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該忘記的。
不知何時，當呼吸的感覺回歸清晰之時，二乃這才回過神來，眨了眨睜太久而有些乾澀的雙眼。
嘴角，也欣慰似地彎起了弧度。
「……什麼啊，明明昨晚還在家裡緊張地碎碎念，說什麼『上台忘詞了怎麼辦』、『吊燈會不會突然掉下來啊』、『要是有恐怖襲擊該怎麼緊急疏散』的……」
用力吐氣，她將所有沉悶一口氣嘆了出來，眉毛輕鬆一挑，笑得有些無奈。
「那個笨蛋，真是讓人白擔心了啊……雖然我也沒資格說她就是了。」
「不，要說最像笨蛋的人……」淺田搖搖頭，悄悄指向另外一旁的少女，語氣帶著笑意。
「看那邊。」
二乃順著他的手指，不解地轉過視線。
只見她可愛的么妹．中野五月一下手撫胸口做著吸吸吐、吸吸吐這種節奏的深呼吸，一下又在手心中寫個人字然後吞下去，不時還屏氣凝神地盯著台上演講的人看。
活像等一下上台說話的人就是她一樣，那過於緊張的模樣，令身旁的文乃都不禁苦笑起來，不知該從何安慰起她。
二乃掩著嘴噗哧一聲，眉眼彎彎，笑得像只偷到了魚的狡黠小貓。
「什麼啊，你是讓我找個墊背的嗎？」
「墊背？」淺田看了她一眼，故意皺起了眉，「妳竟然這麼說妳妹妹？」
「少啰嗦！」
二乃嬌嗔地斜過視線，噘嘴哼哼兩聲，佯怒的神情卻又迅速撤下。
淺田忽然發現，她到現在還沒鬆開自己的手。
「不緊張了吧？那就……」
他這麼說著，就要主動放開——不是不願和二乃牽手，只是隨時都有被其他人看見的可能，不小心一點不行。
然而剛想抽回手掌，少女就將肩膀擠了過去，同時將他的手牢牢牽得更緊。
窺探似地仰起了視線，那張俏臉染著緋紅，粉|嫩的唇瓣揚起一抹俏皮的弧度，目光卻和她的肩膀一般柔軟。
二乃抿著竊笑，輕聲說：
「那啊～不緊張之後，可以撒個嬌嗎？」
淺田眉頭微抖：「……喂，看看場合啊。」
「不嘛～」
說撒嬌就撒嬌，她輕蹭著淺田的肩膀，宛如酒醉一般，語氣綿軟到幾乎要讓人從心底開始融化。
「反正現在大家都在看演講，又沒有人注意我們——」
「妳好，有的。」
突如其然，三玖強硬地將頭塞入兩人的肩膀之間，隨後緩緩扭頭，目光平靜如淵地盯著二乃看。
「本來還想看妳最大膽會做到什麼地步……但實在看不下去了。」
她還嫌棄似地皺起了眉。
二乃面帶尷尬，雙頰緋色更深一層，似乎還想做出解釋。
「呃，那什麼……」
三玖面無表情，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直接冷酷地立下判決：
「二乃，偷腥貓。」
「偷……！」
二乃一瞬瞪大雙眼，彷彿受到了莫大的衝擊一樣，但很快又咬起牙來，強勢地對上三玖的目光，同樣扯起冷笑。
「哼！偷就偷啊，隨妳怎麼說！
「他現在握的是我的手，而不是妳，那我就體諒一下只能靠耍嘴皮子來削減忌妒感的妹妹吧。作為姐姐！」
放棄了手臂的控制權，淺田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這不是他才剛說過的話嗎？
「二、乃……」
而三玖聞言，沉靜的俏臉上冰寒更勝，冷冷地鼓起一邊的臉頰，正要強行把他們兩人的手拆散開來的時候。
「兩位，現在可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平淡中帶著些許不悅的嗓音響起，同時肩膀傳來一股力道。
兩姐妹轉頭一看，就見嬌小的眼鏡少女雙手一分，將他們三個強硬地分開，然後站在淺田身旁，一雙玻璃珠似的大眼直直盯著這對姐妹看。
「已經有人在注意我們這邊了，有什麼事情請回去說。我們為了這一天準備了那麼長的時間，請不要因為一些無聊的爭吵而讓計劃出現變故。」
毫無怒氣、甚至連起伏都不甚明顯的語氣，卻有著令人難以違抗的認真氣魄。
雙方就此對視起來，令這片小區域宛如空氣凝結一般，瀰漫著讓人難以呼吸的沉重僵持。
鏡片驀地閃過一絲冷光，緒方理珠緩緩挺起了胸，小嘴也緊緊抿起。
以一敵二，她毫無退卻。
就像這時才回過神來似地，兩姐妹對視一眼，總算和淺田拉開了距離。
一個撇撇嘴沒有說話、一個有些歉意地朝緒方遞過視線。
緒方理珠微微偏過腦袋，用眼神表達了沒關係的意思後，轉向淺田真一。
「真一同學。」
「是！」
淺田肅然而立，朝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女微微低頭，一副老實聽訓、儘力認錯的模樣。
鏡片後的雙眼眨了一眨，少女似乎有些不解，旋即又不在意地移開目光。
「四葉快上台了。」
這段時間的共同努力，令她和四葉逐漸熟悉了起來；本來就是同班同學，再加上四葉能夠接受理珠直言直語的性格，理珠也不討厭四葉的元氣活潑，她們很快就成為了朋友。
而且中野同學一共有五個人，在自習室搭話時總是會有兩人以上做出應答，為了避免混淆，她就和四葉商量一番，決定往後直呼對方的名字，面對一花等人時則會加個同學，毫不掩飾地表示關係遠近。
對此，淺田曾聽聞關城紗和子哭了一天一夜，然後抱著必死的決心和理珠提出了那個要求。
——沒錯，同樣是雙方直呼其名。
回想起理珠談及此事的複雜表情，淺田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有什麼好笑的嗎？」理珠疑惑地望向他的側臉。
「沒什麼。」淺田擺了擺手，和她並肩站在一起，看著似乎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四葉。
「四葉要上台了，所以呢？」
理珠沉默了一下，扭過小腦袋。
「沒什麼。」
「嗯？」
淺田也疑惑地低頭看去，發現少女的耳根微紅，臉頰似乎有點鼓鼓的。
就像只小倉鼠。
「就是沒什麼。」
她語氣強調地重複了一次，然後繃著小臉直視前方，有種鬧彆扭的感覺。
蹙眉想了想，他忽然發現，從理珠取代了二乃和三玖的位置開始，他們兩人的距離就變得越來越近。
牛奶湯頭似的清香隱隱透入鼻尖，柔順的髮絲在輕輕擺動，朝這邊晃了一下，又如小動物般縮了回去。
於是淺田懂了，這就是所謂的少女心啊。
「行，那就在這裡為她加油吧。」
扛著二乃和三玖幾乎要洞穿自己側臉的銳利視線，淺田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感受著少女逐漸放鬆的嬌軀，嘴角不由溫和上揚。
理珠似乎也在笑，因為轉頭過來的四葉，看著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又望向了旁邊的淺田，恍然大悟之後皺起了鼻子，威嚇似地朝他齜牙，像只小怪獸一樣。
淺田很快就放下了手，雖然燈光並沒有集中在這裡，文乃也在他摸頭之前就調整了站位，將大部分的視線都擋在了身後，但還是會有少部分的人看見他們的舉動。
偷偷牽手什麼的容易藏，但摸頭就太明顯了，還是收斂一點比較好。
尤其身處六位美少女的包圍中，很容易就被男性同胞們群起針對。
「……唉。」
古橋文乃見他朝自己露出了感謝中帶著尷尬的乾笑，頓時白眼一翻，單手插腰嘆了聲氣。
也就在這時，一年級生的競選演講總算結束，輪到了二年級的候選人。
——剛剛和少女們聊天聊得太專註，淺田都沒注意到他們說了什麼。
但是沒有關係，他對四葉有著絕對的信心。
因為在燈光匯聚過來之時，那名少女只是一愣，旋即揚起了閃閃發光的燦笑，邁步上前。
就像踏著操場的跑道，一步一步，享受著緊張的氛圍和獨屬於自己的空氣，為那一聲起跑槍響而興緻高昂，滿懷期待地走上舞台。
這樣的畫面，淺田見過了不少次。
——她在跑步的時候，一直都帶著那樣明亮而開朗的笑容。
「接下來是淺田真一候選人的應援演講，有請中野四葉同學。」
起跑的信號響起。
四葉站在了演講台的正中央，台下是黑壓壓一片，數百名的學生。
她前方就是桌上型麥克風，視線投向遠方，和眾人鼓勵的目光對上，又和那些認識或不認識的學生們相顧無言。
人一多，就像怪獸，視線匯聚成了巨大的陰影，張牙舞爪地撲面而來。
感受著心尖傳來的顫抖，四葉微微收起笑容，吞下唾沫，又深吸一口氣。
心情意外的輕鬆。
「咳哼！」
清了清喉嚨，四葉眨了下眼睛，兔耳髮帶一晃，嘴角笑嘻嘻地咧開，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亮了出來。
堪稱招牌的元氣笑容，隨著高舉而起的手臂，豁然照亮了那片的視線陰影——
「大家好——！」
「我是擔任候選人淺田真一應援演說的中野四葉，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還請各位多多指教了！」
以差點撞上講桌的力度，少女用力鞠了一躬。
隨後，朗麗且輕快的嗓音，就此回蕩在偌大的講堂，以及這片好似回暖的秋色天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