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不該存在的對話
臨離開蓋利德的時候，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邁洛眼看著自己手背上的飛蠅消失不見。
就在他準備提醒麗貝卡看好自己的時候，眼前的畫面變得無比昏暗。
身體開始傳來刺骨的冰涼以及痛感。
邁洛發現自己背靠著牆壁癱坐在一間漆黑房間的角落裡。
他的身體已經全面潰爛，雙腿從膝蓋的位置斷裂，猙獰的皮肉撕裂處很多菌類一直蔓延到地面。
自己的一隻眼睛已經失去了視覺。
……
他嗅到了刺鼻的穀物發酵的味道。
這裡似乎是一座地下酒廠，四周圍囤積著很多密封的木桶。
邁洛動彈不得，他甚至沒有辦法把頭抬起來，只能轉動左眼眼球來查看前方的畫面。
與此前每一次墮入亡靈記憶的情況有所不同的是，這一次邁洛沒有徹底代入到卡爾的視角之中。
他知道真實的自己正身處於返回楠薇城的火車上，而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切，是卡爾的生前視角。
這是一次清醒的墮入。
……
尼祿說過，卡爾的屍體最後是在一座地下制酒廠裡面被發現的。
說明他沒有死在伊克姆的地下洞窟中，至於卡爾是怎麼離開那兒的，邁洛至今還沒有獲得這部分的記憶，有可能卡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脫離地下洞窟的。
但不能推測，大概率是渡鴉所為。
此時的卡爾相比於在洞窟里的時候更加糟糕，甚至可以說是彌留之際了。
邁洛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非常微弱，隨時有可能停下。
他的軀幹胸腔內已經被密密麻麻的菌絲貫穿，那些菌絲已經徹底成熟，將他的每一寸血肉中的精華都汲取殆盡。
這應該就是卡爾臨死之前最後一次的清醒意識了。
邁洛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肢體生命力的凋零。
這種瀕死的經歷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就像是一隻即將燃盡的蠟燭最後僅剩的那一節燭芯，已經無法承受任何程度的微風。
……
「居然還能醒過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前方的燈光下方傳來。
邁洛那逐漸潰散的瞳孔猛然一凝。
因為這是渡鴉的聲音。
隨著幾個緩慢的腳步聲傳入耳中，之後，邁洛眼前的畫面被一個高挑男人的影子覆蓋住。
渡鴉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他依舊帶著口罩。
凹陷的眼眶內那藍色的雙眼深邃滲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邁洛。
「你應該聽我的，按我說的去做，也不至於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
渡鴉那被口罩蓋住的聲音有些沉悶。
他沒有過於靠近邁洛，但也不懼怕邁洛突然暴起，因為他很清楚，此時邁洛這幅身軀已經不存在能夠支撐他做出任何動作的肌肉組織了，甚至肢體關節都已經腐朽，唯一還能夠勉強運作的，估計就只剩下腦子了。
「不過無所謂了，到了這一代，伊克姆的原始血脈已經非常稀薄，混種繁殖的方式創造出適合舊神入主的生命體的概率非常低，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是已經有定數的了，包括你做的選擇……一切都只是無用功，但老師的預言中確實囑咐我一定要到伊克姆小鎮來，他說這裡有能夠幫助我看清世界的契機存在，可我只找到了腐朽的神軀……難道是我理解錯了么？」
渡鴉一如既往的神神叨叨，他的話既像是在說給邁洛聽的，又像在自言自語，充滿了自我反駁和思辨。
「為什麼？」邁洛咽喉中發出沙啞的聲音。
「什麼為什麼？」渡鴉似乎對這個狀態的邁洛還能出聲這件事情搞到非常驚訝。
他又往前湊了一步，確保自己能夠聽清楚邁洛的聲音。
「為什麼要這麼做？」邁洛艱難地重複問道。
「我不是說過了么？」渡鴉搖頭道：
「大瘟疫蒙蔽了教會中那些追逐名利的俗人的雙眼，他們以救世為名，大肆揮霍了教會在漫長歲月中保存下來的積蓄，血療術是救活了很多人沒錯，但那些污穢愚昧的人根本配不上如此昂貴的鮮血。契約組織，一群自詡學者的愚昧者，他們讓教會失去了舊神的眷顧，我們需要重新獲得舊神的信任，明白嗎？我要造神！……但是再造神軀太難了，所有的舊日支配者都已經在漫長歲月中被各種規則所磨滅，舊神之血是僅存的神跡，卻被他們揮霍一空。」
「契約組織的那些蠢貨以為他們救活了這個國度，卻根本不明白，人類的軀殼根本配不上高貴的神血，他們連教會的箴言都忘記了，忘記了最基本的敬畏，血療術幫人類擺脫了瘟疫的侵襲，但與這種瀆神行徑所招來的真正厄難相比，瘟疫根本不值一提，他們會付出代價的。」
「該死的蠢貨，他們淺薄的認知根本理解不了老師的勸解，該死……該死！！」
……
「血療術……所以你迫切地想要造出舊神的軀體，是因為教會用光了舊神之血么？」邁洛很艱難地嘗試理解渡鴉的話。
「一開始是的。」渡鴉冷笑了一聲：「但老師預言了血療術即將招來的厄難，在那場末日里，只有舊神的力量才能挽回一切，可惜……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可以跟得上我的思維的，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你我能成為真正的救世主，但最終你還是沒有放下那些迂腐的世俗倫理，要知道，真理之下，一兩個人的生命是不值一提的。」
「血療術的後患，教會裡，真的有神？」邁洛心神震撼。
如果是放在幾個月前，邁洛是根本無法接受「神」的這種概念的。
但是在經歷過這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後，他已經逐漸能夠接納了，至少，他必須承認這個世界存在一些以他原來的認知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
「你的老師，他留下了什麼預言？我是一個將死之人，讓我死個明白吧。」邁洛喘息著說道。
「老師的預言，即使是我也無法完全參透，他已經離開了，為了追求他所信奉的靈視。」渡鴉搖頭。
「靈視？」邁洛捕捉到了這個關鍵的辭彙。
這個詞，他在紅袍女巫的口中聽過一次。
「老師追求的是靈視學說，他認為人類的能夠在今天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者不是偶然，人類這看似簡單的軀體是存在某種可取之處的，提升靈視，便可以窺探舊神的學識，看懂它們的文字，聽懂它們的語言……老師的格局比任何人都高，他的理論被教會契約組織認為是狂妄自大的，因為他妄圖理解舊神，而不是信奉它們。」
渡鴉在提到那位「老師」的時候，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崇敬和悲傷，連說話的語調都有些許發顫。
「但他錯了，人類的進化史只在漫長歲月中佔據很短暫的一部分時間，人類永遠不可能到達舊神的高度，所謂的靈視，只是一種比信仰更加虛無縹緲的東西，血療術招至的厄難，只有舊神的力量才能挽回，人類太愚昧無知了。」渡鴉緩緩說著。
「你也不知道真正的厄難是什麼。」邁洛道。
渡鴉嗤笑一聲：「沒有人知道，就連老師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