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圖騰
邁洛一路跟進，一手提著煤油燈，另一隻手握著短棍，每走一段距離就在內壁上面增加一個箭頭類型的劃痕。
也不知道蹚水走了多久，邁洛忽然看到前方水路匯聚的分岔口位置有一些微弱的光照射出來。
邁洛立馬停下步伐，將手中的煤油燈摁進雨水中，屏住呼吸。
……
很快，邁洛就捕捉到除了流水聲之外的蹚水聲音，很顯然，前方分岔路口位置有人在水中走動。
邁洛原地停了整整一分鐘不敢動彈。
確定前方分叉口位置確實沒有人往這邊靠近之後他才躡手躡腳地繼續往前。
這一片是地下水路匯聚的地方，但是那個有分岔口水路匯入的地方流下來的雨水量非常少。
邁洛很小心地挪動到分岔口的位置，往裡面瞥了一眼。
……
有人。
有活人，也有死人。
這一條支線水路裡面被開鑿出了一個相對較為寬敞的空間，大概有五六平方的樣子，開闢出來的這個區域還被墊高了一些，這一條水路的初始位置似乎被封堵了，所以地面上的雨水並沒有匯聚下來。
這片區域里擺放著一些……嗯，玩具？
邁洛看到地上堆積擺放著幾個髒兮兮的玩偶、幾本濕漉漉的書以及女孩子的衣物，這些東西與周圍環境顯得格格不入，它們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下水道這種地方。
後方牆壁上有一個殘缺的圖騰，是用炭筆在上面刻畫出來的，圖騰的內容非常繁瑣複雜，由許多扭曲的線條勾勒而成，整體看起來只剩下左下角幾根線條還沒有刻畫出來。
至於那活人，就是邁洛在執法所里見到背影的陌生男人，他身材高大，此時就跪在地面上，將幾根蠟燭點燃後在地面上擺放成一個奇怪的六芒星形狀。
她身上雖然穿著非常乾淨的裙子，但是肢體已經開始腐爛。
最關鍵的一點是，女孩的眼眶內一片空空如也，她和此前所有的連環兇案中的受害者一樣都被挖空了雙眼。
這詭異的畫面給邁洛震住了。
……
男人將蠟燭全部擺放好之後，取出一把木質的梳子，開始給死去的女孩梳頭髮，一邊梳著，口中還低聲喃喃著一些話，就好像是閑聊一樣：
「小寶貝不要急，很快的，很快爸爸就能把儀式完成……等你好起來爸爸再帶你去吃烤肉、去教會洗禮，你想要什麼玩具爸爸都買給你……」
昏暗封閉的環境中，男人半跪著，非常溫柔地給女孩梳頭髮，整理身上的衣物。
但是因為屍體已經進入腐爛狀態，他每梳一下，梳子都會從女孩頭皮上帶下來大片的髮絲。
而男人就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一遍一遍地梳著頭髮，並把梳子上掛著的髮絲扯下來丟到旁邊的積水中。
那一灘積水裡頭除了頭髮以外，還有很多腐爛的人類眼球，這兩種東西混雜在一起，視覺效果令人頭皮發麻。
……
這場景如果放到一座正常的小房間里，那絕對是溫馨。
但這裡是下水道，女孩早已經死去，周圍空氣中充斥著腐爛的惡臭味，父女二人被蠟燭環繞著，畫面極其詭異滲人。
……
而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接下來的畫面。
男人從自己衣兜里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鐵盒，打開蓋子之後，盒子里赫然就是兩顆血淋淋的人眼。
躲在拐角處陰影中的邁洛見到這一幕的時候立馬攥緊了拳頭。
好在他還是強行按捺住了那股衝動。
因為他知道接下來就是解開這一系列挖人眼的兇殺案的謎團的關鍵，不論如何都不能在這個時候衝出去。
……
接著，男人雙膝跪地，口中默念
……
男人口中所默念的並非現在正常生活中所使用的通俗口語，而是夾雜了很多古語法在其中，大致的意思應該就是邁洛所理解的那樣。
邁洛並不是頭一次聽到這一段話，上一次是在馬車兇案的現場，當時迪拉肖帶來的教會人員圍著死去的兩名執法官做禱告儀式的時候，口中念的就是這番話。
果然和黃金律教會脫不了關係。
邁洛眼神一凝
難不成真的是賊喊做賊么？
教會一直對外聲稱這一系列兇殺案涉及到邪惡宗教儀式，甚至直接給兇手安上了一個異教徒的帽子，但是現在這名兇手口中卻說出了黃金律的禱詞，那麼邁洛就完全有理由相信兇手其實就是教會的人，他信奉的就是黃金律，而且一直以來教會就是在給他擦屁股……
那對於教會來說，暗中指使並掩護一名明顯看起來腦子有問題的兇殺犯，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而接下來眼前的這一幕便回答了邁洛心中的疑問，並且讓他感覺到渾身上下汗毛乍立……
……
男人口中不斷重複著那句「舊神之血」的禱詞。
被塞入屍體眼眶的眼球忽然自行轉動了起來，眼瞳的位置從原本各自朝向一側的狀態轉為同步。
而後，女孩那腐爛的屍體開始抽搐、扭動。
她的一條手臂向後彎曲撐住地面，以一種極度扭曲、機械的方式在地上坐起身來。
由於起身的姿勢過於僵硬，一隻眼球從她眼眶中滑落了下來，但是眼球還未落地，被女孩用左手接住，重新塞回到自己的眼眶當中並扶正。
男人在看到女孩「動」起來之後，重複誦讀禱詞的語氣開始變的激動起來，熱淚盈眶。
「死而復生」的女孩卻絲毫沒有搭理眼前的父親，她緩緩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走向後方牆壁，彎腰撿起地上的一隻炭筆之後，開始在那殘缺的圖騰上添補線條。
粗糙的炭筆與牆壁不斷摩擦，發出詭異的尖銳聲響在下水道中久久回蕩。
……
在這樣的環境中，邁洛的安全感被削弱到了極點。
人類最古老、最強烈的情緒是恐懼，而最古老、最強烈的恐懼，是對未知的恐懼。
此時發生在邁洛眼前的事情，是他這十幾二十年來所建立起的世界觀所無法理解的。
某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並不是進入了地下排水道系統，而是稀里糊塗鑽進了另一個叫做地獄的世界。
眼前的一切，他完全看不懂。
為什麼一個死去的女孩會突然起身……
她刻畫在牆壁上的那個猙獰圖騰又意味著什麼……
……
下水道中的詭異氛圍被拉到了極致。
男人看著女兒那僵直扭曲的屍體，眼神之中充滿著寵溺和愛意，似乎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女兒早就已經是腐屍一具。
他口中不斷重複著禱詞，臉上掛著笑意。
而女孩的屍體背對著男人，在牆壁上反覆刻畫勾勒。
一直到那猙獰的圖騰徹底完成之後，她手中的炭筆滑落在地，之後便一頭栽倒過去，再也沒有起身。
男人連忙上前把女孩的屍體抱起，放回到六芒星中央躺好，之後小心翼翼地將那本不屬於女孩的眼球從她眼眶中挖出，隨意地丟棄到旁邊的水坑中。
他溫柔地撫摸女孩屍體的額頭口中呢喃著：
「完成了，已經完成了，寶貝耐心等著，爸爸這就去找那位先生，他會兌現他的諾言的。」
男人抬頭看向牆壁上的猙獰圖騰，眼中浮現出希冀的色彩。
……
到此，邁洛基本知道為什麼男人每一次行兇都會挖走受害者的眼球了。
且不管他口中的那位「先生」是何方神聖，男人每一次將死者的眼球放入女孩的屍體，然後由女孩的屍體去完成牆壁上的圖騰。
至於圖騰到底有何作用，這個就不是邁洛短時間內能夠知曉的了。
……
男人安置好女兒的屍體之後開始迅速收拾東西，他似乎很焦急地想去見自己口中的那位「先生」。
眼看著男人起身往自己這邊走來，邁洛連忙往前幾個邁步，屈膝潛入湍急的雨水水流當中。
男人踏入水流匯入的分岔口的時候並沒有察覺到周圍有任何異樣。
在完全漆黑的下水道中，男人無比嫻熟地找准了方向，摸黑前進。
天知道他到底在這片複雜的下水道系統中穿梭了多少次才能有這樣準確的方向感。
……
在確認男人徹底離開之後，邁洛才猛地從雨水中抬起頭來，大口地喘著粗氣。
此時他渾身上下都被浸濕，冰冷刺骨的雨水不斷地從他身上抽走熱量，讓邁洛的心跳不斷加速。
他打了個寒顫，輕手輕腳地走出水面，靠近到女孩屍體所在的那片墊高位置。
明晃晃的燭光照映著女孩的屍體，也讓後方牆壁上的圖騰顯得更加清晰、詭異。
邁洛歪了歪腦袋琢磨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辨認出圖騰到底是個什麼造型。
牆壁上那一道道扭曲的線條所組成的圖案其實是一株黃金樹的造型，有點類似於黃金律教會人員印刻在自己小臂內側的那個刺青圖騰，但是牆壁上的這個圖騰更加複雜繁瑣，多了一些奇怪的符文。
並且最關鍵的是，整個黃金樹圖騰是以倒掛的形式呈現的，這也是為什麼邁洛一開始完全沒看懂的原因。
從黃金樹上垂掛下來的那些藤蔓，在整個圖騰倒掛之後，反而形似某種生物的觸角，自下而上蔓延開來……
……
黃金樹的簡易造型是世人皆識的。
在教會的美化下，黃金樹圖騰是聖潔和完美的象徵。
但是在眼前這個圖騰的描繪下呈現了出另一種詭異扭曲的風格。
邁洛不知道這個圖騰到底代表著什麼，但是他把圖騰的每一筆都銘記在了腦海里。
因為潛意識告訴自己，眼前的圖騰絕對是整個案件的關鍵內容，如果說地面上的兇殺案與教會的某種特殊教義有牽連的話，那圖騰就是解開謎團的關鍵所在，同時也是追捕那位「先生」的關鍵線索。
……
「殺了那麼多人就是為了完成這個圖騰嗎？」
邁洛盯著牆壁上的圖騰怔怔出神。
但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你看夠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