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無恥之徒
知名的古老學者稱，人類的惡劣之處，在於其駁雜、無可預知的思維能力，而人類的高貴之處，則在於其情感，然而高貴之處，亦是其最脆弱的一環……
不同於因為見到太多不可知之物而喪失理智的麗貝卡。
懺悔碼頭四周圍的這些民眾，他們並沒有那些光怪陸離的經歷，他們沒有見過長滿菌菇的屍體，也沒有見過長滿凸出眼球的怪物頭顱，對於他們而言，前半生聽說過的最離譜的事情可能就是獅子和老虎交配之後能誕下另一種生物。
他們沒有喪失理智。
相反，在他們的主觀意識里，自己仍然是那個理智的人。
此刻，這些佇立在暴雨之中的人們只是沉浸在了情感之中。
……
「媽媽？」
艾瑪搖搖晃晃地站在河畔。
她那單薄的身子已經被雨水徹底打濕，只有一步之遙，就要墮入河水之中了。
她的正前方空無一物，只有滾動的河水以及雨幕另一側時不時傳來的槍鳴，可惜那槍鳴並不足以驚醒艾瑪。
這是幾個月以來，艾瑪的臉上第一次綻開笑容。
由衷的笑容。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美，即使是被打濕的長髮披散在臉上顯得姿態狼狽，卻依舊無法對她的柔美造成絲毫減分。
這一刻，對於艾瑪來說，最遙不可及，最思念的親人，近在咫尺。
她只要往前一步，就能與日思夜想的母親重逢，就能投身到那熟悉的、溫暖的懷抱之中……
她太疲憊了。
她厭倦了卑微的苟活，厭倦了繼續與病痛抗爭。
即使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
……
…
運河兩旁的每一個孤寂的靈魂，此時都與艾瑪一樣，沉浸在那片刻的虛幻片段中無法自拔。
他們中已經有些人走入了河水之中，再也沒有回來。
……
…
而岸上。
還有一個人影，此時無比驚慌地穿梭在駐足的人群之中。
「靠……」
「靠…」
「靠！到底怎麼了？！大家說句話啊！」
是嚴。
他一路狂飆，下半身的靴子和褲子掛滿了濺起的泥漿。
他滿嘴罵著髒話，可無論他如何推搡、吶喊，身邊的這些人裡頭都沒有任何人回應他。
嚴嚇壞了。
他真的嚇壞了。
幾分鐘之前，他鼓起勇氣想要到懺悔碼頭的橋頭上看上一眼。
他想著，或許給艾雅送上一支鮮花，能讓自己今晚睡得更加踏實一些。
他沒有能力像邁洛那樣去追查真兇，他也不敢去。
嚴不確定自己到底是在遭受良心的譴責還是只是害怕，總之他保持了自己的做派，那就是像往常一樣，選擇了逃跑。
……
可就在幾分鐘之前。
他走在大街上的時候，忽然隱約之間見到了艾雅。
是的，他見到了曾經那個某一瞬間讓自己有置身雨中的感覺的女人。
與嚴在案發現場見到的那支離破碎的身體不同，艾雅的臉蛋是那麼完美無瑕，她的身體依舊是那麼動人心魄。
艾雅向嚴招手。
她希望嚴能像往常一樣，撲過去把她抱起來。
……
可就是那一瞬間。
就在嚴即將與周圍的其他人一樣徹底陷進去的一瞬間。
他慫了。
是的，他跑了。
這位屌人。
嚴格遵守了自己的一貫作風，在即將能夠將佳人擁入懷中的時候，他轉頭跑了。
這一刻，嚴總算是醒悟了過來。
他並沒有因為艾雅的死而自我譴責，也沒有因為那喪心病狂的兇手而感到恐懼。
他真正害怕的，是自己墮入愛河這件事情。
……
在無人旁觀的情況下發生的這一幕，足以令老天爺也憋出一口鮮血。
世界上竟能有腦迴路如此清奇的王八蛋。
在面對逝去的愛人的呼喚的時候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跑路。
如果艾雅已經懷上嚴的孩子，那他的跑路或許還說得通。
可事實並沒有。
他就是單純的想跑。
並且他確實跑了。
「你的死不關我的事！」
「我是嚴，我世界上最無恥的混蛋，我最擅長的就是跑路，碰到麻煩，我就跑。」
隱藏在喝水中的那位古老者，估計想破它那幾百萬年的大腦殼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夢引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現了差錯，讓這樣一個卑賤到可恥的靈魂從手中溜走了。
事實上，就如同開頭那句話所說的。
它利用了人類靈魂之中最脆弱的一環。
可是它也忽視了人類最惡劣、最不可預測的思維能力。
簡而言之，他忽視了嚴的腦迴路。
或者說，它沒想到世界上會有這麼無恥的混蛋存在。
……
於是乎，就有了現在這一幕。
嚇壞了的嚴在街頭亂竄。
不管他走到哪裡，都會看到一大堆原地罰站的路人。
不管嚴如何呼喚，都叫不醒這些人。
嚴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昨天抽的那些神奇的葉子有問題，以至於把自己的腦子抽壞掉了。
……
但就在狂奔期間，他依稀聽到了一個哭喊聲。
那聲音很熟悉，非常熟悉，平時在邁洛家裡蹭飯的時候，就經常聽到這個聲音，經常是艾瑪在給小芬恩輔導功課的時候……
「小芬恩！」
嚴猛地反應過來。
他停住腳步，看到了河畔邊正在朝著河水中走去的老康，以及老康懷中抱著的小芬恩。
這父子倆似乎也都陷入了某種詭異的狀態。
孩子哭孩子的，父親走父親的，互不相干，就這麼直挺挺地朝著深水處送去。
……
「艹！草草草！！！」
嚴急得原地亂跳。
他不由得多想，衝上去一拳就把康撂倒，隨後眼疾手快地抓住掉進水裡的小芬恩。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嚴把這父子倆從河水中拽了回來。
康和小芬恩陷入了昏迷。
可就在嚴癱坐在河畔上喘著粗氣的時候，卻看到自己身旁的其他人與剛才的康一樣，渾渾噩噩地一個一個跌入水中，一步一步的陷入河水，直至河水沒過自己的頭頂。
嚴頭皮發麻。
他抓著自己的灰色頭髮，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驚悚的一幕。
「噗通……噗通……」
越來越多的人投身運河之中。
嘩啦啦的雨點拍打著嚴的臉。
他再也沒有起身的力氣，雙腿徹底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