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祠堂
黃薇實際上是不知道祠堂在哪的,但是在村子裡走了這麼久，黃薇對於村子大致上已經摸清楚了,往自己家的道路上沒有祠堂、往招待所的道路上沒有祠堂,剩下左右兩條路，二選一罷了。再加上祠堂這種特殊建築，一般不會在村口,那再排除掉一條路，黃薇直接選擇了最後一條路。
她帶著黃澄澄一路向前,村民們和自己打招呼，喊著「薇哥兒」的時候,黃薇也沒怎麼搭理。
現在王阿姨生死不知,情況不可能太好,再和村民們浪費時間，說不定王阿姨就會交代在那裡。所以黃薇連平日里的敷衍回答都沒有，徑直往前走去。
黃薇走了好一會兒,最後找到了一個看上去很像是祠堂的建築。很多比較守舊的村子，都會保留祠堂,裡面會供奉祖宗牌位,還有族譜。現代社會這種建築以及很少了,但還是有的。黃家村封建閉塞，有祠堂也不奇怪。
祠堂這建築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來,比其他人家的房子顯得更加老派一些,從門頭上就能看出時間的痕迹,這祠堂看著和小時候呆的村子裡的祠堂差不多。但從小到大，黃薇一次都沒進過祠堂。因為在村子裡，祠堂一般不讓女人進。不管是祭祖還是上族譜，這種大日子,都不會讓女人進祠堂。
有些大家族，甚至還會安排沒了子嗣的族老，守著祠堂，平日里不讓女人小孩進去。
黃薇沒有進過祠堂，對於女人來說，進祠堂也不是什麼好事；在更早些時候，祠堂不僅是擺放牌位、供奉香火的地方，還是村子裡的裁判場所，要是女人進去了，多半是犯了事。也就是時代進步了，沒了這樣的事情。
黃薇在打量祠堂的時候，黃澄澄下意識縮了縮手，黃薇在黃澄澄縮手的時候握緊了她。黃薇面上露出了點驚訝，她看向黃澄澄：「澄澄，怎麼了？」
黃薇看到了黃澄澄面上的害怕，她發自真心害怕著面前的祠堂，這讓黃薇心口一顫。
小孩子懂什麼啊，怎麼會害怕祠堂？
黃薇小時候只知道祠堂不讓自己進，要是進了會被打，其他的就一概不知；隨著她長大，才知道了祠堂到底是幹什麼的。黃澄澄的表情，顯然不是因為偷跑進祠堂，被長輩發現、胖揍了一頓的表情，而是從靈魂深處
也代表著黃澄澄和程璐雲的苦難。
這一刻，黃薇確定，在黃澄澄面前，自己是安全的。黃澄澄不僅不會傷害自己，甚至會保護自己。
她的手軟軟的，摸起來感覺柔若無骨，黃薇感覺自己微微用力，就能讓黃澄澄疼得滿地打滾；可她又是堅強的，黃澄澄雖然有的時候很任性，但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乖巧又懂事的小女孩。某種意義上，黃澄澄和自己很像，她們都缺愛。所以黃薇對黃澄澄好，黃澄澄也用盡全力對黃薇好。
黃薇下定決心，要一個人進去。可她還沒邁出腳步，就察覺到自己的手心裡被塞進了一隻小手。
湧現出來的恐懼。
黃澄澄害怕著，她緊緊依偎在黃薇身邊：「澄澄有爸爸，只要爸爸在，澄澄就不怕。」
黃薇放開了黃澄澄的手：「澄澄，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想要進去的是她，她不能這麼卑鄙要帶一個小姑娘去她曾經痛苦的地方。
黃薇在這一刻，有了不好的猜想：黃澄澄會不會在祠堂里經歷了什麼？
繼而想到，如果黃澄澄在祠堂里有過什麼不好的遭遇的話，那程璐雲也一定經受過什麼。作者特別喜歡給她筆下的角色們安排痛苦的過去，只有有了常人難以忍受的黑暗過往，角色的黑化才會有解答，才能讓人感慨唏噓。
可是都到了門口，沒有怯步的理由。
這一點黃薇是知道的，但是真的要直面程璐雲不堪的過往，她還是會感到靈魂有所顫慄。
黃澄澄還是搖了搖頭：「澄澄要保護爸爸。」
但現在，黃薇是發自真心在說這句話，沒必要讓黃澄澄這麼害怕還陪著自己的。
黃薇抬頭看向祠堂的大門，老式的雙開木頭大門，中間鑲嵌著銅扣，大門已經經歷過不知道多少風雨，變得乾枯老化。它歲月斑斑，也昭示著祠堂在黃家村矗立了多少年，它代表著黃家村最高的權利。
黃薇蹲下來，和黃澄澄的視線平行：「澄澄，不要勉強自己，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黃薇也不知道自己說過「我一個人也可以的」這句話多少次了，她從小到大，總是被別人問「黃薇你一個人也可以吧？」然後被丟過來亂七八糟一大堆事情，久而久之，連問都不需要問，黃薇就會說「我一個人也行」這類的話。
黃薇把黃澄澄擁進了懷抱里，她不想讓黃澄澄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在黃澄澄說這句話的時候，黃薇的眉眼一下子就溫柔了下來，甚至有些委屈。她真的想和程璐雲、黃澄澄在一塊，在這一刻，黃澄澄也不再是自己對於程璐雲愛的延伸，而是一個單獨的、值得自己去喜歡的個體。
「謝謝澄澄。」
黃薇輕聲說著，黃澄澄被激勵到，臉上害怕的表情也頓時消散，她伸出小手拍了拍黃薇的背：「不客氣！」
到了最後，她們倆還是手牽著手，進了祠堂。
祠堂的門並沒有關，用手輕輕一推就能將大門推開來，拾級而入踏進大門，入眼就是鋪就大塊石板的道路，不同的村子有不同的祠堂，從祠堂的大小就能看出這個村子的規模。黃家村不大也不小，祠堂用的是最簡單的一進院子，進了門，走過院子，就能看到祠堂正門。
面前石板鋪就的路乾乾淨淨沒有一點不平的地方，看起來這麼多年來，村子都有對祠堂進行維修。黃薇的眼神順著院子的地面石板，一路看向裡面。兩邊的高牆將陽光遮擋，整個院子都有些陰暗，加上石板地面，冷峻的氣息撲面而來。
在這種環境下，黃澄澄也表現得有些害怕，她伸手抓住黃薇的手，微微收緊。黃薇回著握了下，想給黃澄澄一點安全感。她踏進門內，牽著黃澄澄，往裡面走。
腳剛踩到石板地面，黃薇就覺得有一股寒氣從腳底板一路蔓延到天靈蓋，讓她整個人都打了個哆嗦。
黃薇深吸一口氣，接著往前走，下一刻，她覺得自己腳底板一痛。好像針扎在了自己腳上，這種疼痛很難忍受，黃薇緊咬著牙齒，才沒喊出聲來。
黃薇是個擅長忍耐的人，但這種突如其來的疼痛，真的很難忍下來。
就這一步，讓黃薇出了一身的冷汗，黃薇看向黃澄澄，她不知道黃澄澄會不會經受這種痛苦。這地方是自己要來的，而且黃澄澄還對自己這麼好，黃薇根本不想她受罪。黃薇伸手，把黃澄澄抱在了懷裡。
「爸爸？」黃澄澄不明所以，卻還是乖乖巧巧伸手掛著黃薇的脖子，讓她可以單手圈著自己。
「沒事。」黃薇對黃澄澄笑了下，她再一次抬起腳
，往前走去。
接下來的每一步，黃薇感覺自己不是走在石板地面，而是走在針板上，每一步都鑽心的疼。她有好幾次都想：要不回去吧，這也太難受了。可腦海中冒出了王阿姨的模樣，還有程璐雲的身影。
她現在是要去救王阿姨，王阿姨會關心她、對她這麼好，她怎麼能夠半途而廢？再說，黃薇總覺得，她現在受到的這種疼痛，搞不好程璐雲當年也經受過。
只要這麼想著，心臟就被密密麻麻的疼痛所籠罩。
如果程璐雲真的在這裡，在祠堂里走過針板，那她得多痛？
抱著黃澄澄後，其實黃薇後面感覺到的疼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麼嚴重，黃薇覺得是黃澄澄在保護她，剩下的路雖然難走，但她還是走了過來。黃薇走完這段並不長的路，進入到正廳之後，還回頭看了一眼。
那裡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黃薇眼中，這片地面卻浸染了鮮血。
其實黃薇能猜到一些事情，這個村子的實際領導人是村長，他年紀大、威望高，在第一輪面對黃薇說要報警的時候，他都能攔下來，可見他在村子裡有多大的權利。這裡的村民封建愚昧，碰到事情了也不肯叫警察，那在村子裡，審判村民的只有村長和族老。
這種遵循古時傳統的審判制度，最為荒謬、殘酷。
讓人走過針板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或者單純作為懲罰手段，一點都不讓人覺得意外。
只是一想到程璐雲可能經歷過這些，黃薇再想到她溫柔笑著的臉，就會很心疼，很心疼。
剛剛第一下，真的痛死人了，如果每一下都是這種量級、甚至是一層層加重的疼痛，黃薇絕對忍受不了。
黃薇回過身來，看向祠堂。祠堂里空空蕩蕩，只要面前的長台、四方桌，以及桌子前面擺放的蒲團。那長台擺放著密密麻麻不知多少牌位，黃薇用眼神一一掃過，就在上面發現了一些人的名字。
黃五，也赫然在列。除此之外，全是黃姓之人。
但是讓黃薇不明白的是，正中間最為明顯的那個牌位，上面一個字都沒有，是一個空白的牌位。
牌位正後方的牆壁上，掛著一副畫，那畫上面是一個通天的巨人，腳踩一眾小鬼。
紅色的蠟燭搖曳著燭光，昏暗的房間顯得更加可怖。
她在打量牌位的時候，聽到了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黃薇順著聲音看去，就瞅見一個老態龍鐘的爺爺撐著拐杖往她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