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催眠,就是催眠!

正文卷

陳嘉魚只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個詭譎陰暗的漩渦,天旋地轉,毫無方向,又像是碰到了一道晦澀難明、不知該從何處下手的怪題。

他想了很久,都一無所獲。

乾脆閉上眼,開始任憑思緒自己到處亂撞。

無數稀奇古怪的念頭紛紛從他的腦海中劃過,他如一個旁觀者,分出萬千雙無形之眼,每一雙都冷靜而理智地觀察著,等待著那可能突如其來的靈犀一閃。

驀地。

陳嘉魚睜開了眼。

郭詩潼!

是郭詩潼!

她說有人讓她去偷那本《小王子》,卻又想不起來對方是誰,亦記不起自己做過些什麼……這種情狀,豈不和小偷、徐雄他們如出一轍?

陳嘉魚的黑眸中閃過一抹銳色。

這三件事絕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中間必然有人以某種無形的規律,將它們統一了起來。

雖說這規律為何,幕後之人又是誰,他尚不知曉。

但他已經可以確定,對方的目的,就是那本《小王子》。

緊接著,陳嘉魚神情又是一凝。

郭詩潼之事是近期在燕大發生,那是不是代表著……

那個幕後的人,也在燕大?

一想到在燕大,可能就有一雙眼睛在幕後窺探著他和蔡佳怡,陳嘉魚的心裡不禁泛起一絲寒意。

他深吸了口氣,拿起手機,打算將這件事告訴蔡佳怡。

但剛輸入到一半,他的手指又頓住了。

過了幾秒,陳嘉魚反而將已經輸入的內容,又逐字逐字地刪除了。

一來,事關重大,當面告訴她,比在網路上安全。

二來,對方几次動手都是假借他人,顯然性格謹慎小心。而這段假期里,蔡佳怡肯定是陪著她的媽媽,沒有留在學校。在沒有把握的時候,對方不會貿然行動,所以她並沒有多少危險。

而第三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

陳嘉魚看了眼書桌上的《小王子》。

很顯然,對方的目的是這本書。

如果讓蔡佳怡知道這件事,以他對她的了解,她絕不會再讓他來保管這本書。甚至她寧可放棄這本《小王子》,也不會讓他有面臨危險的可能。

所以在對方身份不明之前,還是暫時先對她保密的好。

畢竟,只要書在他的手中,她就是安全的……

……

……

沈家。

吃過午飯,沈瑞去書房處理一些工作,駱錦則是回到卧室,準備小憩片刻。

剛躺下沒多久,便聽到門把手旋動的聲音,她以為是丈夫,閉著眼,沒有轉頭,也沒有說話。

但很快,她從腳步聲判斷出來的人是沈念初。

沈念初轉身帶上了門,然後走到床邊,站住,出聲說道:「媽媽,你還沒睡著吧。」

駱錦睜開眼,有些意外地發現女兒的臉上竟然沒有半點笑容。

沈念初看著她,「我有件事想要問你。」

駱錦張了張嘴,「什麼?」

「六月份的時候,你給一個叫徐雄的人轉了二十萬……」沈念初盯著她,「為什麼?」

她當然要問為什麼。

她要搞清楚,駱錦轉賬給徐雄,究竟是為了什麼,又是否因為這件事,才讓陳嘉魚可能陷入危險中。

如果不弄個水落石出,沈念初覺得今晚,甚至以後的每個晚上,她都沒有辦法好好睡一覺。

駱錦用手撐著身子,慢慢地從側卧換成了坐姿,然後與沈念初對視著。

但她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慌亂,反倒是早有預料般的從容鎮定,嘴唇緩慢地開闔,吐出四個字。

「你……看到了。」

「是的。媽媽,你能告訴我,為什麼要轉二十萬給那個徐雄嗎?我查過了,他是一名私家偵探。你和他是有什麼交易嗎?可你需要私家偵探做什麼呢?」

駱錦抬起手,慢慢地向前,似乎想要去牽沈念初垂在身邊的手。

沈念初卻狠下心,把手往後縮了縮,輕聲說:「媽媽,你先回答我。」

駱錦嘆了口氣,看著她,「和……你……沒關係,你不用……管。」

「不,我必須知道答案。」沈念初直視著駱錦,「請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在你去和陳嘉魚家人道歉完之後,那天下午,你就給那個叫徐雄的私家偵探轉了二十萬?這麼大一筆錢,你到底要他做些什麼?」

「念初……」駱錦匪夷所思地看著她,「你……為什麼用……這種態度……和媽媽……」

沈念初用力咬著唇,幾乎要將嘴唇咬出血來。

她並不想這樣和駱錦說話,但此刻,她害怕。

她怕陳嘉魚會有危險,更怕到時候發現,一切都是由她的媽媽一手促成。

「媽媽,告訴我!」

「……我說了……和你……無關!」

沈念初的手指猛地握緊了。

她一貫是冷靜理智的,可這個時候,涉及到陳嘉魚的安危,她的冷靜,她的理智,就全部退位給了擔憂和衝動。

盯著駱錦的雙眼,她不管不顧地冷聲道,「其實媽媽你不用說,我也能猜到!你找徐雄是為了對付陳嘉魚!因為你恨他,你把他看做是毀了你的公司、以及害你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所以你要找他的把柄。你讓徐雄給他送去裝了竊聽器的玩偶。然後你聽到了陳嘉魚和蔡佳怡的秘密,所以你又安排人去蔡佳怡的家裡偷東西……媽媽,我以為你病了以後改變了,但我現在才知道自己錯了。你沒有變,你依然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隨意犧牲別人,你的那顆心還是冷的、硬的……」

呼呼——

駱錦的胸口快速起伏,她伸手握住床頭柜上的一個玻璃杯,用力砸了出去。

砰!

她手臂無力,所以沒能將杯子扔出多遠,杯子落在地上,並沒有碎,裡面的水卻灑了一地。

但沈念初的話卻被這個杯子給砸斷了。

「你……就是這麼想……媽媽的?」駱錦瞪著她,聲音發抖,「我……我在醫院……你……和你爸也一直在……我……話都說不……怎麼……安排人去什麼蔡佳怡……偷……你……動動腦……」

見到駱錦的模樣,沈念初的冷靜和理智如得到了某種召喚一般,再度歸位。

是啊,她怎麼忘記了,那時媽媽正病重卧床,還二十四小時有人陪護著,怎麼分得出精力和餘暇,去對付陳嘉魚和蔡佳怡他們呢?

再一想到適才那番話,沈念初的胸口中猛然湧出了一股濃濃的悔意。

「對不起,媽媽。」她蹲了下來,伸手握住駱錦的手,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剛才我說的那些話錯了,是我不好。你別生氣,對你的身體不好。」

駱錦的神情慢慢轉為心平氣和,她搖搖頭:「我……給徐雄轉賬……是公司上的事……和陳嘉魚……沒有關係。」

「嗯,我知道了。」

沈念初和駱錦呆了一會兒,才滿懷歉意地起身,「媽媽,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在她走到門口之前,身後駱錦的聲音再次響起。

「……念初。」

「怎麼了?」

沈念初回頭。

「你不要……再想著那個陳嘉魚……」駱錦注視著她,緩緩說,「也不要……再關心他和……那個蔡佳怡的事……他們……只會給你帶來傷害……記住……」

沈念初聽著駱錦的語氣,忽然覺得有些古怪。

駱錦知道她喜歡陳嘉魚,讓她不要想著陳嘉魚,倒也正常。

只是,如果僅僅這樣,前半句也就夠了,而後面那句陳嘉魚和蔡佳怡只會給她帶來傷害這種話,似乎有些多餘……

她忍不住問,「為什麼這麼說……媽媽,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駱錦靜了兩秒,才說:「不……我什麼……也不知道。」

沈念初注視著她,半晌後,才用一種平靜無波卻堅決到不容置喙的語氣,緩緩地說:「媽媽,拋去我喜歡陳嘉魚這件事,我依然把他當做我的朋友……蔡佳怡也是。朋友的事,我做不到坐視不理。」

……

國慶長假結束,隨著學生們的返校,燕大又恢復了熱鬧和秩序。

這堂課依舊是郭蓓的「催眠與日常生活」,雖說距離上課時間還差幾分鐘,但教室里的空位已經所剩無幾,處處充斥著聊天聲。

蔡佳怡和陳嘉魚坐在靠近右側牆壁的兩個位置。

陳嘉魚的面前擺著本書,視線的落點卻似乎透過了書頁,不知落在幽遠的某處。

直到一隻手插入他眼睛和書本之間,搖晃了幾下。

陳嘉魚才從出神中醒過來,轉頭望向手的主人:「怎麼了?」

蔡佳怡眯著眸子,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有嗎?」

「剛才我和你說什麼了?」

「……」

陳嘉魚努力回憶,終於捕捉到了一絲痕迹,「你說我媽給你寄的點心你收到了,很好吃。假期時你逛街的時候也給我媽買了條圍巾,準備待會兒去找快遞寄給她。」

「這已經是兩分鐘之前的內容了哦。」蔡佳怡托著腮,目光幽幽,「我剛才問了你一句話,還問了兩遍,難道你都沒聽到嗎?」

陳嘉魚:「……那個,你問了什麼?」

蔡佳怡只當不知道他在轉移話題,再次道:「這個周末,我媽媽想和你見個面,你覺得怎麼樣?」

丈母娘提出見面,陳嘉魚自然不敢輕忽,立即應承:「好的,你和阿姨來決定時間地點吧,反正我都可以。」

蔡佳怡微微一笑:「好哦。」

鈴聲響起,郭蓓拿著書和水杯,走進教室。

頓時安靜。

郭蓓開始講課。

今天她講的內容主要是催眠學的發展歷史,以及一些相關的奇聞軼事。

蔡佳怡在專心聽課,不時記著筆記。

陳嘉魚的視線看似停留在郭蓓的臉上,腦子卻一直圍繞著「徐雄」、「郭詩潼」、以及之前那個小偷三人打轉。

這三人應該並無聯繫,為什麼反應如此類似……

不是「我不認識」,就是「毫無印象」,要不就是「不記得了」……

到底,是什麼原因……

半小時後,當天的教材內容講完了。

郭蓓看著下方的學生,笑道:「還剩十幾分鐘,大家想聽點什麼,可以舉手提問。」

刷刷。

不少只手臂豎了起來。

郭蓓隨意點了一個女生,那女生提出讓郭蓓再講幾個催眠術運用在人際關係里的小技巧。

「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對這種內容最感興趣。」郭蓓笑著搖頭,「好吧,大家安靜,我再講一個利用心錨效應,讓對方增加好感的小技巧。」

「所謂心錨,其實就是條件反射的一種形式。其表現形式是,人的潛意識在某些固定行為與其自身的某種情緒之間,建立起來的一種特定的聯繫,從而導致產生條件反射,這種就叫做心錨。」

看著下方學生們懵懵懂懂的面孔,郭蓓笑著說:「有點難理解,對吧?沒關係,我舉兩個例子。」

「比如說,我年輕時曾經看過一部恐怖電影,叫做《午夜凶鈴》。看完後的那個晚上,我嚇到睡不著,就用隨身聽播放歌曲,想用這個方法驅走心裡的恐懼感。奇怪的是,那首歌的旋律明明十分歡快,但我卻越聽越感覺恐怖。後來的很多年中,每當我再一次聽到那首歌時,那晚的恐怖感就會再一次浮上心底,讓我不寒而慄……」

下面有學生頓時搶答:「我懂了,您的潛意識將這首歌和恐懼建立了聯繫,形成了心錨!」

「恭喜你,答對了。」郭蓓拍拍手,笑呵呵地說,「不過沒有獎品。」

眾人不禁哈哈大笑。

陳嘉魚也被這段話吸引,產生了興趣,聽了起來。

「這是負面心錨,」郭蓓說,「當然,也有正面的心錨、積極的心錨。我們在人際交往中,就可以運用正面、積極的心錨的力量。」

「具體操作方法,我同樣再舉個例子。」

「比如,你和你們的男神或是女神正在同一個教室里。當對方顯然正處於一种放松或是愉快的情緒下時,你可以不經意地拍拍他/她的手臂或是肩膀,等他/她看向你時,你與他/她交談些輕鬆愉快的話題也好,遞過去一杯水或是點心也可以……總之,利用這種方法,就能為對方種下積極的心錨。」

「就這麼簡單?」有人問。

「一次兩次自然看不出什麼效果。」郭蓓微微一笑,「但重複的次數多了後,他/她會將輕拍這個動作與放鬆愉快的心情聯繫在一起,不用多久,你只需再次輕拍一下對方,他/她的心中就能立刻體會到那种放松愉快|感,對你,亦是會升起一種安心和喜愛的感覺,自然就會對你好感倍增。反覆這樣的行為,就能打動無意識,這叫做泛化條件反射。」

眾人紛紛發出驚嘆聲,認真記筆記。

「好了,下一個。」

郭蓓又點了一個男生。

那男生問:「郭教授,如果受到了負面心錨的影響,有沒有辦法消除呢?」

「當然可以。」

「真的嗎?」那男生雙眼一亮,說了一件事。

原來他小時候有一次考試的時候作弊,就在他翻書找答案的時候,耳邊居然出現了班主任的高跟鞋聲音,那個時候他簡直緊張到快要當場暈過去。

「所以,現在我一聽到高跟鞋敲在地上的聲音,就會心跳加速,緊張到想暈倒,甚至連那些穿高跟鞋的女生也不敢接觸。」男生說,「以前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今天聽了您的課,才明白應該是我的潛意識裡把高跟鞋和恐懼感捆綁在了一起,高跟鞋就成了我的一個負面心錨。這種情況,該怎麼解決呢?」

郭蓓笑著回答:「解除負面心錨的方法其實也有很多。比如說反向行之,當你遇到高興的事情,開心的事情時,再去聽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這樣重複操作,久而久之,你對高跟鞋的恐懼感就會被大大沖淡。」

「更快捷的方法,就是通過催眠,直接讓你忘掉那段作弊的記憶。這樣一來,心錨的聯繫被斬斷,自然就影響不到你了……」

郭蓓還在講台上說著什麼。

可陳嘉魚卻愣在那兒,一個字也沒再聽進去。

大腦里,不斷回蕩著三個詞語。

【催眠】、【遺忘】、【記憶】……

驀地,他一個激靈。

應該是催眠!

對方用催眠,讓郭詩潼他們忘記了相關的記憶!

自己居然把這個可能給忘記了!

大腦里的亂麻像是突然冒出來了一個線頭。

沿著這根線摸下去……

會催眠,又在燕京,還能與郭詩潼發生接觸……

陳嘉魚猛然一凜,視線射向前方的郭蓓,但在郭蓓望過來的前一秒,他及時地低下了頭。

難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