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6章 結束吧

正文卷

蕪菁一直以來,是為了我,而「我兄弟」一直以來,是為了她。

會上當,其實就是因為有了比自己更重要的人。

等我回過神來,蕪菁已經沒了聲息。

死人是不能再死第二次的,她只會魂飛魄散,連做鬼的機會都沒有。

而她美艷極了的身體,也因為魂飛披散,沒了能支撐下去的怨氣,像是被風給化了,什麼都沒了。

什麼都沒了……

懷裡空了下來,像是什麼都沒有過。

「這……」濟爺盯著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什麼也沒說出來。

「蕪菁……」「我兄弟」盯著我懷裡,張大了嘴。

我感覺出來,心口很疼。

因為「我兄弟」也在疼,所以是雙倍的疼,讓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比之前肋骨斷了,茬口戳到肉里還疼。

我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站起來,看著大先生。

大先生現在可以說是十分狼狽了。

可因為三腳鳥,他還是有氣,他歪著頭看著我。

我問他:「你非要這麼做嗎?」

他咧嘴笑了:「最省事的方法,就是利用人的弱點。」

這倒是沒錯,我的弱點,是跟我休戚相關的分身「我兄弟」,「我兄弟」的弱點,是蕪菁。

蕪菁的弱點,又是我。

如果我是大先生,可能我也會這麼做。

濟爺也過來了,死死的盯著大先生:「這個罪魁禍首——千樹,你打算怎麼辦?」

我沒吱聲,從濟爺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跟蕪菁眼裡的那個乾乾淨淨的自己,完全是截然相反的。

現在的我,暴戾,鋒銳,泛殺氣。

那股子殺氣,跟三腳鳥給我的還不太一樣,相反,三腳鳥倒像是察覺出來了,後背一陣躁動,年輕的頭一次緊張起來:「他真要下手?」

歲數大一點的則悠然說道:「這下,三腳鳥要變成兩腳鳥咯……」

可惜的很,剛才就因為我後背三腳鳥的一念之仁,魯班尺偏了,這次,我重新送他上路。

誰也攔不住。

魯班尺入牆很深,我用足了力氣拔了出來,現在他已經沒有返魂香了,隨著魯班尺從他身體裡面拔|出|來,一股子熱騰騰的血濺到了我臉上。

「哎,」他跟一根麵條一樣,滑到了地上,望著我笑:「可惜,可惜。」

濟爺瞪了他一眼:「你幹了這麼多作孽的事情,可惜個屁,千樹,斬了它!」

我揚起了魯班尺,剛要往下劈,忽然「我兄弟」一頭撞了過來,咬牙切齒:「我想親手殺了他!」

我一愣,條件反射就想把他給一腳踹開,而「我兄弟」跟我一樣,因為蕪菁,渾身都在泛殺氣,外帶他也有三腳鳥的力量,竟然一下就把我給撞開了,揚起了魯班尺,對著大先生就劈下去了。

大先生搖了搖頭,忽然腦袋歪了一下,像是睡著了,但是轉瞬,他的表情就變了。

剛才是狡黠,深藏不露,現在變成了方正,不怒而威。

像是……換了一個人!

他看向了濟爺和我們兩個,挑起了眉頭,沉聲問道:「老濟,這兩個是誰?」

濟爺頓時就愣了,「我兄弟」可不理會他說什麼,魯班尺不留情就衝著他劈,可他一側頭,看見了自己肩膀上已經少了一條胳膊,也只是微微一皺眉頭,另一隻手隨便抓了個石子土塊,一下就打在了「我兄弟」的手上。

那個力道又急又快,帶著破風聲就射了過去,「我兄弟」的手腕被那石子一打,頓時就給鬆了一分,死死攥著的魯班尺竟然應聲而落,「噹啷」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心裡暗暗吃驚,他認穴,認的竟然這麼准?不僅認穴准,用的力道也拿捏的恰到好處,一方面打斷了「我兄弟」的行氣,還有一方面,他根本沒傷到「我兄弟」。

這個勁頭兒……我從來沒見過,是真正的剛柔並濟,以德服人!

我一點也不懷疑,這個幾把三腳鳥,為了不讓自己被我給劈了,把一直被他壓制住的真正大先生給招回來了!

「我兄弟」也沒反應過來,眼瞅著大先生站起身來,繼續盯著濟爺,沉穩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按著杜海棠的說法,鳳凰會第一次鎮壓魁首的時候,三腳鳥的殘魂就落在了大先生的身上,而濟爺是聽了被三腳鳥附身的大先生的話,才來二探魁首,引得我們李家家破人亡的。

所以被附身之前,那個真正的大先生,不知道濟爺也摻和了這件事情,他的記憶,應該還停留在把魁首的身體壓在棺材裡的那一瞬。

濟爺張了張嘴,死死的盯著大先生:「你……你……」

「你什麼?」

忽然後頭一陣亂響,杜海棠和胖先生外帶顧瘸子也給趕過來了,因為帶了燈,大土坑裡一片光明。

龍皮太歲確實管用,之前在雷嬌嬌那,他們可差不多是死人了。

杜海棠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大先生,那個目光,跟蕪菁看我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在心疼。

「海棠,小胖?」大先生望著他們倆來了,瞬時是鬆了口氣:「我好像是睡過去了……」

接著,他看到了杜海棠和胖先生的老臉,就說道:「好像還睡了很久?」

這根之前三腳鳥冒充大先生時用的套路,一模一樣。

杜海棠和胖先生已經上了一次當了,胖先生為此受了重傷,兩個人一對眼,都有點猶豫。

大先生像是看出來了,帶著幾分苦笑看了看自己沒了個胳膊:「我是不是被誰給撞上了?真是玩鷹的被鷹啄瞎眼睛,一個當先生的,竟然撞了邪……還撞了這麼久。」

這話沒說完,杜海棠一下就給撲上去了。

她死死的抱住了大先生:「薛家仁,你回來了?二十來年,你可算是回來了!」

大先生有貫穿傷,被杜海棠這麼一碰,當時就皺了眉頭。

胖先生眼瞅著眼前這一幕,顯然好恩不是滋味,把視線挪到了我臉上,說道:「這,老濟來得快,我們才剛攆上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了?他……」

胖先生的眼睛如同在豬肉上橫割一條縫,根本也看不到眼睛,但還是強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問我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的這個大先生,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只好把事情給說了一邊,濟爺的眼神也有點猶豫,像是在替我想,這筆賬,到底要怎麼算。

我跟三腳鳥是有深仇大恨,可跟大先生沒有。

「我兄弟」不管這麼多,厲聲說道:「不管你現在演的是哪一出,今天這筆賬,我非要跟你算清楚了不可!」

說著,魯班尺一揚,對著大先生就砍過去了。

大先生還沒動手,杜海棠受不了了,梗著脖子就擋在了「我兄弟」面前:「你敢!」

「我兄弟」葷素不忌,他誰也不怕,別說你是個大先生了,大魔王他都不給面子,一腳就要把杜海棠給踢開。

杜海棠的身手雖然也不錯,但肯定不是「我兄弟」的對手,自然是要吃虧的,可是胖先生在場,怎麼可能讓杜海棠吃虧,肉山似得身子衝過來,直接擋在了「我兄弟」面前。

胖先生可不是吃素的,哪兒就那麼容易被「我兄弟」給動了,兩個人一僵持,我看最後跟著無辜倒霉的很可能是我,就把他們個拉開了:「有話好好說。」

「怎麼好好說!」「我兄弟」一把甩開我,厲聲說道:「蕪菁的仇,你不報,我報!」

說著,回身還要動手。

「放屁!」我緊緊抓住他:「你是不是真傻逼?要報仇,也他娘的不能瞎報,要報的,是三腳鳥!」

「可現在三腳鳥,就在他身上!」「我兄弟」死死的盯著真正的大先生:「我要弄死他。」

「不管三腳鳥幹了什麼,他是無辜的!」杜海棠大聲說道:「他難道跟三腳鳥就沒仇恨了嗎?如果不是為了三腳鳥,他堂堂一個北派大先生,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兄弟」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狠厲:「三腳鳥在他身上,他只能認倒霉了。」

「你他媽的怎麼不去認倒霉?」我抓住他,恨不得再抽他一個耳光:「仇當然要報,可也得看看怎麼報!」

現在要報仇,也只能把三腳鳥從他身上拿下來了——可拿下三腳鳥的話,大先生一樣會死。

我忽然想起了陸恆川的老爹來了:「那個矮胖子,是不是有辦法?你做了這麼久的上門女婿,打聽出什麼來沒有?」

「我就是想知道這件事情,才到陸家去的,」「我兄弟」皺起眉頭:「沒打聽出來。」

話說到了這裡,藉著杜海棠他們帶來的燈光,我和他兩個人一起把視線投到了陸恆川的頭上。

本來陸恆川這麼一進來,我是想讓他拿著留仙索捆住「我兄弟」,別讓他自殘連累我的,可這貨沒什麼聲息就給撲在這裡了,我過去一看,才看出來,原來他跟我一樣,也踩上了陷阱,人被夾在了鐵鏈子里。

剛才打的激烈,他素來雞賊,就沒吭聲,怕引過來無妄之災,或者給我添麻煩,索性安安靜靜的在黑暗裡做吃瓜聽眾。

眼瞅著我把視線投到了他身上,他才一臉無辜地說道:「你終於想起我來了。」

這坑爹貨最擅長的就是明哲保身了,我記得他還一直信守一句話:「不添亂,就是最好的幫忙。」

要不說是個輔助呢。

我只好過去把他從鐵鏈子里給解救出來了,他一邊重獲自由,一邊對我說道:「喪妻之痛,節哀順變。」

這事兒本來就讓我的心堵的無以復加,他這句話,簡直像是又在心頭踩上了幾腳。

疼是疼的,可因為疼到了臨界點,已經沒法更疼了。

我強忍著心裡的難受,說道:「你們陸家的東西,趕緊想轍。」

陸恆川一臉無辜:「這事兒只有我們陸家的家長知道,我現在還不是家長。」

「你不是皇上也是皇儲啊!」我立馬說道:「一星半點的傳聞應該也聽過吧?要不現在你就給你爸打電話問。」

跟他在一起時間長了,他撒謊,我看得出來,眼瞅著他一雙眼睛定定的盯著我,肯定是撒謊無疑。

這小子,其實知道怎麼把三腳鳥從人身上驅逐下來。

他被我看的不吱聲,半晌才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個法子雖然有,可治標不治本。」

「什麼意思?」

陸恆川這才說道:「我們陸家祖上說過,要想著把三腳鳥取出來,不傷人命,除非是把三腳鳥在沒變撐在的時候,轉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轉到我身上!」杜海棠立刻大聲說道:「有什麼災,我替他受著!」

「您得聽我說完。」陸恆川擺了擺手,這才說道:「這個人,得讓三腳鳥自己選。」

「什麼?」胖先生一下就把眼睛給瞪圓了:「還得那個三腳畜生自己選?他要是選不上呢?」

「選不上,自然就不走了。」陸恆川盯著大先生:「一般來說,我們不常做這樣的事情,因為換人的時候,很容易,就會跳過侵蝕的過程,直接變成『災』,後果,當然就難以收拾。」

一般的人,還是慢慢侵蝕,三腳鳥選中的人,就是直接爆發了。

「怎麼讓它選?」杜海棠不依不饒:「我試試。」

真正的大先生腦子特別好使,光是聽著這蛛絲馬跡幾句話,早就知道自己身上是發生什麼事情了,立刻說道:「這麼說,三腳鳥現在在我身上?那你們還猶豫什麼,立刻把我給封起來!」

顧瘸子一聽,立刻拉住了大先生:「這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你已經被它給佔了……」

「既然是我自己當時不小心,給三腳鳥鑽了空子,那現在出什麼事情,也該我自己負責。」大先生淡定的看著我:「沒認錯的話,你手裡的應該是雙塔寺里給三腳鳥定靈的魯班尺,用魯班尺,把我封住吧!」

大先生就是大先生,特別有擔當。

「那不行!」杜海棠立刻大聲說道:「我告訴你們,但凡我活著一天,我就絕對不答應!」

說著,她帶著點祈求的看著胖先生,顯然是想著讓胖先生也跟她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胖先生能有什麼法子啊,表情雖然也是有點難受,但義無反顧地說道:「海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你們……」大先生皺起眉頭:「胡鬧!鳳凰會裡,誰說了算!」

當初,大先生是「鳳凰會」的會長,自然是他說了算。

「以前是你說了算,」杜海棠凄然一笑:「可是鳳凰會,已經解散了很長時間了……由不得你了。」

說著,還不等大先生繼續說什麼,杜海棠毅然看向了陸恆川:「怎麼讓三腳鳥選下一個落腳處?」

陸恆川立刻說道:「簡單,後背跟有三腳鳥紋身的地方靠上就可以了——如果三腳鳥願意,紋身就會從本來的宿主身上,轉到了新人的身上。」

杜海棠不顧大先生的阻攔,非要跟大先生靠在一起,胖先生也想阻攔,可他不敢——他剛才才說完了,「海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半晌,杜海棠轉過了身來,可紋身還是牢牢固固的待在大先生後背上。

胖先生這才鬆了口氣。

可杜海棠的表情,更憂慮了。

「我兄弟」咬牙切齒:「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我看不如……」

他握緊了魯班尺,看意思要開殺戒。

「行了,」我說道:「讓開,上我身上來試試。」

「我兄弟」和陸恆川還有濟爺他們一下就愣了:「你說什麼?」

「三腳鳥要想從大先生身上下去,不是非要找個合適的人嗎?」我答道:「我就是那個最合適的人了。」

他最想的,不就是跟我身上剩下的兩個三腳鳥團聚嗎?

這樣,他就又能變成「災」了。

「你是不是傻?」陸恆川立刻拉住我,厲聲說道:「你想現在就變成『災』,生生世世都被鎮在地下?」

「這其實也是個好去處,從哪兒開始,就從哪兒結束。」我說道:「反正,人間里,也沒什麼需要我的地方了——你們下手別留情,我可不想跟上一個魁首似得,禍害別人。」

「放屁!」濟爺一雙螺旋眉下的眼睛瞪得快奪眶而出:「你是想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

「您現在找到了老朋友,有個夕陽紅,也挺好的,」我擺了擺手:「錢我現在有很多,都給您留著,再說了,沒了我,您沒有看護我的責任,也可以回三鬼門了,還能找找別的歲數大的女黑先生跳跳廣場舞什麼的。」

「你小子,你狼心狗肺!」濟爺跳腳幾乎要揍我,被顧瘸子給攔下了。

其實濟爺也就是裝裝樣子——要是他真的下得去手,顧瘸子哪兒攔得住他。

「那三鬼門怎麼辦?」陸恆川抓著我不鬆手:「太清堂怎麼辦?雷婷婷王德光他們怎麼辦?」

「古人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答道:「夥計,自然也有夥計福了。我一個當老闆的,難道還照顧他們一輩子?」

總得有個人把三腳鳥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