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冤殺功臣

正文卷

李淵一眨眼, 兩個兒子就不見蹤影。

進城後,長孫晟和宇文弼忍著笑和李淵作別,李淵苦笑著往家裡趕。

希望兩個孩子沒有迷路,唉。

這麼久沒見, 李淵還以為兩個兒子已經在邊塞的風沙中被磨礪得很成熟了, 沒想到還是這麼令人頭疼。

李淵對李智雲道:「祈健,你可不能學你二兄三兄。」

李智雲嘴裡說「是」, 心裡翻白眼。

不學二兄三兄學誰?父親, 我又不傻。

李淵回到家, 聽到李世民和李玄霸雖然順利找到家門口,但李世民剛回來就被夫人一頓抽。

李淵無奈:「夫人,二郎才剛回來,你也太嚴格了。」

竇夫人板著臉道:「剛回來就欺負三郎,更應該抽!」

李智雲跟著二哥三哥去了一趟邊塞, 膽子大了許多, 在長輩面前變得活潑不少。

他火上澆油道:「二兄剛回來就當著母親的面欺負三兄, 說明二兄一直都在欺負三兄, 才會這麼順手。」

李智雲一邊說一邊往竇夫人身後躲。

李世民捏拳頭。

竇夫人瞥了李世民的手。

李世民瞬間把手放下去。

李智雲捂嘴:「噗嗤。」

萬氏戳了一下兒子的腦袋:「怎麼出門一趟, 更皮了?」

李智雲抱住萬氏的手臂:「阿姨,我一點都不皮,不信你問三兄!」

李世民瓮聲瓮氣道:「怎麼不問我?」

李玄霸沒好氣道:「為什麼不問你?二哥問出這個問題, 不是應該自己反省一下?」

李世民又抬起手。

竇夫人又瞥過來。

李世民再次放下手。

「撲哧。」這次是李淵捂嘴笑了。

李世民幽怨地看向父親:「耶耶……」

李淵乾咳一聲,道:「趕緊去沐浴更衣,還要臟到什麼時候?沐浴之後耶耶親自給你們烤小羊羔吃。」

李世民給了李玄霸、李智雲一個「你們等著」的眼神。

三人一同在家中的大澡池子沐浴,竇夫人不能進去。李世民就要看看, 誰還能救這兩個有了父母撐腰就要翻天的弟弟。

李玄霸毫不畏懼地回了二哥一個「怕你?」的眼神。

二哥剛欺負他和小五, 出了澡池子就要加倍還回來。來啊, 同歸於盡啊。

李智雲堅定不移地站在三哥這邊,反抗從小就欺負弟弟的臭二哥。

三兄弟的眼神交流沒有瞞過竇夫人和萬氏。

她們對視一眼,眼神中有無奈,有寵溺,也有欣慰。

看來兄弟三人的感情很好,她們就放心了。

李世民不是會被威脅的人。他越被人威脅,就越要勇往直前。

所以,澡池子里弟飛弟跳,哀嚎連連。李玄霸和李智雲洗完澡出來時,就好像被迫負重跑了幾百里似的。

竇夫人都氣笑了。

她像李世民幼年時一樣,將李世民的臉頰擰著轉了半周:「娘親的話你都不聽了是嗎?讓你別欺負弟弟,你還變本加厲?明日就抄書!弓箭沒收!」

李世民疼得嗷嗷叫,可憐兮兮求饒,並向父親求助。

李淵乾咳一聲,轉身。

李世民:「……」

李世民乖乖認罰,並悔過下次一定不會再欺負弟弟。

李智雲對李玄霸悄悄道:「二兄從小保證多少次了?」

李玄霸都懶得回答。

年幼時他身體很差,說話說多了都喘氣,二哥對他多照顧啊。

自從他年歲增長,體力恢複到只比正常人偏弱的地步,二哥就變成尋常感情好的親哥了——弟弟是用來折騰的,不然要弟弟幹什麼?

回家後就鬧了一場,雖然李世民挨了罰抄,但家裡氣氛變得十分和睦親切。

李玄霸甚至懷疑二哥是不是故意的。

不過以二哥性格,應當不是故意的。他就只是回家後就放飛自己,變幼稚了而已。

李建成帶著李元吉住在河東郡,現在還沒回來。李世民、李玄霸和李智雲三兄弟每日承歡父母膝下,十分開心。

李玄霸眼見著二哥因為太開心,每天年齡都在遞減,真達成了「笑一笑十年少」的「奇蹟」,完全從了邊塞無敵小將軍,變成了父母的五六歲大寶貝。李智雲都沒二哥會撒嬌,真是沒眼看。

李世民聽了弟弟的嫌棄後,不僅沒有尷尬,還嘲笑弟弟裝模作樣,明明心裡也很想和父母撒嬌,就是不敢去。

竇夫人笑著將李玄霸攬進懷裡:「沒關係,娘親主動讓你撒嬌。」

李玄霸鬧了個大紅臉,氣得想把二哥揍一頓,可惜揍不贏。

李智雲回家後,將好友羅士信介紹給萬氏。

萬氏十分喜歡羅士信,當即讓羅士信認了乾娘。

萬氏道:「五郎身邊有你這個義兄照顧,我就放心了。」

羅士信搖頭:「二郎君和三郎君都很照顧集弘,我也只是一同被二郎君和三郎君照顧的人。」

李智雲嫌棄道:「娘親客套一下,你還真信?娘親的意思是讓我們互相學習互相進步,別給二兄三兄拖後腿。」

羅士信認真道:「好!我一定和集弘一起努力!」

萬氏用帕子捂著嘴輕笑:「好,好。」

萬氏還問了羅士信父母的籍貫,請李淵送給羅士信印信,讓羅士信借軍方驛道回家一趟。

她給羅士信準備了許多禮物:「太原和張掖都很安全,士信,你回去勸勸你父母,雖然背井離鄉有些難過,但你已經為官吏,他們跟隨你進城生活也是該享的福分。」

李世民也道:「如果伯父伯母不願意離家,也最好搬到郡城裡住。就算民賊破城,只要積極上繳所征糧食,他們一般也不會太為難城中百姓。」

羅士信嚴肅道:「是,郎君,我會儘力勸說。」他還是希望父母去張掖。張掖才讓他有「自己地盤」的感覺。但張掖太偏遠,恐怕父母不願意。

李玄霸對宗羅睺和自己的親信向固道:「勞煩你們陪同士信走一趟。士信年少,伯父伯母可能會不相信士信的功勞。請及時回來,我和二哥成親還需要你們充當儀仗。」

宗羅睺和向固聽聞他們能進入二郎君三郎君成親的儀仗,頓時紅光滿面:「是!我們一定會及時回來!」

宗羅睺來到太原後,心情本來不太好。

在張掖時,因李世民這個最大的領導不拘小節,不看出身,所以宗羅睺過得很自在,沒感到自己低人一等。

來到太原後,雖然他身為二郎君的親衛,在唐國公府的待遇還算不錯,但他總能感到這個地方的氣氛與張掖完全不同。

比如唐國公府來往貴胄都把他當空氣,甚至當臟空氣。

宗羅睺理智上知道唐國公是除大隋宗室之外最高等的爵位,唐國公府是大隋頂尖的勛貴之家,來往者都是世家勛貴這等出身極高的人物。這群人看不上自己才是理所當然。

只是張掖的氛圍給了他錯覺,讓他以為自己能憑藉才華和這些人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現在兩位郎君把他派出太原,讓他鬆了口氣。而兩位郎君居然不顧他的出身,也不顧他剛投效不久,竟然要讓他也進入迎親的儀仗隊伍,更讓他感動不已。

宗羅睺想通了。自己投奔的是行軍大將李世民,上峰是李世民和李玄霸。唐國公只是兩位郎君的父親,所以自己要尊敬他。除此之外,唐國公府就和自己沒關係,自己只需要聽從上峰的命令。

羅士信、向固、宗羅睺離開後,李世民跑到李玄霸的屋裡睡了一晚,和李玄霸卧床長嘆。

李世民嘆氣道:「我見羅睺近日心情一直低落,真擔心羅睺會走。羅睺才高氣傲,他在唐國公府受了冷落,可能心有不忿。」

李玄霸打著哈欠道:「我倒是反而覺得他會對你更加死心塌地。」

李世民苦笑:「因為他看到其他地方對出身過於看重,只有我這裡只看才華嗎?」

李玄霸道:「難道不是嗎?」

李世民搖頭:「阿玄,在外人眼中,我們和唐國公府是一體的。羅睺肯定看出我們有自立之心,他會擔心將來若立功,就算我和你對他很好,但父親可能不會平等對待他。」

李玄霸道:「那你只能加倍對他好了。」

李世民嘆氣道:「是啊。」

過了一會兒,李世民還在嘆氣,李玄霸無奈睜開眼:「二哥,別嘆氣了。羅睺都到你手中了,不可能投向他人。能不能對自己有點自信啊摔!你知道你秦王府除了一個姓封的是牆頭拐角處的草之外,就算被嚴刑逼供也沒人背叛你嗎?!」

李世民瞠目結舌:「啊?都上嚴刑逼供了?誰這麼慘?」

李玄霸道:「一個叫張亮的,也是庶民出身。」

李世民焦急道:「現在他在哪?」

李玄霸沒好氣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籍貫是滎陽,但滎陽那麼大,他名字太大眾,又出身貧寒,哪可能找得到。不過將來他還是被你以謀反的罪名殺了。」

李世民:「……啊?」

李玄霸切換心音安慰道:【沒辦法,皇帝老了就要為年少的太子鋪路。二哥,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嗎?你原本立的太子被廢,後來立的太子太年輕。】

【張亮雖無謀反之能,也還沒做謀反之事,但他可能有謀反之意;劉洎是太子輔佐,但性格過於狂傲,常說狂言妄語,又與太子政見不合。為了給太子鋪路,你愛惜了一輩子的羽毛,也只能在晚年時弄髒雙手。】

【不過別太愧疚,你冤殺功臣就這麼兩例,比起其他皇帝算最寬仁的了,不要有心理負擔。何況我預見的事已經改變許多,將來你也不一定會再殺他們。】

安慰結束,李玄霸翻身就睡。

如他所料,他二哥半夜氣沖沖回自己房間睡覺去了,沒有再打擾他的睡眠。

李玄霸:計畫通√。

不僅當晚李世民沒有再來打擾李玄霸睡覺,接下來幾日也給了李玄霸足夠多的寧靜。

李玄霸美滋滋看書。

回太原後,二哥一會兒擔心張掖的班底,一會兒勸自己對父母更親近些,一會兒又害羞接下來的婚禮。

絮絮叨叨,念念叨叨,碎碎叨叨,李玄霸本來也有些婚前緊張,被二哥叨叨得心煩意燥,嘴皮都上火冒了個泡。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本來李玄霸沒想過在二哥大喜當頭的時候給二哥潑冰水,但二哥實在是太不做人,他也只好不當人了。

李世民生了李玄霸幾日悶氣。在李建成和李元吉回太原的前一日,他如小時候一樣,扭扭捏捏來找李玄霸和好。

李世民瓮聲瓮氣道:「你就算嫌我吵到你很煩,也不該這麼嚇唬我。我才不會冤殺大臣。」

李玄霸道:【張亮只能算半個冤殺。他養五百義子不算什麼,和一群跳大神的交往過密,把兒子的皮膚病說成是龍鱗,大部分皇帝都容不下他。只是因為歷史中的你太愛惜羽毛,所以你殺了他,後世人才一副『好震驚啊』的表情。】

李世民被弟弟逗笑了。

他小聲道:「你只提張亮,那劉洎是真的被冤枉了。」

李玄霸沒說話。

劉洎確實是被褚遂良誣告。唐太宗賜死劉洎時,估計也心知肚明。

這個誣告者褚遂良,史書記載中是蓋棺論定的品德高尚之人。因為品性太過高尚,這難得的誣告行為,讓後世史學家老想為他翻案,猜測是不是許敬宗等奸臣乾的。

然後史學家們越考據越難過地證明,這事真是褚遂良乾的。

褚遂良因反對唐高宗立武則天為後,後半生一直顛沛流離,凄涼而終,諸子也被流放。但武則天臨死前,卻在遺詔中特意點了褚遂良的名字,為褚遂良平反。

如果說武則天為王、蕭二族平反,是為了換取身後事的妥協,褚遂良只是出身在一個與寒門無太多差別的小世家,無論家族還是故友在朝中早已經沒有勢力,她特意點了褚遂良的名字,這就和利益關係不大,只是純粹肯定褚遂良這個人本身了。

一個人如果能被原本恨他入骨的政敵肯定,那麼他的品性應當是不差的。

劉洎死在自己的脾氣上。當唐太宗年老,而太子李治不僅年少,當時還披著懦弱的偽裝,想要劉洎死的大唐品性良好的大臣太多了。

在唐太宗還很寵愛劉洎時,劉洎為了搶奪唐太宗的飛白,在唐太宗剛寫好字時就登上龍榻上搶走,當時群臣都奏「劉洎擅登皇帝御床,理應處死」,被唐太宗以「昔聞婕妤辭輦,今見常侍登床」的玩笑保下。

後世史學家震驚這一點,是因為漢唐品德高尚之人和宋及宋以後的「品德高尚」不一樣。他們為了大義,常常是不擇手段的。

比如漢朝使臣熱衷去藩國碰瓷作死為漢武帝尋找出兵借口,也比如褚遂良等大唐道德模範見到危害大唐的不安定因素跑唐太宗耳邊天天叨叨「殺了他他該死殺了他他該死」。

不過劉洎就算是死在自己狂妄的性格上,但冤案就是冤案。希望這一世,劉洎就算在性格上吃虧,也頂多只是免官回家,別被逼自盡了。

不知道如果在劉洎狂妄的時候,自己帶著小五多把劉洎按在地上揍幾頓,能不能把劉洎的狂妄治好。

李玄霸摸著下巴,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並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分享給二哥。

李世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嚴肅道:「阿玄,放開手腳做,哥哥支持你……撲哧,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他現在在哪,我要趁著我年少,和你一起多揍他幾頓!」

李玄霸和哥哥擊掌:「一言為定,我這就去找!」

兄弟二人露出如出一轍的壞笑。

作者有話要說:

欠賬-0.5章,目前欠賬0.5章。為了調整作息,今天更的少一點,抱歉。

碎碎念:

1、

唐太宗殺張亮,心裡是有後悔過的。之後他提起此事,「往者李道裕議張亮獄雲『反形未具』,此言當矣,朕雖不從,至今悔之」。

不過再來一次,估計他還是會動手。他又不知道李治是個腹黑,真以為李治懦弱,恨不得把李治身邊的刺都拔了。

2、

太宗工王羲之書,尤善飛白,嘗宴三品已上於玄武門,帝操筆作飛白字賜群臣,或乘酒爭取於帝手,洎登御座引手得之。皆奏曰:「洎登御床,罪當死,請付法。」帝笑而言曰:「昔聞婕妤辭輦,今見常侍登床。」——《舊唐書·劉洎傳》

劉洎就是著名「常侍登床」典故所有者,可悲可嘆。這人是真的不受同僚待見。

劉洎自盡前想要留下奏言,獄吏不給他紙筆。太宗得知後將相關官吏都下獄了。

以這點看,太宗還是很喜歡劉洎。但……也不得不殺吧。

3、

翻看史書時發現個很有趣的事,若說唐太宗身邊品德端正的大臣中誰殺心最重,據我不完全統計,或許是房玄齡,基本是瞅見誰有不利大唐的苗頭就提前喊殺,都被唐太宗按住了,才讓老房留下了清白的名聲。

老房是真愛太宗和大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