單。」淡聲漠然。

「你索性殺了我,豈不幹凈。」少女面色白了白,逞強地厲喝。

後者目光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冷燃搖頭。

「宮竹喧,你太不聽話。你若是和小聽一樣聽話,我定不會將你軟禁在千絕宮,你我兄妹又何至於今天地步。」

「你在乎嗎?你根本不會在乎兄妹情誼,你心裡只有復讎,為了復讎,你可以犧牲所有的一切,包括親情!

「當年,你可以不顧我的想法就把我送到夏侯公子身邊做侍寢丫鬟,打探你想知道的一切機密時我就知道了,你根本沒有感情!連自己的親生妹妹都可以出賣,你簡直比禽善還冷血!

「我和夏候公子真心相愛,可你為了你可笑的復讎大業,怕我誤你大事,於是再不顧我哀求,把我從夏候府劫走時,我對你就徹底死心了。

「我為什麼會有你這樣的哥哥?」

她恨聲,眸光中泛出點點淚光,和宮千九相似的絕鎂面容上,一片凄絕。

相忘誰先忘傾城是故國。

手腕上的傷痛,比不上心裡的苦楚。

夏候府上的日子雖然平淡,可是那個如水蓮清雅的少年卻讓她感受到從小到大從沒有過的溫暖。

她不怪宮千九把他送到夏侯府,不怪他利用她,不怪他從小小到大對她的苛責,可是他怎麼忍心在她第一次感覺到溫暖的時候,把她又拉回到這個冰冷的千絕宮。

夏候澈,夏侯澈……

想起這個名字,竹喧心裡禁不住抽痛,是糾纏入骨,傷痛銘新的哀絕。

「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哈哈……多可笑呀!全天下人都會對我好,唯獨你不會,哥哥。」她的聲音因為疼痛而輕柔起來如絕美的罌粟含著噬骨的劇毒。

「哥哥,哥哥,我有多久沒有叫過這兩個字了?呵呵……你喜歡上雲皇的女人嗎?那可真是個可愛的姑娘,單純的讓我嫉妒呀。你說,如果毀了她,雲皇會不會很生氣,自己的女人都無法保護……哈哈略……」

「你最好別亂來。」

宮千九面色不動,可手上的力道明顯加重三分,少女疼的咬緊唇,微閉的雙眸,濃密的睫毛如小扇般微微扇動,流露出病態的美麗,令人驚心動魄。

「你怕了?我以為你什麼也不怕,連親妹妹都可以拋井,居然會為個微不足道的十丫頭而亂了分寸,多奇怪呀。原來,你也回愛上一個人……

說到這兒,她的眸中陡然逼射出懾人的寒光。

「可惜,她並不屬於你。雲皇已經親臨青域了,而他的探子也把聆雪宮看見的一幕回報給雲皇了。雖他看見的不多,但足夠讓雲皇震怒……

「你認為雲皇有那麼大的肚量,能容一個不貞的妃字嗎?你苦心雞率,不願佔有她不就是因為羽翼未豐,怕他萬一回到雲皇身邊,會遭到雲皇的厭惡……可是,你千算萬算,卻不知有些事兒_,你根本無力改變!」

竹喧的聲音冷漠如冰,宮千九的面色白了一白,「你把探子放進了千絕宮?

「否則,以哥哥您的手段,那些普通的探子又怎嗎能進的了這兒呢,呵呵,哥哥您一定根吃驚吧,他已經走了,多不過現在雲皇就會知道了……您不是想要復讎嗎?羞辱雲皇,一定是你最想乾的事兒吧……」

就在這時,山門忽然傳來一陣尖銳正的迪鳴,鳴聲裂綿,直透長空,回蕩雲霄。

「嗡——」

連望天塔上的鐘聲轟然響起,濃白的孤煙,先是零星幾處,迅速間連成一片,衝天而去,火光將夜色渡上了層詭異猙獰的顏色。

驚變來得快如閃電,讓人不可思儀。

「呵呵,看來雲皇的速度比我想像的要快多了……」

竹喧還說了些什麼,宮千九完全聽不見了。

他來不及管她,鬆開手,黑影如破弦而出的箭,在茫茫夜色中,幾個免起鶻落,一角青衣迅速消失在竹喧的視線中。

夜風冷冷月色蕭瑟。

跌倒在地的少女撫著脫臼的手腕,目光觸碰到手心握緊的蕭,面上忽然綻開了一朵清雅的笑容,那笑容粲如百合,帶著分宮千九在時,不曾有過的純真與稚氣。

他是她曾經最崇拜的哥哥。

哪怕是現在,明明那麼恨他,可是用話語制著他,然後秘密放走探子讓雲皇知道千絕宮的秘密時她心裡何嘗不痛。

她只是不想遺忘,不想遺忘那個清雅如水蓮的少年。

他害怕原諒哥哥,等於背叛了那個少年。

他們曾約奸,攜子之手,與子偕老。

相處一幕幕如流水船淌過心尖,是花開薔薇,月上雲階,縱然是默默無言,執子黑白有他在時,相顧一笑,卻也甜蜜異常。

只是,一回首再難全。

他們註定了無法在一起……

外間,火光中,雲皇的臉明明滅滅,陰沉冷酷。風陵南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只有緊抿的薄唇泄露出他此時並不像表面一般平靜。

只有清央羽圓圓的臉上一直掛著可愛的笑容東瞅瞅西瞧瞧肥豬爪不安定地摸摸這裡,又摸摸那裡,到處是新奇,怎樣都覺得有趣。

「王上,宮千九可不是善類。他武功了得,火燒千絕宮若是對付一般流寇倒也罷了,可對方是宮千九,見效打折,萬一逼得他血性大發,大開殺戒,我們並不討好。」

眼見明艷的火龍蜿蜒直上,吞噬草木叢林,朝顏憂心忡忡,眉心跳動,有些不安。

「我同意。為了個小小修容,不值嘛!」

清央羽適時冒出枚肥肥腦袋,笑眯眯地吐槽。

「清央羽!」風陵南怒目而觀,袖底的拳頭猛地捏緊,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刷地一下,某人的肥腦袋立刻縮了回去。

「不說不說不說還不行嗎!」

「本王的女人,就算死,也得死在本王懷裡,乾乾淨淨。」杜子騰的臉在火光中清冷異常,美如晴夜中的曇花,眼角悶爍的冷光,令人見之心寒。

清央羽不知哪兒摸出個蘋果,啃著蘋果,口齒不清就嘀咕起來,「王上,這絳修容和您是有仇嗎?連死也不放過她,太絕情了點吧……」

話音咽下在杜子騰眸光逼來的時候,「咔嚓咔嚓」的咬蘋果聲雖然清脆,卻十分聒噪。

「清央羽,你可不可以把蘋果丟了?」

風陵南聽著煩心。

「憑什麼,浪費可恥!何況了,吃飯睡覺皇帝大,這麼半夜三更的,我都沒睡美容覺了,出來吃個蘋果還遭人唾棄,我容易嗎我?我吶,其實也就這麼點小愛好了,可你們這些壞人卻處心積慮打擊我,刺|激我,嗚嗚嗚……我好命苦呀……

「閉嘴。」

雲皇令下,清央羽的蘋果立刻大咬幾口,丟了果核,胖胖的臉蛋糾集在一起,費力地蠕動,拚命地吞咽。

後面黑壓壓一片的人山人海,人人手持火把,照亮了整個千絕山,這些全部是最精銳的侍衛,三人站在中問杜子騰和風陵南以俊美與氣勢吸引了所有人注意,而清央羽筒子一樣是萬眾矚目的目標。

再沒有人……比他的體積面積更大。

「王上,讓我去把絳修容救出來一吧,既然她是在我手上被宮千九劫走的,如今就讓我把她帶回來吧。」

風陵南上前兩步抱拳請命,杜子騰狹長的鳳眸微微一挑,眸光中透出犀利的寒意,「不必,本王親上千絕山。」

探子回報,宮千九把夏侯繹引入聆雪池兩人赤|裸相見,舉止璦昧,讓風陵南去那兒,他杜子騰沒那麼大的肚量。

即便是不受寵的絳修容,也是他杜子騰的女人。

她是生是死,只屬於他一人!

「王上三思。」

眾人大驚失色,齊刷刷跪滿一地。

杜子騰的眼眸冰亮如最黑最亮的珍珠,卻透出殘忍的寒意,風陵南緊不住一個寒戰,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一字都沒有說出來。

秋日寒涼,聆雪池卻火山邊,故而氣候溫暖。

瀲灧水波蕩漾著細碎的漣綺,蒸出了氤矗縈繞,水霧凝珠中,略帶稚氣的少女在水池裡撲騰著水珠,頗有些百無聊賴。

費妍好無聊呀!不過溫泉泡起來還是挺舒服的。如果有糕點,一邊吃,然後一邊泡溫泉應該會更舒服吧。

肚子好餓呀……

她摸摸自己癟癟的小肚子,不期然,又聽見咕嚕咕嚕的叫聲。

宮千九把她一人丟在這裡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她可不可以閃人?

雖然溫泉泡起來根舒服,可是泡久了也很無聊呀,皮膚都會起褶的,看起來好嚇人呀。

小丫頭冷不丁一個激靈悄悄游上岸左右瞅瞅沒有人立刻爬了上去,用乾淨的毛巾擦乾水珠,手腳利落地開始穿衣服。

衣服穿到一半時,一個清冷的女嗓淡淡傳來。

「你就是絳修容?」

竹喧閑閑地坐在聆雪池外的參天大樹上石青色的褂子淡綠色長裙,零星的烏髮從雙鬢垂落,烏黑的長發用一支雪白的釵子綰一個結,如瀑布般散落。

她右側的額角貼著一片翠綠欲滴的玉葉子,小巧玲瓏,更襯著她膚色欺雪面容精緻絕美,猶如仙子。

她懶懶地伸了個懶腰一雙小巧玉足在半空中盪了盪,裙裾飛揚,費妍只覺腦海有奼紫嫣紅的玫瑰在她身後此起彼伏的綻放。

好漂亮的女孩!

比起那米拉公主,分毫也不遜色!

如果放在現代,可不就是天後級別的super star不知怎的,費妍又感覺自己的鼻血快噴出來了,無數的粉紅鈔票在天空撲蔽著小翅膀。

她一陣目眩,嘴角忍不住掛上個陶醉的微笑。

「喂,你幹什麼?為什麼笑得那麼恐怖?」竹喧後頸汗毛憤然炸起,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小費妍,手心的竹蕭輕輕敲了敲樹榦發出清脆的響聲。

「沒有。」

小費妍一抹嘴角口水,下意識反駁,「我哪裡笑的很恐怖?」

「不和你羅嗦,我問你,是不是夏候絳,繹修容?」

「你怎麼知道?」

「呵呵,果然是你。」竹喧笑7,足步一蹬,輕飄飄如羽毛般飄落在費妍身前一雙晶瑩的美眸這才浮現出一絲笑意。

因為那絲笑意她的臉竟然無比的柔和溫暖。

「你……認識我?」

竹喧笑笑,笑聲清脆。

「夏候公於相貌清冷俊秀,氣質出塵。夏候清雖然刁蠻任性,心思狠毒,卻也不失為一個美人兒。我當二小姐應是傾國傾域的美艷女子,先前聽丫鬟們說你相貌平平,尚且不信,如今見了,才……」

她好奇的目光從她的臉上轉了圈,然後一路而下,掃過她的胸部,瞭然又笑了笑,「你可以多吃一點紅棗和木瓜,應該很有效。」

轟!

血液猛地炸在臉頰。

小費妍慌忙一把抓起毛十,羞愧地遮住赤|裸的胸脯,豆大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悠。

嗚……

丟死人了!

她再看看對放絕美的臉蛋,綠衫裹住的圓潤雙峰,眼中的淚花越發晶瑩起來。原來上語文課學會了「對比」這個詞,可她但是如爭才深切地體會到什麼叫對比。

自己的a cup是一輩子也甭想比上別人的了。

小丫頭悲從心來忍不住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別哭呀,我這不是說著玩嘛,別在意嘛。」

「胸小,我也只是傷心一台兒,你別管我了。」

竹喧嘴角抽搐一下,第一次發現費妍的思維不是常人所能理解,她以為小丫頭是羞哭的畢竟被個陌生女子看個精光,不是什麼愉快的事兒,可誰知道費妍脫口而出的理由居然和自己想的相差那麼遠。

她抿了抿嘴,有些無語。

「你還小,以後還要機會……再長大一點的……」

「真的嗎?」小丫頭半信半疑。

「嗯……」咬舌,她到底在說些什麼?竹喧咬咬唇,有些憋悶。可一看到費妍亮晶晶的圓眸,所有打擊的話全部吞在肚子里了。

她鬱悶地用竹蕭敲了敲掌心,岔開話題,「快穿上衣服,我帶你離開。」

「離開?」費妍迷惑。

「宮千九性格喜怒無常,這一刻喜歡的東西,下一刻毀滅也是正常。除了自己,他誰也不信,不……也許,他連自己也不信任。這樣的男人最容易讓少女喜歡,但也太危險,我可不想你不明不白的身首異處。」

竹蕭輕佻地勾起費妍的小下巴,竹喧笑得十分輕狂。

費妍嘴角抽搐一下,忍不住一拐子狠狠擊過去,被竹喧衣角一掠,輕易閃過少女絕美得臉蛋上有一絲驚訝。

「嘖嘖,小白兔居然會咬人,真是讓人驚訝。」

「我……」

「別我了,快點換好衣服,我們從後山走。雲皇帶了八千精銳圍上千絕山,宮千九武功雖高,但對於人海戰術,卻也徒然。何況,杜子騰的確很聰明,居然想出火攻,千絕山屬火,草木茂密,一觸即發……迫在眉睫得空兒,宮千九絕不會想到你得。」

竹喧輕輕推了她一把,費妍被動地點了點頭。

一陣衣物摩挲聲,費妍穿戴整齊。

兩人就著夜色,行走在羊腸小道,一路草石糾纏,磕磕絆絆,寒風吹過時直刺得費妍忍不住拉了拉衣襟,噴嚏一個接一個的打。

遠處,是火苗竄起,噼里啪啦的火星迸濺聲。

千絕山,火光四起,蜿蜒巨龍噴著熊熊烈火從山下一直燒到了山上,幾步一折,不時有驚惶逃竄的走獸飛禽,連帶著人聲鼎沸,喧鬧異常。

濃煙熏天,燒焦的氣味熏得人鼻息幾欲窒息。

「起火了,小聽他還在裡面……」

「放心,他周圍守護的全部是千絕宮最頂尖的高手,絕不會有事兒。」

聽到她這麼說,費妍的心稍稍放下。

竹喧似笑非笑斜睨著她,發現她冷的瑟瑟發抖,想了想,自己的褂子丟在她腦門,嘲諷道:「這身子骨兒,倒是和夏侯公子一般,都是虛弱的緊。自己都顧不上,卻還在照顧別人,你們以為自己是菩薩嗎?」

明明是關心的話,可她說出來,卻語帶嘲諷。

費妍傻傻地朝她笑了笑,拉緊了褂子,連上路出可愛的笑容,「你和夏侯哥哥很熟嗎?」

一陣沉默,竹喧不語,眼底卻不自覺的泛上一層水霧。

「不熟。」

好半天,冷冰冰的兩字,淡然擲下。

費妍下意識地感覺有什麼不對,可卻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只好把心頭的一樣暫時壓下。

這麼漂亮的姑娘,即便是在夏侯哥哥旁邊,也不會分毫遜色。

雖然她面色冷清,說話也不大好聽,可費妍卻一點也不討厭她,反而忍不住親近她。

很奇妙的感覺。

「那……你一定認識夏侯哥哥了。」

她笑言。逐開,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因為人是同一個人,所以連心都忍不住熱了起來,彷彿所有的害怕紛紛退去。

那麼大的火,熊熊燃燒,噼里啪啦地炸響在耳畔,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可是有竹喧在,她就是知道自己不會有事。

「不認識。」竹喧擲下的依然是冷冰冰的兩字,費妍愣了。

不認識?

怎麼回事不認識?

她聽竹喧的口氣,明明和夏侯哥哥熱絡得很。

難道,是她看起來很好騙?

所以這姑娘撒謊都能撒的臉不紅,氣不喘。

小丫頭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伸出手掌努力地揉了揉略微僵硬的臉蛋,齜牙咧嘴有些不滿,「可是你開始明明不是那麼說的哦。」

「那我是怎麼說的?呵呵……我不過是江湖女子,怎麼配和貴族的公子認識呢?休再提了,傳出去,倒是敗了夏侯公子的名聲。」

「都是人,有什麼貴賤之分,夏侯哥哥並不比別人高貴什麼,江湖女子也一點都不低賤!」費妍斬釘截鐵地說,語氣中少有的認真。

竹喧引路的步子不由一頓,回頭啞然看著身量纖瘦的小丫頭。

乏善可陳的臉蛋,雖然清秀,卻無法讓人一眼注意到。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她的眼睛,這雙眼睛又黑又亮,彷彿是黑暗中最明亮的星子,雖然不嫵媚,卻讓人禁不住心生好感。

人,竹喧見多了。

江湖的人,官府的人,高貴的人,低賤的人,千人千貌,各具風姿。有宮千九的冷酷絕情,也有夏侯澈的溫雅如玉,有夏侯清的刁蠻狠毒,更有貴族小姐的清高傲然,可是獨獨沒有這樣一雙眼。

這雙眼睛如此的溫和平等,在費妍眼裡,她看不見任何的渣滯,彷彿是最純凈的黑水晶雕刻出最無暇的眼眸,初看尋常,但看久了,卻讓人心情愉快。

「我想……我知道哥哥為什麼會喜歡你了……」

「什麼?」

費妍沒有聽清她說的話,好奇的湊過沒腦袋,好奇不已。

「沒有,我們快走吧。走了以後,再也別回來了。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哥哥那麼冰冷陰沉的人,只會把你拖入無底的冰寒地獄。即便是後宮三千佳麗的雲皇……都比哥哥適合你,我只怕……你會被她的陰冷徹底毀滅。」

「為什麼要幫我?」揚聲,如果這個姑娘是宮千九的妹妹,不應該幫助毫不相識的她呀,怎麼想都是沒有邏輯的,小丫頭萬分不解。

「因為,你是他的妹妹,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竹喧低下頭,低聲,眸光中有淡淡的哀傷。

正是清秋侵月影,西風吹盡楓如紙。

蕭瑟恍惚夢瀟瀟,留戀彷彿曾經事。

費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竹喧,女孩子的友情很奇妙,明明是全部相同的兩人,卻在一剎那間欣賞起對方,這樣的友誼平淡如水,卻最純凈。

她用力握了握竹喧的手,電光石火間,秋紅的話閃電般掠入腦海,她忽然想起一個名字,「竹喧?!」

她失聲驚呼。

曾經那麼好奇的人,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這就是夏侯澈最喜歡的女孩!

果然是國色天香,但也果然如秋紅所說的,脾氣詭異莫測,不易討好。

「接你的人來了,快走吧!不要回頭!快走!」

這晚的千絕宮,火光接天,山下多年輕男子面容俊美,劍眉斜插如鬢,狹長的鳳眸異常犀利,站在他身後的眾人各自戰戰兢兢,沒人敢多說一字,多看他一眼,生怕被他冰寒噬骨的怒氣給波及。

跟在他身後一路而來的,世道現摘沒有弄清狀況的小費妍。

小丫頭眉開眼笑,大半張臉都被杜子騰的背影擋住,僅能看見隱約的影子。

她低著腦袋,還在想驚鴻一瞥的宮竹喧,那姑娘真的是目如秋水,眉似遠山,千種風姿,萬種風情,難怪夏侯哥哥會喜歡她。

最好能穿越回現代,然後她當竹喧的經紀人,嘿嘿,那銀子一定滾滾地流入腰包,小丫頭擦擦口水,心滿意足地YY。

倏地,杜子騰猛地轉頭,目光犀利地直直逼視著她。

「夏侯絳,你難道不給我一個解釋嗎?」

「解釋?什麼解釋?」

後者茫然抬起頭,奇怪的看著他。

自從竹喧把她送下山,然後看見杜子騰以後,他就一直臉色怪怪的。費妍一開始還沒有注意到,直到她被石頭絆倒,不小心扯了他的袖子一下,杜子騰猛地回頭掠了她一眼,那目光如利刃般閃著淬寒的冷光,她這才被嚇了一跳。

小妮子冷不丁被嚇的鬆開小手,啪嗒一下重重跌倒在地,直摔得渾身作痛。

而杜子騰則是頭也不回,徑直往下走,她雖然一肚子的好奇,好奇雲皇怎麼忽然到青城了,也好奇他為什麼會來千絕山,最好奇他為什麼板著張臉,好像全世界人都欠他錢一樣,不過她卻一個字也不敢問出來。

她才不想最後被大卸八塊!

杜子騰是一個很可怕的人,小妮子心裡早做好了定位。

惹天惹地,絕對不要惹杜子騰!

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拍著小胸脯,心有餘悸,偷偷瞅了眼杜子騰,發現他臉上覆著一層薄冰,清冷如月下清湖,雖然俊美,卻過於冷酷。

「本王最討厭淫|盪的女人。夏侯絳,你不要以為有夏侯將軍撐腰,本王會一直容你。」身在帝王家,看似光鮮無比,暗裡的齷齪他卻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些金碧輝煌的宮殿里,住著的女人無一不美貌傾城。

玉液傾杯,芙蓉帳暖,交錯著女子的喘息與呻|吟,滿室的風流,在他看來卻齷齪骯髒。

他可以和任何女人交歡,可以擁有無數的女人,從一張床爬起,然後到另一張床上睡下,可他卻獨獨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

兒時的記憶太過殘酷,即便不想承認,可他的的確確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能力。

杜子騰冰冷的目光掠向費妍,如尖銳的冰刃冷冷刺去,袖底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隱忍著當場掐死她的怒氣。

這女人,要美貌沒有美貌,要氣質沒有氣質,按著他的性子,在千絕山看見她的時候,就應該親手殺了她時,她居然對著自己璀然一笑。

不出色的小臉,卻因這笑容而亮了一亮。

好,他忍,他要聽她親口解釋。

不管是背叛還是沒有背叛,他都要聽她親口道出。

「杜子騰,你說話不要難聽!我哪裡像你說的那樣!」到底是沐浴在二十一世紀新新人類,崇尚主權自由,小命固然重要,但偶爾也有熱血衝上腦門的時候。

費妍抓狂了,一把抓住杜子騰的衣角,圓溜溜的眼眸里儘是不服氣。

「放開。」

杜子騰的臉沉了下來,冰刃般的目光狠狠凌遲在費妍臉上。

可惜,後者偏偏神經粗大到忽略他的怒氣,「不放!你要向我道歉!」

山上的火勢越來越烈,濃煙滾滾直上雲霄,三千弓箭手蓄勢待發,五千近衛軍面容肅穆,一個個整裝待發,王駕旁只有少數的幾個親衛和大人。

小妮子貝齒緊咬,清亮的眸中目光灼灼,不顯分毫示弱,那嬌脆略顯稚氣的清嗓一出,周圍人不管是清央羽還是風陵南,都齊刷刷的倒抽一口冷氣,驚訝的看著這個不要命的小丫頭。

不要命了!

純粹是不要命了!

和王上說這樣的話,明年清明,他們給她燒一柱好香的。

「王上息怒,絳修容其實……」

風陵南慌忙上前兩步,急急就想為她辯解。

「風陵南,你不說話沒有人當你是啞巴!」一聲暴喝,杜子騰目光如劍似刃,風陵南一口氣憋下,擔憂地看了眼費妍,抿唇退下。

他的牙齒咬得緊緊,肩上的肌肉綳得緊緊,生怕費妍再說出什麼大不敬的言論,惹得雲皇暴怒。

然而,費妍畢竟比他想的要聰明,沒有繼續激怒雲皇。

「當然,你可以不道歉。」

「嗯哼?」他輕聲,聲音彷彿從壓根一字字蹦出,帶著說不出的陰柔。

風陵南的心還沒有安下,就見費妍看著杜子騰,笑著露出一口小白牙,「因為,你如果不道歉,我會鄙視你,一個不辨黑白的人,是不配當王的。」

話音一落,倒抽冷氣聲變成了一陣沉默,駭人的沉默。

「你說什麼?」

沉默中的杜子騰,面容俊秀非比尋常,卻也比以往更多了分危險的感覺。

所有人都驚慌失措,下意識退後兩步,準備遠離風口浪尖。偏偏暴風雨中心的費妍嘴角卻噙著分淡淡的笑容,並沒有路出害怕的神色。

「我說,不變黑白的人,是不配當王的!」

「夏侯絳,你好大的膽子!」明明是呵斥的話,可杜子騰說出來的時候,卻分外的柔和,如和風細雨,不覺中透入心間,便是比冰刃還冷的刺。

「如果王上要降罪於我,那就……」

「如何?」

費妍笑了笑,並不答話。

杜子騰何等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她話中意思。

平時在宮中,多一個妃子,少一個妃子並不是什麼大事兒,天天都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蹤,可如今眾目睽睽,依風陵南偏袒費妍的情況看來,他若是要殺人,怕是全天下都會知道絳修容掉腦袋的原因。

雲皇量小,不辨黑白傳予天下人聽,與皇室威嚴而言,有害無利。

「你倒是個聰明人。」他冷哼一聲。

「傾雲宮時,臣妾聰不聰明,王上不就已經知道了。」她笑咪|咪地接過話頭,雲皇面色陰晴不定,狹長犀利的冷眸掠過她。

「夏侯絳,我原來倒沒發現你有張利嘴,既然是聰明人,禍從口出的道理也該明白。線下說的天花亂墜,回到宮中,若是讓本王查實你背叛了本王,定讓你付出血的代價。」

費妍冷不丁一個寒顫。

眼前的杜子騰,讓她有陌生害怕的感覺。

她早就知道不該激怒他,可是卻沒有想到激怒他的後果,會讓自己都無法把握。

小丫頭額上沁出一滴冷汗,小心翼翼往後退了兩步。

杜子騰不動聲色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心裡一聲冷笑,早已認定了她不潔的事實,根本不打算親自證實。

別人用過的女人,他根本不會再用。

即便是絕美如米拉,如果背叛了他,他也一樣毫不猶豫地丟棄,何況是相貌如此尋常的費妍。

依稀中,似乎回到了十六歲。

先王的皇后是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生得嫵媚妖艷,他初涉床第就是在這位年輕太后的勾引下。

寂寞春閨,他可以用身體為籌碼,一點點放鬆她的警惕,然後運籌帷幄,奪得被女子侵佔的天下,但唯獨無法原諒自己對先皇的背叛。

這樣的醜陋,他刻骨銘心,永遠不忘。

看到如今飛費妍,他忍不住想起背叛先皇的太后和自己,只要想到這張清秀的臉蛋曾經對另一個男人微笑,而和自己處處針鋒相對的那個男人曾經狠狠地佔有她,撫摸親吻過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杜子騰心裡只覺得說不出的厭惡。

探子回報,絳修容在聆雪池與宮千九赤誠相見……

不知怎的,聽到這個消息,他心裡泛上的是厭惡,厭惡過後,卻是一種揪心的疼痛。

連自己都無法把握的感覺,讓他越發憤怒和揪心,彷彿有人用尖銳的匕首狠狠插在他的心間,哀絕的悲傷。

就在這時,一隻羽箭破空而來,直直正射雲皇杜子騰。

長箭道勁透空,發出尖銳的嘶鳴。

箭勢銳不可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破弦而出,風陵南一抬頭,就看見了令人驚心動魄的一幕。

「王上小心!」他奪步而前,長身如展次鯤鵬,飛身上前,竟然以手堪堪抓住箭尾,巨大的衝力令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沖了兩步。

他慌忙沉步,終於拖住致命一箭。

掌心抓著箭尾,火燒火燎似的疼痛,足見射出這一箭的人非同小可。

「護駕!」

「保護王上!」

「刺客在那兒!」

近衛軍只是略微的驚慌失措後,立刻反應過來當下情勢,密密麻麻的護衛紛紛擋在雲皇身前身後,仔細觀察著周遭形勢,不容懈怠。

三千弓箭手就等著這一刻,他們抽箭搭弓,雪亮的箭頭瞄準了危險的來源。

夜色中,火把明明滅滅,照亮了杜子騰的臉,也照亮了火光中的宮千九,只見他持弓而立,面容冷漠,決然看著眾人,衣玦獵獵,閃電似的烙印、痕深刻臉頰,更襯得他氣質陰冷暗沉,令人見之心顫。

「杜子騰,如果沒有夏侯絳幫你保命,也沒有風陵南為你擋箭,你早已是劍下亡魂。但是下一次,你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宮千九笑了笑,手指輕輕撫了撫竹製的長弓,神態傲然。

仇深似海,一段前緣。

如今見了他,宮千九材質自己的耐性並沒有想像中的好。

長弓一抖,化作利刃,密密匝匝便是漫天箭花抖開,直刺杜子騰而去。

「放箭!」

弓箭手一聲令下,無數個飛矢流星般射去。

漫天箭舞,火色乾坤。

費妍從杜子騰身後見著這一幕,忽然大驚失色,下意識抓緊杜子騰的袖子。後者冷然睇了她一眼,剛欲發怒,費妍已經鬆了他的袖子,咬著唇上前兩步,緊張地觀看著那麼多箭簇直射宮千九。

「那麼多的箭呀,箭頭亮閃閃的,不知道是什麼造的。」

「……」杜子騰抿唇不答。

費妍不管他,照樣沉浸在自己的想像力,金子?銀子?滄原王朝看起來底蘊很豐富嘛,如果能偷渡點回現代,她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呵呵,想到那樣的情況,小妮子忍不住嘴角微微扯了扯。

哪怕是疾如星火的流矢,卻傷不到宮千九分毫。他只是一抬手,一轉身,那些流矢紛紛從側面擦過,但更多的是被掌風帶過,竟分毫不差地朝相反的方向疾射而來。

此起彼伏的哀嚎不絕於耳。

一波又一波的弓箭手躲避不及,竟然被自己射出的箭所傷。

剎那間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連著弓箭手都遲疑了,搭上的羽箭遲遲不敢射出。

可山腰上的男子卻依然魔神降世般,面容清冷決絕,長袖微掠,羽箭摧折,他的存在如大石般壓得眾人無法喘息。

「換弓箭手,再射!」領頭的弓箭手額上沁出了汗珠,卻單掌劈下,不顯分毫浮躁,連費妍都忍不住佩服起他的冷靜。

緊接著,密密匝匝的流矢如星火疾臨,再一波嗖嗖射去。

空氣中瀰漫著硝煙的氣息,驚弦肆起,宮千九身處箭矢密集地,卻越發的淡漠冷酷,「原來這就是滄原王朝的弓箭手,不過爾爾。」

一人敵千,費妍開始還看得津津有味,後來腦海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

千絕宮那麼多人,其中不乏武功高深的人,可被逼出山的卻只有宮千九,其餘的人在哪裡?竹喧的武功那麼高,不可能坐以待斃。

她心裡忽然掠過細碎的一陣不安,再抬眼看向宮千九時,玩鬧的心情已經全然沒有。

「不會被射成馬蜂窩吧……」她放棄抓杜子騰的袖子,轉而抓著身邊的樹榦,忍不住喃喃自語。

「怎麼,心疼了?」杜子騰口氣不太好,臉色黑的可見一斑。

費妍搖頭,「宮千九根本不會被這些箭簇所傷。」

說到這兒,小丫頭頗有些得意。

高手,就應該有高手的風範。

她不是高手,但是是伯樂,有知遇千里馬的眼力。

小丫頭平常在家雖然不看武俠小說,但電視劇可沒有少看。

宮千九的武功,出神入化,即便是三千弓箭手,上萬的流矢也傷不了他,只是,她笑到一半,忽然想到一件事兒,於是笑不出來了。

千絕山地勢陡峭,即便是放火燒山,也不是那麼容易。

可那麼巧的,千絕宮火勢驚人,前山雲皇率大軍攻上,後山竹喧卻引自己小路飛奔,逃出千絕宮,更奇怪的是,雲皇杜子騰好巧不巧地就在下面接應。

所有的事情聯繫在一起,呈現出驚人的巧合。

費妍驚訝地抬頭看著杜子騰,恍然大悟。

杜子騰瞞天過海,抽空了千絕宮的勢力,竹喧不知道因為什麼樣的原因,選擇了裡應外合,甘願做一枚棋子。

鑼鼓喧天,花炮齊鳴,無疑這是一出好戲,她認識卻不熟悉的這些人一個個粉墨登場,每一個人儘力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如果說她只是一個龍套,被排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偶爾拿出說事,然後被人一腳踢開,那麼宮千九無疑是最慘的一人。

杜子騰排好了這齣戲,一出必擊,在宮千九全然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令他眾叛親離,孑然一身,孤獨無助,費妍心裡忽然說不出的疼痛。

眼淚不知不覺流淌而下,一滴一滴,忽然滂沱成雨。

宮千九,他們都說他是逆賊,冷血無情,可在千絕宮中,她聽見丫鬟們的碎語時,就對這個看似冷漠,其實孤獨的男人起了憐惜。

她們說,「少主對小少爺真的很好呢,讓人羨慕。」

她們說,「也只有面對小少爺時,少主臉上才會露出一絲表情,讓人感覺到他是有血有肉的。」

她們還說了些什麼,她根本沒有聽下去,只知道心裡一陣陣的刺痛。

眾叛親離的感覺,費妍無法體會,卻能想像,那麼驕傲的男人,連自己的親人都背棄了他,他該多麼難過。

眼前的一幕讓她難過,小丫頭震驚地一步步後退。

忽的,腳下踢到了個圓圓充滿彈性的東西,她還沒反應過來,一聲驚叫忽然響起,「哎呀!哪個混蛋,老子補個美容覺都補不安穩。媽的,氣死老子了!」

吃完蘋果就睡覺,射箭太無聊了,又不比十佳射手,又不開奧運會,拿個金牌一百萬,睡的正香呢!

討厭!

話音落下,周圍人倒抽一口冷氣。

不愧是青城的大人物,連王上都敢惹,和這絳修容簡直有的一拼。

那龐然大物倏然一個翻身,站了起來,他圓滾滾的腦袋四處張望落下,圓溜溜的眼睛露出兇狠的顏色,可惜,配上那麼張圓臉,效果似乎並不怎麼好。

只讓人覺得滑稽中透著分可愛,分外有趣。

「老爺!態度,態度!」王上面前,自稱老子,老爺不要命了嗎?

雲裳板著張俏臉,慌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後者撅著嘴,惱怒地拍開她的手,白|嫩嫩的大臉上寫滿了不滿,「幹什麼幹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別拉拉扯扯的,曖昧著,影響不好!多妨礙我光輝威猛的形象呀!」

說出這樣的話,遲若憋著一臉笑,肩膀不停地抽動著。

形象?

他可不覺得自家的老爺有什麼形象。

狗熊的形象嗎?

反觀雲裳,就不如遲若淡定了,可憐的姑娘早就知道清央羽有起床氣,可壓根沒有想到這樣的關頭,王上還在這兒守著,這廝倒好,居然毫不客氣地吃完大睡,而且這一睡還睡了個昏天暗地,不聞周遭動靜。

睡就睡了吧,睡醒以後,你說你安靜點也好,居然會爆出這樣沒有水準的話。

雲裳只覺一把怒火毫無預感地直衝上腦門,連帶著她也一起暴走了,「清央羽,你當我想和你有什麼曖昧嗎?」

「去,別煩我。」

後者管也不管暴怒中的雲裳,揮慧肥爪,四十五度角,感嘆一句,然後立刻滿世界抓起兇手,「誰,到底是哪個混蛋把我踹醒的?」

「一個大男人,睡什麼美容覺。」費妍這才看見清央羽,忍不住反口相擊。

周圍的人齊齊再倒抽一口冷氣,再次覺得王上的嬪妃也非同小可,居然和清央老爺頂嘴,這老爺不說到天昏地暗,萬物蕭瑟。大家耳朵別想清凈了。

「怎麼不能睡了,難道只有你才能睡呀,你人格歧視嗎?我也歧視你,你叫什麼來著?讓本老爺看看,哪個這麼不識趣的……」

清央羽正喋喋不休,忽然回頭找到了「頂嘴」那人,他話音倏然頓住,張大了眼眸,然後用肥爪用力揉了揉眼睛,驚訝地張大了嘴。

「像,真像!」

「像什麼?」

費妍好笑地瞅著清央羽,雙手環胸奇怪地看著眼前身型龐大的傢伙,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到這廂了。只覺著老爺大約二十四五歲的年齡,皮膚白凈,五官身得也清秀討喜,只可惜那麼可愛的五官,長在那麼圓潤如滿月的臉上,看來分外有趣。

肥胖,卻不討厭,這是費妍的第一印象。

仔細再看看,心頭泛上一股熟悉的感覺,可是記憶中的那張臉雖然和這張相似,年齡卻明顯不對。

天下長得像的那麼多,穿越已經夠離奇了,不可能,不可能!

冷不丁的小寒風那麼嗖嗖的從足底竄了上來,她用力搖搖頭,心裡把兩張對比的臉蛋立刻畫上了一個大大的不等號。

橫批:絕對不可能。

「啊,還沒淋雨生病,怎麼得了個肺炎?」

胖胖老爺聲音輕輕的,似乎在試探,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這會兒,費妍心裡的等號立刻支離破碎,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龜裂成一攤粉末。

「我……我是夏侯絳……」

她心跳的劇烈,兩眼冒著雪亮的光芒,像看到老鼠的貓一樣,直勾勾的瞅著清央羽大老爺,不過只一眼,她立刻別開了目光。

小手在身後繼續畫叉叉。

胖胖班長才十五歲,和她一樣大,沒有道理平白老了那麼多,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穿越呀,她倒霉的穿了一次,沒道理把人家胖胖也拖下水。

「也是,費妍那丫頭比你長得好看多了,當初還天天搶我便當,搶就搶唄,害死我了,真是無良。唔……雖然像,明顯小多了嘛,費妍那麼懶惰,又不會偷練什麼什麼武功,又不是什麼天山童姥,老妖怪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呀……」

清央老爺咬牙切齒,繼續開始了喋喋不休的抱怨。

骨碌碌的圓眼挑剔的瞅著小費妍,不時嘖嘖兩聲,擺明了是嫌棄。

費妍腦海中一根弦吡地一下斷了,然後接二連三,她直覺自己腦海彷彿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拉鋸戰,最後以噼里啪啦的斷弦聲結束思想鬥爭。

自己和自己比,現在比原來還難看了?

他到底是誇她費妍原來長得好,還是貶她越長越難看?

太過分了!

不愧是毒舌派的開山始祖!

小丫頭牙齒直磨,雖然是不可置信,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來不及多想,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喂,你這傢伙留點口德好不好!」

「又不是說你,急什麼?」

清央羽氣定神閑,涼涼一聲吐槽,圓臉上一片鄙夷,「打擾本老爺睡覺的都不是好東西!」

遲若和雲裳車扯了他半天衣角,人家照樣吐槽不休,一直到這句話出來,他這兩個心腹齊齊再倒抽一口冷氣,恨不得當場和他劃清界限。

不認識,絕對不認識他!

其實遲若和雲裳很想大吼一句,然後對他曉以利害,老爺,人家是正二品的修容,腦袋腦袋,也該為下屬多做打算。您死了不打緊,可別拖著我們一起陪葬!

兩名心腹鬱悶地站在他身後,一起耷拉著個腦袋,對這麼口無遮攔又沒有眼色的老爺是徹底沒了轍。

遇人不淑呀!

「你當你是本拉登呀,起床氣那麼嚴重,有本事去炸白宮呀!」費妍脫口反駁,那話語熟悉的彷彿是說過千百遍一般。

這回,輪到清央老爺愣住了。

他小心翼翼得伸出肥爪戳了戳費妍的小臉,確定這不是硅膠樹膠亂七八糟膠墊成的模樣,忍不住當下一把按住費妍的肩,眼眸長得老大。

「是費妍,真的是費妍,沒淋雨沒生病無緣無故的,居然是費妍,你你你!你還我命來,你這該死的費妍!」

晴天一聲巨吼,大地也要抖三抖,何況是聲勢如此好大的一陣哀嚎。這會兒,連杜子騰的目光也被身後這般的動靜吸引住了。

只是一見,他立刻沉下臉了。

「清央羽,拿開你的爪子。什麼人都敢碰,不要命了嗎?」

杜子騰看見他的手放在費妍肩上,連自己都沒有察覺,一把怒火騰騰竄起,他的臉黑如閻王,鬼魅般出現在清央羽身前,修長而略顯冰冷的手指搭上清央羽肥肥的爪子上,就聽著一聲慘叫憑空響起。

清央羽淚眼朦朧,哭的和小媳婦似的,分外委屈,「王上您動手就動手嘛,至少和微臣打個招呼,疼,疼死我了,您輕點,輕點,微臣安分著呢,再也不碰了還不成……」

要碰他也早碰完了。

就「肺炎」同志這副發育不良的小身板,送給他碰,他還要考慮考慮。

幹嘛那麼緊張兮兮呀!

何況,以「肺炎」同志這副十年不老的小模樣,指不定修鍊成精,他還得徹底研究研究,太不公平了,平白他就老了十歲呀!

圓溜溜的眼珠骨碌碌地滾動著,胖胖的清央羽悲傷逆流成河。

漫天箭舞,弓箭手一波又一波地搭箭射向宮千九,嗖嗖的箭簇聲令人聞之心顫。費妍小心翼翼拉了拉清央羽的袖子,避開杜子騰的目光。

「有沒有辦法,讓雲皇不殺宮千九?」

「廢話,他五年前就布下局了,讓我留守青城,布下線網,打通千絕宮關係,就是為了幹掉心頭大患,你讓他放掉宮千九?你怎麼不讓母豬去上樹呀!」

「五年?」

費妍心裡奇怪了下,但是不及思考,眼下箭雨中的那人,吸引了她全部的心神,她不忍見他眾叛親離,更不想見他死在自己面前。

她心底一陣陣的刺痛,直逼得她無法喘息。

「既然沒有辦法讓雲皇改變主意,有沒有辦法讓三千弓箭手撤退,放他下山離開?」

「肺炎呀肺炎,你什麼時候病情惡化變肺癌了?這麼沒腦子的話也說得出來,一個人的思想好改變,三千個人,你當訓練大合唱呀,還是當自己是救世主?不過話說回來,你和宮千九什麼關係?怎麼那麼關心他?該不會真如探子回報,你和他有一腿吧……嘖嘖……」

清央羽狠狠白了她一眼,忍住敲她的腦袋的衝動。

笑眯眯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過費妍,又往宮千九那邊瞅去。

宮千九的確是個人物,只是,同學一場,他可不想那麼殘忍地看著老同學落入火坑,那是一味毒,可丁點兒也占不得。

宮千九的身份旁人不知,他可是知道的清楚。

宮千九的長相和謀略武功也的確厲害,但好男人多的是,何況「肺炎」同學現在身上還有個響噹噹的正二品修容地位。

王的女人,本來就該對其餘男人絕情。

否則,一頂帽子蓋下來,保准吃不了兜著走。

在滄原呆了十年,其餘本事沒有學全,唯獨保命的本事學了個通透。

對此,清央羽還是得意洋洋的。

兩人說話聲音一直很小,避諱著讓雲皇看見,卻沒有發現風陵南也一直注意著他們。

看見費妍和清央羽如此熟絡的模樣,風陵南臉色並不好看,加上兩人對話聲非常小,可以避過眾人,他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

比之抓住偷情的妻子,著實是有過之而不及。

「臭胖子,你說話怎麼那麼難聽。我只是不忍心……算了算了,你不是一直足智多謀嗎?快想個辦法!」

她一把抓住清央羽的手,滿臉的哀求。

清央羽忽然覺得身後一道凌厲的目光正在凌遲自己的脖子,冷不丁一個寒顫,慌忙抽出自己被握住的肥爪,撇著嘴嘀咕開來。

「幹嘛幹嘛,注意影響!非人權社會,小命最重要,你可別害我!」

「別別,小聲點,小聲點。」

費妍急了,清央羽也急了,他一把捂住她的嘴,滿臉驚恐,四處張望了下,發現自己這邊並沒有引來太多的木管,於是湊了半枚腦袋過去,把聲音再壓力一分。

「我是個笨人,想不出辦法。」

兩人擲著骰子賭了個昏天暗地,那弓箭手開始還顧及著雲皇在這兒。風陵南、清央羽,多的大人們哪一官職壓下都可以把他壓死。

可玩到最後,他興頭起了,壓根忘記這一岔,加上雲皇和各位大人離著遠,密密麻麻的人擋著一波又一波,掩耳盜鈴的心態起了,他只當眾人壓根看不到自己,直樂得眉開眼笑,興緻勃勃。

銀子,他的。

金鐲子,也是他的。

這珠釵玉扳指,通通都是他的。

一切一切,全部是他的,嘿嘿,就說了嘛,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怎麼能斗敗他這個賭國高手!

玩到最後,戰利品一堆一堆,不管是左瞧瞧還是右瞧瞧,怎麼看心裡怎麼舒坦,他高亢的大笑和吆喝聲,立刻吸引周圍的弓箭手一個個全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頭兒怎麼賭起來了?」

「不知道,娘娘拉著他,要他陪賭吧。」

「哈,這娘娘倒也是個賭鬼,他們在搶什麼呢,那麼興奮?」那人搭上弓箭,狠狠呸了扣唾沫,瞄準宮千九,正準備射去。

就聽著旁邊的兄弟再說,「還能有什麼,頭兒賺大了,在發癲,拿碎銀賞給兄弟們買酒喝。喂,喂,王上說要剿滅反賊,你丟了弓箭跑那兒幹什麼?」

「那麼多人,少我一個不打緊,你盯在這邊,我去瞧瞧……」

那人跑的飛快,不遠處的清央羽看著這一幕,摸摸鼻子,忍不住鬱悶起來,「辦法那麼多,怎的就想出聚眾賭博這一條?這妮子果然不要命了!真討厭,還得要可憐無辜清央老爺我出馬幫忙吧,哎……我怎的就攤上了這麼個同桌?」

他搖搖晃晃,嘀嘀咕咕地往雲皇那邊走去。

這邊,箭簇顯然由密集變得稀疏起來,聚眾賭博原本就是軍中大忌,在軍人拼殺沙場的時候,如果旁邊有那麼幾個怠惰的人物在擲骰子,吆喝聲和骰子的嘩啦響聲,最容易渙散軍心,而直接的後果便是大軍潰敗。

若是滄原四大公子之一地阮惜幕將軍在這兒,一定是不同的局面了,阮將軍治下嚴明,只要見著出征時哪一個士兵帶骰子,或者任何可以聚賭的東西,立刻命人將之拖出,杖笞一百,以示警戒。

一百的杖笞非同小可,不死也去半條命。

所以,久而久之,再沒有人敢挑戰阮將軍的權威。

這三千弓箭手卻不一樣,他們一個個全部是雲皇派給清央羽,讓其訓練出來的人。太平盛事,國泰民安,青城更是富饒無比,久而久之,眾人自然怠惰了。

再加上清央羽從來是馬馬虎虎的性格,更不可能好好訓練大家,所以這上戰場時,竟然也有人帶了骰子,更是在這時吆喝賭了起來。

這下,可是一呼百應,所有人都抱著僥倖的心態,再加上彩頭豐厚,零星的箭簇射去,還沒有到山腰,就落了下來。

「大大大,開大!」

「小!一定是小!小小小!」

「我說了是大就是大!快開開看看!」

三不五聚的,眾人立上盾牌,收好弓箭,一個個吆喝的脖子粗,氣短,一張張臉興奮得發紅,費妍笑眯眯地坐在中間,小手悶著蓋,猛地打開。

一陣炸鍋似的歡呼聲和唏噓聲同時響起。

「別別,再來一把!」

「就是就是!」

眾人焦急的按著蓋子,輸的想翻本,贏的想再賺一筆。每一個人都賭到興起,誰也記不起半山腰上被火勢逼出的宮千九。

費妍抬眼看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忍不住嘴角列得更開了。

「好呀,我們再來!」

她就怕他們不來了。

炸鍋似的吆喝聲積少成多,雖然大家都極力剋制住興奮的情緒,可畢竟杯水車薪,動靜終於驚上了雲皇杜子騰。

「什麼動靜?」

「沒,王上,您聽著什麼動靜了?這火大,噼里啪啦的響的人心燥。您小心點,來,微臣為您擋著,別讓煙迷了眼睛呀。」

清央羽別的時候不來,這時候竄的飛快,龐大的身軀一擋,立刻遮住了杜子騰的視線。風陵南知道他在掩飾什麼,卻沒有多說一句。

如果是夏侯絳所希望的,那麼,他不會讓她失望。

「清央羽,擋什麼!沒看著箭勢弱下來,宮千九若是逃走,我拿你問罪!」

「微臣冤枉呀!王上,您也不想想他武功那麼高強,本來就不是微臣能對付的人呀。您這麼一說,微臣可真是難過死了……」他嘖嘖搖頭,一臉哀傷。

杜子騰壓根不想聽他廢話,俊秀中透出冷漠的容顏上,明擺著寫著厭惡兩字。

「滾開!」

天子發怒,可偏偏就有人敢捋虎鬚,逆龍鱗。

「王上,您別急呀!要不,咱們坐下來喝盞茶,看了那麼久了,微臣都覺著累了……」

刷的一下,一道冷厲的目光直直逼視清央羽。

某人被嚇了一跳,猛然咬住舌頭,心裡雖然後悔不已,可臉蛋上依然維持著諂媚的笑容,「錯了,不是微臣累了,是您累了,微臣來侍候您!」

「清央羽,你滾不滾?」

「微臣又不是雞蛋,就算是個雞蛋能滾吧,啪嗒一下,也碎了。您瞧我這小胳膊小腿的哪能經得起那樣的折騰呀。」

他捏捏肥肉嘟嘟的手臂,忽然覺得這句話放在自己身上不大合適,立刻滿臉嚴肅改了口,「唔,細皮嫩肉的,滾在地上可會青青紫紫,我可不是開醬鋪的營生呀。」

「老爺,噤聲,噤聲呀。」雲裳拚命拉著他的袖子,以往可以胡鬧,現在王上已經是很生氣了,老爺怎的一點眼色也不會看?

「來人!把他拖走!」

杜子騰眸中噴著一把烈火,話音一落,朝眼立刻擰著他的領子,如擰小雞似的把他整個人丟在一邊。

可憐的清央羽揉著摔疼的屁股,唉聲嘆氣,「天不待我,哎。」幫到這步,連形象都被毀了,肺炎那臭沒良心的傢伙,不提也罷。

再見千絕山,已然一片火海,沒了箭簇齊發,寸步難為,宮千九立刻如翱翔九天的飛龍,初下青山的猛虎,鋒利銳不可當。

眼見著他飛身而下,所過處勢如破竹,如無人之境,眾人驚心動魄,弓箭手慌忙撤下,換上近衛軍,沒了遠距離的弓箭挾制,宮千九浴血而出。

「救駕!救駕!保護王上!」

近衛軍們嘶聲厲吼,風陵南和朝顏面色不約而同,徒地沉凝下來,兩人當下挺劍上前,挽出無數個劍花,一左一右護駕而去,團團將宮千九圍住。

後者渾身是血,右臂、肩膀各中一箭,他換左手舞劍,手臂流淌出殷紅的鮮血,額上的髮絲凌亂的披散著,被汗水浸透在臉頰,卻越發的冷厲逼人。

他放聲狂笑,「杜子騰,躲在眾人身後,你是懦夫嗎?滄原百姓稱頌的雲皇不過如此,有種就出來呀。」

「無腦!」

杜子騰冷笑一聲,根本不被他的言語激怒,大手一揮,此起彼伏的近衛軍吶喊著,洶湧而上,銀柄長劍,血色遮天,宮千九魔神如降世,左臂一揮,登時斬落最近那人的頭顱,右腿飛踢,又一人飛跌在三丈之遠。

一時間,哀嚎聲不絕於耳。

「宮千九,休得放肆,王上五年磨一劍,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其中一個近衛軍眼見他撐不了多久,囂張起來,厲聲呵斥。

「閉嘴,休和他多言!」朝顏冷眼一掃,那人立刻不再說話。

宮千九冷笑一聲,腳步略有踉蹌的避過風陵南和朝顏聯手一擊,銳利的冷眸帶著猩紅的血絲,爆射出懾人氣勢。

「跳樑小丑,甘居人下,爾等不配與我說話!」

徒然間爆射的劍氣側避而過的兩人,劍光四射,奪目的光芒徒然一閃,剛才囂張厲喝那人登時腦袋落地,這樣的劣勢居然能連斬無數高手,足以讓眾多近衛軍見之驚心動魄。

宮千九果然非凡人!

那湘,費妍只見暴突的人頭骨碌碌地滾在地上,忍不住當下一聲尖叫。

混戰一片中,眾弓箭手被這忽如其來的一聲驚叫震醒,這才知道闖下大禍,可現在敵我混戰一團,他們都不敢輕舉妄動,心裡開始罵娘。

聽到尖叫,宮千九的劍明顯一頓,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片刻,風陵南的掌風徒地擊向他的胸脯,所有一切快的不可思議。

「不要!」

不要殺他!

費妍嚇得渾身顫抖,雙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

宮千九武功雖悍,卻早已處於強弩之末,全憑著滿心恨意才堅持到現在,風陵南一掌擊來時,他自知無法避過,心下徒地一個咯噔,目光不自覺的朝女嗓發出聲音掠去。這一刻,不知怎的,心境竟然空明如鏡。

夏侯絳。

如果這世間,還有唯一的溫暖,那無疑是她給他的。

可惜,他們無緣。

少女清脆的聲音猶在耳畔,「……一定很疼吧……」臉頰似乎還殘留著她柔軟手指的觸感,所有的仇恨褪盡,心中留下的唯有那最柔軟的角落。

刻著個清秀少女,或顰或笑,眉目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