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上已經點了燈,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宮道上一片幽明。
從郎琢口中得到應允,徐北笙並沒有高興幾分。
她那莫名生出的英雄之氣在走出郎府,穿過長街,站在皇宮門外時已經不復存在。
她並不覺得蹚過這片幽明,前方便是輝煌大道,或許等待她的是更加深不可測的陷阱危機。
但剩下的路,她只能憑靠一腔孤勇去闖開崎嶇,再將漫天華光都披在自己身上。
三個月,
三個月……
是成是敗留給她的只有三個月。
不想引頸受戮,便只有殊死一搏!
想到此,北笙的腳步輕快了幾分,心臟也開始狂跳,只是眸底藏了深深的陰沉。
待到嵯峨宮宮門前時,她才深呼一口氣,勉強笑了笑,神色如常的邁步入內。
時辰尚早,貴女們都還未睡。
借著皎潔樓下的燈光,大家圍在一起端著綉綳綉著今日劉尚宮教的花樣,又或閑聊。
北笙剛走到皎潔樓下,本以為今日劉尚宮針對自己,大家都會將她當空氣。
是以正要上樓去睡,沒想到不知誰在人群里喊了一聲:「徐二姑娘回來了!」
所有人瞬間都朝北笙看了過來,便是連之前看她不順眼的柳澤蘭都朝她笑。
「徐姐姐快來!」江亞茹起身小跑過來,將北笙拉到了人群里。
鍾雲涔伸了個懶腰,將矮凳朝徐北笙挪了挪,道:「我坐累了,你坐吧。」
徐北笙竟然被一群人推著坐下,唯有皇后的侄女華佳一副淡泊縹緲之態坐著未動,眼眸只虛虛斜睨了一眼北笙,便轉了過去。
北笙一臉茫然,一張圓臉可愛的面容露在她的面前,那姑娘一手扶著腮幫子,自信道:「我叫吳錦知,詹事府詹事吳瑤是我祖父,左春坊大學士吳曄是我父親,我刺繡不好,但畫畫沒人比得上,長公主說讓我教你描畫,至於劉尚宮,她不會再為難你。」
柳澤蘭拔了綉綳上的針,別在腰間的荷包上,酸酸地道:「長公主是念在安國公對她有恩的份上,才照顧你的,但你今日頭一日進宮,就張狂到氣走范陽公主和萊陽郡主,怕是以後有苦吃呢。」
柳澤蘭是蕭竗的死忠狗腿子,她的忠告北笙聽著也就笑了笑。
裴寧端著一盤點心走了過來,放在了圓桌上,北笙不由神情一凜,竟然是一碟子芙蓉糕。
「芙蓉糕!是裴姐姐做的還是偷拿了長公主的?」覓毓身側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北笙轉過臉看她時,那姑娘還朝她一笑。
不過長相併不驚艷,打扮也極為普通,倒有三分沉穩之氣。
裴寧傲然的朝那姑娘道:「自然是長公主教我做的,我行事坦蕩,怎會偷拿?」
那姑娘只是訕訕一笑,「長公主殿下對裴姐姐真好,連自己的拿手絕活都教姐姐。」
柳澤蘭幫腔道:「那是自然,蘇槿妹妹不知道,裴姐姐最喜歡做點心了,是以入宮的第一件事就求長公主教她做芙蓉糕,這花了一兩個月的功夫,裴姐姐才小有所成。」
「大家快嘗嘗!」裴寧的第一塊芙蓉糕遞向鍾雲涔。
其餘各人各取一塊,細細品嘗,對裴寧的手藝讚不絕口。
北笙看著碟中僅剩的一塊芙蓉糕沒有動意,一時有些獃滯。
長公主願意將自己的手藝教給裴寧,卻不願將做成的芙蓉糕給蕭勖嘗一嘗。
今日午膳時,人人案上都有芙蓉糕,唯獨蕭勖的案上沒有。
蕭勖到底做了什麼,長公主要當眾區別對待他?
江亞茹將最後一塊芙蓉糕端到北笙眼前來,「徐姐姐怎麼不吃,裴姐姐的手藝不差,我嘗著與長公主做的無二。」
北笙拿起勉強小嘗了一口,雖錯過了晚膳,腹中空空,但這點心多一口都吃不下。
這味道與長公主的比,天差地別。
吃完了點心,吳錦知拉著鍾雲涔去和柳澤蘭下棋做賭,江亞茹和覓毓則纏著裴寧教她們芙蓉糕的做法。
除了另一頭華佳翻著一本閑書,另兩位在北笙跟前拿著綉綳又開始刺繡。
那位氣態沉穩的姑娘,剛才聽柳澤蘭叫她蘇槿,想必就是戶部尚書的孫女王蘇槿了。
那另一位就是吏部右侍郎李落瓊的女兒李柔霏了。
吏部……李柔霏會不會和她一樣,都是郎琢安排進來做卧底的人?
北笙默默挪了一下凳子湊近了看,李柔霏繡的梅花倒比王蘇槿的更秀氣些。
李柔霏見有人看她,竟有些害羞的將手上的綉綳藏到了身後,低聲道:「我愚笨,繡的東西上不了大雅之堂,讓徐姑娘見笑了。」
王蘇槿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徐姑娘,我們知道你背後有高人,我們雖然被選入宮了,但對太子妃之位無意。」
北笙聽著心頭一窒。
她身後若是有高人,便不會進宮來了。
北笙只是想和兩位文靜的姑娘打聲招呼而已,沒想到自己的舉動讓她們怕到撇關係。
北笙只好隨意的笑笑,問:「你們的家人難道也對太子妃之位沒想法嗎?」
李柔霏對北笙的提問有些警惕,抿著嘴沒有說話,王蘇槿卻湊了過來。
她繼續壓著聲:「要說家中沒想法是假的,國公爺肯定也想讓徐姑娘成為太子妃吧?」
北笙垂下了眼眸,沒有回答。
王蘇槿道:「家中人想的是家族利益,自然希望我們成為太子妃,好榮耀整個家族。但這樣的重擔落在我們弱女子的身上,便知有多難了!」
王蘇槿垂眸,目光落在手上的綉綳上,「遴選太子妃,不過看的是諸位貴女們的家族實力,女紅不過是冠冕堂皇的一個借口罷了。徐姑娘若不信,我們可以打個賭,最後當選太子妃的那位一定不是女紅最好的那位,也不是讀書寫字最好的那位,一定是身後家族最有勢力的那位。」
北笙沒想到,王蘇槿將一切都看得這麼通透。
說不定大家都很清楚,最終比的是背後家族,那麼最後可能的就是鍾雲涔和自己,這種手握兵權的家族了。
自己的家族雖然握有兵權,但她是鄉野長大的人,出身就比不上鍾雲涔。
北笙的目光不由落到那邊正在擲棋的鐘雲涔,容顏明朗如月,性子又豪爽。
北笙想,若自己是個男子,也喜歡鐘雲涔這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