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正文卷

北淵的登基大典與南靖的大同小異,以繁瑣的禮節和冗長的儀式彰顯天子威儀。相比南靖極致尊貴的典禮,北淵更講究以武治國的風範。

數千名身披鎧甲的精銳之師整齊劃一地立於大殿之外。站在高處望去,一片銀灰色的鐵甲仿若浩瀚浪潮,將莊嚴靜穆的皇城悉數淹沒,獨留一條康庄大道,延伸至大殿的盡頭。

身著黑色龍袍的年輕天子頭戴冕旒,腰間佩劍,一步步踏上長階,來到北淵之巔。

本該是和暢的春風突然沒有預兆地變得熱烈,大風吹起青年龍袍的衣袖,金色的巨龍彷彿在這一刻被賦予了生命,騰雲駕霧,極盡呼風喚雨之勢。

「今日的風甚是喧囂啊,又給大嫂添氣勢了。」站在底下觀禮的趙凜忍不住酸道,「當然啦,還是和我哥沒法比。」

吉時一到,天子於風中仗劍,祭火長燃,文武百官共跪之。

千秋萬載,始於今朝。

龐大恢弘的臣服中,唯有一人是站著的。

趙眠和魏枕風隔著滿地跪地的人群對望。一南一北,玄黃兩影,掩映生姿,相輔而成。

他們在短短一年之內經歷兩次登基大典。上一回,趙眠高坐於明堂之上,魏枕風仰望著他。這一回,趙眠站在低處,望著高高在上的魏枕風,眼中浮現出和昔日不太一樣的驕傲之色。

他在為魏枕風驕傲。

這是他喜歡的人,是他孩子的父親。

當時,魏枕風看他坐上龍椅,想必也是同樣的心情吧。

典禮結束的當夜,魏枕風在鳳儀宮內為趙眠雙手奉上了北淵國後之寶印。

趙眠讀完魏枕風親筆寫的封后詔書,心滿意足:「很好,以後朕終於不必隨身攜帶之前的王妃之印了——那個好掉身份。」

魏枕風笑了聲:「真是委屈你了啊。好在現在你不是王妃,是朕的趙皇后了。」

趙眠矜貴地承認:「是的,朕是趙皇后。」

「可朕在南靖卻只是一個小小的妃位。」魏枕風唉聲嘆氣,「同人不同命啊。」

趙眠不動聲色地看著魏枕風演戲。

魏枕風幽幽道:「若繁繁的生母不是正宮皇后,他在南靖便稱不上『嫡長』二字。」

「差不多得了,魏妃,你爭寵求上位的手段拙劣得不忍直視。」趙眠面無表情道,「朕實在看不下去了。」

趙眠擊掌兩下,白榆,沈不辭和周懷讓應聲而入。周懷讓手捧一枚精緻的錦盒,盒身通體金色,刻有鳳凰銜珠之案,甚是端莊華貴。

魏枕風意識到了什麼。在自己登基大典上尚能從容不迫,淡定自若的青年此刻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嗓音微微發啞:「這是……要給我的嗎?」

趙眠反問:「不是給你難道是給周懷讓?」

周懷讓忙道:「不不不,臣萬死不敢!」

趙眠道:「此物朕從上京一路帶到了盛京,以後便交予你保管。」

魏枕風打開錦盒,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南靖皇后的冊寶,冊寶由金片所制,「魏枕風」三字赫然在列。

詔書上,魏枕風認出趙眠的字跡。他能看出來,趙眠在寫下「賢良淑德,品行端正」八字時明顯有那麼點猶豫,筆鋒都比其他字輕了不少。

在嬪位和妃位徘徊多時的魏枕風受寵若驚:「這真的是寫給我的嗎。」

趙眠難得沒有反諷,痛快地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是寫給你的,魏皇后。」雖然在魏枕風作妖騙他有奶後,他一度想過只給魏枕風一個皇貴妃之位,但看在繁繁的份上,他忍了。

永寧宮三人組互相對視了兩眼,齊聲道:「恭喜魏妃娘娘榮登後位。」

魏皇后嘴角上揚,眼中笑出了璀璨星河:「同喜同喜。」

趙眠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沒忘沒忘。」魏枕風抬起手,端端正正地對著趙眠行了一個平禮,「謝主隆恩。」

魏枕風在北淵登基稱帝後,最先做了兩件事。

其一,他將繁繁的名字寫進了帝系玉牒,正式向天下宣告他有這麼一個兒子。此後,趙繁在南靖是皇長子,來到北淵亦是北淵名正言順的皇長子魏繁。

其二,北淵將與南靖結盟,共商東征大計。

當年,南靖曾助力北淵西征西夏。今日,南靖為主,北淵為輔,兩國再結秦晉之好,對東陵國土勢在必得。

待朝中的局勢穩固下來後,魏枕風和趙眠帶著趙凜等人暫別盛京,踏上了前往東陵的旅程。

他們六歲相識,十八歲在東陵重逢,十九歲相愛,二十歲有了第一個孩子。東陵對他們而言有著特殊的意義,如今故地重遊,他們要把東陵包裝成一件大禮,送給他們的孩子。

趙眠等人一路策馬揚鞭,於五日後到達了東陵邊境。一行人在荒郊野嶺歇息了一夜,次日一早正要繼續趕路,魏枕風突然說要帶趙眠去個地方。

兩人騎著馬,沿著小路一路向上,翻越一座高聳的山丘,視野豁然開朗。一望晨光中,萬物皆可尋。

趙眠微微睜大的眼眸中映照著朝陽之色:「這難道是……」

「此處乃三國的交接之點。」魏枕風一一指給趙眠看,「往南是南靖,往北是北淵,而我們面對的方向正是即將前往的東陵。」

趙眠遠望著無盡的疆土,彷彿看見了南靖的繁華都市,聽見了北淵鐵騎的爭鳴之聲,聞到了在東陵叢林中寂靜生長的奇珍異草。

上京,盛京,京都。

平原,大漠,山川。

巨大的野心在頃刻之間席捲全身。

晨光微曦中,兩個年輕的君王並肩而立,長發被春風拂起,在他們身後飛旋糾纏。

這是他們新的征途。

這是他們的天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