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
李添袖微微一怔，很快就意識到希婭說的是什麼，愕然道：「是無序侵蝕？」
「沒錯。」
希婭苦澀的笑了笑，潔白的手腕中間浮現出黑色的分叉紋路，像是有第二個手掌，想要撕碎皮膚，從身體裡頭探出來。
「這是……」
李添袖心頭一沉，想起了悲慘的葉飛燕。
「遭到無序詛咒侵蝕的人，有時候會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必須通過吞噬血食或是惡念，才能緩解那發狂的衝動。
最開始的時候，我還能夠通過實力壓制這種慾望，但現在，我清醒的時間已經越來越短了。
大概每過三天，我就要發作一次。
如果不是有了塞西莉婭，我可能早就支撐不住了。」她黯然道。
「連你都找不到治癒的方法嗎？」李添袖問道。
希婭擁有勘破命運的能力，要是連她都找不到方法，治癒的可能幾乎就等同於零了。
「我找了上萬年了，沒有這樣的東西。」希婭搖頭道。
從幹掉那個把自己擄來的混蛋開始，她就在尋求解脫的辦法，卻一無所得。
要不是心中還有執念，她可能早就自殺了。
「我以前的朋友告訴我，被無序意識完全轉化，是會誕生新的意識取代自己？
這到底是什麼原理？」李添袖皺眉道。
「這或許就是無序的法則吧，這個族群的殺戮引起過無數次反抗，卻依舊能壯大至今，靠的就是這個霸道的詛咒。」
希婭想了想，隨後輕輕的搖頭道：「算了，沒有結果的事情就不討論了。
我只有一個要求，在我隕落之後，你要幫我照看好塞西莉婭。」
「好的。」
李添袖沒有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希婭聞言，眉頭也稍稍舒緩下來。
先前雖然對李添袖抱有惡感，但無論是查到的信息，還是結束後的那一番話，她都能確認他是一個以真誠待人的人。
至少他對朋友是這樣，塞西莉婭沒有害過他，交給他應該沒有問題。
這或許就是他和那個洞悉人心的覺走到一起的原因吧。
「那我們說正事吧。」
得到了保證之後，希婭重新抬起頭，繼續最開始的話題：「關於尤利烏斯整治能量坍縮的事情，其實沒有什麼陰謀。
他們確實是想要這麼乾的。」
「啊？」
李添袖顯然沒法輕易認可這個答案，疑惑道：「你別告訴我，無序者這麼一個族群，也突然冒出拯救宇宙的想法了。」
「就尤利烏斯跟我交流過的信息來看，是這樣的。」
希婭並沒有開玩笑的樣子，說道：「外人只知道無序者喜好殺戮，但卻知不道他們在某些事情上，會離奇的有分寸。」
「比如？」
李添袖皺起眉頭，有些難以想像。
「比如當年太昊門遭難的時候，他們其實有能力斬草除根的。」
希婭慵懶的倚靠在一側，披在身上的柔軟衣袍也隨之發生了肉眼可見的形變。
「永夜堡有這麼強大？」李添袖攤手道。
斬草除根這個道理，在神域街上隨便抓一個小孩子都知道。
以無序者們的作風，有機會還不趕緊吃干抹凈？
「不是永夜堡。」
希婭伸出一根手指，目光凜然的說道：「是整個永夜。
從某種方面上說，他們是一體的。」
李添袖：「哈？」
「我本來也沒有看出來端倪，但現在失控的次數多了，我偶爾能夠殘留下一些感應來。
我們這些人都在遵循著某種既定的規則在行動，而制定規則的那個人，顯然不是尤利烏斯。」希婭面色凝重的說道。
「集群意志？」
李添袖突然想到一個詞語。
這是超研者設定的程序，在判定他體內的病變時分析出來的一個詞彙。
雖然那程序的能力計算不到神級以上的因果，但認真一想，那種呼喚到底從何而來，它們真的沒有一個源頭嗎？
「也可以這麼解釋。」
希婭聽完，竟是也點頭道：「像是永晝想要對付永夜堡，需要到處去拉人情，講利益。
而尤利烏斯討論能量坍縮的事情，幾乎沒怎麼討論，就已經達成一致了。
雙方的紀律性，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所以永晝想要與永夜為敵的話，大概率是討不到好處的。」
「居然是這樣嗎……」
這個回答屬實超出了李添袖的預估，讓他的心中不由的一沉。
他下意識去懷疑希婭是不是在說謊，給他來一個雙面間諜，以扭轉永夜堡的劣勢。
但塞西莉婭還在他們這邊，她難道就不擔心後果嗎？
還是說她在自己來之前，就預知到了結局，下了這盤大棋？
「你在懷疑我？」
希婭的閱歷何等豐富，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
「只是在思考，畢竟你說的事情的確是有些不可思議了，說出去都不一定會有人信。」李添袖回答道。
「……」
希婭聞言只是沉默，眉頭微微顰起。
「我主要有一點不明白。」
李添袖並未逃避，追問道：「如果他真的能操控整個無序者群體，為何神域里從未聽說過他的名字呢？他的目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
希婭忽然捂住頭，然後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
李添袖皺起眉頭，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但一抬頭，卻見希婭額邊的青筋猛然凸起，眼角的淚紋線也亮起了黑色的光。
她要發病了！
「希婭！」
李添袖心頭一跳，正想要要去查看情況，後者卻猛的抬手，示意他不要靠近。
少傾，希婭恢復了過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怎麼樣了？」
「有一些不適，但沒有大礙。」
希婭閉著眼睛深呼吸了一陣，右手的指尖都在發抖。
「那我改天再過來？」李添袖警惕道。
希婭說她發病的時候，都需要血食和暴力來宣洩靈魂被侵蝕的痛苦。
要是忍不住對他出手，他恐怕很難脫身。
「不用，我現在很好。」
希婭的語氣漸漸變得正常，抬頭看向李添袖，強撐著揚起嘴角，問道：「你對全知者是怎麼看的？
你認為他們應該是怎麼樣的？」
「我不知道。」
李添袖想了想，隨後搖了搖頭。
他本以為全知的人，會因為強大的能力而坐上高位，但又由於什麼都知道，因此會感到世間無趣。
可見到希婭後才知道，所謂的全知者並不一定全能，也一樣會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
「或許，這世界上就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全知吧……」李添袖感慨道。
「你是從我的身上得出的結論嗎？」
希婭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繼續說道：「全知不代表全能，這世間的難題也不一定都是有解的。
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定數，是預知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不是，我是覺得……」
李添袖重新坐好，說道：「你們對能力的闡述有問題。」
「問題？」
希婭的表情一愣。
「所謂預知，那不是根據已有的事物規律，推定出一個既定的未來。
尋常神明會因為考慮的事物不足，連自身的行為也會被你們計算下去，因而無法抵達他們看到的未來。」
說著，李添袖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說道：「但你們既然把這稱之為命運的法則，那是否他人的觀測出錯，未來本就是命運的一部分？
而你們觀測到他們的出錯，也是命運既定軌跡的一部分？
當你們意識到自己的觀測是命運的既定軌跡時。
那你們去改變命運的做法，到底是改變了自己的命運，還是沒有改變呢？」
「嗯……」
希婭低下頭，似乎是在思索著這話里的邏輯。
最終發現，如果用命運來解釋這一切，他的預知行為就會變成一個永無止境的套娃。
這聽起來十分荒謬，但對於她這樣的存在來說，卻又不得不認真的去對待。
但越是思考，他就越是分不清，這命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你看，全知不了一點。」
看著她苦思冥想的樣子，李添袖打了岔。
或許這世界上真的有全知全能的存在，但因為一個猜想而思考那麼久，那就說明不是他。
「呵呵呵……」
希婭突然釋懷的笑了出來，渾濁的眼神里盡顯滄桑。
李添袖不知道她想通了什麼，但能看得出來她此時的開心。
「妙啊。」
希婭自顧自的點了點頭，說道：「那所謂的先知先覺，不過是獲得消息的一種渠道罷了。
真正能夠引導未來的走向的，還得看自身的選擇。
原來如此。
快去尋找你的答案吧，等到你準備好的時候，我會在這裡等你。」
「好的。」
李添袖答應下來，可身體卻沒有動彈。
希婭也閉上了眼，似乎緩解著侵蝕發作的後遺症。
少傾，她重新睜開了眼，疑惑的看向李添袖，問道：「你怎麼還在啊？」
「你還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嗎？」李添袖面無表情的問道。
「剛才我們約定好了，在我清醒的時候通知你動手時間，怎麼了嗎？」希婭皺眉道。
「剛才我……」
李添袖語氣一頓，緩緩道：「應該見到你說的那個存在了。」
「什麼？」
希婭強撐著坐了起來。
其實在她癥狀發作後，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攻擊性時，李添袖就起了疑心。
之後突然拋開計劃，跟他討論起哲學和物理的問題，也讓他確認了這一點。
剛才和他對話的人不是希婭，而是他們正討論的那個無序之主！
……
「你是說，對手也是個全知者？」
「不能說全知者，我問了他一個悖論問題，他沒有辦法解答出來，最多稱之為……先知者。」李添袖糾正道。
回到太昊門之後，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司空覺。
也僅告訴了司空覺。
因為李添袖還不確定那個存在想要他做什麼。
而唯一值得他信任，並且早已在局中的人，就只有司空覺了。
「很奇怪，如果是覺得你可能會威脅到他的存在，他應該殺了你才對。
現在他這樣做，難道想招攬你嗎？」
司空覺不自覺的背著手在房間里踱步，感到一陣後怕。
司空戀的特性，對於有預知能力的神來說，是極其礙眼的存在。
如果那個存在是青帝的話，李添袖恐怕就沒法活著回來了。
「如果只是招攬我的話，應該沒必要那麼麻煩吧。」
李添袖皺著眉頭靠在沙發上，說道：「畢竟他能夠通過集群意志，直接接管希婭的身體，希婭還完全意識不到。
這說明他的實力遠在希婭之上，甚至還可能超脫了神王的範疇。
再者，他還能控制整個無序族群，他沒理由怕青帝的。
那麼第一個難題來了，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那……難道是能量坍縮？」
司空覺轉換了思路，分析道：「永夜堡如今這麼反常，踐行的就是他的意志。
有可能他沒有辦法解決，讓你去幫他尋找答案。」
「能量坍縮……」
李添袖仔細的想了想，還真有這個可能。
那個存在曾問他，他認為的全知者是什麼樣的？
李添袖的第一反應是無趣。
畢竟在希婭告訴他之前，他壓根不知道有那麼一個存在。
他是一個不享受權利、不在乎名聲，整個永晝區都沒察覺過的存在。
那麼他或者的意義是什麼？
答案或許不難猜。
那就是解謎！
因為他曾認為自己是全知者，那麼未知對他來說，必然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遇到自己沒法解決的難題時，他會不顧一切的去把答案尋找出來，而不會讓給別人解答。
現在求助到他的身上，有可能是因為他已經思索了數萬年，甚至更久，卻沒有得到答案。
比如他糾結的第一個難題：這世上有沒有全知者？
「可……能量坍縮這個問題，有這麼難解決嗎？」
李添袖仰著頭，茫然的看著天花板。
這是第二個難題。
按理說，自然形成的災難是屬於宇宙規律的一種。
這對於常人來說可能很難，但對於他們這些可以看穿未來的人來說，應該算不上難事。
為什麼會問到他身上呢？
無序之主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添袖！」
司空覺忽然停下了腳步，鄭重的說道：「這件事情我們得偷偷查，絕對不能告訴青帝，否則一個都走不掉。」
「嗯。」
李添袖聽在心裡，感到深以為然。
這件事情聽起來匪夷所思，以青帝多疑的性格，告訴他恐怕沒什麼好結果。
但不管怎麼說，他都得去現場考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