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誰是瘋子
馬車在城區街道上輾轉了幾個來回之後，進入到一片住宅區。
這裡對於邁洛來說有些視覺效果上的熟悉感，因為他在楠薇城第23教區裡頭住的也是這樣一整排的背靠背式居民建築。
不同的是，莫戈特的住戶位於建築的最末端，也就是最角落裡的那一間。
這裡算是背靠背式建築中受光照最少的一個位置，室內幾乎常年都會處於一個陰暗潮濕的狀態。
……
果不其然，當邁洛敲了兩分鐘好不容易才把屋主人敲醒過來之後，房門一打開，他們三人就聞到了一股發霉的餿味。
開門的是一名白髮蒼蒼的老頭子。
他的鬍子、頭髮應該是常年沒有打理，整張臉上除了一個紅彤彤的酒糟鼻和兩隻渾濁的眼球之外，其他部位全都被灰白色的頭髮和長須覆蓋，毛髮量之旺盛，應該到了女性看了都會嫉妒的程度。
隨著房屋的餿味一同噴涌而出的，還有一股刺鼻的酒味兒。
光憑這一股50度往上的味兒，邁洛基本就能斷定眼前這人就是退休的老莫戈特了。
莫戈特的個子不大。
可能有一部分是年齡導致的骨骼萎縮的原因，但哪怕他站直了身子，也還沒麗貝卡來得高。
他身穿寬鬆破爛的襯衣，下半身是清涼的短褲，赤裸著雙腳。
如果不是邁洛能夠一眼捕捉到對方虎口處那厚厚的老繭，他根本沒辦法把眼前這個瘦弱的小老頭和執法官這份職業聯繫起來。
……
莫戈特看到造訪者全都身披黑色風衣的時候，眼神立馬警惕了起來，一隻手抵在門框上，目不轉睛盯著站在最前邊的邁洛。
「什麼事？」
邁洛微微歪了一下腦袋，朝著陰暗的房間內瞅了一眼。
他看到桌面上擺放著一些繃帶和染血的棉花，隨後又敏銳地注意到莫戈特那寬鬆襯衣左肩位置上微微滲出的一抹淡紅。
心裡立馬有了判斷——這老傢伙受傷了。
而且他沒瘋，或者說，瘋得不徹底，因為他還懂得給自己包紮傷口。
……
收回目光，邁洛隨手摘下臉上的面罩，咧嘴一笑露出一整排潔白的牙齒：
「按照上級指示，給您老人家送溫暖來了。」
邁洛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兩瓶烈酒，很自來熟地搭住莫戈特的擋在門框上的手，推推搡搡地就擠進了屋子裡，把烈酒往桌面上一放，完全無視桌子上的其他東西，十分樂呵地說道：
「60度的溫暖哦。」
莫戈特原本還想反抗，但他有傷在身，加上邁洛這短時間蠻力暴漲，這單薄的身子骨根本擋不住邁洛，幾乎是被他架著走回屋的。
「鬆開老子！你們別想著拿走老子的槍！！」
看起來，蓋利德執法所的人應該是來給這老頭做了不少「思想工作」了，老頭在看到黑風衣時候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保護自己的槍。
邁洛笑眯眯地環視了房間里一周，這屋裡頭除了一些發霉的木質傢具之外，最多的東西就是空酒瓶，而最乾淨的，則是掛在牆壁上那柄老式步槍。
雖然槍聲槍管已經被磨得不剩半點光澤感，但看得出來保養十分到位，關鍵的結構都是完好無損的。
「切，誰稀罕你那桿破燒火棍啊，不就是槍嘛，搞得好像誰沒有一樣。」
邁洛往旁邊的懶人椅上一坐，抽出腰間的雷明頓轉輪槍往桌子上就是一拍，沉甸甸的槍重撞得桌子嘎吱一叫。
他這舉動可是把沃克嚇了一跳，就連麗貝卡也下意識地把手搭到腰間。
哪有人把上滿子彈的重型手槍像玩具一樣丟給一個老瘋子玩的？
命不要了么？
……
但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當邁洛亮出自己的配槍之後，原本神經兮兮的莫戈特的雙眼就像是被膠水粘在轉輪槍上一樣，根本挪不開，而且還泛著異樣的光芒。
在邁洛的視角里，眼前這個瘦巴巴的老頭就像是見到至尊魔戒的咕嚕，就差卡著濃痰喊出那句「My precious~~」了。
「嘶！……」
莫戈特佝僂著身子，站在桌前仔細地端詳著轉輪槍，他很想要伸手去摸，但是又好像不太敢碰它。
他一直反覆地伸手又縮手，搞的旁邊麗貝卡的眉頭一皺一松的……
「沒玩過這種新東西吧？」
邁洛笑眯眯地看著莫戈特，臉上露出怪蜀黍用棒棒糖在引誘小妹妹時候的猥瑣表情：
「跟你商量個事兒，這把全新的雷明頓轉輪槍，換你槍上的那把，怎麼樣？」
老傢伙剛剛還在認真的端詳轉輪槍槍聲那粗獷狂野的開放式結構，一聽到邁洛這話，眉毛立馬就豎了起來：
「想得美你個臭小子！老子那把槍全蓋利德城只有一桿，就憑你這花里胡哨的小東西也想換？呸！拿你褲襠里那把來我都不換！」
莫戈特語氣十分強硬。
房間里剩下的三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轉向邁洛的褲襠，包括他自己。
愣了兩秒，邁洛迅速把轉輪槍收回腰間：「不要就不要嘛說那麼埋汰人的話幹什麼？」
察覺到莫戈特那依依不捨的目光，邁洛乾脆把風衣一拉，蓋住了腰間裸露的槍柄，直接連看都不給他看。
「哼，誰稀罕。」
莫戈特冷哼了一聲，像個小孩一樣在桌子前兜轉了兩圈，確認不管從什麼角度都沒辦法再窺視到那柄迷人的轉輪槍之後，才悻悻地拉了一張小凳子過來坐下，雙手搓著小腿上的腿毛，一臉不甘心地碎碎念叨：
「小屁孩懂什麼，跑到老子這兒來嘚瑟，老子玩槍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呢。」
看著莫戈特那抓耳撓腮的模樣，邁洛心裡樂開了花。
「逗你玩啦，真的是。」
他一邊說著，一邊擰開了烈酒的瓶蓋，對莫戈特說道：
「我呢，是剛入職蓋利德執法所的晚輩，聽說同僚們說，老莫是蓋利德城數一數二的神槍手，就想著過來拜訪一下，以後跟您老人家學點玩槍的本事，別急別急~~」
邁洛像是哄小孩那樣把酒瓶子舉到莫戈特面前晃了晃，接著說道：
「怎麼說？喝一杯唄，我來都來了。」
然而接下來莫戈特說的話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絲驚訝。
他在嗅到沖鼻的酒香的第一瞬間，臉上露出一抹陶醉的神色，但是下一秒又瞬間恢複了正常，狐疑地上下打量了邁洛一眼，警惕道：
「小王八蛋騙誰呢？蓋利德城就沒有那種配置的轉輪槍，你根本就不是本地人，還有，後邊傻站著一直不說話的那小丫頭，你們是以為老子不認識執法官長的徽章么？」
莫戈特這一串話說出口的時候，邁洛反正聽得一愣。
他前不久看到老頭子那一副咕嚕模樣，還以為他腦子真的有些不太清醒。
現在看來……
「你這也沒瘋嘛，腦子好使得不行。」
邁洛把酒瓶子往桌上一放。
「誰說老子瘋了的？！嗯？他們才是瘋子呢！」莫戈特氣呼呼地指著大門外嚷嚷：
「還叫！都說了老子沒瘋！一個個沒完沒了的！晚上不消停就算了白天也不給老子落個清凈，要不是看你們可憐，老子全給你們一槍崩了！！！」
莫戈特越說越激動，憋得滿臉通紅，唾沫星子四處亂飛，一副要跟人掐架的樣子。
他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樣，握拳的手捏得指節發白，渾身顫抖，朝著門外大罵著：
「老子說了叫你們閉嘴！！聽見沒！還擱那兒叫！你才是瘋子！你們都是他媽的瘋子！！！」
……
…
陰涼的房屋內，邁洛三人面面相覷。
房屋的大門維持著敞開的狀態。
莫戈特手指所指的方向，是屋外空無一人的石鋪街道。
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偶爾一兩片枯黃髮硬了的落葉被風拖拽著從街道路面上蹭過，發出嘎吱嘎吱的奇怪動靜……
雖然現在是大白天，但莫戈特的怪異舉動還是引得邁洛幾人感覺到脊骨有絲絲涼意。
「我收回我剛才那句話。」
邁洛揉了揉太陽穴。
看起來這老傢伙的腦袋確實是有些不大正常。
……
麗貝卡給邁洛遞了一個眼神，意思是不用在這個老瘋子身上浪費時間了，打道回府吧。
但邁洛卻不著急離開。
他忽然猛地站了起來，扯起嗓門，指著門外的空氣大吼：
「都他媽閉嘴！誰再亂叫老子一槍崩了他！！」
罵完這句話之後，他挑了挑眉毛示意麗貝卡趕緊去把房門關上。
意會了的麗貝卡立馬照做。
在房門關上之後，情緒激動的莫戈特才逐漸平靜了下來。
他喘著粗氣，拽起桌面上的酒瓶子咕嚕嚕地灌了兩口，然後把酒瓶子遞給了邁洛。
邁洛也很配合地大灌了兩口，強忍著從咽喉翻滾入腹的那股灼燒感，齜牙咧嘴地對莫戈特問道：
「屋外那都是些什麼人啊？奇奇怪怪的。」
此時，麗貝卡和沃克徹底明白了邁洛想要做什麼，他倆各自往後退了一步，盡量讓自己不要出現在莫戈特的視野之內。
……
莫戈特坐在小凳子上一頓抓耳撓腮，連喘了幾口大氣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
「一群吃人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