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血脈相連

正文卷

正午,白色太陽照射土地,將暖熱的氣氛鋪在街道上。

溫暖並不能讓芭芭拉感到快活,她已對那偉力無邊的天體再無需求。長達半年的祈禱和聖餐儀式沒能把她從死亡的狀態扭轉,她已經接受了身為吸血鬼的身份。

現在,寒冷和黑暗才是她的庇護者。

不過作為初代吸血鬼,她對於陽光也沒有懼怕,自由在白天行走仍是她的權利。

今天,在長老會結交的狼人紳士克雷頓·貝略的警告下,芭芭拉不得不去親手帶回自己創造的新後裔伊恩·拉撒路——雖然這本來就是她自己的責任。

不過要她自己來說的話,這件事晚一點做也無妨。

芭芭拉還是很喜歡伊恩這個孩子,他就像她曾經擁有的兄弟一樣,正因如此,她才下意識地排斥將他帶回來。

如果她剛剛轉化為吸血鬼的時候是在獵物豐富的森林裡,那她就可以不用吃那麼多老鼠了。一想到那些討厭的下水道居民斑禿的皮膚和潰爛的尾部,女吸血鬼就不免有些反胃,就好像她的神經還沒徹底壞死。

她胡思亂想著,避開丈夫的視線出門,陽光下暴露的皮膚慘白得像剛做成的新紙,這引起了一些異樣的目光。

芭芭拉對人們的好奇並不在意,她的母親死了,父親又不知道去了哪裡,這裡剩下的都是她不在乎的人。

佩羅以為她能在自己出生的地方重新得到安寧,但他錯了,這裡和別處對她來說沒有什麼不同——她只是如同風箏一樣被自己的丈夫牽扯過來的,風箏會懷念製造自己的工坊嗎?

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在熱沃過節了。

一些雜亂的聲音在街道上響徹,慌張的人在街道上跑來跑去,一些看熱鬧的人將窗戶推開,藉助高位觀察外面的情況,人們不知為何向後方聚集,似乎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但這都和芭芭拉無關。

她只是為那豐裕的血氣而下意識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走出鎮子進入森林,女吸血鬼憑藉自己對於後裔的天然感知定位了伊恩·拉撒路的位置。

那離河岸不遠,是個適合取水的位置。

芭芭拉不禁想起自己轉變時的情形,當時也是渴得要死,佩羅拿著全部積蓄帶她去了家附近的酒館,然後他們在那裡創造了一個大概不會被人類超越的飲酒記錄。

長老會正是通過這一次傳聞將她找到的。

一想到這件事,她自己都想笑出來。

盡量拖慢的腳步最終還是到了目標面前,芭芭拉的笑容消失了。

伊恩·拉撒路閉著眼睛,死了一樣地靠在一棵大樹下,即使那些枝幹上已經全無樹葉,陰影也足以將他籠罩。在他的身邊是一具被吸干血的屍體——人類的。

芭芭拉全然不去疑惑為什麼在這裡還會有路人出現,她的眼神只緊緊盯著伊恩的手,還有胸口。

一個彈孔出現在吸血鬼新生兒的左胸口,而他手中則牢牢抓著一把槍。

這樣的狀況令人一目了然。

伊恩·拉撒路在轉化後的瘋狂中殺了一個人,隨後意識到了自己的轉變是如此邪惡,因此愧疚地自盡了。

芭芭拉抬手去擦眼睛,因為她這幾天沒喝血,所以沒有眼淚流出。

「我竟不知有什麼比永遠地睡去更可怕。」她悲哀地說,但不是很悲哀,因為伊恩·拉撒路確實還未進入永眠,哪怕他射擊了自己的心臟。

他只是普通的昏過去了。

吸血鬼不會因為這麼小的外傷而「死」。

芭芭拉雖然為伊恩的選擇感到哀傷,但絲毫沒有尊重伊恩決定的想法,這是她的子裔,她當然有權決定她的生死,而芭芭拉恰巧覺得如果有選擇,「人」還是保持自己能動、會說話的狀態比較好。

她端詳了一番旁邊的屍體,沒能認出對方的身份。

沒有絲毫猶豫,芭芭拉又從它身上扯了一點血肉塞進伊恩嘴裡,希望他儘快醒轉過來。

在這過程中,她記起尊敬的紳士克雷頓·貝略過去身體力行的指導,將屍體上任何可能暴露出兇手的痕迹全部破壞,又把伊恩的上半身塞進水裡,洗凈了血跡才撈出來,這個過程讓她想起了自己給第一個孩子沐浴的過程,心中有更多的慈愛被激發。

但一想到接下去的其他善後工作,她又感到苦惱。

「伊恩啊伊恩,我現在該把你怎麼辦呀?」

芭芭拉難過地心想,要是伊恩·拉撒路醒來,肯定又要選擇自盡的,到時候她又該怎麼辦呢?

她思考了片刻,下了決斷。

還是再去找貝略先生吧,那位紳士總是有辦法。

不過在那之前,她得先想辦法控制住伊恩。

唐娜的動物朋友沒有帶回來可靠的信息。

它們說救世軍只分散過兩次,但除了旅店和盜墓賊們居住的地方,他們沒去過任何其他地方,也沒有和任何人長談過。但這顯然是有誤的,如果他們不曾找到接頭人,又如何知道施密特之前做了什麼,還能利用法律來攻擊他呢?

因此這份情報被當做動物們的無知或偵測不利所引起的誤會。

唐娜還希望再進行詢問,讓那些小鳥把住的稍遠的朋友也帶來,但卻被拒絕了。

就算她能和動物溝通,那些動物也不會完全遵照她的吩咐,現在是冬天,所有動物都忙著囤積糧食,沒工夫替她跑腿,而她能許諾的堅果太少了。

這樣做的效果不盡人意,不過克雷頓本來就不指望她能做什麼。

接下去,他們下午的任務就是寫信,算賬、討論關於生意上的事。

本應該來熱沃的郵差還沒來,克雷頓覺得他們可能是死了,但還是決定先將信件寫好,因為這樣更節約時間,到了城裡,他便不用再臨時做這些工作了。

等到夜晚來臨,他又耍了個花招,在晚餐前就甩開了好奇心旺盛的侄女,獨自一人出門辦事。

到了約莫十點半的時候,他的事情終於辦完了。

將三具昏迷的人體被輪流丟在不見光的街道角落裡,克雷頓回頭看了一眼,那間小屋的鄰居房屋都沒有亮燈,窗帘也都緊緊閉著,沒有值得擔心的地方。

他彎腰將這三具身體扛到肩膀上,毫不避諱地邁步在街道上。

他們是白天襲擊瑟蘭妮小屋的暴徒,此刻沒有蒙面,白天受傷的地方還包著繃帶,沒有新增什麼嚴重的外傷。

這些人只是被打昏過去,但這不是克雷頓打算放他們一碼,而是在街道上留下血跡很難清理,他懶得再去托芭芭拉為自己做什麼事了,這件事他只要自己處理就行。

他走這一趟是要把這些暴徒帶到森林裡去,聽夠了慘叫再動手。

沒人能在折辱了他的家人後還安然無恙。

克雷頓拖著人體,腳步沉重但不遲鈍,冬天的冷風擦著他的兩耳吹過,但一點沒有打消他的興緻。

他已經不覺得冷,並且依舊心情愉悅地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如果不是捨不得打破夜晚的寂靜,他可能還會哼唱幾句。

古董商人在熱沃的這幾天很少有高興的時候,但這個晚上倒還不錯——不用擔心路上會有巡邏隊過來,因為他建議那些守衛者今晚好好休息。他們很相信他,這種信賴也讓他感到受用。

鄉下沒有電燈,油在這裡也算是奢侈品,加上前陣子為了維持夜晚的光照耗去了許多木料和油的資源,現在本地人都不得不重新拾起節儉的美德,鎮子上幾乎沒有亮著的地方,當然也不會有人看見.

縱觀全局,整件事都比他預料的還要簡單,這三個暴徒就是一家的三兄弟,住在一起,也都沒有各自組建家庭,他只是順著自己白天記住的血腥味找到他們的居處,然後走進屋子用普通人反應不過來的速度給他們一人一下,事情就基本解決了。

他們養了狗,但狗在狼人面前當然是不會叫的。

甚至它現在就跟在克雷頓身後,搖著尾巴保衛著它的新首領。

克雷頓就在這能夠將他全身心接納的土地上走著,就好像漫步在自己的獵場里一樣輕鬆。

三具沉重的人體磊在肩上不太方便,但克雷頓即使還是人形,也有體力帶他們全部走上一個小時,一直走到城鎮外邊。

但克雷頓沒想到的是,就在他拖著三具身體途經一條小巷時,裡面突然撞出來一個黑衣人撞在他身上。克雷頓扛著的人全部摔了下來,而肉體撞擊地面的聲音連續發生了四次。

因為巷子里那股垃圾殘渣的味道還有老鼠翻東西的索索聲掩蓋了人類行動的痕迹,克雷頓竟沒有先一步發現他。而同樣的,這個人是背對著巷子出口倒退出來的,因此他也是直到撞到克雷頓才發現這裡還有別人。

狼人本該在那個人沒有回頭看見自己的時候就將他打昏的,但他認出了這位深夜鬼鬼祟祟行動的傢伙。

而且,第四具落地的人體讓他來了興緻。

「晚上好。」狼人語氣輕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