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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8章 九幽

正文卷

第728章 九幽

這一次的葉無蹤人都暈了,要死硬拒絕巫醫治療也拒絕不了,被思思偷偷安排了巫醫悄摸摸地治了一輪。

當一家子跑去探望時,老頭子已經醒了,正在屋裡發脾氣:「老子這輩子潔身自好,想不到老來卻不幹凈了……」

思思:「……」

趙長河探頭:「能把處男說得這麼理直氣壯,是你們這些前輩讓我最佩服的一件事。」

「?」葉無蹤在裡面暴跳:「老子說的是體內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毒蟲血,你說的什麼?」

趙長河揣手不答,一家三口進了屋,才一起道:「師父身體安好?」

葉無蹤愣了愣,看看趙長河,又看看岳紅翎,神色古怪無比。

你倆怎麼也喊起我師父來了,表情雖然有點小扭捏,卻還挺認真的。

尤其是岳紅翎……咱們熟嗎?這妥妥是趙長河跟著妻子喊,另一個妻子又無奈跟相公喊,這麼四捨五入四象教都得喊老子師父是嗎?

葉無蹤差點沒飄起來,爽得不行:「長河啊,伱多收幾個,地位越高越好的那種。」

思思柳眉倒豎:「你哪邊的?」

葉無蹤乾咳:「咳……我身體沒好……」

「……」思思一肚子火也不敢確定師父真沒好假沒好,不好發脾氣,只得臭著臉上前端葯:「現在怎樣了?」

葉無蹤笑笑:「陰馗的反震我沒吃消,這回是真活不長了。」

思思沉默片刻:「別開玩笑。」

「沒開玩笑,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我壽數快到了,身體不停在衰落。除非破御,否則到頭了。」葉無蹤悠悠地喝著葯,語氣很輕鬆:「說是說神魔之世,咱們終歸是凡人,凡人就有凡人的上限,尤其是壽數。我也有師父,當年也是地榜強者,你猜他怎麼死的?」

思思試著道:「老了之後速度下滑,偷盜敗露而死?」

「錯了,是他受不了自己再也沒有當年的速度,跟個老態龍鐘的烏龜似的廢物模樣,自盡的。」

思思:「……」

趙長河忽地就想起了如今的蓬萊之王海長空,他五十了,身體機能開始下滑,於是失去了心氣,再無進窺神州之心。他的師父海平瀾也一樣,之所以掀起最後的狂嘯,與敵偕亡,也是因為他已經老得快死了。

就連夏龍淵也有點這味兒,他最後要是苟活當然是能活的,可那就成了在女兒女婿的護持之下苟延殘喘,老夏受不了,寧願與四劍偕亡,留一個最後的光彩。

武道之世,人受身軀影響太大了,終究非仙。

思思道:「可你都三重秘藏了,難道不能爭取窺御?」

「每個人的長處不同,我的秘藏也無非是風與速,對壽算的提升有限,玉虛那類能活得長點。至於破御,狀態如此,沒有自信。」葉無蹤悠悠道:「其實吧,就算是破御,他們若無寶物護持也早死了,即使有寶物護持也就個勉強『陰魂不散』的級別,身軀照樣跟個乾屍一樣破敗醜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永生,這種活法到底有個什麼意思?行了,這點小事,不用做小兒女態,咱們聊點正經的。」

說著看向趙長河:「你是來問關於神斧?」

趙長河收拾心情,答道:「我覺得前輩……哦,師父,帶著神斧來這裡或許是已經知道了些什麼,有意而來。」

葉無蹤搖頭道:「我怎麼知道遠在萬里之外會有啥……我帶斧頭來這裡,純粹是因為崑崙太亂了,帶著神斧去崑崙無異於送菜。我總該找一個地方,要麼就是直接去京師送你,要麼就只有來找徒弟……那你說我當時和你有多大交情,要屁顛顛去把神器送你?」

趙長河:「……」

高估你了,還以為多高瞻遠矚……不過神斧到了這裡也不完全是運氣,該說那是偶然中的必然,因為葉無蹤就沒別的選擇。首要的問題在於,「崑崙太亂了」。

「崑崙自古就是天地交通之所,自身又足夠廣袤無垠。如果存在天界,那麼天界崩碎散落之後,散落於崑崙的碎片自然最多。」葉無蹤靠在椅背上抿著葯,慢慢道:「你當初也見識過,隨便一個煉藥的丹房就成了一個小秘境,隨便一個山腹之內又是一個小秘境,玉虛峰內又有一個大秘境……這區域還只在玉虛峰周邊吶,那這數千里崑崙到底有多少?」

趙長河道:「所以前輩隱居崑崙,也是為了尋求造化提升。」

「誰不是呢?崑崙聚集那麼多惡人,哪個不是為造化而來?我也是惡人之一啊,鎮魔司通緝令掛著多久了。」

「……」

葉無蹤喟嘆道:「且說玉虛雲水屋三間、詩酒醉漁樵,看似逍遙世外,可真如此淡泊那又何必在崑崙?老夫笑卧市井,煮一鍋混沌自得其樂,明明所求滿腹,可偏要覺得自己沒有那麼俗,也不知道是騙人還是騙己。」

這話既笑自己,也笑玉虛。趙長河想了想,笑道:「那是生活態度,生活是生活,工作歸工作嘛,倒也不叫騙人騙己。」

「呵,你倒能說好聽的。」葉無蹤心知這與生活和工作還是有區別的,不過這高帽子戴得舒服,他也不去辯,只是道:「玉虛所求,無非是通天之路。對於佛道而言,他們是真有『成仙』的想法,人一旦有所求,自然就很多事情並不自己任性。他可以不要天書,但他不能放棄道統,這便是他的矛盾。」

趙長河道:「他背後的是上古某位道尊?」

「多半是,具體名號不知,姑且就叫道尊吧。但雙方關係究竟如何、玉虛打算怎麼做,我不好揣測。但我可以告訴你的一點是,你現在絕對不能擅入崑崙。」葉無蹤神情嚴肅起來:「當初玉虛任你取走天書,他與背後的神魔關係一度極為緊張,事情都傳得連我都知道了,可見一斑。你若再入崑崙,只有兩個結局……」

趙長河介面道:「要麼玉虛與他妥協,一起要了我的命;要麼我設法促成玉虛與他的決裂。」

「前者的可能性高達八成,建議你不要盤算後者。」葉無蹤道:「為什麼我說崑崙亂?因為首先,當今神魔大量復甦已成大勢,他們不像早年那樣只能躲在背後遙控,已然站在台前,崑崙那些惡人又有幾個能一直聽玉虛的?以我估測,玉虛歸於道尊旗下的可能性更高,他的抗爭太柔和了,到了今日已未必控得住局面,否則我也不一定要跑。」

是么……

趙長河沒多言,只是道:「其次呢?」

「其次,剛才已經說過,崑崙很大,秘境很多。」葉無蹤道:「也就是說,背後還有其他的魔神,未必是道尊一個。比如聽雪樓老巢隱匿天山,響馬兄弟會威震河西走廊,他們背後沒點東西?就如這一次出現的聽雪樓刺客,為什麼會和陰馗一起?陰馗已然很強了,可既然會這樣親身赴險,來做一個馬前卒的角色,他就算不是聽命於誰,至少在魔神的合作之中他也是處於次位的一個,還有更強大的人物在他背後。」

趙長河道:「以聽雪樓的屬性,其實與前輩有一定相合。對方是否找過前輩?這才是前輩逃離崑崙的根源。」

葉無蹤撫掌笑道:「不錯。你可知,陰馗屍首已經消失了?」

趙長河怔了怔:「是沒死跑了?還是被盜?」

「死是真死了,不過應該已經成為別人的屍傀了而已。」葉無蹤淡淡道:「你此前說過,不知道陰馗有沒有資格稱冥皇,我明確告訴你,沒有。在九幽面前,陰馗最多算個麾下牛頭馬面。」

「九幽?」

「不錯,她才代表了寂滅、死亡,以及……混亂。」

趙長河和岳紅翎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混亂,這就是了,一定有一個代表了混亂的神魔,原來在這。

陰馗自己被人練成屍傀這倒是無所謂,死了就是死了,死物和活物終究是兩回事,沒啥遺憾。

九幽這個名字是見過的,在自己被罰抄的四象教典籍里多次作為夜帝的背景板出現,比如「昔夜帝破九幽於北之極」,但沒有更具體的故事,畢竟四象教的典籍也不是多完整,真完整也不需要去搜魂血兀找御境之路了。

「當她的名字現於崑崙,起初有人以為她是夜帝,但其實夜帝是極講規則的,她相反……如果老夫所料不錯,她更可能是夜帝的死對頭。」葉無蹤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再度看了看思思和岳紅翎,露出一絲曖昧的笑意:「注意,她是女的。」

「哈?」一家三口都張大了嘴巴,包括趙長河自己。

目前為止所知的所有魔神,只有飄渺是女性形象,而飄渺在上個紀元就是靈體而不是人,也就是所知的正常魔神全部是男性形象,大家下意識也當這個是男的,結果來句女的,一時有點不習慣。

不習慣歸不習慣,倒也不奇怪就是了,誰規定魔神都是男的了……真正讓大家聯想到的另一件事是,夜帝是不是女的?

以前沒往這想過,如今才意識到,多半該是女的……霜華是夜帝近衛,注意「近衛」而不是「侍女」,一般情況下近衛沒有必要刻意挑選女性,而且還不收,任由和渣男青龍談起戀愛了。如果夜帝是男的,這種事多半不會發生……唯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夜帝自己是女的,女的才必須選擇女性近衛並且還不收,也只有女人對撮合自己的下屬這類事情有莫名其妙的熱情。

以日夜的陰陽對應,夜為陰,是女的也很正常。

而九幽說不定還未必只是夜帝的對頭,她這種屬性和飄渺也有很大概率是對頭。基於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夜帝還很可能和飄渺是朋友嘞……

葉無蹤道:「而九幽和道尊那邊顯然不是一夥的,並且是否還有第三方誰也未知,現在的崑崙就是一個漩渦,誰往裡鑽都有可能萬劫不復。」

趙長河暗道第三方至少有個波旬……不過倒不能確定是完全的第三方呢還是與哪方有瓜葛。看來真的很亂,一團亂麻。

葉無蹤話鋒忽地一轉:「你對崑崙那麼感興趣,是覺得欲破北胡,要先通西域?」

趙長河回過神,頷首道:「至少這與李家關聯挺大的,我不信他們沒有任何接觸。」

「我倒是覺得,那邊一團亂麻,你該放在後面再解決才是。李家區區俗世家族,能牽涉多少這些神魔亂戰,便有接觸,也就是個俗世代理人的級別……何況面上他們靠向的是長生天,不是崑崙這些。」

趙長河道:「長生天與這些無關么?」

「無關。若說有關,倒是莫名地與靈族有點關聯。」葉無蹤說到這裡,神色嚴肅起來:「你老實告訴我,靈族秘境這個小天地,是否有點問題?它很可能不是上古天界的一部分,與其他的碎片都不相連。」

趙長河心中佩服,這個結論是自己當時從上古玄武的《山河圖錄》里多番對照才有所猜測,這老頭身處其中居然都能看出貓膩。

思思駭然道:「師父何出此言?」

趙長河道:「陰馗最後的手筆,要復活的並不是你們的什麼上古強者,而是這片天地。靈族秘境是一個獨立的天地,天地本身才是你們的始祖,祂極有可能是被天道鎮殺於此,形成了額外的一界。這把神斧,可能不是長生天的神斧,而是你們的……反倒是長生天神得到了這個神斧之後,才以此修成了神魔之能。你族中宿老們都覺得此斧與靈族有緣,可能真未必是貪寶,而是真的冥冥有點感知。」

思思豁然起立,蹙著秀眉來回踱步。

其實從上一次趙長河的態度里,她就有所猜測了……但如果已經演化成為天地那本來是不成問題的,世上很多族群都有點類似的傳說,可若是自家這個還能被複活那就要老命了,當大地坐起身子那種感覺誰懂啊……若是沒有提前準備,那在「老祖宗」爬起來的剎那,所有生命都會死個乾淨。

果然以前自己試圖向外走的決定是正確的,從今往後靈族必須逐步遷徙,靈族秘境只能作為一個戰略基地,一個類似於別人家「老宅」的存在,而不是主要生活點。好在現在苗疆的形勢,現在可控,彷彿做好了接力準備一樣。

同樣這個時候趙長河也在想,靈族的蠱很有法則的味道,如同因果律一般,並超越了大家對於人體認知的常規理解。這本身就是與大家所修行的天道體系完全不同的另一類法則,與天道平齊最多稍弱半籌的級別。

而當初尋找靈族典籍中看見的箴言,「朱雀白虎匯於西南之野」,這句話極有可能與此地復甦有直接關聯。無論那指的是什麼時候,基本可以視為必然會發生。

要把靈族人遷徙出去,對於如今的威望和掌控力來說並不算多難的事,其實真正最麻煩的是如果有一個開天闢地級別的猛男復活,那真是一腳跺進神州也無人能擋,那怎麼玩?

九幽和陰馗居然連這都想復甦,自己不怕死的嘛?

真是想混亂想瘋了?還是自信自己連這種存在都能掌控?

葉無蹤正在說:「既然如此,你們必須吃透這把斧頭,這必是將來的重大鑰匙。」

趙長河道:「我之前揮動斧頭之時,並未感覺有斧靈存在,前輩有什麼提點?」

「它是有靈的,只不過和我們常規認知的劍靈不一樣,因為它的靈性已散但又未死,若存若亡。」葉無蹤道:「沒有人能讓它認主,強行想要讓它認主,只會像我一樣被反噬得亂七八糟。所以當初博額根本就不是它的主人,說得難聽點,說博額是它的掛件也不過分。」

趙長河點點頭,事實上之前自己揮出那一斧之時,自己也是神斧的掛件。

葉無蹤道:「你既然親和雷電,可以順著它,助它發揮應有的能力,那它就會視你為一種夥伴,可以讓你用用、讓你從中學習感悟一些雷電之力,諸如此類……」

趙長河聽著感覺好耳熟啊,果然戒指里已經傳來了龍雀的鄙視:「哪來的雜魚還學起我來了……」

巨斧在戒指中豎了起來,斧柄的陰影比龍雀的刀面都粗,龍雀不說話了。

葉無蹤哪知道趙長河戒指里還有小劇場,還在介紹:「至於真要獲得它的認可,可能還需要一些步驟,目前我所能知道的,長生天聖山應該有相關的祭壇,或有關聯。」

思思問道:「長生天聖山在何處?」

岳紅翎道:「在塞外之時我問過,在漠北之地,有山名狼居胥,長生天神殿之所在。」

兩個女人都看向了趙長河。

雖然不知道一個西南一個東北,這天南地北的到底怎麼扯上的關聯,但想要揭秘,依然要著落在趙長河的根本目標上。

飲馬翰海,封狼居胥。西規大河,列郡祁連。

葉無蹤終於有些睏倦,低聲道:「知道的都說了……趁我還有點力氣,最後把一些東西教給你們。」

思思抿了抿嘴:「師父你還是先休息吧……」

「不用。」葉無蹤懶懶道:「你若能把苗疆治理好,讓我能在洱海邊上睡個舒服覺,那便是最大的孝順。」

思思不語。

葉無蹤看向趙長河:「我的東西本來不適合你,當初教你控鶴功,算是我的功夫里唯一可以讓你用一用的,但我意外發現你學了我部分輕功,你他娘怎麼學的?我相信不是思思教的,因為你用的一些精義連當時的思思都不會。」

趙長河擦著冷汗,用天書偷學的能告訴你嗎……

葉無蹤卻不計較:「後來我們既然都開始研究御境,自然知道功夫只是對本質的總結和運用,我的東西確實可以讓你所用,並不稀奇。既然你們三個都喊了我一聲師父,那我就把這本質一併傳給你們,能悟多少就看個人的適性。」

岳紅翎本來聽著要傳功了,想要告辭,聞言奇道:「我也能學?」

「當然能。」葉無蹤翻了個白眼:「說得好像我不教,你們就不能互相學似的,蒙鬼呢?」

趙長河思思低頭不言。

岳紅翎憋了半天,終於問:「學的什麼?」

「風之御。」葉無蹤悠悠道:「你們是不是見過一個叫風隱的魔神?希望你們下次能讓他知道,風和風也是不一樣的……這是老頭子最後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