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沉重的情感

正文卷

比冬天夜晚的寒冷更糟糕的是唐娜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而比這還要糟糕的則是她意識到自己開始對身邊的這位親人感到恐懼。

芭芭拉的異常終於讓她意識到自己混雜在這群暗裔之間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

她就是一塊活蹦亂跳的肉。

芭芭拉是沒有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也不許伊恩說,但唐娜能夠猜出來。

伊恩·拉撒路的表現也開始讓她對詛咒的本質有了真實的認知,直到現在,她還回想起那張年輕痛苦的臉,還有那請求他人殺死自己的悲慘情景。

吸血鬼的轉化首先要把一個活人變成死人.

唐娜的雙手握在一起,十指絞緊,用這輕微的痛苦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在叔父面前表現出不安,據說狼能嗅出恐懼的氣味。

但她做不到。

身體還是在顫抖。

「後悔嗎?」

克雷頓抓著十字架偏頭看她,少女的提燈光芒下,那對和她一樣顏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瞳孔中沒有一點感情,像是野獸的眼睛。

唐娜驚愕地看著他。

「什麼?」

克雷頓轉頭繼續看路,聲音平淡:「離開巴特努來見我,你現在是否感到後悔?」

唐娜沉默了,沒有立刻回答,她需要一點時間思考。

她暫時沒法得出明確的答案,她的確有後悔,但也在這一個月里感受到了過去不曾有的快樂。她想要如實回答自己有過後悔的情緒,卻又有什麼奇怪的感情堵住她的喉嚨,讓她沒法說出口。

而每沉默一秒,她都害怕自己的叔父因為自己的猶豫感到傷心,但又不禁想到如果對方已經開始傷心,那麼自己說實話是否也無所謂了。

出於這種矛盾的心理,她的沉默越來越持久。

夜晚的街道上,幾個不知情的獵人巡邏隊員提著燈迎面走來,和他們打了招呼,克雷頓則笑著回應,然後他們擦肩而過。

少女盯著獵人們的背影,猜測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打招呼對象的內在本性。

而她自己不久前也是這樣。

暗裔的本質不再是自然生物,詛咒已經是它們生命中不可取代的一部分,是本質邪惡的存在,她卻因為情誼一直被表象蒙蔽,忽略了這點,而這是一個極為嚴重的錯誤。

但她還是不想改變與對方相處的狀態,哪怕這違反布拉科拉的教誨。

事實上她已經數次為對方違背戒律了,她不應該提起布拉科拉,也不該放縱克拉拉繼續生存,但她還是做了,為了博得叔父的理解和信任。

不願意讓叔父繼續等下去,但也不想直面這個問題。唐娜艱難地開口了:「我以為您只是味覺失靈。」

「哼——」

克雷頓從鼻子里發出了壓抑的聲音,隨後漸漸沸騰起來,變成火車蒸汽鍋爐運作一樣的笑聲,高大的脊背也微微彎下去,顫抖個不停。

「女巫.哈.以為狼人只是味覺失靈的人哼.呵哈哈哈哈哈」

他壓低聲音在街上笑個不停,唐娜的恐懼煙消雲散,她開始尷尬。

「我不傻!我只是疏忽了,您可以別笑了嗎?」縮著手打量了一番周圍後,她確定沒人看這裡,於是伸出手猛拍了一下克雷頓的背。

如果不是狼人一直在他面前表現出文明的樣子,她也不會忘記詛咒的存在。

克雷頓稍微止住了笑,揚了揚右手,但沒有回頭:「是啊,疏忽了好幾周。你現在還不如最開始我們見面時勇敢呢,竟敢對著自己未曾謀面的長輩叫『老兄』,但現在倒開始害怕自己的『老兄』了。」

「我就是沒法克服」唐娜沮喪地垂下頭。

話雖如此,但她確實沒有再感到害怕,

克雷頓在掛掉鬍子以後年輕了至少十歲,而笑起來後則真像她的「老兄」——如果她有一個的話,大概就是這樣。

她的叔父緩緩搖頭:「沒有什麼恐懼是無法克服的,只要我還有理智,就不至於傷害到自己的親人。而就算是詛咒也有規律,我只在部分情況會控制不住自己。」

「極度的飢餓會讓我感到不高興,而要是有人讓我不高興,也會導致我感到無法忍受的飢餓,而他要是敢對著我背過身,那我就更難控制住自己。強大生物的血肉和氣味會讓我控制不住食慾,滿月會讓我體內的詛咒強制發作,身處森林的環境也會使我更加渴望變身。在陽光不能直射的區域,極度的痛苦也會讓我強制變形。」

少女皺著臉,不敢相信有這麼多禁忌事項。

布拉科拉的怪物圖鑑上可沒有寫這些事,學院無所不能的形象在她的心中垮塌。

克雷頓沒有等到她說話,於是安慰道:「別擔心,總的而言,只要沒人主動惹我就不會有事。在城裡的那幾個月里我一直和其他人和平共處,而一點小的痛苦也不會怎麼樣,否則我的牙醫此刻應該死了。但他還活的好好的,每天早晨還要跑一個小時到聖梅隆教區的診所上班。」

唐娜噗嗤一聲笑出來。

知道他沒吃過人,而且不對自己之前表現出的恐懼生氣,她才鬆了口氣,又問了另一個感興趣的人。

「那芭芭拉呢?」

克雷頓皺眉:「那是我的錯,我以後不會讓她再和你挨這麼近了。」

那個吸血鬼確實沒法抑制自己的習性。

吸血鬼是受詛咒者,身上的詛咒類型連其他暗裔也不願意用「賜福」來形容,如果說狼人是和詛咒共生的野獸,那麼吸血鬼則是生命的全部都是由詛咒構成,連靈魂也被扭曲同化,因此也更快接受自己的「本性」。

話說到這裡,唐娜應該已經理解他的意思了。

唐娜看向自己的腳尖,試圖把自己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勇氣再換來開口的機會。

她確實明白克雷頓沒有直接提起的事,但她也記得芭芭拉在自己面前求知學字的認真模樣,還有捨身撲來救了她一命的事迹。

哪怕對方劣跡斑斑,她也不能輕易割捨這些回憶,畢竟芭芭拉從來沒有待她不好。

「不。我想我只是還需要再適應」她艱難地說。

克雷頓回頭看了看,也明白了她做出了怎樣的決定:「如果你高興的話,我不會阻止你,但你知道自己要當心,而且這事別告訴你媽媽。」他用了重音強調最後一句。

「當然。」少女舉起手鄭重起誓:「要是她知道我自願留下來,一定會要我好看。」

在防範翠緹絲的態度上,他們的態度達成了一致,克雷頓從未如此刻這般感到唐娜是自己的親人。他滿意地點頭:「對了,你現在可以說了吧,你媽媽到底去哪兒了?這事可以不用瞞我了。」

唐娜看起來有些為難。

「她真去上學了,這是她自己對我說的。」

「就沒有地址?」

「沒有,她好像也不希望我去找她,但家裡沒人了,所以才讓我來找你。」

這個異常的現象讓克雷頓突然敏感起來:

「那她知道你在布拉科拉上學嗎?」

唐娜搖頭:「她不知道這個名字,不過她知道我有巫師的天賦,而且有人在偷偷教我魔法,所以才讓我從文法學校離開。」

「不肯讓你知道,而且甚至要冒險讓你一個人來見我,那她多半是回教會重造了。」克雷頓幾乎沒有思考就做出了判斷,然後自然地露出一個笑容。「有一個聖職做家人,我們真幸運。」

唐娜再次否認,不過否認的是他的第一個觀點。

「不,媽媽拜託波利大叔送我,但我把他給甩掉了。」

克雷頓猛地停步,轉身看她。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無謂的冒險?」

唐娜不自在地抓了抓自己的左手背,提燈搖來晃去,光芒好像隨時要熄滅:「他在追求媽媽,但我不喜歡他,我沒法忍受他出現在我的旁邊。」

克雷頓立刻走到和她並列的位置,搭著她的肩膀繼續往前走。

「那你媽媽怎麼看他?」他熱切地問。

儘管從來沒有戀愛過,但唐娜能夠清晰感覺到叔父的語氣里沒有任何嫉妒,而是單純的好奇和某種類似幸災樂禍的情緒。

「她沒有拒絕。」唐娜說。

克雷頓明顯對這個情況吃驚不小:「啊?可我記得波利臉上有好多麻子。」

少女補充道:「現在還有不少疣子,噁心壞了。」

克雷頓不禁思考能夠讓這個自戀狂做出重大改變的原因。當初這個女人可是覺得世上沒人配得上自己的容顏,直到烏倫出現,而她也只有在烏倫面前是個正常人。像她這樣的人又怎麼會願意和醜人結婚?

難道她治好了?

這個疑問跳出來的瞬間就被克雷頓否決了。

那個女人比他更懷舊,她不會覺得自己有問題,如果她遇到不順心的事,那麼有問題的只可能是世界。

能夠讓翠緹絲妥協,除非是為了唐娜

「你們在巴特努的生活是不是遇到什麼問題了?」他問,聲音漸冷。

唐娜的呼吸放慢了,她感到一陣寒風,那是具象化的恐懼,它刮過她的脊背,讓她重新戰慄起來。

「媽媽說地租又降了,因為越來越多的人去了城裡,沒人願意留在巴特努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