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風雲變幻

正文卷

慕靈庄目瞪口呆地看著睿王離去,急忙拉住了江王妃的胳臂,問道:「母親,你們在做什麼?你們這是?」她難以置信一向溫文爾雅的長兄會謀反篡位,而一向謹小慎微的母親居然敢支持慫恿長兄去放手一搏。

江王妃眸色閃亮,臉色激動,「靈庄,你知道嗎,原本這皇位該是你父王的,是慕成瑜搶走了你父王應有的一切。現在我們終於了這個天賜良機,可以去拿回原本屬於我們的一切。」

慕靈庄大驚失色:「你們當真要謀反?」

江王妃笑道:「你太小看你大哥了。他要去繼承皇位,不是謀反。」

「母親,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大哥猜測,獨孤後離開行宮之後,宣文帝便已駕崩,但沒有證據,不敢輕舉妄動。行宮密不透風,外人進不去,裡面的消息傳不出來。你大哥便想了個法子,故人讓宮女說了你和沈醉石的事,將阿九引出了行宮。這才得了確切的消息。」

慕靈庄急道:「皇上駕崩,自有太子繼位。大哥怎能繼位」

江王妃笑了:「因為太子也死了。」

「什麼?」

「你大哥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馬上朝中百官就會知道宣文帝駕崩的消息和太子生死不明的消息,高昌那邊戰事正緊,國不可一日無君,你大哥繼位乃是名正言順,何來謀反一說?」

慕靈庄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女兒,你馬上就是公主了,從此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阿九那個賤人,你是想要生吞活剝,隨便你,母親忍氣吞聲了二十餘年,終於等到了今日。」江王妃淚眼婆娑,放聲大笑。

慕靈庄怔然看著母親,心裡幾乎難以置信,這一朝風雲突變,竟是彈指之間。

這邊,皇宮之中,兵部尚書穆青陽緊急求見。

獨孤後立刻宣他覲見。

穆青陽跪下便泣道:「太子殿下在孟州青龍崗,突然遇到一夥山賊伏擊,太子和霍顯等人跌入江中,生死不明。孟州知府派人苦尋了一天一夜,太子殿下生死不明,孟州不敢耽誤,昨日半夜間將消息送至了京城。」

獨孤後一聽險些昏了過去,急道:「繼續派人去找,不惜一切代價,一有消息,速速來回稟。」

「是,微臣這就去。」

獨孤後失魂落魄地癱坐在鸞椅上,顫抖著聲音道:「去叫太子妃來。」

宮卿急急而來,見到獨孤後的臉色,頓時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幾日霍顯沒有消息來,她已經急得寢食難安。

「方才,穆青陽來。」

獨孤後說完,宮卿瞬間臉色蒼白如雪。這個時節,天寒地凍,跌入刺骨的江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平安歸來。她拚命的說服自己。他還要回來,看他們的孩子,他的孩子名叫贏,他怎麼可能有事。

獨孤後看著宮卿蒼白如雪的臉,又隱隱有些後悔不敢告訴她,她此刻懷著身孕,不能受刺|激,但除了宮卿,她已經無人可商議。

「現在該怎麼辦?」

「母后,太子失蹤的消息不可告知任何人。」

獨孤後搖頭:「這件事瞞不住,消息是孟州呈上來的,不是秘司營的消息。」

宮卿微微吸了口氣,將手放在腹上,道:「母后,慕贏是他出征前給孩子取的名字,他一定不會有事。他一定會好好地回來。」

獨孤後看了看她絲毫沒有動靜的肚子,此刻忽然間覺得眼前的兩個人已經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她寧願沒有萬一,但一旦真的到了那一天,那麼,宮卿腹中的孩子,將是她唯一的希望。

夜裡,天突降大雪,晨起世界一片白茫,絲絲寒意從窗欞間湧進來。獨孤後看著一片雪景,心裡更覺凄涼寂寥。

梳洗畢,宮卿來請安,見面便問:「母后,太子有消息么?」

獨孤後一臉陰鬱,搖了搖頭。

宮卿失落不已,強自壓著心裡的擔憂和不安,反而安慰獨孤後:「母後放心,不會有事的。」

正在這時,明羽進來稟道:「稟娘娘,朝臣在承乾門求見。」

獨孤後一怔,冷冷道:「皇上龍體欠安,不見任何人。」

「娘娘,」明羽神色不安,低聲道:「所有文武百官跪在承乾門求見,他們說,」

「說什麼?」

「說皇後娘娘若是不見,便要闖宮。」

獨孤後一怒而起:「要反了不成?」

明羽戰戰兢兢道:「娘娘息怒,他們說,說,皇上,皇上已經,」

她不敢往下說。

宮卿一驚,獨孤後也心裡一驚,「快說。」

明羽叩頭道:「他們說皇上已經駕崩。」

獨孤後臉色劇變。

宮卿急道:「這消息從何而來?」

「說是,公主親口承認。」

「什麼!」獨孤後簡直難以置信。

「公主現在何處?」

「奴婢不知。」

獨孤後一聽急忙起身,道:「取朝服,召集百官到勤政殿。」

「母后打算如何處理?」

「事到如今,只有告知天下。」

獨孤後穿戴好朝服,帶人匆匆前往乾明宮。一路上心裡氣恨阿九的不爭氣,竟然從她口中泄露宣文帝駕崩的消息,此刻,獨孤後後悔不已,早知如此,應該讓宮卿留在行宮。

獨孤後步入殿中,緩步登上丹陛,坐上宣文帝平素坐著的龍椅。身著朝服的文武百官從漢白玉石階上登入殿內,齊聲參拜皇后。

「平身。」

獨孤後有些底氣不足。高高在上的滋味並不好受,居高臨下面對群臣,只會覺得自己身單力薄,力不從心。

看見睿王,她突然心裡一跳,他怎麼會在這兒?

「你不是在南華禪寺為皇上祈福么?」

睿王道:「稟娘娘,臣一直在南華禪寺為皇上祈福,昨日驚聞皇上駕崩,這才從南華禪寺離開,回到京城。」

「皇上駕崩」幾個字一出口,殿內便響起哭聲。

衛國公大聲泣道:「皇上龍馭賓天已經六日,皇後娘娘為何秘而不宣?」

「皇後娘娘將皇上一人獨自留在行宮棄之不顧,置我們於何地?」禮部侍郎關雲潔哭倒在地。

頓時,殿下群臣跪倒,響起一片哭號之聲。

獨孤後一人面對這種場面,瞬間心慌意亂起來。

「本宮是要等太子回來。」

一提太子,頓時,殿中百官哭聲更大。

「太子殿下生死不明。」

「天寒地凍,江流洶湧,太子殿下只怕......」

殿中哭成一團。

這時,穆青陽泣道:「邊關戰事緊急,國不可一日無君,請皇後娘娘大局為重,早立新主。」

頓時,便有一些朝臣叩首泣道:「求皇後娘娘早立新主。」

獨孤後騰的一聲站起身來,「住口。」

群臣跪倒,卻仍舊有人不顧獨孤後的威儀,繼續哭求獨孤後要以江山社稷為重,早立新主,穩定朝局。

雖朝臣未說明這個新主是誰,獨孤後心裡知道,唯有睿王一人而已。她冷冷看著睿王,他神色鎮定,俊美的臉上一雙明目如瀚海深淵,看不透絲毫波動。

勤政殿里鬧成一團,眼看局面就要失控。

獨孤後起身厲聲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到太子殿下,皇上屍骨未寒,爾等便想要易主求榮不成?」

殿內安靜下來。

這時,衛國公道:「找尋太子殿下已經足足三日未有一絲消息,邊關戰事緊急,國不可一日無君,請皇後娘娘大局為重,早立新主。不可一味拖延,若是兩日之後,仍舊沒有太子殿下的消息,請娘娘立即擁立新主繼位。」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六部一些官員的附和,兵部尚書穆青陽也表示贊同之意。

從勤政殿出來,獨孤後腳步虛浮,不過是半個時辰,她彷彿蒼老了十歲,素日里犀利的眼眸里蒙上了紅絲,灰敗頹然。

「皇後娘娘,臣有事要與娘娘商議。」

睿王闊步追了上來,獨孤後停住步子,回頭,微微眯起眼眸看著自己心裡一直防備了數年的敵人。心裡後悔,自己應該在宣文帝駕崩之日,便秘密下令將他處置了。

如今朝臣定下的兩日之期最後通牒。若慕沉泓還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那麼睿王就將登上皇位。一想到那個場面,獨孤後胸中恨意翻湧。

睿王站定在她跟前,「有幾句話要單獨對娘娘說。」

獨孤後揮了揮手,身後的內侍宮女便退散到了一旁。

睿王道:「娘娘,公主如今在我手中,高昌王此次挑事,也是緣於公主,臣想,不如將公主送到高昌,正好也免了兩國戰事。皇后以為如何?」

「你敢!」

睿王笑了笑:「皇后如今還有什麼籌碼?眾人不敢明說,其實心裡都知道,太子殿下早已喪命在江流之中,所以才讓皇后另立新君。」

獨孤後氣道:「太子不會有事,你死心吧。」

睿王冷冷道:「江山是慕家的,不是你獨孤家的,我身為慕氏子孫,對江山社稷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責任。若是兩日之後太子沒有回來,皇后仍舊不肯另立新君,那就休怪我不客氣,將阿九送給高昌王。」

獨孤後怒道:「你,你敢。」

「皇后且看我敢不敢。」睿王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獨孤後回到椒房殿,宮卿正焦急地等著她。

「母后,前朝情況如何?」

獨孤後一臉頹敗之色,黯然道:「兩日之後,太子若是還沒有消息,群臣便要擁立新君。」

宮卿當即道:「睿王?」

獨孤後恨恨道:「不是他還有誰?」

宮卿道:「群臣要擁立新君,也應當以太子血脈為首選,而非睿王。若我腹中孩子為女兒,皇位才輪得到他。母后只要堅持,我們還可拖延數月,等到太子回來,母後放心,太子一定不會有事,他一定會回來的。」

獨孤後點頭,她也不甘心將皇位拱手相讓。宮卿腹中的孩子,是她最後一絲希望。

看著獨孤後憔悴不堪的面容,宮卿默然生了同情之心。獨孤後遠遠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強悍,宣文帝的駕崩,慕沉泓的失蹤,阿九的挾持,幾樁打擊同時壓下來,將這個平素里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皇后瞬間擊垮,已經手忙腳亂毫無反手之力。

這一刻,宮卿是如此的思念慕沉泓。慕沉泓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只要躲在他的身後,讓他去應付一切便好,可是他不在了,她便要扛起這一切,為了他,為了孩子,決不能坐以待斃。

正在這時,穆青陽和睿王求見。

宮卿起身,迴避到了珠簾之後。

獨孤後一看穆青陽那張沉痛悲哀的臉,心如同沉進了無底深淵。

「啟稟皇後娘娘,孟州的消息到了。」

「你,說。」獨孤後緊緊地握住椅子扶手,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穆青陽泣道:「太子殿下已經在江邊石灘上找到。皇後娘娘節哀。」

獨孤後眼前一花,險些一頭栽下去。

「本宮不信。」

「人已經在回京的路上。四日之後便到京城。」

獨孤後萬念俱灰,只覺得苦苦支撐著自己的唯一一念希望,終於毫不留情地捻滅了。其實,雖然宮卿一直告訴她慕沉泓沒事,但她心裡卻沒有宮卿那麼堅信,已經情不自禁地做了最壞的打算,現在,終於證實了她的想法,唯一的兒子死了,這皇位將毫無懸念地落到了睿王的手中。她前半生費盡心機,得到的這一切難道今日都要拱手讓給仇人?

珠簾之後,宮卿緊緊咬住了唇,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她緊緊握住了桌角,對自己說,不會的,他不會死的。她不知道自己從何處而來的信心,就是堅信他不會出事,一定會回來,想起往日兩人的恩愛,想起他的誓言,他怎麼捨得捨棄她和孩子。

穆青陽道:「臣告退,請皇後娘娘早做定奪。」

睿王並沒有和穆青陽一同離去,他手中拿著一隻錦盒,對獨孤後道:「臣這裡有樣東西要讓娘娘過目。」

獨孤後哼了一聲。對這個心裡默默視為仇敵了二十年的人此刻更加的恨之入骨,此刻只恨自己早年間就應該除掉他。

睿王笑了笑,走上前,打開盒子。

獨孤後一眼看去嚇的一聲驚呼,險些昏過去。

「你,你。」錦盒裡竟然是一隻血淋淋的斷手。

「臣想了想,既然娘娘不肯讓公主去高昌,臣也不好違背娘娘的旨意。這是公主的一隻手。」

「你,你!」獨孤後心疼欲裂,驚怒交加,道:「你把阿九怎樣了?」

睿王笑了笑:「沒怎樣。太子已死,娘娘卻不肯讓我繼位,莫非是想著讓公主做皇太女來繼承皇位?」

獨孤後強忍眼淚,怒道:「本宮沒有。」

「娘娘若是明日不肯讓我繼位,送過來的不是一隻手掌,而是一枚人頭。」

獨孤後急道:「別,你別傷害她,你放了她。」一想到阿九被斷手,她心如刀絞,幾乎痛的無法呼吸,那是她視為心肝寶貝的女兒,何時曾動過她一個手指頭。

睿王嘆了口氣:「娘娘你真是想不開。你這輩子不過一子一女而已,兒子已經死了,唯有一個女兒卻還不好好愛惜,為了皇位眼睜睜看著她送死。皇位到底是慕家的,你苦苦抓住不放,莫非還能效仿則天皇帝不成?」

睿王嘲諷地看著她:「等過幾天,太子的屍體擺在你眼前,你就會死心了,可惜,那時阿九也沒了。你孤家寡人一人,煢煢孑立形影相弔,好不凄慘。至於,太子妃么,她腹中懷有孩子是男是女未可知。我心情好了,讓她生出來,但一定是個女兒,心情不好,她一不小心便小產了。娘娘你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斷子絕孫了。」

獨孤後氣得渾身顫抖。他話里的意思是,一旦登基,必將對宮卿腹中孩子下手。

獨孤後顫著聲道:「你放肆。」

「本王好心提醒你。明日你若是乖乖地同意我繼位,我仍舊將你視為太后,叫你安享榮華富貴,你若是不識好歹,屆時,可別怪我不客氣。阿九的小命就在我手中,是死是活,便由你這個娘做主了。」

獨孤後渾身顫抖,眼睜睜看著睿王拂袖而去。

宮卿從珠簾之後走出來,對獨孤後道:「母后勿聽他們胡說,太子不會有事。」

獨孤後哭道:「你一直說不會,不會。如今屍首已經找到,四日後運回京城。你還說不會?」

「難道母后當真明日要讓睿王登基?」

「你也聽見了,阿九落入了他手中,若我不肯答應,他便要將阿九殺了。」

「睿王他只是恐嚇母后,那手掌也未必是阿九的。母后若是軟弱可欺,將這一切拱手讓人,他日太子回來,朝廷必將大亂。」

獨孤後哭道:「太子回不來了,我不能再失去阿九。」

「母后,你還有我腹中的孩子,這是太子的血脈。」宮卿急道:「睿王膽敢威逼母后,可見這些年來他暗地裡也培植了一些力量,所以有恃無恐。兒臣讓母后先回到京城,正是擔心有今日之患,此刻母后應先下手為強。若是等過了明日,我們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獨孤後搖頭:「我不能冒這個險,惹怒了睿王,阿九即刻便要送命。」

宮卿氣道:「母后,難道你為了阿九,就不顧太子么?他若是回來,睿王已經登基為帝,絕不會容他,屆時他會有性命之憂。」

「屍身已經找到了你還不信他死了?」

宮卿急道:「即便太子遇難,我腹中還有他的血脈,方才你也聽見,若是睿王登基,定會對我腹中孩子不利,太子的這唯一一點血脈就要保不住了。」

「你要顧著你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阿九去死?」獨孤後氣了起來,想起阿九的那隻斷手,心如刀割。

「你是失去一個孩子,可是阿九是要送命啊,無論如何,我要先保住阿九才行。」

宮卿心裡失望之極,她緩緩起身道:「母后,你今日所為,他日必定後悔。你為了阿九一人,捨棄了父皇和太子的江山,也捨棄了你的孫兒。」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順著睿王的心意,才能保住你的孩子和阿九。」

「多謝母后,我腹中的孩子,我自己來保。」宮卿決然起身,離開了椒房殿。此刻,她再明白不過,獨孤後不會真正的為自己著想,那表面上的相互護持,只是鏡花水月,要保住孩子,唯有靠自己。

時間緊急,她必須馬上行動。

宮卿回到寢宮,帶了一些銀兩細軟,又讓雲葉去尋了三套男子衣衫,然後便帶著雲葉雲卉以及一行宮人到了宣武門。

雲葉悄聲問道:「娘娘,我們這是去哪兒?」

宮卿眸色沉沉:「出宮之後再說。」她手裡拿著慕沉泓臨行前給她的一張玄金魚符,眼下,這是她唯一的希望。

獨孤後擔心皇宮有失,從行宮回來之後便將左衛軍從岳磊手中拿了過來交給獨孤鐸掌管。右衛軍由岳磊和張超共同統領。

此刻護守宣武門的正好是獨孤鐸,他見到宮卿的車馬,怔了一下,忙上前見禮。

宮卿道:「侯爺,本宮有急事要出宮一趟。」

獨孤鐸為難地說道:「這,皇後娘娘吩咐過沒有她的手諭不能出宮。」

宮卿冷冷道:「這是玄金魚符,攔我者斬。」

獨孤鐸一怔,忙道:「臣不敢。請娘娘告知去向,臣好對皇後娘娘有所交代。」

「我母親有事,必須回家一趟,頃刻便回。」

獨孤鐸見她持有魚符,也無法阻攔,便放了宮卿出宮。

「換衣服。」宮卿立刻吩咐雲葉雲卉。三人在馬車中脫下宮裝,換上所帶的男裝。

車馬行到長安街,宮卿吩咐隨行的宮人前去宮府,自己只帶了雲葉雲卉前往登月樓而去。

看到登月樓三個字,宮卿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疾步上前,正欲踏上台階,突然眼前出現了一個人。一身蟒袍,羽冠綸巾,風流儒雅,正是睿王。

宮卿猛然一驚,瞬間覺得後背一涼。不會這麼巧遇見他,定是出宮之時,有人給他通報了消息。

他笑容可掬:「娘娘不是要回宮府么,怎麼到了登月樓?」身後悄無聲息地湧上來十幾個宿衛,將宮卿和雲葉雲卉圍了起來。

宮卿此刻心如跳兔,幾乎要跳出喉嚨。睿王的笑靨溫柔清雅,她卻覺得自己掉入了寒流洶湧的江水之中。

情急之下,她笑了笑:「真是巧極了,王爺怎麼也在。」

「不是巧,是有人告訴我,太子妃娘娘離宮出走,本王不放心,便急忙帶了人追來,保護娘娘。」

宮卿笑了:「王爺開什麼玩笑,本宮為何要離宮出走,本宮家中有事,想要回去探望一下母親,即刻便回,多謝王爺操心了。」

睿王眯起眼眸,笑著打量著她,「那為何要換了衣裝,又為何不回宮府,反而到了這登月樓,本王甚是不解。」

宮卿低頭含笑:「說來不怕王爺見笑。本宮一直很喜歡此樓的水晶餛飩,可惜入宮之後便再也沒機會吃到,今日走到半路,突然腹中飢餓,便想來此解饞,但實在是不想讓人知道,便換了衣裝。」

不管這解釋睿王信不信,此刻她想脫身已是不能,只能敷衍拖延時間。

睿王笑了笑:「那本王請娘娘吃餛飩,娘娘不會拒絕吧。」

「自然不會。求之不得。」宮卿嫣然一笑,步上台階,便走了進去。

小二熱情地迎上來,「客官要吃什麼?」待見到睿王的打扮,他連忙躬身行禮,畢恭畢敬地將睿王迎了進去。

宮卿走在前面,徑直上了二樓的雅間,坐下之後,對小二道:「上一碗水晶餛飩。王爺想吃什麼?」

睿王搖頭,笑眯眯地看著她,如同看著一隻到手的獵物,「秀色可餐,本王什麼也不用吃。」

這話中明顯帶著調戲的味道,宮卿佯作害羞不敢看他,起身走到窗前。

窗前的桌子上放著兩個梅瓶,上面插著幾枝臘梅花。宮卿俯身嗅了嗅,將一對梅瓶,從桌子上挪到了窗台上。

睿王也走到她的身後,低頭嗅了嗅,卻不是在嗅那梅花,而是嗅她的秀髮,口中吶吶道:「好香,醉人心脾,勾魂攝魄。」

宮卿內心羞怒,卻不動聲色,正欲轉身,他突然伸出胳臂,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心裡狂跳,只見他伸手將那窗台上的梅花掐了一朵,然後插在了她的鬢角上,眉目含情地看著她。「你真是越來越美了。」

宮卿強壓著內心的慌張,正色道:「王爺自重。」

「自重?」他呵呵笑了幾聲,「你本該是我的妻子。」

宮卿越加窘迫。

「若不是他強取豪奪,你明明已經嫁給了我。」他咬牙道:「他老子搶了我爹的江山,他搶了我的女人。本王成為滿朝的笑柄,這口氣,你讓我怎麼咽得下去?」

宮卿轉開了頭,「王爺,天意難違。」

「天意?」他哈哈笑了幾聲:「我命由我不由天。什麼是天意?天意便是強者之意!」

「不過,天意也很公平,他爹死了,他也死了,你還是我的。」

宮卿又羞又氣,臉上不由飛起紅暈。慕昭律痴痴看著,忍不住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卿卿,只要你聽話,我仍舊讓你做皇后。」

宮卿佯作恭順羞怯,低聲道:「你想讓我怎麼做?」

慕昭律的手指緩緩摸著她嬌嫩的肌膚,沉聲道:「你什麼都不用做,跟著我,等我登基之後,你便是我的皇后。」

他越貼越近,眼看唇便要落在她的臉上,正在這時,門上響起敲門聲。

宮卿暗中舒了口氣,忙避開了他,道:「餛飩來了。」

門開了,小二端著食盤走了進來,畢恭畢敬道:「客官的水晶餛飩。」

睿王道:「放下吧。」

宮卿慢慢用著那一碗餛飩,只想拖時間,可惜直到她吃完了那碗餛飩,依舊沒有等到她要等的人。

睿王起身,好整以暇地一笑:「卿卿跟我走吧。」

眼看無法脫身,宮卿只好道:「王爺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如今的身份不能和王爺一起走。王爺很快就要登基為帝,和我在一起,難道不怕損了聖君英名?」

睿王笑道:「卿卿乃是母儀天下之命,本王立你為後,一來應了你的命格,二來也可堵人之口,本王不怕。」

宮卿見他不為所動,又道:「王爺若是對我有意,不妨效仿明皇楊妃,讓我先在南華禪寺出家,日後再徐徐圖之,王爺以為如何?」

「禪寺清苦,本王怎捨得讓卿卿受苦。卿卿先住在本王的瑩華別院,本王也好隨時探望,以解相思之苦。」

看來今日睿王是勢在必得要挾持她而去,傾慕愛戀之說宮卿並不相信,他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圖謀她腹中孩子。無奈之下,她只好隨著睿王走出登月樓。

抬眸看去,那窗台上的梅瓶清晰可見,瓶中梅枝橫斜,瘦俏。

十幾位宿衛守在馬車旁。

宮卿上了馬車,睿王也隨之上了馬車。狹小的空間里,他氣息逼人,目光灼灼。宮卿不由緊張起來,很怕他會突然動手。

幸好,他還暫時沒有非禮她的意圖,只是目光綿綿地看著她,痴然道:「卿卿有孕之後,真是越發的美艷動人,讓人難以自持。」

宮卿聽到「有孕」兩字,心頭一跳。她下意識地扶住小腹,柔聲道:「王爺打算怎麼對我腹中的孩子。」

慕昭律沒想到她會直接主動地提出這個問題,倒是一怔。頓了頓,他意味深長道:「這便看卿卿如何對我了。」

話雖如此,其實他心裡早已打定主意,這個孩子留不得,不過眼下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他還不想宮卿恨他,只要將她放在身邊,便有的是辦法讓她不小心小產。

宮卿冰雪聰明,自然知道自己眼下的處境,也能猜到他的意圖。她柔聲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當日未能嫁給王爺,卿卿心中也是抱憾不已。若是王爺不棄卿卿殘花敗柳之身,卿卿心甘情願追隨王爺。這孩子,自然還是不要出生的好。」

睿王一怔,萬萬沒想到宮卿會這樣說,他反問道:「當真?」

宮卿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王爺不正是想要這個結果么?」她直接說出他心裡深藏的意圖,反倒讓睿王有些窘迫。

他微微笑道:「為了你我的將來,沒有這個孩子,自然是再好不過,只是沒想到卿卿會捨得。」

宮卿嫣然一笑:「沒什麼捨不得的。只是我身子弱,王爺若是肯憐惜卿卿,還請宮中的薛御醫來處理。」

睿王當即爽快答應:「好。」

他沒想到她會如此識時務,居然肯主動提出放棄這個孩子,如此最好不過。

「王爺,眼下大局為重,王爺先穩定了朝局,再叫薛御醫來。」

「就依卿卿。」既然她答應放棄這個孩子,那麼晚幾天也無妨,等他登基之後,萬事安頓妥當,再來處理這個後患,反正她現在已經在他手中,也逃不出他的手心去。

宮卿心底里最怕的就是睿王暗中做手腳,讓自己失去孩子,這般直接說破,反倒佔了主動。可以讓睿王暫時對她放心,不急著下手,即便下手,也不會暗中進行,以免她防不勝防。萬一拖不到慕沉泓回來,只有有薛林甫在,以他的醫術,也可以找個方法蒙蔽過去。

總之,她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個孩子,這是慕沉泓和她的骨血,比她自己的命還要金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