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020.從未幻想
熵君的話語一響，整個世界迅速晦暗下來。
狂風大作，諾米的身軀迅速潰爛腐敗，化成一具乾屍。
芳草野花漫天飛逝，天旋地轉，李澳茲的視線跟著花瓣飛舞而去，一趟列車呼嘯著碾過花香，鐵道的對岸，是一尊女性檢察官的雕像。目光落在基座上，赫然一行鎏金的大字：
『每一次不公的審判，都會成為罪惡猖狂的依據——人民檢察官亞莉克希亞。』
〖鞠躬盡瘁，美名千古。〗
大地劇烈震顫，世界瞬間向下塌陷，李澳茲雙腳重新著地時，已經落在了一處機械工坊之中。一個黑白夾雜頭髮的年輕人，正在教室里孜孜不倦地教授著底層邏輯和各類演算法。
李澳茲走到後門，隔著小窗戶向內部傾聽：
「今天課就上到這裡了，大家可以自由去拼裝了。」
「杜澤辛老師，你什麼時候結婚啊？」一個孩子天真地問道。
「我有你們這些孩子了，還想著結什麼婚呢？」
年輕的機械師笑著，突然察覺到什麼，他推開教師大門，看向走廊，卻不見那個熟悉的人影。
——只有迎面而來的灰燼狂潮。
李澳茲從深淵中爬出來，身上的灰燼迅速被真空驅散，緩過神來時，他已經置身於古老的戰場之上。諸神的屍骸和靈體化作一道道光塵，在虛空中不斷擴散飛濺。
〖那個叫杜澤辛的人似乎也曾經幫助過你——現在，屬於伱們兩人，最美好的未來也結束了。〗
「李澳茲……」
他抬起頭，蒼白短髮的女子驚訝地看著她，隨後露出欣慰地笑容，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看，我已經擺脫隱秘了，以後，我們並肩戰鬥吧。」
李澳茲張了張口：
「戴亞雯——」
噗呲！
戴亞雯的面龐被從中撕裂，整個宇宙迅速爆發出恐怖的震蕩波，最終在一陣真空衰變中，迎來終結。
〖沒想到你心中也有過些許柔軟——是他人的愛意和希望，讓你也有了動力嗎？〗
熵君送上亞雯的半張顱骨，她的臉上還掛著笑容，但緊接著就衰朽腐爛，完全瓦解。
〖我知道你們戰鬥的目標，無非是為了三點：慾望、生存和守護。〗
熵君的聲音突然間有些變化，李澳茲略一分別，立刻意識到：那是過去他所有見過的人的聲音。
〖其實，我根本不會戰鬥。〗
〖我只是能夠把你們所渴望的慾望、生存和守護的目標，徹底放逐和毀滅掉，僅此而已。〗
熵君的發言並沒有摻雜一點惡意。
實話說，哪怕是被熵君毀滅了114514191810條可能性，也很難對戰鬥中的熵君感到一點恨意。
它毀滅的很多都是從未出現過的未來，除了少部分現狀，失去的未來，真的很難讓人感到共鳴。
而就在這種麻木之中，勝利的天平就一點點向著熵君傾斜著。
就是這麼簡單而純粹。
沒有任何花拳繡腿，沒有任何毀滅滅地的砸星焚宇，甚至沒有什麼光污染特效。
它不會進入二階段，沒有什麼攻擊慾望，甚至戰鬥的方式是跟李澳茲不斷地報數字和看圖寫作文。
熵君不會說狠話，不會嘲諷，也不會撒謊，沒有戰鬥的目標，它的所作所為幾乎稱不上是一場『戰鬥』。
它平靜地陳述著一切，無言就是最大的傲慢。
與此同時，李澳茲自然也清楚：熵君的使徒們，正在大地上肆意擴散，玩家和蔚藍星軍民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才能勉強跟他們一換一。
沒有暴力，就是最可怕的暴力。
面對熵君，就連絕望的心情也無法滋生，只能麻木地注視著對方不斷展開，接受這直到毀滅的無序熵增。
——就一般情況來說，確實是這樣。
李澳茲注視著前方，自始至終，他沒有任何負面情緒。
〖你，很奇怪。〗
熵君注意到李澳茲過於平靜的表現：
〖那些被消滅的可能性，以及我所展開的結局敘事，你完全不害怕嗎？〗
「我為什麼要害怕？」李澳茲反問道。
〖那麼多美好的未來，已經徹底一去不返，你已經再也無法跟諾米·安德森·古厄塞特重逢，那個叫亞莉克希亞的古代女人不會善終，你的好朋友杜澤辛將永遠無法實現他的夢想，戴亞雯將徹底被隱秘吞噬——甚至你的伴侶也註定孤獨和遺忘你……〗
熵君一條條地數下去：
〖你已經失去了幾乎所有美好的圓滿結局，就算擊敗了我，把我放逐出去，迎接你的也是滿目蕭然的人生。為何，你還如此平靜呢？〗
「是啊，為什麼呢？」
李澳茲幽藍的雙眼浮現出一抹嘲弄：
「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期望過，那所謂的美好結局。」
這一句話說出來，熵君陷入了沉默。
「你應該清楚：我的前世是炮灰神靈，篡權的暴君利奧茲，一直到死都沒有被得到認可，一直在為星淵無償打工，卻連神名和權柄，都要靠自己搶來。現在，我徹底跟星淵鬧掰了，還殺掉了星淵派來的種子，奪走了它的一切——你覺得，我做出來了這些事情，還能有好下場？」
李澳茲笑了：
「你跟我說美好結局，我都覺得可笑。」
「我能有什麼美好的結局？我又不是什麼好人，我轟炸過行星，屠殺過凡人，為了效率更是連旁人的感受都不顧，無數人因我而死，我從未真正想過拯救什麼人，對內獨裁，對外裝出白蓮花和星淵英雄的慈悲模樣——我這種人，若是迎來了美好結局，那怎麼對得起那些努力生活，又老實本分的芸芸眾生呢？」
「我本就一無所有了，這些美好的結局，我想都不敢想，剛來到這片土地的時候，我只想活著，然後是登神，接著是從星淵手裡奪回我的東西。」
「夢想、家庭、友情、熱戀、牽絆——啊，多麼美好的東西，但那些不屬於我，我想都不敢想，從來到星淵開始，屬於我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李澳茲目光一凝：
「要麼贏，要麼死。」
「我只要輸掉，星淵就會徹底拋棄我，抹殺我——若真到了那一步，我倒是可以去投靠【社會】。只是那跟死了有什麼區別呢？」
良久之後，熵君第一次發出了誠懇地詢問：
〖即便明知道，跟我戰鬥下去，你最終將徹底失敗，葬送一切，你也要戰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