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散修營地

第二十六集

北望城離落魂谷有一萬七千餘里,常初謝小玉被官府徵召乘坐飛天船前往那裡,整整飛了半個月,半路上遭遇襲擊,他和眾人又徒步走了半個多月,但是現在他只需要一天的時間。

此刻,謝小玉想的是怎麼找到那些人。

這一次被徵召的有幾萬人,聽起來好像很多,實際上隨便找一座礦井就足夠裝下他們。

當初守戊城的時候,謝小玉手下有一萬多人,全都躲在一座廢棄的礦井裡,而且一躲就是半年,也活得好好的。

那時候謝小玉還只是練氣層次的修士,不會縮尺成寸的法術.,換成現在,一畝方圓就可以裝下十萬人馬,隨便找一座山洞就可以將這幾萬人藏起來。

謝小玉一邊飛,一邊思索。

此時,天漸漸黑了。

按照原來的打算,謝小玉在傍晚之前肯定可以趕到北望城,沒想到在落魂谷耽誤不少工夫。

謝小玉決定乾脆落下來,既然天黑前趕不到北望城,還不如在野外過一夜。

朝著左右看了看,謝小玉選了一棵樹,這是一棵很普通的樹,不是最高也不是最矮,只是樹冠頗為茂密,躲在裡面,他整個人就埋在一片樹海中。

這具分身用不著休息,萬劍之體根本不會感覺到勞累,不過趕了一天路,法力消耗不少,必須想辦法補回來。

萬劍之體有諸多好處,卻也有壞處,那就是大部分丹藥對萬劍之體沒用,其中就包括補氣丹,所以想恢復法力只有靠調息吐納。

找了一根結實的樹枝,謝小玉往那裡一坐,整個人立刻和四周融為一體。

太陽漸漸落下,月亮慢慢升起,夜色越來越濃。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小玉的耳朵動了動,聽到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輕微的說話聲,聲音非常含糊,而且聽不太懂。

「土蠻!」

謝小玉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

此刻夜色深沉,山林中籠罩著薄薄的寒霧,這時候跑出來絕對不是為了打獵。

謝小玉撥開樹葉無聲無息浮到半空中,身體也慢慢地舒展開,一陣嗤嗤輕響,一張巨網迅速打開,這張網不同於漁網,比較類似蛛網,無數放射狀的絲線朝著四面八方延伸,互相之間卻有無數纖細的絲線相連,網很大,至少有五、六畝方園o

謝小玉緊貼在網上仔細傾聽,或者說得更確切點,是感受空氣的震動。

這是蟲王變獨有的特性,加上金屬對震動特別敏感,這具分身比本體更適合當斥候。

遠處那細微的動靜一下子清晰起來,謝小玉甚至可以聽到樹葉被踩到時的沙沙聲。

不是一個土蠻,至少有三個土蠻,他們全都靜止不動,似乎是在等待,又像是在觀察,這十有八九是他的同行,也是斥候。

土蠻不會無緣無故派出斥候,既然有斥候,肯定有値得偵察的目標。

謝小玉的心頭突然有種莫名的欣喜,或許那幾個土蠻斥候正在監視的正是他苦苦尋覓的那些人,所以他必須過去看看,不過在過去之前,他先要確定那裡沒有其他斥候。

謝小玉緩緩轉動著那張巨網,捜尋著其他可疑的聲音。

好半天謝小玉才停下來,然後收起網,朝著那個方向飛掠而去。

三個土蠻所在的位置離他有百餘里,換成以前的他要跑好半天,現在卻眨眼就到。

那邊看不到人影,只有一片懸崖,離崖頂五、六丈的地方有一道裂隙。

謝小玉站在懸崖邊探頭看著那道裂縫,心中不由得暗嘆連土蠻都變聰明了,居然也學會這套手段,知道躲在暗處觀察,和當初北望城之戰的時候相比,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謝小玉不敢大意,對方既然是斥候,肯定也和他一樣耳聰目明,稍微有點響動就會被對方發現,再說,他這次來的目的又不是為了對付土蠻。

謝小玉浮在半空中再次展開那張巨網,方向正是那道裂縫正對的位置。

遠處傳來一陣陣聲響,有蟲子鳴叫,有動物行走時發出的聲音,偶爾還有一、兩聲野鳥的啼鳴,各式各樣的聲音都有,只是沒有謝小玉要的聲音。

謝小玉不急,一個好的斥候首先要有耐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出現一陣腳步聲,很是突兀。

「有隔絕結界!」

謝小玉瞬間明白了。

底下那三個土蠻顯然也聽到腳步聲,他們全都擠到裂縫前朝著遠處側耳傾聽。

謝小玉有些意外,因為腳步聲傳來的方向至少有七、八十里,這些土蠻的耳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

突然一陣風吹過,風中隱約帶著一絲金屬的嗡鳴,這聲音很熟悉,十有八九是聚集聲音用的銅耳。

什麼時候土蠻也學會藉助工具監視?

天亮了,遠處的一座樹洞內有個三十七、八歲的守衛正睡眼矇矓,不停打著呵欠,等著換班的人過來。

過了半個多時辰,那中年守衛才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

「你去幹什麼了?為什麼來這麼晚?」

中年守衛大聲吼道,他不怕聲音會傳出去,因為外面有隔絕法陣。

來換班的守衛不以為然地說道:「昨天老齊也晚來半個時辰。」

「能這麼比嗎?老子値的是晚班。」

中年守衛嘟囔道。

「我也累,天不亮就要起來。」

換班的守衛心裡也不痛快,道:「最舒服的就是老齊,這傢伙還不知足。」

「走了、走了,不和你多啰嗦。」

中年守衛又打了一個呵欠,搖搖晃晃地從樹洞走出來。

樹洞的入口極小,人勉強可以鑽進去,不過裡面的空間卻挺大。

「你又跑出去撒尿,小心被上面查到,到時候有你好看。」

換班的守衛看著地上的一灘水跡罵道。

現在天色還早,露水沒有干透,得等到太陽升起後,水跡才會消失。

「放裡面的話,味道太重了。」

中年守衛不以為然地說道。

說完這番話,中年守衛沿著一條土路朝著一片山崖走去。

原本中年守衛無精打采、呵欠連天,突然他眼睛一亮,因為他看到遠處有東西反光,好像是一塊銀子,這肯定是某個人掉落。

那地方有點遠,在一片突出的岩石上,但這個中年守衛也沒多想,畢竟什麼人會跑到那種地方?而且他的貪婪勝過一切。

中年守衛朝著左右看了看,就快步跑過去,然後爬上岩石,撿起銀子又奔回來。

將銀子揣進懷裡,中年守衛不再呵欠連天,他喜孜孜地走到山崖邊,不過他沒停下腳步,而是徑直撞上去,然後整個人沒入其中。

那片崖壁只是幻象,後面是一座山洞,有七、八丈長,裡面是一片山坳。

山坳中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四周懸崖壁立,崖頂古木參天,陽光透過樹冠投射進來,顯得異常柔和,但也因為厚密的樹冠遮擋著,從天空中往下看,根本看不到底下有什麼,這是一個天然的隱蔽所。

那個中年守衛摸了一下口袋內的銀子,確認沒掉,這才心滿意足朝著自己的帳篷走去,他現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中年守衛並沒發現在他身後的角落中藏著兩個人,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另外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出頭。

「眞是個不錯的地方。」

謝小玉看了看四周,這裡比戊城的那座礦井好多了,礦井裡終日不見陽光,而且空氣不好,可這裡不但能夠看到天光,空氣清新,崖壁上還長滿灌木,山坳中也綠草如茵。

謝小玉也看到那些被徵召的人,和他原本的想像不一樣,那些人似乎過得不錯,大部分人在練功,少數一部分人正圍坐成一圈,似乎是在講道論法。

「有意思,這好像就是當初你的那套做法。」

旁邊三十歲出頭的人自然是陳元奇,他訕笑著說道。

此刻的陳元奇也只是元神分身,他的本體仍舊在臨海城。

「我的那套辦法對拉攏人心來說確實非常管用,在背後搞鬼的傢伙絕對是個聰明人。」

謝小玉很無奈,對手越聰明他就越頭痛。

「這些人看起來過得不錯,你原來的計劃好像要落空了。」

陳元奇笑道,好像這不是他的事。

「總會有辦法的。」

謝小玉鬱悶地說道。

兩人正說著話,就看到十幾個人提著鐵桶出來,桶里裝的全都是吃的東西,有魚有肉,倒也豐盛。

現在是清晨,正是開飯的時間。

修士們看到這些人出來,紛紛放下手裡的事,排起長隊。

謝小玉對這一幕也不陌生,當初在戊城的時候他就是這麼做的。

「要過去看看嗎?」

陳元奇問道。

謝小玉指了指放在鐵桶旁邊的十幾隻木框,木框里整整齊齊擺放著一迭迭飯碗,一迭正好是二十隻飯碗。

「我如果猜得沒錯,所有的碗筷都有固定數目,多了我們兩個人就少了兩副碗筷,你覺得他們會怎麼想?」

謝小玉一眼就看出裡面暗藏的玄機。

「這裡還有花樣!」

陳元奇驚嘆不已。

「幕後搞鬼的這個人確實厲害,這既可以防備有人偷偷溜進來,又可以防備有人逃走。對這些修士來說,吃完飯,碗和筷子隨便一扔就行了,省掉他們洗筷子、刷碗的煩惱,他們肯定覺得這樣很好。」

謝小玉完全看透對方的圖謀,這既是步步設防,也是在潛移默化中讓那些修士習慣於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他們需要做的只是修練、修練、再修練。

這套其實就是養馬的辦法,馬吃的是精飼料,餵養需要非常仔細才能讓牠發揮出實力,與其相對應的是養牛、養狗,養牛是吃乾草、乾重活?,養狗是給點殘羹剩飯,讓牠們隨侍鞍前馬後。

以往天寶州的修士要不被當作牛看待,要不被當作狗看待,現在地位總算提升一些。

謝小玉左手一晃,手中頓時多了一隻碗,和那種碗一模一樣,裡面還有半碗飯、幾塊肉,好像剛剛吃到一半,這隻是障眼法,至少看起來沒有那麼醒目。

「我過去看看。」

謝小玉輕聲說道。

陳元奇沒有興趣跟過去,不過他也有樣學樣變了一副碗筷出來,找了一個地方坐下,裝成是在吃飯。

謝小玉托著碗走到盛湯的鐵桶前,那是一排特大號的鐵桶,有十幾隻。

謝小玉觀察半天,知道這裡的飯菜限量,湯卻無限量供應,此刻鐵桶邊站著不少修士盛湯。

謝小玉等了片刻,也盛了一碗湯,湯水很清,不過油水還是不少,裡面還有不少菜葉,甚至還可以看到一些肉末。

雖然碗是假的,不過對謝小玉來說,讓湯水懸浮在手掌上方根本不是難事。

謝小玉退到一旁,他喝了一口湯,又嘗了一片菜葉,發現湯里仍舊殘留一絲瘴煞之氣,可奇怪的是菜葉里沒有。

這時,謝小玉看到一個修士拿著碗走向餿水桶,他的碗里還有幾塊肉,顯然不吃葷。

謝小玉隨手一劃,一塊肉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他嘴裡,這很丟臉,但是為了探明眞相他豁出去了,卻發現肉里也沒有瘴煞之氣。

謝小玉心裡明白了,他托著碗回到陳元奇的旁邊,低聲說道:「幕後那些人倒是肯下本錢,吃的東西全都是從中土運過來,肯定是官倉的糧食。大劫將至的消息傳開後,知道我們打算退往海外,各方勢力也動了心思,其中也包括朝廷。

「朝廷財大氣粗,同時做幾手打算,一方面想著退入南疆,另一方面也盤算逃往海外,他們的打算就是從天寶州走。

「幾年來,他們一直都往天寶州運糧食、肉和蔬菜,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曹家因為得罪你突然垮台,所有的準備都白費了,那些東西最後也不知道落在什麼人手裡?」

陳元奇知道一些內幕,畢竟他待在這裡不短的時間,還有一部分是羅元棠告訴他的。

「曹家垮台非常突然,這邊的官府沒有太多時間做出應對。聰明人見勢不妙,立刻跑路.,笨一點的人則倒了大楣,他們沒時間把東西轉移到其他地方。我懷疑,跑路的那幾個人並沒有回中土,而是利用這些東西做了進身之階,向某些人尋求庇護。」

謝小玉分析道。

「你覺得會是誰?」

陳元奇問道。

「你心裡沒有答案?」

謝小玉嘿嘿一笑。

陳元奇聳了聳肩,這其實很容易猜到。

東西想賣好價錢,自然要找最需要這些東西的人,當時碧連天正籌劃組建五行盟,盟中各派最多的就是練氣層次的弟子,他們可不會辟穀,必須吃東西。

「你打算怎麼辦??」陳元奇等著謝小玉拿主意。

謝小玉也挺矛盾,他不想和明通撕破臉,想了半天,他無奈地說道:「等,反正你我都只是分身,那邊就算有什麼事也不會耽誤,乾脆就混在這群人里先看看情況再說。」

「你在等什麼?」

陳元奇不太明白。

「等著抓把柄。」

謝小玉不想和明通撕破臉,就只有拿確鑿的證據和碧連天的人攤牌。

「那就聽你的。」

陳元奇不想傷腦筋,再說,進來一趟也不容易,這裡四周都是無形的禁制,連放哨的人來回走的那條路都有,想不觸動禁制進去幾乎不可能,這一次幸好碰上一個貪小便宜的傢伙,被他們用一錠銀子引出來,讓他們有機會混進來,下一次未必行。

「不過現在有個問題,這裡的帳篷好像也有定數,四個人一頂帳篷,不多不少,這肯定也是控制人數的辦法。」

謝小玉說道,他需要陳元奇出力。

「這容易,變一頂帳篷出來,再弄兩個假人。」

陳元奇不以為意地說道。

「這裡的帳篷也有定數,底下應該有陣,十有八九帶有監視功能。」

謝小玉看得異常仔細。或者說得更確切點,是天機盤非常靈光,他看到任何東西都可以立刻計算出各種可能。

「你乾脆告訴我怎麼做。」

陳元奇現在懶得動腦筋。

「你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覺抓兩個人來?」

謝小玉想到的是冒名頂替,如果只是抓人他也做得到,但是想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就不可能了。

陳元奇也沒多說什麼,他站起身轉了一圈,然後又走回來,只見他的一隻手捏著袖管,好像裡面有什麼東西。

謝小玉一看就明白了,這也是一門脫胎於袖裡乾坤的秘法。

連洪倫海都能創出壺裡乾坤的法門,璇璣派這樣的大門派不可能沒有類似的遠處傳來車馬行人的聲音,四方樓那些店鋪也都開門迎客,檑下住戶也走出房間。臨海城又恢復喧鬧和繁華。

離潛入那座營地已經十幾天,那邊始終沒有發生大事,謝小玉當然不可能將注意力一直放在那邊。

清晨的喧鬧讓謝小玉有些煩悶,他隨手結了一道法印,將房間封閉起來,這下子好多了,再也沒有人能吵到他。

謝小玉盤坐在床頭,下一瞬間他已經到了外面。

馬路上人來人往,女人們提著籃子顯然是在買菜?,男人們行色匆匆,大多是趕著上工,大街上馬車、雙輪車川流不息。

一切都很普通,和平時似乎沒有兩樣,卻又有很大的不同,行人車馬都模模糊糊,如夢如幻,迷離恍惚。

一個行人朝著謝小玉撞過來,好像根本沒看到這裡有人。

謝小玉可不想和別人撞上,他飛身而起,落在旁邊的一棵樹上。

沒人注意他,也沒人看到他,此刻的謝小玉就彷佛隱身了一樣。

一片樹葉飄落,謝小玉一把抓住樹葉,然後將樹葉湊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上頭帶有一股特殊的氣味。

突然一陣風刮過,樹葉從謝小玉的手裡掙脫,穿過他的身體。

謝小玉的身體是空的,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影子都看不到,但他卻實實在在地站在這裡。

這不是隱身之法,也不是虛空無定曼荼羅,此刻謝小玉只是在夢中,卻從夢裡跑了出來。

此刻謝小玉就站在街上,卻又在夢中,夢境和眞實完全重迭在一起。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此刻謝小玉也不由得產生同樣的迷惑。

謝小玉在街道的上空踏步而行,在夢境中審視這座熟悉的城市。

這是夢,卻又不是夢。

夢、幻、泡、影、露、電這六式中,謝小玉一直不得其解的夢,現在終於有了一點眉目,這都要歸功於《太上感應經》裡面涉及的東西遠比夢、幻、泡、影、露、電要深奧得多。

《太上感應經》是一部典籍,而非功法,不能修練,不過《六如法》中那些不明白的地方,對應這部典籍都可以找到恰當的詮釋。

正是因為《太上感應經》謝小玉才知道「夢」、「幻」兩式的關鍵就在《大夢眞訣》《大夢眞訣》不只是調息吐納的秘訣,也不只夢中演法那樣簡單,那是內外融合的契機。

想練成「夢」、「幻」兩式,首先謝小玉要將《大夢眞訣》修練到「化夢」的層次。

「化夢」就是夢和現實相融,雖然在夢境中,卻可以在外面的世界行走。

再往上一步就是「出夢」到了這一步,無所謂夢境還是現實,一切都不再像現在這樣模糊,而是像平時一樣清晰?,反之,也可以像做夢一樣胡思亂想,所想的一切都會變成現實。

不過謝小玉不奢望能達到那樣的境界,那個境界無限接近於魔門的無中生有、佛門的空想成眞,古往今來,只有三大魔祖中的婆羅賀摩天、三大佛祖中的勝觀佛擁有如此成就。

謝小玉懷疑這已經涉及到先天大道的範疇,他的膽子一向不大,沒興趣犯這個天大的忌諱、觸這個一等一的楣頭,至少在飛升仙界之前,他連想都不敢想。

修士雖然要勇往直前,卻不意味著送死。

太陽漸漸升高,人潮開始變少,女人們回家燒飯、煮菜、洗衣、刷碗.,男人們忙於生計,那些雙輪車也都空閑下來。

謝小玉仍舊在夢境中徘徊,現在他勉強可以做到化夢,不過離練成最後一式「夢」還有很長的距離,他現在連一片樹葉都拿不住,更不用說殺人。

突然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謝小玉的意識開始離散,下一瞬間,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此刻他仍舊盤坐在床頭。

「咚咚咚!」

有人不停在敲門,顯然這就是謝小玉被拉回來的原因。

現在謝小玉還不能長久入夢,一旦外界有干擾,他就會從夢境中脫離。

謝小玉輕嘆一聲,下了床,走到門口,開門一看,敲門的是陳元奇。

「那邊已經有動作了?」

謝小玉搶先問道。

「不是他們有動作,而是土蠻好像有什麼動作。」

陳元奇閃身進入,隨手將門關上。

「土蠻?」

謝小玉有些意外,這幾年來土蠻被中土諸派壓著打,只能東躲西藏,沒想到居然敢跑出來。

「我也不清楚具體情況,可能又是一個圈套。」

陳元奇在來之前也設想許多種可能。

謝小玉沉思片刻,他也一下子想到十幾種可能。

或許那個幕後指使者發現光靠恩義無法收買人心,所以乾脆借土蠻的刀將那些修士全都幹掉。

或許那群人想刻意製造一種同甘苦共患難的感覺,用來打動那些修士。

或許和那個幕後主使者無關,土蠻吃飽撐著,想出來找死。

或許有異族在背後搞鬼,想製造事端。

或許……

謝小玉越想越亂,他搔了搔頭,無奈地說道??「我們手裡的情報太少,沒辦時法做出準確的判斷,我先過去看看。」

謝小玉探頭看了看左右,和往常一樣,他家人都不在,綺羅也不見蹤影,顯然是陪他的家人出去了。

「青嵐,幫我把大家叫回來,告訴他們吃飯了。」

謝小玉朝著左側的一間房間傳音道。

房間內傳來嗯的一聲,青嵐從來不出去,她是眞正的修士,一心只想飛升仙界,世俗繁華對她來說絲毫沒有意義,她大部分時間都在修練中度過。

門一下子開了,出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四個人,另外三個人是姜涵韻、慕容雪和謝小釵,她們也在修練,沒有什麼地方比青嵐那幅畫是更好的修練場,現在有事要做,她們也一起出來幫忙。

緊接著,另外一間房間的門也打開,吳榮華和王晨跑了出來,他們也在修練,一個練的是易算之法,另外一個練的是瞳術,謝小玉的傳音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他們。

眾人都明白肯定是那邊有事發生,陳元奇和謝小玉都要將注意力轉到分身身上,可能顧不了這邊。

「放心,有老羅在這裡。」

陳元奇拍了拍謝小玉的肩膀。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謝小玉為人謹愼,仍舊覺得將家人全都叫回來更安全。

門一關,謝小玉回到床上,仍舊像剛才那樣盤腿坐好,下一瞬間,他的意識就已經轉到萬里之外的分身身上。

此刻謝小玉的分身正在一頂帳篷里,和本體一樣,分身也盤坐在床頭前。

從帳篷里出來,謝小玉差一點撞上一個人。

那人看到謝小玉,有些驚訝地說道:「你這小子居然肯出來,沒必要練得那麼辛苦吧?」

謝小玉笑了笑,眼前這個人也算是鄰居,就住在旁邊的帳篷里。

這裡的人都是按照軍隊的方式編製,四個人共享一頂帳篷,稱之為一夥?,五頂帳篷,二十人為一伍?,五伍,也就是百人為一隊;五隊,五百人為一營,這樣的編製也是為了防止有人混入或者逃跑。

如果謝小玉是一個人溜進來,恐怕已經露餡,他的實力雖強,修練的時間畢竟太短,會的法術太少,好在有陳元奇在,陳元奇五花八門的法術都會一些,輕而易舉就改變同一營所有人的記憶。

「現在有這麼好的條件當然要用心一點,再說,大劫將至,多一分實力總是好的。」

謝小玉很會演戲。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洞口有一大群人跑進來,全都神情凝重。

「發生什麼事?」

謝小玉一邊問,一邊裝作尋找著陳元奇的蹤跡。

「你在找老陳他們吧?現在是他們的班,因為你閉關的緣故,你的班都是他們三個人幫你頂,回來後你可得好好謝謝他們。」

旁邊那人心眼不錯,居然給謝小玉善意的提醒。

「頂班?怎麼了?」

謝小玉繼續裝傻。

那個人神情一陣黯然,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半天才說道:「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有土蠻在附近晃來晃去,恐怕是衝著我們來。」

謝小玉繼續套那個人的話,,問道:「上面的人有什麼反應?不是說這裡有道君坐鎮嗎?」

「有道君坐鎮是那幫人說的,誰知道是眞是假?搞不好只是為了嚇唬我們。」

那個人怒氣沖沖地說道。

謝小玉一愣,緊接著臉上露出笑意,湊到那人的耳邊,低聲說道:「我看你平時對上面的人挺恭敬的,原本以為你眞心實意願意跟著他們,沒想到……」

「我有那麼傻嗎?」

那人一臉很受傷的模樣,緊接著輕嗤一聲,說道:「別看這邊好吃好喝,還不時有人向我們講法,說穿了,只不過為了收買人心罷了!如果沒什麼想法,為什麼不給我們自由?」

那人的說話聲音顯然太大聲,驚動到旁邊的人,一個離得不遠的修士也湊過來,應和道:「這套東西還不是學自那位,偏偏還學得不像。」

「那位是……」

謝小玉裝傻裝到底。

「守戊城的那位啰!」

後來的這個修士越發壓低聲音。

「那位是眞漢子。」

原先那個人點頭贊道:「跟著他,來去自由,而且他眞把你當兄弟看待,打仗的時候他身先士卒,從來不拿別人當炮灰,那三百多個跟著他的人最後只死了幾十個,還都是出去各自闖蕩時死的,連他麾下的老弱殘兵也大多活了下來,這幫人能比嗎?」

雖然聲音壓得極低,但是此人的語氣很重,顯然都是眞心話。

後來的修士輕嘆一聲:「我們是沒這個運氣,要不然早發達了!說起來,我和蘇明成還有過一面之緣。」

「我和吳榮華還是老兄弟呢!當初一起闖蕩東嶺溝,是我把他從影狼嘴裡拖出來的,你知道吳榮華是誰嗎?」

原先那個人不服氣了,立刻開始比較起來。

「別再說了,先顧眼前吧!你們說上面會來人嗎?」

謝小玉連忙阻止這兩個人的爭論。

「天知道,這幾天也就來了一些眞君,反正我沒看過傳說中的道君。」

原先那個人一臉不忿。

「別急,他們總得給個交代。」

後來的修士訕笑一聲。

「如果他們不給呢?你能拿他們怎麼辦?這幫傢伙是藉著官府的名義徵召我們,恐怕他們和官府沒有兩樣,別忘了,當初守北望城的時候,那些被徵召的人最後怎麼死的!」

原先那人顯然悲觀得多。

謝小玉一直聽著,這兩個人的對話讓他心中暗喜,此刻他有些慶幸那位心狠手辣的都護大人倒是做了一件好事,讓官府的信用徹底垮台,以至於和官府搭上邊都會招致別人的懷疑。

而在慶幸的同時,謝小玉也暗自警戒,無論如何都不能和官府扯上關係,官府的名聲實在太臭了。

傍晚時分,一群人走進來。這些人全都穿著盔甲,手裡拎著兵刃,其中一個人朝著謝小玉走來。

謝小玉想笑不敢笑,他從來沒見過陳元奇這副模樣。

陳元奇身上披著一件褡鍵甲,頭上頂著破頭盔,看上去像個老兵。

「我幫你頂了三天班,你得補還給我。」

陳元奇沒好氣地說道,然後他鑽進帳篷,頭盔往床頭一掛,又解下褡楗甲往床頭一扔。

「外面情況如何?」

謝小玉連忙岔開話題。

這時,又有兩個人走進帳篷,也戴著頭盔、穿著甲胄,他們各自往自己的床上一坐,滿臉陰沉地說道:「看來土蠻眞的要動手了。」

「怎麼回事?」

謝小玉沒有之前的輕鬆。

此刻天寶州各派雲集,隨隨便便就可以湊齊幾十個道君,而土蠻那邊道君級的人物絕對不會超過十個,這時候他們躲還來不及,居然敢捋虎鬚,表示他們另有倚仗。

「有人看到了大旄。」

左邊那個人搶著說道。

謝小玉和土蠻打過仗,自然知道大旄是土蠻聚兵的標誌,也意味著戰事將起,如果土蠻沒有打仗的意圖,那麼應該是豎起羽桿。

「你們累了,休息吧。」

陳元奇輕喝一聲,語氣中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力量。

隨後,那兩個人就像著魔似的倒頭就睡,眨眼間發出鼾聲。

謝小玉看到陳元奇這樣做,立刻明白他另有發現。

果然,陳元奇隨手一指,一大堆記憶直接傳入謝小玉的腦中。

「這……這是獻祭!」

謝小玉看著一大群瘦骨伶仃的男女老幼,顯然是前幾年被土蠻擄去的平民。

「土蠻不養廢物,連同族的人一旦殘了或老了,也會被驅逐。這些被擄去的人肯定不會被當人看待,這裡又遍地瘴煞之氣,幾年下來差不多都廢了。」

陳元奇很平靜地說道,但這不是冷漠,而是無奈,他就算救下那些人也沒有意義,畢竟大劫一起,這些人仍舊是死路一條。

「你能發現,那個人肯定也已經發現了。」

謝小玉指了指上面。

營地里其他人不相信這裡有道君,只有謝小玉和陳元奇知道確實有道君坐鎮,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不敢硬闖,而是用計混進來。

「應該發現了!我只能待在哨位上不敢亂動,也不敢施展神通,這樣還能有所發現,上面那個傢伙再怎麼不濟也該有所察覺。」

陳元奇這幾天裝小兵裝得一肚子火,說起話來多少有些怨氣。

陳元奇想問謝小玉有什麼打算,卻看到謝小玉臉上多了一絲微笑。

「怎麼?你覺得這是好事?」

陳元奇感到疑惑。

「幕後的人恐怕要動一下了。」

謝小玉老神在在的說道。

陳元奇不笨,稍微一想,立刻明白謝小玉的意思。

血祭不同於正面交手,誰都說不出會有什麼樣結果,弄得不好,直接降下一頭凶魔,連道君都會有危險,這幾萬名徵召而來的修士更沒有活路,一旦造成這樣的結果,肯定沒辦法掩蓋,到時候璇璣、九曜諸派必然會著手調查,萬一調査出什麼,後果會相當嚴重。

陳元奇越想越有可能,不過土蠻想施展血祭讓他有點頭痛,萬一眞的降下一頭凶魔,他也只能跑路,好在這隻是他的元神分身,逃跑的速度一流,他甚至用不著帶著謝小玉逃,反正謝小玉也是一具分身。

「靜觀其變吧。」

陳元奇往床上一躺,不再多想。

這次倒是沒有等多久,傍晚時分,帳篷外就有人吆喝:「全都出來!全都出來迎接慧大師!」

謝小玉原本在床上打坐,一聽到吆喝聲,他猛地跳下床。

「什麼慧大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罷了!」

一個修士懶洋洋地坐起來,滿臉不屑地說道。

「原來是他。」

陳元奇抬了抬眼皮,然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隔著帳篷,其實謝小玉也感覺得出來,一群人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個很年輕的眞人走進來,此人的氣息讓他感覺有點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這時,陳元奇的聲音出現在謝小玉的耳邊。

「他叫慧靜,是明通身邊的童子,現在是徒弟了,當初你也見過他。」

謝小玉立刻想起來了,當初他第一次遇到明通的時候,明通身邊確實有一男一女兩位童子,那時候兩個童子還小,也就十一、二歲。

童子不同於一般的師徒,關係親近許多,但是童子的身分相對卑微,所以不態可能被委以重任,想像洛文清那樣成為核心弟子幾乎不可能。

「好手段。」

謝小玉自言自語道。

慧靜這個曾經的童子肯定不會是幕後之人,只不過是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可憐蟲罷了。

「很高明,卻又不夠高明。」

謝小玉的嘴角露出微笑,他一直為破局而煩惱,現在他不再頭痛了。

「什麼意思?」

陳元奇抬了抬眼皮,斜眼看著謝小玉。

「那個幕後主謀找來這個可憐蟲,不過是為了將明通老道拖下水。慧靜身為明通老道曾經的童子,在外人眼中代表的就是明通老道。」

謝小玉說出對方意圖的核心,這正是陳元奇剛才猶豫的原因。

就是因為不清楚明通在這件事中涉足多深,陳元奇才猶豫不決,畢竟明通和他的關係不錯,所以他有點投鼠忌器。

「為什麼說不夠高明?」

陳元奇一下子坐起來。

「理由很簡單,你現在可以叫明通老道過來,讓他自己處理此事。」

謝小玉一臉輕鬆。

陳元奇眼睛一亮,他已經明白謝小玉的想法,既然他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置,乾脆將煩惱扔給明通,讓明通頭痛此事,如果明通將板子高高舉起卻輕輕落下,那麼一切都明白了,明通也不是好人,沒必要當成朋友看待;如果明通雷厲風行,問都不問,直接殺了自己的童子,同樣也能明白——殺人滅口,欲蓋彌彰,這種人不但連朋友都沒得做,還要小心提防.,如果明通打算査明眞相,那麼他們就在一旁拍手叫好,然後等結果。

「好,就照你說的辦。」

陳元奇心中大喜,不過臉上卻沒顯露出來,畢竟帳篷內還有兩個人,緊接著他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道:「眞是怪了,那個幕後主使之人心思細密,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疏漏?」

「恐怕他也沒想到土蠻會有所動作,如果沒有這件事,他根本就用不著將慧靜抬出來,以官府的身分就已經足夠壓制。」

謝小玉早已想透其中的關鍵。

稍微一點明,陳元奇就懂了,這是沒有預料到的意外,按照常理,那些土蠻不該跑出來鬧事,也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問題。

萬里之外,四方樓的客房中,另外一個陳元奇睜開眼睛,轉頭朝著牆壁喊了一聲:「老羅,你辛苦一趟,將明通老道帶去那裡。」

羅元棠就住在隔壁,聽到這番話,立刻將身外化身放出去。

瞬間羅元棠的身外化身就停在一片汪洋上,腳下海浪拍空,轟轟聲響不絕於耳。

下面其實是一座島,不過被禁制罩住,從外面看不出來,明通就在島上。

到了道君境界,絕對不會出現訪友未遇這種事,只要稍微一算,就可以知道對方的位置,當然前提是對方沒有刻意隱匿蹤跡。

隨著一陣無形的波動,明通突然冒出來。

剛才羅元棠算他的位置時,明通就立刻察覺到,連忙迎出來。

不過看到羅元棠來的只是身外化身,明通心裡頗感奇怪,甚至還有一絲不快,臨海城離這裡也就一萬多里,以道君的速度片刻就可以飛到,本體不來,只有身外化身過來,實在不禮貌。

但是明通臉上卻沒流露出不滿,反而連聲說道:「稀客、稀客,你老弟今天怎麼有興緻過來?」

明通確實有這樣的疑問,自從謝小玉和五行盟十位弟子大戰一場後,碧連天就被璇璣、九曜諸派有意無意冷落,順帶連他和羅元棠之間的交情也變淡許多,羅元棠沒事不會來找他。

「你以前那個童子呢?」

羅元棠一上來就直指主題。

明通臉上的笑容凝固,他感覺到有事發生,而且不是好事。

「你問的是慧靜還是慧馨?」

明通皺起眉頭。

「慧靜。」

羅元棠說道。

「他現在負責採辦。」

明通越發意識到大事不妙,肯定有人利用慧靜打著他的旗號做了什麼。

「你跟我跑一趟北面吧,距離有點遠。」

羅元棠所謂跑一趟,自然不是眞身前往,到了道君境界,要去什麼地方全都是分身來去。

明通心裡格登一下,他自然沒理由拒絕。

羅元棠的身外化身、明通的元神分身並駕齊驅,朝著北面而去。

明通用來寄託元神的是一團水。這可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他成道後遍游五湖四海所聚集的萬千眞水,然後花費百餘年的苦功精鍊而成的一團太元道水,同樣能變幻無窮,比起身外化身差不到哪裡。

此刻明通和羅元棠所在的地方離北望城有三萬余里,如果是本體飛遁,還是有點距離,但是對身外化身和元神分身來說,完全是瞬間即至。

不過羅元棠兩人沒有急著下去,羅元棠的身外化身虛懸在萬丈高的高空,從上面往下看,底下的一切都顯得那樣渺小,別說樹木之類的東西看不清楚,就算是山,也變成芝麻大的一個小點。

「就是那裡。」

羅元棠朝著某座山峰一指。

「咦,居然有土蠻!他們在搞什麼鬼?」

明通卻看到旁邊土蠻集結的地方。

「多虧這些土蠻,不然還不知道你的童子在搞什麼呢!」

羅元棠嘲諷道。

明通倒沒生氣,他很清楚羅元棠不是陳元奇,並非尖酸刻薄之人,肯這麼和他說話,顯然還把他當成朋友,如果羅元棠一本正經那才麻煩。

「童子出身,你明白的。」

明通輕嘆一聲,臉上有幾絲落寞的神情。

所謂的童子其實也是僕役,就算轉成弟子,曾經的身分無法改變。

童子出身的人在很多方面或許占點便宜,比如各種資源絕對不會缺,想得到指點也比其他弟子容易,但是在其他弟子眼裡他們總是低人一等。

那些聰明點的童子知道要發奮,一旦成為道君,誰還看出身?可惜聰明人畢竟少,大部分童子沒辦法接受這種改變,他們以前身為僕役卻受到別人的奉承,現在成了弟子反而被人看不起,所以很容易受到誘惑,這也是童子出身的人在門派中地位不高的原因之一。

「先別說這些了,搞定正事要緊。」

羅元棠看到明通的反應,心裡多少鬆了一口氣。

共事多年,羅元棠和明通的關係也不錯,如果眞的要翻臉他也不願意。

這時,底下突然爆發出一股凜洌的氣息。

羅元棠與明通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這麼快就打起來了,而且他們對那驟然爆發出來的凜冽氣息太熟悉了,除了謝小玉之外,絕對沒有第二個人。

山坳中,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眼睛瞪得最大的是一個身穿青袍的老者,在他面前,十幾把飛劍虛懸於空中,這些飛劍全都被定住,不過最近的一把飛劍離他只有半寸之遙。

身為道君,卻被人逼迫到這樣的地步實在丟臉,但是他偏偏不敢亂動,因為眼前這個人不是輕易可以招惹;另一個讓他不敢亂動的原因是旁邊還有一位道君,而且是以好勇鬥狠出名的道君。他可沒信心對付得了這個人。

更讓青袍老者頭痛的是,這兩個人都是出了名的不按常理出牌,說不定會聯手對付他,到時他就更吃不消了。

青袍老者現在煩惱的是怎麼找台階下,他不想打,卻拉不下這張老臉。

這時,半空中一陣波動,兩道身影憑空冒出來。

原本青袍老者以為是自己人,心中還暗自高興,沒想到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羅元棠,他的心頓時格登一下,好在旁邊還有明通,這讓他稍微有了點把握。

「好好好,了不起!老劉,我當你是朋友,你居然在背後搞了這麼多名堂。J明通指著青袍老者,滿嘴白鬍子全都亂顫起來,他轉頭又看著慧靜,這次他就沒有剛才那樣激動,甚至連話都不說,只用冰冷的目光掃了-眼。

慧靜早已經面如土色。剛才謝小玉和陳元奇突然站出來,他已經感覺大事不妙,等到謝小玉悍然出手,那一劍讓在場諸人全都震驚不已,連他們當成靠山的劉道君都被逼得手忙腳亂,他更明白大勢已去,此刻看到明通懸空而立朝著他怒目而視,他頹然坐倒在地。

「謝小哥,這個孽障就交給你處置,我已經和他恩斷義絕,並且將他逐出師門。」

明通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對策。

明通不是那種只懂修練,其他事情都不知道的人,否則也不會被派來這裡執掌一切,一開始他也為如何處理而頭痛,如果處置輕了,璇璣、九曜諸派肯定會以為他也參與其中.,如果處置重了,他有諂媚之嫌,雖然沒人會說他什麼,但是山門中肯定有人會在背後說他的壞話。

不過,最後明通還是想到辦法,就像謝小玉把麻煩踢給他一樣,他也不想接下這個麻煩,乾脆一腳踢回去。

身為師父,將弟子逐出師門絕對不能算過分的懲罰,但是要說輕也未必,如果弟子在外面如果有仇家,失去師門庇護,下場會非常凄慘,甚至有可能生不如死。

慧靜沒什麼仇家,但是他做這件事大大得罪謝小玉,而且謝小玉肯定會徹查此事,所以他的下場不會好。

明通也想知道誰在背後搞鬼,就像謝小玉指望他能挖出幕後主使者一樣,他也想讓謝小玉做這件事。

「師父,不要啊!師父——」

慧靜跪在地上咚咚磕頭,他當然明白,一旦失去庇護將會有什麼後果,第一個不放過他的就是謝小玉。

然而明通根本不搭理慧靜,他算是明白了,可憐人之自有可恨之處,慧靜藉著他的名頭胡作非為,將來眞的出事,可就要算在他頭上。

「你如果把知道的事說清楚,我可以放你一馬。」

謝小玉淡然地說道。

謝小玉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好殺,他明白有的時候讓-個人活著比殺了他更痛苦,而這個人凄慘的遭遇對其他人來說是警告,也是榜樣。

「我……」

慧靜剛想開口,突然就掐住自己的脖子。

此刻在場的有四位道君,立刻看出不妙,這是禁制發作的表現。

明通畢竟和慧靜是多年的師徒,感情自然不淺,他連忙一指,護住慧靜的神魂和心脈?,陳元奇也搶步上前,一下子扣住慧靜的脈搏開始施法救治。

可惜明通和陳元奇都晚了一步,一股赤紅色的火苗從慧靜體內躕出來。

陳元奇連忙甩手放開,這火極為霸道,他還沒沾上就感覺燒灼得厲害。

能讓陳元奇如此忌憚,這肯定不是一般的火,只是眨眼工夫慧靜就化為一堆灰燼。

「好狠毒的心腸、好毒辣的手段。」

羅元棠輕嘆一聲,轉頭看向劉道君。

「這可不是我乾的,我是因為盤老頭的邀請才來這裡幫忙,盤老頭說這是明通的意思。」

劉道君連忙解釋,他確實無辜。他來這裡完全看在老朋友的面子。

「你為什麼不問我一聲?」

明通也被搞胡塗了。

「是這小子說的,此事不能張揚,一來是怕異族的探子有所警覺,二來……」

劉道君看了謝小玉、陳元奇、羅元棠一眼,當中的涵義不言而喻。

此刻璇璣派和碧連天之間有紛爭,這個消息在道君之間已經人盡皆知。

聽到這番話,另外三位道君與謝小玉都有一種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

「盤老頭是?」

謝小玉連忙問道,他對有些事不明就裡。

「道府駐天寶州的二把手。」

陳元奇說道。

「裡面果然有道府的手腳,不知道這是盤老頭一個人的想法,還是整個道府都卷進去。」

羅元棠自言自語道。

「管他有沒有牽連,先控制住道府再說,找盤老頭問一下。」

陳元奇做事直接,也多少有些霸道。

不過陳元奇這樣做確實說得過去,這裡已經有人被滅口,死的還是明通的童子,在這件事上稍微做點文章,道府肯定得低頭。

「我擔心的是那邊已經得到風聲,姓盤的說不定已經溜了。」

謝小玉將那個幕後主使之人看作勁敵,將心比心,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如果換成他,肯定也會讓姓盤的逃跑,這樣線索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