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屠龍

第二十集

「咻咻咻咻——」

輕細的破空聲不絕於耳,伴隨著破空聲的是一道道半透明的光芒,這是模仿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

他化自在有無形劍氣是魔門無上大法,自然沒有那麼容易模仿,好在要求不高,飛劍不需要眞正隱去,只要不容易看清楚就行,破空聲也不需要完全掩蓋,壓到最小就行。

反正這種飛劍是用在戰場上,到時四面八方都是火光、電光和爆炸的閃光,四面八方都是吶喊聲、廝殺聲和痛苦的哀號聲,這種半透明的劍光、這樣輕細的破空聲想被發現都難,更何況就算能看到劍影,也看不到發出飛劍的人,出手的人全都在七、八裡外。

連謝小玉自己都沒有想到,他打造出來的飛劍還有這樣的好處。

因為射出飛劍靠的是劍匣,並不需要法力維持,是靠鑲嵌在上面的蜉蝣蠱操縱飛劍,並不需要刻意控制,所以那些苗人只需要瞄準大致的方向射出飛劍,然後什麼都不用管,所以他們可以在數裡外發起攻擊,這比起很多眞正的劍修都強。

「全都是這樣,那修練劍法還有什麼意義?」

洛文清失神地喃喃自語道。

不只是洛文清,其他人全都沉默不語,就連肖寒也有些神情恍惚,他已經領悟劍意,一縷神念附於飛劍上可以飛出很遠。但是讓他和這些苗人對戰,只要對方的數量多於十個,他就只能溜之大吉,更讓他吐血的是,這些苗人也就練氣七、八重上下,只不過學了一些皮毛而已。

「我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神道大劫開始的時候神皇大軍所向披靡,一旦組合成戰陣,威力確實恐怖。」

李道玄也沒辦法保持往日的風度。

一聲獸吼,將眾人的注意力被轉移過去。

吼聲來自五里之外,十幾頭妖獸被漫天亂舞的飛劍圍在一起,四周早已經躺滿同類的屍體。

這些妖獸樣子像穿山甲,不過長有五丈,身上的鱗片如同鐵板,四肢粗短,爪子卻細長而鋒利,往地上一拍,地上立刻被劃出百餘丈長的深溝。

這妖獸能扛、能打,簡直就是重甲騎兵,又是群居而生,絕對是蠻荒中的一霸,換成以前,別說兩千名普通苗人,即便人數多上十倍,也不敢招惹這些妖獸。

但此刻這些妖獸卻狼奔鼠竄,拚命想逃出去。

「加把勁,速戰速決!我傳授你們劍法,不是讓你們慢慢和對手磨,我要你們一擊必中、一擊必殺!快點幹掉牠們,下一批妖獸馬上要到了。」

謝小玉連聲催促道。

就像那些苗人漸漸適應謝小玉的指揮,此刻謝小玉也漸漸適應新的身分,在不知不覺中,他變得越來越冷漠,眼中只有成敗得失,再也沒有憐憫和寬容。

一個多月來,謝小玉領著這些苗人在蠻荒深處四處轉,無時無刻不在苦戰,甚至在深更半夜他也會弄一批妖獸過來,讓這些殺戮一天、筋疲力盡的苗人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在慌亂中應戰。

出來的時候,這支隊伍總共有兩千兩百人,現在人數已經不足兩千,前前後後總共折損兩百三十五人,幾乎每十人就有一人死於意外。

如果是打仗,這樣的損失率不算高,可這是在練兵,十分之一的折損率絕對讓人毛骨悚然。

這套練兵之法冷酷又恐怖,但非常有效。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這些苗人全都脫胎換骨,他們沒有以往的散漫、沒有以往的怯懦,變得異常冷漠,而且木訥寡言;可一旦有什麼動靜,他們就會變成另外一副模樣,哪怕剛才還在夢鄉中,也立刻精神百倍,眼睛變得比老鷹還銳利,耳朵變得比兔子還靈敏,反應變得比豺狼還迅速。

這已經不是人的反應,而是一種動物的本能。

除了警醒,那些苗人還學會相信同伴,因為他們要休息,在這危機四伏的地方,一個可以信賴的同伴可以讓人睡得踏實,就算醒著的時候也要提防從背後踱出來的妖獸,但背後沒長眼睛,只有依靠同伴的保護。

這已經是一支合格的軍隊,一支隨時可以拉上戰場的軍隊。

半透明的劍光漫天亂舞,有些飛劍驟然炸開,化作一道刺眼的弧光,那弧光可以算是劍氣的一種,卻和普通劍氣不同,夾雜著雷電和玄磁的力量,弧光的半徑不過一丈,威力卻大得驚人。

眨眼間一頭妖獸嚎叫著倒下來,身上早已經傷痕纍纍,少說中了一百多劍,最後那一劍割破動脈,傷處飆血不止。

其他妖獸見勢不妙,聚攏在一起朝著一個方向衝去。

雖然沒有智慧,這些妖獸卻知道集中在一起比分散開來力量更強。

這時,跑在最前面的妖獸突然倒在地上,額頭噴出一道血柱,鮮血飛出十幾丈遠,而幾乎同時,後面的幾頭妖獸也噴出鮮血,同樣被飛劍穿透,仔細看去,所有傷口都連成一線,明顯是一劍所傷。

下一瞬間,所有妖獸同時倒在地上,身體一下子變成篩子,每一頭妖獸身上都有數萬個傷口,鮮血如同洒水般往外狂噴。

「兌甲、兌乙趕快收拾戰場,這裡的血腥味實在太重了,必須在其他妖獸到來前收拾乾淨。其他各隊注意警戒,我不想再有上一次的情況發生。」

謝小玉下達一連串的命令。

「你們夫妻倆越來越兇殘,剛才那一劍實在厲害。」

麻子酸溜溜地開著玩笑。

剛才那一擊正是謝小玉和綺羅連手所發,血腥的場面和恐怖的威力讓人心驚麻子不由自主將自己放在那些妖獸的位置上,立刻就明白除非比謝小玉快一步發動,立刻瞬息千里,逃之夭夭,否則他也躲不過那一劍,也會被射成篩子。

不只是麻子,李道玄、肖寒、洛文清、姜涵韻等人都琢磨著同樣的事,得出的也是同樣的結論。

這一劍是以謝小玉為主,他的飛劍在半空中穿梭跳躍,每一次都出現在妖獸眼前,讓牠們根本來不及反應;然後輪到綺羅發威,她的飛針就藏在飛劍中,萬針齊發,妖獸根本躲無可躲,飛針從傷口,如眼睛、鼻孔、耳朵這些薄弱部位穿進去,在裡面四處攢射,眨眼間就將這些強悍無比的妖獸變成渾身噴血的篩子。

「這一劍稱得上珠聯璧合,妙到巔峰,既有飛劍之長,又有飛針之妙,同時又避免兩者的短處。」

李道玄由衷地贊道。

李道玄和麻子得出相同的結論,他能擋住也能躲過這連手一擊,但前提是要比謝小玉更早發動,可惜這幾乎不可能,沒人能和謝小玉比出手的速度。

「幸虧跑了一趟婆娑大陸,算是開了眼界,原本我們以為佛門沒準備,現在看來完全錯了,佛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研究連手合擊之術。」

謝小玉並不是故作謙虛,他和綺羅的劍針合璧,完全是抄襲佛門的連手之法。

道門也有連手合擊之法,不過層次不高,一般都是練氣層次的人修練,因為道門更注重陣,總覺得連手合擊沒有陣的威力大,用途有限。

以前謝小玉也有這種想法,當初他在北望城的時候也比較注重陣法,從沒想過創一套連手合擊之法,甚至在天門裡他們也只是配合得比較默契,遠遠談不上連手合擊的程度。

但在無盡虛空看到那幾個和尙連手合擊的威力,謝小玉的想法變了,因為聯手合擊要比陣法靈活得多,至於威力其實已經夠了。

四個人連手,威力相當於一個人的兩倍,如果換成陣法,那就可以迭加,也就是四倍,從數値上看,連手的威力確實不行,差了一倍,可實際上卻不是這樣,兩倍的威力足夠殺掉對手,四倍的威力完全是多餘的,更何況再強的威力也要打中對手才能起到效果,而陣法的靈活性太差,命中率更糟糕。

「我道門中也並非沒有連手之法,最有名的就是雙劍合璧。」

李道玄不想看到謝小玉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

「我承認,不過雙劍合璧的限制太大,必須修練同樣的劍法,不然根本沒辦法合璧;佛門的連手合擊可沒有這樣的限制,我看那些和尙用的全都是各自擅長的手段。我懷疑這是一種神通,出自某位佛界大能之手。」

謝小玉一向實話實說。

這番話中也透出一絲怨氣,謝小玉對那些飛升仙界的道門前輩很不滿,其他各界都已經插手,只有仙界一點動靜都沒有。

李道玄當然聽得出謝小玉話中隱含的意思,卻只能苦笑一聲,有些事他不能說。

佛、道兩門都有聯絡上界的辦法,道門聯絡上界的辦法就掌握在太虛門手中,但是當年太虛門祖師爺飛升之前特意警告過,只要中州還在,絕對不能動用這最後一招,一旦聯絡仙界,雖然一時之間能夠得益,但是後患無窮。

可太虛門祖師爺沒有留下解釋,所以太虛門只能閉口不語。

月亮升到頭頂,在一片山坳中,許多人靠牆而睡。

即便睡覺,他們也保持著警戒的姿態,頭靠著崖壁,銅製的耳朵緊貼著岩石,勿果有什麼動靜,立匆就可以聽到。

他們穿著連頭帶腳的緊身戰衣,這種戰衣上身和下身連在一起,胸前有一排扣子,頭上有頭罩,整個頭罩除了眼睛前面的一條縫隙,其他地方全都嚴絲合縫,沒有一點暴露在外,如此一來,既可以防止蠻荒深處無所不在的瘴毒煞氣,也可以避開蚊蟲叮咬,甚至連帳篷都省了,隨便往地上一躺就可以睡覺。

不過也有人沒睡著,必須有人站崗放哨,此刻山坳四周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警戒地掃視著四周。

在山頂上,還有一群人也睡不著。

莫倫老人、天蛇老人、敦昆各自找了一塊石頭坐下,謝小玉則半坐半躺著。

之前謝小玉說大巫們全都離開,這隻是說給那些苗人聽,讓他們不再有依賴之心,其實幾位大巫一直都暗中跟隨著,就算不為別的,只為他的安全,謝小玉也不敢讓幾位大巫離開。

不過,確實有一位大巫回峽谷,那大巫是羅老,這次他丟盡臉面,再待下去自己都覺得沒意思。

好在謝小玉等人也不擔心羅老會在背後搞鬼,羅老眼明心亮,最清楚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謝小玉和他沒仇,反而因為依娜的關係和他關係親近,而謝小玉也不會謀奪他的侗寨。

「今天殺掉的那批妖獸,就算我們出手恐怕也要花不小的力氣,看來這支隊伍已經被你訓練得很強。你打算什麼時候對龍王寨動手?」

敦昆問道,可他本人並不在乎,這是瑪夷姆要他問的。

「你這麼急?」

天蛇老人看了敦昆一眼,過了片刻,他恍然大悟地道:「原來是這樣,你和你丈母娘談過了?」

「我腦子笨,很多事想不通,有個人幫忙指點當然好。」

敦昆坦然承認。

「最後談妥什麼樣的條件??」天蛇老人繼續問道,他是幫莫倫老人問。

「瑪夷姆一句話就說服我。她告訴我,大劫過後她如果還活著,絕對不會再回白衣寨,她要帶整個寨子到外面,到漢人的世界,她要學外面的世家讓寨子幾百年、幾千年延續下去,不用像以前那樣縮在南疆,整天為了生計而犯愁。」

敦昆轉述著瑪夷姆的話,這也是說給莫倫老人聽。

果然,莫倫老人心頭一動。

南疆的苗人一直想到外面去,到平地上,到漢人住的地方,那裡繁榮富裕,不過眞的這麼做的人卻少之又少,因為他們是苗人,在漢人土地上根本站不住腳。

這場大劫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大劫過後肯定滿目瘡痍,人口折損大半,甚至百不存一,到時如果出去,到處都是無主的土地,佔到就是自己的,等到在那片土地上休養生息幾百年,恐怕連他們的後人都會忘記他們是苗人。

對於漢人世家莫倫老人也有了解,那就是土皇帝,雖然名義上管事的是官府,實際上那些世家根本不理睬官府,反倒是官府要極盡小心,而且世家有錢,一個再破落的世家都比白衣、赤月、龍王這樣的寨子有錢得多,更重要的是,世家安全。就算道君老祖全都殯落,只要肯夾起尾巴過日子,也沒人敢打落水狗,不像南疆的苗寨一旦失去大巫,整座寨子會立刻沒落,過不了幾年就會被呑並。

「我怎麼沒想到呢?」

莫倫老人喃喃自語道。

「被你們一說,連我都心動了。」

天蛇老人嘻嘻哈哈地說道,他之所以沒有成家、沒有建立侗寨,就是因為怕麻煩。

在南疆這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如果不一直盯著,說不定什麼時候自家侗寨就被別人滅了;但是建立世家不同,完全可以扔著不管,讓後輩自己管理。

在一旁的謝小玉更明白敦昆的話是說給他聽的,瑪夷姆表這個態,意味著她會一直跟他走到底,絕對不會搞風搞雨。

「現在你可以說打算什麼時候打龍王寨了吧?」

敦昆再次問道。

「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謝小玉不答反問,他這邊在練兵,同時也讓幾位大巫收集龍王寨那邊的消息。

「阿克塞現在和漢人走得很近,幾天前傳來一個消息,他和巴度安鬧翻了。」

敦昆說道,負責收集情報的是瑪夷姆,他只是轉達罷了。

「這怎麼可能!」

天蛇老人叫道,他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莫倫老人也一樣,他現在一門心思在這邊,同樣不知道龍王寨的消息。

「巴度安是誰?」

謝小玉問道,他對苗疆有名的大巫都有些了解,至少說得出名字,但是他沒聽過巴度安這個人。

「那是鐵枝寨的大巫。這老傢伙和阿克塞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以前是阿克塞的鐵桿盟友,不過四十年前走火坐僵,據說胸口以下都已經變成石頭,但這個老傢伙仍舊幫了阿克塞不少忙,沒想到兩個人居然也會翻臉。」

莫倫老人感到有些茫然。

「這沒什麼好奇怪,龍王寨想投靠漢家朝廷,肯定要有所表示,當人走狗就必須有走狗的模樣。巴度安實在不太聰明,而且身體僵硬後不可能四處走動,根本不知道現在的形勢,還想倚老賣老,阿克塞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敦昆現在就是一個傳話筒,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瑪夷姆的猜測。

「還有幾座寨子跟著龍王寨?」

謝小玉問道。

「只有兩座。本來還有不少寨子,不過自從換了一個征討使,情況就完全變了!原來那個姓常的人用的是懷柔的手法,可新來的這個人明顯沒本事,一味飛揚跋扈,為人又貪婪,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將各座寨子當奴隸支使。」

敦昆怒聲罵道。

「噢?」

謝小玉有些意外,因為朝廷並非沒人,怎麼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派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謝小玉前前後後和不少當官的人打過交道,第一個就是在天寶州時守北望城的那位陳都護,之後是總督衙門的官員,這些做官的人給他的印象是目空一切,不把下面的人當人看,但是他們的腦子絕對不錯,手段也很高明。

「那個人索要了什麼?」

謝小玉又問道。

「挖山!每座寨子都要抽調五百人在山裡挖掘坑洞和隧道,說是將來藏人之用,還大肆索要草藥。俗話說:皇帝不差餓兵,如果他給足糧食,各座寨子看在能夠塡\飽肚子的分上倒也同意,可他根本不讓人吃飽,也不讓人種地,明顯就是用糧食掐大家的脖子。」

越說,敦昆就越感到惱怒,畢竟他也是苗人,當初聽到這些事的時候感同身受。

謝小玉已經明白朝廷這是要趕盡殺絕。

「我就不明白,阿克塞雖然腦子不靈光,也應該聽說過「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遲早有一天輪到他倒霉。」

敦昆咬牙說道。

「你能保證這不是演戲?」謝小玉寧可謹愼一些。

丨演戲?你的意思是苦肉計?]敦昆越來越自信,腦子也越來越靈光,他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道:「不會,除了……除了羅老,苗疆沒人有這麼深的心機,也沒人能演得這麼像。」

敦昆說到羅老,顯然不太恭敬。

謝小玉一想,覺得確實如此。

瑪夷姆的城府在苗人中已經算是很深的,卻也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更做不到將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鐵枝寨還有其他大巫嗎?」

謝小玉問道。

敦昆等三位大巫不由自主心底發寒,他們已經猜到謝小玉的打算。

「沒有,絕對沒有哪座苗寨能擁有兩位大巫,就算有這樣的人,也會分出去另外組建一座侗寨。」

敦昆為謝小玉解釋著南疆的風俗。

「也不是完全沒有,除非一個很老,原本就時日無多,那麼年輕的那個會等一段時間,反正老的一走,整座寨子就是他的。」

莫倫在一旁插嘴。

「那也未必,都成大巫了,誰還想在別人下面?肯定先分出去再說,等到老的一走,兩邊再合併。」

敦昆立刻表示反對。

謝小玉見越扯越遠,連忙道:「既然這樣,你們有沒有把握幹掉巴度安,卻不讓任何人知道是誰乾的?」

雖然早就猜到謝小玉打這個主意,三位大巫仍舊感覺心情沉重。

「你打算嫁禍給誰??」敦昆問道。

「不嫁禍給任何人,只是讓他們互相猜忌,其他大巫肯定會認為是阿克塞或者朝廷乾的,而那兩邊則會怪到對方頭上。」

謝小玉說著自己的打算。

「你確定阿克塞不會和朝廷通氣?」

莫倫老人問道。

「不會,而且就算會也沒用。」

謝小玉非常清楚人性的弱點。

如果換成原來那位征討使,或許會和阿克塞開誠布公,然後兩個人賭咒發誓,再歃血為盟,事情未必沒有轉機;但現在這位征討使顯然不將苗人放在眼裡,別說開誠布公談一次,恐怕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提防龍王寨。

三位大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莫倫老人無奈地說道:「我跑一趟吧,誰讓我的鬼王最適合干這件事。」

「我和你一起去,兩個人總能有個照應。」

天蛇老人說道。

一股暗流在南疆四處涌動,暗流的源頭就是鐵枝寨。

大巫巴度安死了!

早上鐵枝寨的人醒來的時候,發現他們老祖宗只有身體躺在卧榻上,腦袋卻不見了。

如果是在以前,鐵枝寨的人早就向龍王寨報信,可這一次,鐵枝寨卻寨門緊閉,直到第三天,他們將另外一位和老祖宗有親戚關係的大巫請來,這才對外宣布老祖宗已經遇害,而且消息一散布出去,鐵枝寨就立刻和那個大巫的寨子合併。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是提防,至於提防的是龍王寨還是朝廷,眾說紛紜。

消息傳到龍王寨時,阿克塞被氣得不輕,而且鬱悶不已。

阿克塞不傻,知道巴度安莫名其妙的死肯定有很多人懷疑是他下的毒手,可如果眞是他乾的就算了,問題是他沒幹,卻替別人背黑鍋。

阿克塞在竹樓內轉來轉去,踩得地板嘎吱嘎吱直響。

在房間的一角,阿克塞的乖孫正悠然擺弄著一座佛像,這座佛像並不是法器,只不過通體都用寶石雕成,絕對價値連城。

「別再玩了!快幫我想想這是怎麼一回事?」

阿克塞輕輕踢了自己乖孫一腳,雖然發怒,他倒也捨不得踢得太重。

那年輕人微微一笑,說道:「這還用問嗎?肯定是那位新來的征討使大人找人乾的。這招厲害,釜底抽薪,乾脆讓我們沒有退路,只能死心塌地跟著朝廷。」

「你既然知道,之前還說這是好事?」

阿克塞舉拳,作勢就要打人。

「這當然是好事!您老人家難道還想腳踩兩條船?朝廷可不是吃素的。」

年輕人一點都不害怕,他知道阿克塞絕對不會眞打。

「我是怕那幫漢人利用完我們,就一腳踹開我們。」

阿克塞搖頭嘆息,他原本想說兔死狗烹,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太難聽,他現在做的就是漢人的走狗,實在沒必要自己打自己的臉。

「要我說,巴度安死得好!這個人名聲太好,已經威脅受老祖宗您,我聽別人私底下談論巴度安,都說他是塊硬骨頭,敢跟漢人對干,漢人拿他也沒辦法。」

年輕人很清楚阿克塞的底細,他這位老祖宗心胸狹隘,絕對聽不得別人比他好。

果然這話一說,阿克塞心中原本還有的一絲愧疚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年輕人打鐵趁熱,繼續說道:「老祖宗,現在這個世道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異族來了,朝廷只能往南疆逃;朝廷勢大,我們就只能服軟。我們這些小魚要和朝廷這條大魚斗,那不是送死嗎?想活著而且活得好,就該吃那些小蝦米。」

「如果其他寨子不服,那怎麼辦?」

阿克塞並不是沒有想過,但他也怕自己變成孤家寡人。

「有誰敢?巴度安這一死,別人懷疑到您頭上,肯定也會懷疑到漢人頭上,甚至會有人懷疑到兩家頭上。我們乾脆別聲張,讓他們猜,讓他們覺得就是我們和朝廷連手乾的,這就叫狐假虎威。」

年輕人現在也不打算和朝廷分庭抗禮,因為他已經見識過朝廷的厲害。

之前朝廷一路猛打,讓年輕人嚇出一身冷汗,他已經明白漢人並不是拿不下南疆,以前沒有這麼做是因為沒必要,就算打下來,付出的代價也太大,而且這裡瘴毒厲害,漢人受不了;可現在大劫臨頭,他們為了保命,不得不往南跑。

明白這些後,年輕人沒興趣做無謂的抵抗。

年輕人會選擇投靠,因為就算漢人熟悉南疆地形,也需要有人幫他們奔走。

年輕人從未擔心過狡兔死,走狗烹的結果,那只是一種說法,走狗的用途多的是,除了攆兔子,還有看家護院,當然有一種情況不得不提防那就是狗的數目太多,畢竟任何東西一多就不值錢了,說不定就會有一、兩條狗被宰掉打牙祭,所以也不希望有更多狗出現。

而巴度安在年輕人眼中就是一個威脅,巴度安有威望,很多人願意跟著他,這就相當於領頭狗,控制住一條就相當於制住一群,更重要的是他身體不行,容易控制,要不是巴度安死腦筋,一心和漢人對干,恐怕龍王寨的地位早就保不住了。

一想到這裡,年輕人甚至有些慶幸漢人早一步幹掉巴度安。

龍王寨這邊在猜疑,緬西征討使府邸中也有一群人不停琢磨著。

「依我看來,這件事十有八九是阿克塞做的。這個傢伙心狠手辣,心眼又很小,不久前巴度安和他吵過一架,而且隨著他在苗人中威望越來越糟,巴度安很有取而代之的架勢,所以阿克塞先下手為強完全說得過去。」

一個師爺打扮的人輕聲說道。

「那也未必,或許有人栽贓嫁禍也說不定。此刻南疆恨不得活剝阿克塞的人不在少數,殺了巴度安,既可以嫁禍給阿克塞壞了他的名聲,讓阿克塞眾叛親離,順勢剷除他的羽翼,又可以讓阿克塞和我們互相猜忌……我想大部分苗人恐怕也認為是我們乾的。」

另一個師爺顯然更高明,幾乎猜到眞相。

「這對我們來說有什麼壞處嗎?」高坐在正中央的一個頭戴烏紗的中年人滿臉堆笑問道。

這位新任緬西征討使姓秦名文遠,字伯駒,是庚子年的進士,長得相貌堂堂,胸前三尺長須飄擺,一張白凈的臉看起來頗為儒雅。

而秦文遠這個讓無數苗人恨之入骨、畏之如魔的人,在朝廷的名聲卻極佳,素有耿直明斷的讚譽,只不過他的耿直只對當今聖上,他的明斷是非只對漢家子民。

「當然沒有壞處。阿克塞心狠手辣、翻臉無情,這樣的人在我們強的時候或許是一條很不錯的走狗,可一旦我們出了什麼意外,難保他不會從背後咬上一口。」

師爺連忙回稟道。

這番話說穿了就是八個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你說這話還太早了,此刻那些苗寨多有不服,除了龍王寨,只有一些小寨子肯投靠我們,現在龍王寨的用處仍舊不小。」

另一個師爺說道。

「那又如何?難不成那些苗寨還敢反抗?現在龍王寨已經投靠我們,而赤月侗、白衣寨躲入蠻荒深處,苗人群龍無首,而我們的人馬卻遍布南疆,二十萬兵馬佔據各個險隘要害之處,大人又用計讓他們的農田盡數荒廢,這些苗寨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糧食,就算想作亂,我們不需要做別的,只要守住各地讓他們沒辦法四處流竄,用不著動武也可以把他們活活困死。」

兩個師爺互不相讓,各自說著自己的想法。

秦文遠拂須而笑,之前他聽從幕僚的建議拚命逼迫那些苗人,讓他們抽男丁開挖坑洞,連女人和老人都派出去採集藥材,為的就是讓各寨沒有人力種田,現在目的達到了,一旦卡住糧食這個要害,那些苗人想不服軟都做不到。

「沒了龍王寨這條好用的狗,誰幫我們找出躲進蠻荒深處的那群人?」

反對用強的師爺不由得問道,他的想法很簡單,這一次除了要打開南疆,另外一個目地就是為了傳說中的應劫之人,所以那幫躲入蠻荒深處的人才是目標,現在對付阿克塞實在太早。

這話一說出口,另外兩個人頓時皺起眉頭。

「我就不明白,佛門勢大,又有這麼多道門站在我們這邊,何必怕太虛門?」

一個師爺異常鬱悶地說道。

在這師爺看來,就算沒有龍王寨,如果佛門、道府、劍派聯盟傾巢出動,絕對可以將蠻荒翻一遍,也用不著在意獸災,現在之所以沒有進展,就是因為道府和諸大道門都被太虛門警告過不許他們隨意幫忙,佛門更被太虛門壓製得厲害。

「你知道什麼??」秦文遠的臉色頓時變了,道:「我絕對不想再聽到類似的話。」

「小的明白。」

師爺渾身一抖,臉色都發白了,不敢再以幕僚自視。

秦文遠擺了擺手,說道:「我以前也不太明白,畢竟我們是朝廷官員,對修士的事知道得不多。不過在這一次出發之前,道府主事秦道長告訴我一些事,總算讓我知道一些內幕。

「太虛門和其他門派不同,有人傳言,萬年前神皇帝國崩毀時,地上神國其實已經建成,最後落在太虛道尊手中。這座地上神國可不得了,裡面有億萬神民,每一個都有練氣層次修士的實力,眞人、眞君也不在少數,恐怕也有道君,那才是太虛門眞正的根基!如果將太虛門逼急,放出這些神國子民,除了婆娑大陸的佛門可以抵擋,中土的佛門和道門各派就算連手恐怕也打不過太虛門。」

「我說的還是在太虛門沒有幫手的情況下,這顯然不可能,身為天下第一門派,又是道門領袖,怎麼可能是孤家寡人?只要太虛門登高一呼,恐怕道門中大部分門派都會以他們馬首是瞻,如此一來,連婆姿大陸的佛門也未必能抵擋得住。」

「原來如此。」

兩個師爺全都臉色蒼白,終於明白為什麼秦文遠對他們剛才的如此在意。

「其實還有人說太虛道尊根本就沒有飛升仙界,歷代太虛門的人都沒有前往仙界,他們一直在地上神國中。」

秦文遠又說了一個消息。

兩個師爺頓時一縮脖子,飛升仙界,那就是傳說中的神仙了。

兩個師爺也聽說過,之所以要飛升,是因為這方天地不允許脫離控制的強者存在,所以將他們送走,如果太虛道尊沒有前往仙界,一萬年後肯定實力更強,在這方世界恐怕已經無人可制,那麼太虛門的信心就更足了。

「這是好事啊!既然有這樣的強力人物在,還用得著怕那些異族嗎??」其中一個師爺拍了一下腦袋。

「這種事只有天知道。」

秦文遠不想繼續說下去。

「東主的意思我等已經明白,這太虛門確實不能招惹,那應劫之人……」

師爺只感覺嘴裡發苦,他現在已經明白這是一件棘手的差事。

「我不知道上面到底是什麼憲,只知道我們盡心辦事就行,不管太虛門有沒有能力對付異族,這邊的退路總是必須的。」

夜色深沉,但一點都不寂靜,到處都是野獸的吼叫聲。

半年來,不時會有各式各樣的妖獸跑出來攻擊各座寨子。

此刻,一頭頭肋生雙翅的巨型蠑螈正圍攏著一座婉蜒曲折的山嶺,山嶺上到處是殘垣斷壁,原本厚實的石牆早已經千瘡百孔,很多地方都已經倒塌,山坡上的一層層梯田已經荒廢許久,變得灌木叢生,到處可以看到燒焦的痕迹,成片的竹樓也變成一堆灰燼,恐怕已經沒有人認得出來這裡是龍王寨,是南疆數一數二的大寨子。

龍王寨是獸災最嚴重的地方,從蠻荒深處跑出來的妖獸都會光顧這座寨子,能在一次次的妖獸攻擊中頂住,不得不承認阿克塞確實本事不小,同時這也和他投靠漢人有關。

當初秦文遠下令在苗疆四處挖掘坑洞,以便將來藏人之用,其他寨子都陰奉陽違,只有龍王寨幹得很賣力,將寨子周圍的山嶺幾乎挖空,像被蟻觸蟲蛀般。

正是因為有這些坑洞,阿克塞讓整個龍王寨的人全都躲進來,這才頂住妖獸的攻擊。

一旦躲入坑道中,除了那些會土遁的妖獸比較麻煩之外,其他妖獸只能從幾個很小的入口進攻,只要守住這些地方,裡面的人就安全了。

此刻,阿克塞正滿臉陰沉看著外面。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結束?」

阿克塞輕嘆一聲。

「十萬里蠻荒,別的東西或許不多,妖獸絕對比比皆是,以前只是沒人招惹牠們罷了,現在那群人有意而為,確實殺不勝殺。」

年輕人搔了搔頭,就算他有萬般計策,對這些妖獸也沒用。

「不能再這樣下去,整天被壓著打也不是辦法。」

阿克塞覺得很鬱悶,這幾個月來有兩件事讓他感覺快炸開了,一件就是秦文遠,另一件就是這無休無止的獸災。

「你幫我想個辦法,能不能將這些妖獸引到其他地方?」

阿克塞不知道以鄰為壑這個詞,卻不妨礙他想出這樣的念頭。

「可以是可以,不過附近的寨子全都是我們的附庸,不管怎麼說,現在還離不開他們。」

年輕人言下之意就是,等到利用價値沒了,才是下手的好時機。

「能不能往漢人那邊引?」

阿克塞和他的乖孫最大的區別就是,他並不是眞心想當走狗。

「恐怕很難,漢人太聰明了,他們佔領的全都是靠近外面的地盤,讓我們在前面頂著。」

年輕人由衷地讚歎道。

「將來大劫降臨,他們不也要頂在前面?」

阿克塞不以為然地說道,如果到時候漢人要和他換地方,他絕對不幹。

可讓阿克塞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乖孫居然搖頭說道:「他們未必肯,因為接下來要對付的是異族,對那些異族來說,南疆深處和南疆外圍恐怕沒有區別,特別是那些妖族,讓牠們住在平地上,牠們說不定還不習慣呢!」

「這樣說來,南疆豈不是更危險?」

阿克塞被搞胡塗了。

「那倒未必,多了這些山,就多了許多可藏、可躲的地方,而且易守難攻,相對而言安全許多。」

年輕人解釋道。

這時,一陣慘叫聲從甬道一頭傳過來,然後慘叫聲、尖叫聲連成一片。

阿克塞和年輕人的臉色同時變了。

「有擅長地行的東西進來了。」

阿克塞大嘴一張,頓時噴出無數蠱蟲。

阿克塞也是蠱巫,但和羅老只養一隻本命靈蠱不同,他養的是一群蠱,而且他在體內開闢空間,以五臟六腑作為蠱池,所養的這些蠱蟲並不凶毒,卻充滿靈性,已經化為身體的一部分。

只見漫天的蟲雲翻卷著沿著甬道飛去。

甬道中有無數苗人喊叫著拚命奔逃,在他們身後,一條條纖細的飛絲噴射而出,這些絲線韌勁十足,而且黏性極強,被噴到的人瞬間就被細絲纏住,緊緊裹成一團。

「可惡!」

阿克塞心中惱怒,他最討厭蟲類的妖獸,因為牠們沒有智力,一闖進來就四處撲咬。

「會不會是蠱?」

年輕人多了一個心眼。

阿克塞一愣,馬上放出神念掃向前方的甬道,過了片刻,他鬆了一口氣,說道:「不是,不過並非一頭,一、二、三、四、五、六……怎麼這麼多?」

阿克塞神情凝重,他並不怕妖獸厲害,因為妖獸不是人,沒有腦子,只知道動用蠻力,稍微用點手段,再厲害的妖獸都可以殺掉,他怕的正是這種數量眾多、擅長五行遁術的東西。

猛地一咬牙,阿克塞身體砰然散開,化作無數亂舞的蠱蟲。

同樣是蟲雲,這片蟲雲遠比剛才大得多。

此刻阿克塞所用的手法和當初敦昆在無盡虛空中化身黑暗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是融入四周的世界,卻不刻意改變規則,所以消耗比化身天地小得多。

這片蟲雲散開朝著四面八方飛去,這些蠱蟲飛得極快,甬道中彷佛颳起一股颶風,隨著一陣嗚嗚的怪響,數不盡的蟲多一涌而過,沿路上只要有苗人被蛛絲纏住,就會有一小群蟲多分離出來,撲到蛛絲上一頓亂啃。

這種蛛絲異常堅韌,用刀都割不斷,卻擋不住蟲多的啃咬。

蛛絲一斷,被纏住的人就鬆脫開來,不過那些人十個有九個已經不行,蛛絲劇毒無比,而且異常纖細,全都深深嵌入肉里,甚至破開皮肉、害開血管,這些人就算沒有被毒死,也都流血不止,奄奄一息。

看到自己的族人就這麼死在眼前,阿克塞心中悲憤異常,他化身的蟲雲發出嗚嗚的鳴響,彷佛是怒吼,又彷佛是嗚咽。

轉瞬間,其中一片蟲雲圍住其中一頭蜘蛛,那是一頭很醜陋、渾身上下如同長滿鐵鏽般的蜘蛛,額頭上八隻眼睛顯得異常猙獰。

蝴蛛顯然知道不妙,不等蟲雲落下,牠發出一陣嗤嗤亂響,身體四周頓時冒出一顆紫色的光球,一條條電弧緊貼在光球上,彷佛無數條蚯蚓般徐徐蠕動,剛撲上去的那些蠱蟲紛紛落下。

阿克塞的這些本命靈蟲不怕刀砍斧剝、不怕水火侵蝕,卻承受不了電擊,雖然沒被電死,卻都被麻痹,落在地上抽搐不已,不過想殺死這些蠱蟲是不可能的。

細蛛顯然明白這一點,牠放出電弧後,立刻呼的一聲鑽入地下,速度快如奔馬,眨眼間就已經逃出十幾丈遠。

阿克塞頓時怒不可遏,那些沒有被電麻的蟲子迅速聚攏,瞬間變成人形,然後他凌空虛抓。

巫門掌握的本就是一種涉及空間,能改變法則的力量,這種力量來自太古之時的那些靈。

剎那間,那隻已經逃出十幾丈遠的蜘蛛被硬拉回來。

阿克塞猛地握緊拳頭,噗的一聲,綠色漿液從蜘蛛體狂噴而出,彷佛一隻無形的手用力捏緊,將這隻恐怖而又醜陋的蟲子捏成肉醬。

這就是實力上的差距。

殺掉一隻蜘蛛後,阿克塞張望著四周,右手連連虛抓,一隻只蜘蛛被他抓在手中。

這就是阿克塞的力量,絕對的力量。

「這是什麼味道?」

突然阿克塞喃喃自語道。

剛才阿克塞沒有察覺,此刻才發現甬道中充滿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有點像沼澤里淤泥的味道,又有點像茅坑旁邊泥土的氣味。

阿克塞猛地瞪大眼睛,因為這股怪異的氣味讓他感覺到危險,雖然危險的程度並不強,應該傷害不到他,但是他的心頭卻一陣陣悸動,似乎告訴他:趕快阻止,必須阻止。

阿克塞不知道是什麼,但是他自己自己的直覺絕對不會錯。

可惜等阿克塞醒悟過來,一切都已經晚了,他隱約聽到甬道深處傳來一陣轟的聲音。

那是爆炸聲,但卻很詭異,不像普通爆炸聲那樣急促,反而拖得很長,也顯得有些沉悶。

「一瞬間,阿克塞感覺到他所化的那些蟲子全都被火呑沒,一道火柱從甬道深處噴涌而至。

阿克塞發出一聲哀鳴,雖然大火傷不了他,卻讓他心喪若死,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寨子完了,已經沒有幾個活人。

「啊—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阿克塞仰頭怒號。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聲音在甬道中回蕩著,聽起來是那樣的凄厲。

「老祖宗、老祖宗,我們快走!現在走還來得及!」

阿克塞的乖孫喊道。

「對,必須走,不過不是我走!」

阿克塞猛地抓起自己的孫子,將他強行送了出去,這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最後的血脈。

阿克塞孫子的身影剛消失,四周突然變得一片漆黑,而且異常寂靜,沒有一絲聲音,連氣味都沒有。

「誰?是誰?」

阿克塞怒吼道,他知道自己落入另外一位大巫的天地中。

突然黑暗中多了一絲光亮,那是一點豆般大的火光,火光中映照出幾個人的身影。

「原來是你們,眞沒想到你們不但敢出來,還直接拿我開刀。」

阿克塞慘然大笑。

火光中映照出來的這幾個人正是瑪夷姆、敦昆和莫倫。

或許是事到臨頭腦子終於開竅,阿克塞突然恍然大悟,道:「是你們殺了巴度安?」

「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

瑪夷姆語氣冰冷地說道。

「你說得對,確實沒有意義,就算巴度安還活著,他也不會幫我了。」

阿克塞狂笑起來,神情變得越發猙獰:「我等這天已經很久了,我早就想和你做個了這時,阿克塞才注意到少了一個人。

「那頭老狐狸呢?為什麼他沒來?」

阿克塞怒問道。

「你不會連這都猜不出來吧?」

瑪夷姆冷笑著問道。

阿克塞遲疑片刻,還是猜到答案。

「怪不得沒有一個人過來,原來都被他攔住。」

阿克塞咬牙切齒地說道。

此刻阿克塞痛恨的並不是眼前這些人,也不是那頭老狐狸,而是被攔在外面的那些傢伙,他不信那些人沖不過來,顯然大家都巴不得龍王寨被滅。

想清楚這些後,阿克塞仰天狂笑:「哈哈哈!我實在太蠢了!早該想到在還沒有把赤月、白衣徹底打垮之前,我龍王寨根本沒資格在南疆稱王。」

「你這傢伙死不悔改,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著稱王。要是你沒有這個念頭,要是你沒有和鐵枝、黑狸、瓦同諸寨鬧翻,你現在只要一個念頭傳過去,立刻就會有十幾個大巫過來幫忙,我們就算想殺你也沒辦法。」

瑪夷姆不放過任何一個打擊對手的機會。

「那是他們背叛我!你說,你們給了他們什麼好處?」

阿克塞兩眼通紅,已經徹底瘋了。

「如果我說什麼好處都沒給他們,你相信嗎?」

瑪夷姆微微一笑,臉上都是得意之色。

「我信。」

阿克塞咬緊牙根。

莫倫老人看不過去,輕嘆一聲,道:「阿克塞,說實話,我很可憐你,你從頭到底都落入別人的算計中。」

「算計我的是這個女人,還是外面那個老傢伙?」

阿克塞確實想知道答案。

「我可沒這個本事。」

瑪夷姆笑得花枝招展,似乎是在說一件很有趣的事,緊接著她又說道:「羅老有這個本事,卻沒這個心情。」

阿克塞一臉茫然。

「算了,就讓你死個明白。」

瑪夷姆撇了撇嘴,她最不喜歡和這種笨蛋說話,說道:「有一個人想立威,找了半天,只有你最合適。」

聽到瑪夷姆這麼說,阿克塞再笨都明白了,他哇哇大叫一陣後,咬牙切齒地說道:「是那個漢人小娃子?」「這次你猜對了。」

瑪夷姆笑了笑。

這時阿克塞已經冷靜下來,突然想起剛才莫倫老人話中有話。

「他剛才說我從頭到底都落入那個漢人小娃子的算計,這是什麼意思?」

瑪夷姆嘖嘖連聲,用略帶憐憫的口吻回答:「你總算沒笨到家。那小子早就看上南疆,他需要的是這裡的人,南疆人人煉蠱,三歲小孩都會用蠱,他打算組建一支巫蠱大軍,像我們這樣的聰明人直接被他說服,跟著他干。可惜聰明人畢竟不多,其他人全都不撞南牆不回頭,這時就要有人讓他們明白留在這裡沒有活路,而這個人……非你莫屬。」

瑪夷姆一邊說,一邊笑。

阿克塞卻彷佛吃了只蒼蠅似的,他做這一切都是他的本意,但此刻聽瑪夷姆這麼一說,卻成為他落入別人的算計,這讓他鬱悶到極點。

「老祖宗,別聽她的話!她是在擾亂你的心。」

突然傳來阿克塞孫子的聲音。

「你……你怎麼回來了?」

阿克塞怒問道。

「四周已經被封死,我根本出不去,只有您能殺出去。」

年輕人苦澀地說道,「你說錯了,他也別想出去。」

瑪夷姆淡淡說道,朝著眾人使了一個眼色。

剎那間,四周黑雲滾滾,黑雲中卻有無數蜘蛛網般的光絲隨意亂舞著,不時還會冒出一片火光。

「你們都不要命了?」

阿克塞瞪大眼睛,他難以想像這麼多人打他一個,居然還用上化身天地這樣的禁術。

「老祖宗,別管我,你一個人還有機會。」

年輕人說完話,突然逆轉體內僅有的一絲法力,瞬間他的經脈寸斷,生機迅速流逝。

「我的孫兒——」

阿克塞悲痛欲絕,好半天,他轉過頭來,兩眼無神地說道:「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了,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只聽啵的一聲輕響,阿克塞的身體驟然散開,不過這次他並沒有化作蟲雲,而是變成一片鳥語花香的所在。

幾位大巫看到此情此景全都大吃一驚。

巫門化身天地就幾重境界,第一重境界是簡單的天地,如瑪夷姆化身的是火的世界,敦昆化身的是黑暗的世界;可此刻阿克塞所展現的卻是第二重境界,無限接近於真實的世界。

「你藏得好深啊!」

瑪夷姆突然間覺得好像從來不認識阿克塞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