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張牌 戰車之豹之雙瞳

正文卷

從前,天與地的夾縫間有一隻黑色的獅子與一隻白色的獅子。它們的存在是為了拉動戰車,那輛將會載著王者獲得勝利的戰車。它們腳踏凌雲,口中銜火,勢必要打倒巨大的黑暗怪獸,聽從王者的命令,為奏響凱歌而戰!

「所以說,您必須要時時刻刻地黏在嵐朔皇子的身邊才行!要想幫助我們反派一團,您就必須儘快獲得嵐朔的信任!」

Ed那堪比炸彈般的憤怒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朵塔不得不齜牙咧嘴地將手機拿遠一點兒,好讓耳朵不那麼受苦。

「可是,我擔心我總接近他的話,會露出馬腳。我畢竟是個冒牌貨,根本就不知道妮露與嵐朔的過去,太過頻繁的接觸只會讓他對我產生懷疑吧?」

沒錯,來到橙薇學院已經整整一周了,朵塔卻在用盡全力地躲避嵐朔。

本以為可以暫時逃避一段時間,沒想到會被Ed安插在暗中監視的眼線告密。於是Ed一通電話打來,朵塔只好躲到教學樓後面的草叢裡聽其訓斥。

「別說傻話了,皇女大人!」

電話那頭的Ed幾乎是在下達最後通牒了:「微臣無數次地告訴過您,在這個世界上,嵐朔皇子最為信任的人不是父母也不是兄長,而是他的青梅竹馬——妮露皇女。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要好得幾乎不分彼此。只要是妮露提出的要求,嵐朔全部都會答應的,包括皇位在內。」

朵塔咬著嘴唇,小心翼翼地詢問:「這麼說來,你……你們的最終目的是篡位嗎?」

「遲鈍!」Ed氣憤地叫道。

「那……你們是要在將來侵略特西西王國嗎?」

「住口!」Ed再次氣憤地叫道,「身為克拉拉王國的反派,不準您用如此平凡的詞彙來形容我們的壯舉!最起碼也應該叫作是『跨國社交』!」

還不如侵略聽起來氣派些……雖然很想這樣說出口,可是朵塔也只敢在心裡面憤憤不平。

「唉。」受不了Ed的指手畫腳,朵塔決定暫且答應他,「我知道啦,我會去主動接近嵐朔的。你放心,我也很想快點兒拿到合同上剩下的酬勞,等我想好辦法後就會開始行動的!好了,就這樣!再見!」

不等Ed再說些惱人的話,朵塔匆忙將電話掛斷。

很好,總算能夠清凈一下了。Ed還真是讓人一刻鐘都不得安寧,朵塔嫌棄地撇了撇嘴巴。

沒想到身後卻傳來了一個困惑的聲音:「你要開始什麼行動?」

朵塔表示頭疼地嘆口氣:「還不就是……」

且慢!這個聲音是……

瞪圓雙目的朵塔猛地回過頭,果然看到嵐朔站在自己的身後!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朵塔驚慌得連連後退。

今天的嵐朔噴了薰衣草味道的男士香水,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倒是很適合他那天生就顯得迷離優雅的下垂眼。還有,他今天把左耳上的黑色耳釘換成了血珊瑚耳釘,小小的三顆,如同血液般凝固在他的耳垂上。

「幹嗎這麼激動?我呢,只是吃完午餐尋思散散步,恰好經過這裡,然後就看到你了。」嵐朔不以為然地撓了撓耳朵,一低眼,真誠地看著朵塔說,「總不能不過來打聲招呼。」

呃!

朵塔頓時覺得胸口很痛,罪惡感啊罪惡感!與失蹤五年的青梅竹馬重逢後,嵐朔儼然比朵塔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溫順了許多。

這樣看來,妮露的存在根本就是他的鎮定劑嘛。

「是……是這樣啊。」朵塔只好歉意地笑了笑,看來他什麼都沒有聽到。

她決定藉此機會和嵐朔套套近乎,那就先從讚美開始好了。於是,她拍著嵐朔的肩膀說:「嵐朔,你今天比平常還要帥!制服裡面的那件印有『nothing』字母的T恤很適合你耶,果然臉長得好看,穿什麼都好看!」

聽到誇讚,嵐朔的心情明顯更好了幾分,接下來的那句話也就顯得順理成章:「妮露,你一直都很羨慕我的美貌吧?不過很遺憾,這是天生的。」

不!朵塔反而是比較懷疑他的智商!

好在上課鈴聲適時敲響,朵塔如獲救星般地轉身欲走:「啊哈哈,午休時間結束了耶,我們快走吧!」

還沒走遠幾步,朵塔就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從後面抓住。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嵐朔,可令朵塔想不到的是,嵐朔竟會問她——

「你為什麼要躲著我?」

竟然被發現了……

「你在說什麼呀,我沒有躲你啊。」乾脆裝傻好了。

「不要裝傻。」

好吧……

「那個……我只是最近有點兒心情不好而已。」朵塔實在找不出其他的借口。

嵐朔唏噓一聲,隨後忽然道:「妮露,你的聲音不太一樣。」

「啊?」

「我是說,你的聲音和從前有點兒不同。」

「一定是你的錯覺,我的聲音一直都是這樣的!就算真的有什麼微小的變化,也只能說明我們長大了嘛,人的聲音是會隨著年齡而發生改變的!」

嵐朔卻搖搖頭,接著,他說出了一句令朵塔很想去撞牆的話:「我覺得你的聲音和我曾經聽到過的一個女聲很像。是在我成人禮晚會上撞見的一個討厭鬼,她不僅刮壞了我的禮服,還把我推進了噴水池。可惜她當時戴著面具,我看不到她的長相,否則我絕對會把她抓進牢獄里。」

好恐怖的樣子!

朵塔覺得背脊涼颼颼的,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趕忙轉移話題道:「哎呀,時間不早了耶,我們還是快點兒回去上課比較好,有什麼話等課後再說!」

說完,她便甩開嵐朔的手,大步朝前走。

現世報來得就是這麼巧,心不在焉的朵塔突然被腳下的石子絆倒,就在朵塔和大地母親即將來個親密接觸時,眼疾手快的嵐朔大喊一聲「危險」。

在那一瞬間,朵塔只覺眼前一陣白茫茫的煙霧漫過,再一睜眼,嵐朔的身影居然不見了!

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一隻少年形態的豹子!它有著碧綠的眼瞳,充滿冷酷的獸|性之光,一如朵塔夢中見過的景象!

毫無疑問,當一個妙齡少女發現一隻獠牙尖銳、體態矯健的豹子近在咫尺時,她發出再怎樣驚心動魄的慘叫聲也不足為奇。

朵塔也確實哀號連連,譬如「救命啊」「好可怕啊」「我不要被吃掉」之類的吶喊。

可這是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究竟、究竟是怎麼回事?

無論自問多少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也解決不了任何的實際問題。而且,朵塔長著眼睛,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看到的動物確確實實是只豹子。

下一秒,更為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豹子抬起那隻毛茸茸的前爪,一下子將朵塔撲倒在地,然後,豹子開口說話了!

「妮露!」豹子不安地勸慰道,「別害怕,是我!我是嵐朔!」

一隻豹子竟然會開口說話!還謊稱自己是嵐朔!神啊,這未免也太離譜了!

「來人啊!快來救救我,這隻豹子是外星物種!不但會說話,還冒充我的朋友,有沒有人啊?我會被他吃掉的!」

朵塔痛哭流涕地掙紮起來,最後發現方圓百里根本沒有人影的跡象,她只好向豹子先生求饒道:「豹子先生,拜託你放過我,我的肉乾巴巴的一點兒都不好吃,不管是紅燒還是清蒸,都不會合你胃口的,搞不好還會塞牙!」

「夠了,不要吵了,你給我冷靜一點兒!」豹子一聲大吼,宛如有狂風從他的血盆大口中湧出。

朵塔被這股氣勢震懾到,幾乎是在瞬間就老老實實地安靜下來了,一動都不敢動。

見她這副明顯是被嚇到了的表情,豹子反而露出愧疚的神色。他糾結地思索了一會兒,最終對朵塔說:「我可以放開你,但是你不要逃走,能答應我嗎?」

朵塔連忙用力地點頭點頭再點頭。

「好……那麼,你一定不要逃走。」豹子像是在逼迫自己去信任朵塔。當他小心翼翼地將前爪抬起來,朵塔便「嗖」的一下爬起身逃掉了。

哈哈哈,這下安全了!

那個豹子真是個呆瓜,難道她不逃跑還要等著被他吃掉嗎?朵塔一邊跑一邊稱讚自己的聰明才智。她不經意地回過頭看了一眼,只見豹子默默地蹲在原地,正以一種驚訝並且失望的眼神盯著她。

怎麼……搞的……

那隻豹子幹嗎要那樣看著她?

就在那一瞬間,朵塔發現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而豹子在這時也低垂下了頭,像是對自己的愚蠢感到無奈,他發出低沉的嗚呼聲,擺動了幾下耳朵打算離開。

「喂……」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傳來,朵塔緩慢地走回到豹子面前,仍舊是有些懼怕,「你這副樣子就不要到處亂跑了,會被其他人抓進動物園的。」

豹子猛然轉頭去看,見朵塔重新回來,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喜悅。可他偏要口是心非地冷言冷語道:「你不是害怕我嗎?還回來幹嗎?走啊!」

「我是很害怕。」朵塔嘆了口氣,面對這種景象,沒人不會害怕的。但是——

「你剛剛說你是嵐朔,對嗎?」

豹子又擺動了幾下毛茸茸的耳朵。

「如果你真的是嵐朔,那就沒問題了。」朵塔這麼說著,便漸漸感到釋然,她在豹子的對面坐下來,眨巴著眼睛問,「可是嵐朔,你怎麼會變成豹子呢?是什麼特異功能嗎?我第一次見到這麼神奇的事情。」

豹子沉默了半晌,然後找到一個相對較為舒適的姿勢趴下,他低聲開口說:「才不是什麼特異功能,只不過是在五年前突然患上的奇怪病症罷了。具體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清楚,只要和其他人發生過於親密的肢體接觸,無論對方是男是女,我就會變成豹子……也就是現在這副嚇人的樣子。」

過於親密的肢體接觸?

朵塔恍然大悟般地想起來,剛剛自己險些摔倒時,嵐朔為了保護她而將她抱住,所以才會……

「你果然是嵐朔。」朵塔一拍掌心,這次終於確定了,因為不管怎麼看,這隻豹子的瞳色和嵐朔的瞳色一模一樣。

豹子的臉上寫滿了鄙夷,隨後他繼續回憶起了五年前的事情。

早在五年前,當他第一次暴露這種病症時,恰巧就是在妮露的面前。

那是非常不幸且灰暗的一天,至少對嵐朔來說是的。

當時的妮露被他的豹子形態嚇壞了,以至於說了很多傷害嵐朔的話。可嵐朔並不怪她,任憑誰在那種情況下都會和妮露有著相同的反應。只是嵐朔卻沒想到,妮露在第二天便失蹤不見了。

最為信任的青梅竹馬離他而去,這讓嵐朔倍受打擊,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的內心慢慢地封閉了起來。

在那之後的很多個不眠的夜晚,嵐朔會在思念妮露的同時產生這樣的想法——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如果妮露能重新回來,如果他永遠都沒在妮露面前暴露這個奇怪的體質,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任何改變了?

他總是會懊悔曾發生的那一幕,他無法將妮露那受到驚嚇的眼神忘掉,他多希望那只是一場夢。

「而那天,當你說你忘記了過去的很多事情時,我心裡其實非常高興。本以為你在重新見到我之後會回想起那天所發生的事情,但你看上去已經不記得了,我還以為……我們可以重新建立起新的友情,以及牢固的信賴……」豹子的語氣充滿了落寞,他別過臉去,尾巴順勢搖過來擋在眼前,「可是,今天又一次上演了五年前的那件事,你明明都已經忘記了……我卻令你又回想起來了,那種令人討厭的回憶。」

四周忽然變得很靜很靜。

朵塔默默地凝視著豹子,她覺得此時的豹子可憐得像個孩子。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嵐朔……在朵塔的印象中,嵐朔似乎永遠都是自大又自戀的皇子。可現在,他是這樣脆弱,彷彿是迷路的孩童。於是,朵塔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動作輕柔地撫摸著豹子那細順的毛髮。

豹子的身體很溫暖,但是卻有種寂寞的溫度。明明是只豹子,竟然還需要她這個嬌弱的女生來安慰,朵塔暗自嘀咕了一下,不過還是對他說:「好啦好啦,別再說什麼過去了,你看,這一次我不是回來了嗎?嵐朔,我沒有像五年前那樣逃掉——」

「你剛剛就有。」豹子打斷了朵塔的話。

「我那只是一下下而已,還有,我不是很快就回到你身邊了嗎?」

「你還是把過去的那些都忘掉吧,我不希望你回想起來。」

朵塔無奈地失笑道:「如你所願,我的確回想不起五年前的那一幕。而且現在,我也不覺得變成豹子的你有多麼可怕。你看,你現在只是一隻大貓而已,雖然我不太喜歡貓科動物啦,但是你是嵐朔,你不是豹子也不是大貓,你就只是嵐朔。」

豹子慢慢地移開尾巴,露出漂亮的翠綠色雙瞳,還是有點兒不太放心地詢問:「你真的不怕我嗎?」

朵塔的笑容明朗而美好,她十分自傲地仰起頭:「放心好了,如果真的出現什麼緊急狀況,說不定我的可怕程度會輕而易舉地打敗你!你這隻豹子可不要隨便小看人類,我是很強的!」說罷,朵塔還弓起雙臂,炫耀起了自己的小小二頭肌。

豹子嫌棄地白了一眼朵塔,但他的心中卻緩緩地流淌過了一股暖流,一如朵塔那璀璨明媚的笑靨。

「謝謝你。」他小聲說道。

只是朵塔沒有聽清,並且有一點令她十分在意——

「嵐朔,你什麼時候才能變回人類?」

「差不多要兩個小時後。」

「也就是說,你在兩個小時之內都是這副豹子模樣嘍?」

嵐朔很自然地點了點頭。

朵塔略有失望地嘆了口氣,小聲嘟囔著:「真可惜,還以為你全天都會是這個樣子。我本打算在放學後牽著你去市中心散步一圈呢,好讓大家都對我投以既羨慕又崇拜的眼神,不是人人都可以帶著豹子散步的。」

嵐朔的臉上立刻浮出一根青筋,他不悅地心想,她是打算害他被抓進動物園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