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哭聲
邁洛明確表示過，他對所謂的黃金律主教沒有任何興趣，也不打算去見這個人。
但陰差陽錯，他最終還是踏進了黃金律的主教大教堂。
……
事實上他對教會口中的這些箴言禱告從來都不怎麼感冒，或者說，所有這種不能地用正常句式明確表達出意思的謎語，他都懶得去琢磨。
那些傳承了無數歲月保存下來的古老典籍里已經有足夠多的謎語了，已經化作塵埃的文明這樣說話就算了，活人再學著古人云里霧裡，邁洛只會統一把他們認作是故弄玄虛。
可大教堂中，少女的禱告語里並非是教會神職人員常年掛在嘴邊的那句「畏懼舊神之血」，她還提及了聖餐。
這引起了邁洛的注意。
聖餐，那是邁洛能夠走到今天的一個重要因素。
他至今都不清楚紅衣女巫的身份，她也從未透露過自己的真實來歷，只提及自己來自於幻夢境。
而身處於教會深處的這名白衣少女口中的聖餐，意指的是否也是紅女巫口中的聖餐，邁洛對這點很好奇。
以他先入為主的視角來看的話，紅衣女巫所信奉的教派和黃金律、黃金樹絕對不是一回事。
就像她們倆的造型一樣。
一個嗓音稚嫩，一個蒼老衰敗，一個長衣潔白無瑕一塵不染，一個是裹著污穢的破舊紅袍。
……
…
但，似乎心裡是有某種強烈的求知慾在作祟，邁洛還是踏入了這座位於教會深處的聖堂。
晦暗的燭光下，他只能看清楚那俯身在黃金樹雕塑下的少女的背影。
這裡的一切都與教會以往給予人的印象格格不入。
卻反而讓邁洛有了一種舒適的感覺。
…
「她們說進入未見之地需要得到主教的許可，我想，如果你就是她們口中的主教的話，那麼進入那所謂的禁地的入口，應該就在這附近吧。」
邁洛四處打量著室內的環境。
這裡充斥著一種衰敗……不，談不上衰敗，應該稱之為寂寥的氣息。
這中氛圍更加契合邁洛從伊姆納爾口中得知的那個秘密，學者們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挖開了上個時代的遺迹，那個被諸神湮滅了的時代，從而根據他們收穫到的知識，創建了契約組織，進而演化成今天的黃金律教會。
如果說他們繼承的是一個遺落的時代，那麼塵封在地下的，就是一切不甘、屈辱的情緒。
從而也形成了如今黃金律的教義當中面對上位者的那種謙卑姿態。
因為，如果要論契約組織能夠從一個隕落的文明裡學到什麼的話，那毫無疑問最大的教訓就是——不要觸怒那些凌駕於秩序之上的諸神。
「若非恐懼，死亡亦無人哀悼。」
那確實是一個無人哀悼的時代，因為所有人都玩完了。
……
聖堂內的少女始終沒有轉過身來，但在停下禱告之後，她緩慢地抬起頭看向自己身前那纏繞著荊棘與藤蔓的黃金樹雕塑，用呢喃一般的語氣向邁洛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你能在黃金樹上看到些什麼嗎？」
「灰塵。」邁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上位者啊，難道你還不明白，戰爭的帷幕已經揭開了。」少女的聲音從聖堂深處幽幽傳來。
但邁洛只淡定地搖了搖頭：
「黛西還有迪拉肖在哪裡？我只想知道這個。」
然而白衣少女始終都在自說自話：
「從蘇美魯的遺迹被掘開的那一刻開始，這個時代的災難結局就已經註定了，你的眼界已經比我們絕大多數人更開闊，卻從未意識到這一點嗎？」
「未見之地的入口，在哪？」邁洛依舊油鹽不進。
少女做了一個與此前盲眼修女一樣的動作，她將雙手十指交叉靠在胸口：「戰爭會引發災難，而災難，就是上位者們掠奪信仰的最佳時機，還是說，你與它們是一丘之貉？」
「哎，早知道我就應該把教會的建築圖紙先弄過來。」
邁洛皺著眉頭徑直走向那白衣的少女。
然而少女口中仍舊在說著一些無人能懂的晦澀話語：
「你永遠都在做著自認為是理性的抉擇，可你是否想過，從降臨這個世界那一刻開始直至現在，你從未真正挽救過什麼，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註定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你擁有的力量越來越強，卻永遠只是諸多悲劇的見證人、旁觀者，隨著你的視野越發變得清晰，你只能見到越來越多的悲劇發生，卻什麼都挽救不了……」
……
邁洛的步伐停頓了下來。
但數秒過後，他不再糾結於少女口中的那些話。
他釋放了恐懼的力量。
這座聖堂徹底被黑暗所侵襲。
僅僅一瞬之間，他就已經將少女夢引。
而他所捕捉到的，就是眼前這靈魂對所有上位者的恐懼，這是教會從上一個名為蘇美魯的遺落時代里繼承而來的。
…
然而，讓邁洛感到意外的是，少女並未作出任何反抗的舉動，甚至就連她的潛在意識也沒有一絲抗拒。
就好像，打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邁洛會使用夢引的手段來逼迫她說出未見之地的入口一樣。
並且在被邁洛攥住了內心的恐懼之源的時候，她便開始以更為清晰的聲音對邁洛傳遞那些混亂駁雜的信息。
「聽到了嗎？透過我的靈魂，這次你一定能夠聽見那嬰兒的哭聲了吧？」
「你真的，一刻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雙眼嗎？」
「清醒起來吧，嚼爛舌頭才能讓話語更加清晰，肉眼的腐朽才能換取思考之眼的青睞，真正的全知從來都不依靠感官，即使是身處於黯影序列的你也一樣，真理永遠是不變的，錯誤的是障目的陰霾，與錯誤的認知方式。」
「聽到了嗎？那嬰兒的哭聲？」
「你可曾有過那麼一瞬之間的懷疑？」
「不，你應該早已預見到了一些東西，或許是夢境，亦或者……在深淵裡，你肯定見到過自己的孩子，對吧？潛意識裡你已經知曉一切會發生，只是你無視了它們的存在而已。」
……
那一句句語氣詭異且似有所指的話，通過夢引的連接，進入邁洛的腦海中。
他試圖不受她的干擾。
可實際上，邁洛又感覺他完全能夠聽懂少女的話語。
因為，深淵世界裡，芬恩確實變成了他的兒子，但邁洛從未將這當成是某種隱喻或自我暗示。
他始終認定深淵裡的一切都是虛妄的。
唯獨對「圖提斯·克勞」這個名字久久無法釋懷。
…
而且，隨著少女的呢喃囈語不斷。
邁洛真的聽見了周圍環境中飄來的嬰兒的啼哭聲。
那聲音哭得很自然，就像是夜間行走在楠薇街頭偶爾能夠聽見的來自於某一棟居民樓的嬰兒啼哭聲一樣。
不同的是，邁洛根本無從判斷此刻自己所聽到的哭聲來源。
它就像是憑空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一樣，並不算吵鬧，卻也揮之不去。
……
「你聽見了對么？神子的啼哭，你一定聽見了。」
「嘗試挽救他吧，未知的上位者，你的到來一定不是偶然，與過往那些黯影的目光不同，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善意。」
「請務必銘記，他的名字叫梅高，一個在遺落時代里未能降生的孩子，黯影們會在這個時代掠奪它，如果……如果你真的擁有對抗的意志和底氣，就請正視秩序對你的指引……」
少女的聲音愈發顯得無力、顫抖。
她那白皙的臉頰輪廓上滑下一滴淚珠。
……
但邁洛依舊神色淡定。
他沒有未曾有過絲毫動搖，仍舊是逼迫著對方說出了「未見之地」的所處位置。
隨後撇下孤零零的少女留在這座晦暗的聖堂里，徑直離開了。
…
所謂的未見之地，說白了就是遺落時代的地下遺迹。
是最開始契約學者們在這片山脈中進行考古行動的時候挖到的古老聖堂中的一部分。
而未見之地的入口，就在這座聖堂的正下方。
但入口卻位於教會建築群更深處一座未曾被人工開掘過的原始叢林里。
…
離開那座晦暗聖堂之後，邁洛立即就切斷了自己與少女的夢引聯繫。
可下一秒他的表情就愈發變得怪異了起來。
因為那通過少女的意識傳遞到邁洛腦海中的嬰兒啼哭聲並沒有隨著夢引切斷而終止。
它依舊繚繞在邁洛周圍的空氣當中。
啼哭不斷。
「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