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你和陳嘉魚是分手了嗎?

正文卷

「真是不可思議……」蔡佳怡側轉頭,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所以,你的意思是,每次到了那一天,一切都會重新開始,甚至包括其他人的記憶在內……只有你,是唯一的例外?」

陳嘉魚點了點頭。

震驚了會兒,蔡佳怡的心情終於稍稍平復,眸子里湧出更多的疑惑,「就算如此,但我還是有一點想不通——」

「什麼?」

「如果是按你說的,每到那一天,一切都會重新開始,那麼我呢?難道每一次的我也會轉學過來嗎?這不可能——」

「這不可能」,她是用一種極其確鑿的口吻說出來的。

顯然,對這四個字,她極其肯定。

這是個很微妙的細節,但陳嘉魚並沒有注意。

「奇怪就奇怪在這裡,你是這次循環里的唯一的例外。」陳嘉魚只是看著她,低聲說,「之前的九十九次里,你從沒出現過。唯獨這一次……」

唯獨這一次,九十九次未曾有過變化的循環里,多出了一個你。

陳嘉魚雙手交握,放在腿上,靠著沙發背,低沉緩慢的講述著。蔡佳怡則是將腳蜷上了沙發,雙手抱著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深沉如墨的夜幕上,只有幾粒小小的星光在安靜地閃爍著,四周居民樓的燈光也熄了泰半,天地一片寂靜,聽不到半點人聲,唯獨從遠處的馬路上偶爾有模湖的車聲與鳴笛聲傳來。

聽完後,蔡佳怡眼底的疑惑終於漸漸化為明了。

埋在心底的疑團,這一刻方才被解開。

「你推測,我和你是來自於不同的平行世界,只是偶然發生了交集。」她側頭看著陳嘉魚,輕聲地說,「所以你判斷,在這一次循環結束後,這兩個平行世界會再次回到它們原本的軌道上,而我們……將會永遠的分開。」

就像是始終平靜無波的湖水裡,因為異物的闖入,突然泛起了一圈漣漪。

但湖畢竟是湖,待漣漪散去,又會再次恢復平靜。

「難怪,難怪你之前一直拒絕我,一直在迴避我的感情……就是因為這些嗎?」

陳嘉魚想說「是的。」可嗓子像是被卡住了一樣,最終只能點了點頭。

蔡佳怡安靜了。

過了會兒,她的眼底突然出現了一絲灼熱的怒氣。

「三個月,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間了?」她瞪著陳嘉魚,聲音因為憤怒變得比平時略高了少許。「哈,你知道我有多期待高考以後嗎?」

「我在心底描繪了那麼多那麼多和你一起的未來,我有好多好多的事情,等著高考以後和你一起去做,我還想和你紀念我們的一周年、兩周年……甚至十周年,二十周年……」

「現在,你卻告訴我,我們只剩下三個月了?」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對我公平嗎?」

「你這個壞蛋,自私鬼!」

她憤怒控訴的話語像是變成了一把把巨錘,轟擊在陳嘉魚的胸口上,他有些喘不過氣,無言地張了張嘴,卻只感覺到了臉頰上的濕意。

滿心期待的美麗未來,卻突然被人告知只是個僅能維持三個月的肥皂泡,三個月後,它就會徹底破滅。

如果換做是他,應該也會生氣吧。

也會覺得對方自私吧,付出了那麼多,未來卻註定是一場空。

「陳嘉魚,你這個天下第一自私的壞蛋!」

蔡佳怡眼圈發紅,衝著他,舉起了拳頭。

陳嘉魚並沒有閃躲,而是閉上了眼。

可過了好幾秒,卻一直都沒有等到她拳頭的落下。

他再睜開眼。

一張布滿淚水的小臉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蔡佳怡定定地看著他,臉頰上是淚水,眼底也蓄滿了一汪清澈,每眨一下眼,就有兩顆晶瑩的淚珠快速滑落下來。

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滑下。

陳嘉魚下意識地抬起了手,沿著她的眼角,輕輕揩拭。

可她的眼淚好像無窮無盡,他怎麼擦都擦不完。

「只剩下三個月了,還不到一百天嗎?太短了啊,我們才剛剛在一起沒多久,好多事情都沒有做,你就告訴我,我們只剩下三個月了?」蔡佳怡淚流滿面,喃喃地問。

好難過啊,真的好難過。

陳嘉魚的心也很疼,他閉了閉眼:「對……對不起。」

蔡佳怡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一把推開了陳嘉魚。

她臉上的淚水還在滾落,卻抬手指著門,啞著嗓子喊,「騙子,壞蛋,你給我走!走得遠遠的!我不想再看到你!」

陳嘉魚想說什麼,但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梗塞得緊緊的,連一絲氣都透不出,更別說發出任何聲音了。

她一定是失望極了。

陳嘉魚站在那裡,突然覺得無力至極,轉過身,腳步緩慢沉重地走出了門。

身後,是蔡佳怡的抽泣聲。

一步,一步。

走下台階。

走出樓門口。

直到這時,她的哭聲還從上面飄出來。

只是從抽泣聲,徹底放開,變成了那種毫不壓抑的痛哭。

每哭一聲,就好像在陳嘉魚的心臟上割一刀。

對這個所謂的循環,他第一次憎恨得如此強烈,這恨中,又夾雜著無能為力的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這種事情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他到底,到底做錯了什麼,命運要這麼戲耍他,對他這麼殘酷?!

……

回家的時候,阮秀蓮和陳玉藻早已睡熟了,陳嘉魚沒有驚動她們,回了房間。

他躺在床上,明明已經二十多個小時沒睡,卻半點困意也沒有。

又過了幾分鐘,侯子凡突然打來了電話。

還沒等陳嘉魚開口,連珠炮似的吼聲已經傳來了。

「蔡佳怡剛才打電話給朱舒,這大半夜的,她只是哭,朱舒問她哭什麼也不說,哭了半天才把電話掛了。朱舒讓我來問你,是不是和你有關係!」

陳嘉魚沉默了半晌,才「嗯。」了一聲。

「我靠,你們兩個又怎麼了?你該不會又要和她分手?!」

陳嘉魚啞著喉嚨,半天擠出兩個字。

「……不是。」

「那是怎麼了?!」

「……」

「我艹,老陳你能不能別每次有點什麼事就憋著?你什麼都不說,我們怎麼幫你們?還有,這離高考就一百天都不到了,你們兩個能不能讓人省點心啊……」

侯子凡吼了半天,突然聽到了某種異樣的動靜。

他猛地愣住了。

「艹,老陳你也……哭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回答他的是電話掛斷的聲音。

「!!!」

侯子凡抓狂地扯著自己的頭髮,最後,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把手機一扔,恨恨道:「算了算了,老子不管這兩個傢伙,也管不了,愛怎麼地就怎麼地吧!」

陳嘉魚起身下床,推開了窗戶。

他抬起頭,看著黑沉沉的天幕上,月亮投下的一縷孤哀凄涼的慘白月光。

夜風中,好似遠遠地飄來了一個女孩兒的哭聲……

陳嘉魚拿起手機,緩慢地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對不起。」

等了很久,卻沒有任何回復。

五點多。

在阮秀蓮起床之前,陳嘉魚就出了門。

徘徊在蔡佳怡家的不遠處,抬頭望著那扇熟悉的窗戶,陳嘉魚忍不住想,他走後,她又哭了多久?現在起床了嗎?還是和他一樣,徹夜未眠?

站在蔡佳怡家的門前。

陳嘉魚抬起手,卻遲遲沒有落下去。

許久後,還是停下了要敲門的動作,苦澀的浪潮在心中一層一層地翻湧。

就算她開了門,他又能說些什麼呢?

所有的話語,在三個月後即將失去一切的事實之前,都顯得那麼蒼白、軟弱。

陳嘉魚轉身,離開。

不知何時,他來到了學校的大門外。

看著校門,陳嘉魚忽然想,雖然只剩下三個月時間,但只要在學校,他就能每天看到她。

於是,他抬腳走了進去。

時間還早,教室里空蕩蕩的,沒幾個人。

每進來一個人,陳嘉魚就抬頭望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教室里的人也一個一個地多起來。

但直到早自習的鈴聲響起,蔡佳怡的座位依舊是空的。

陳嘉魚的心沉了下去。

所以,她連學校也不來了嗎?

早自習結束了。

教室里,學生們開始發出各種聲音,有的站起來活動身體,有的呼朋喚友去廁所或是小賣部。

陳嘉魚卻只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時,侯子凡一個箭步過來,「老陳,我有話問你。」

陳嘉魚被他拽到了走廊。

侯子凡問:「蔡佳怡沒來?你和她是又怎麼了?」

陳嘉魚的頭微微低著,眸色很沉,也不說話。

「我艹,你別老是這樣一聲不吭啊!」侯子凡急了,用力握著陳嘉魚的肩膀,大聲道,「你什麼都不說,就算我想幫你們,也幫不了,快說啊,你們兩個到底發生了什麼?」

陳嘉魚又靜了幾秒鐘,抬起手,將侯子凡的手撥開。

「別問了,都是我的錯。」

……

一直到上午的四堂課上完,蔡佳怡也沒有出現。

學生們說笑著,嘩啦啦地湧向食堂。

好半天,教室里空了,陳嘉魚才站起身。

吃過午飯,侯子凡、夏宇、何彥、朱舒和田恬聚在操場旁的小涼亭附近。

侯子凡眯著眼,表情十分嚴肅:「我問過老陳,但他什麼也不肯告訴我,只說都是他的錯。」

「都是他的錯?」田恬一愣,輕聲猜測,「該不會是陳嘉魚做錯了什麼事,惹菜菜生氣了?」

夏宇託了下眼鏡,淡淡的說,「根據陳嘉魚的表現來判斷,概率應該有百分之八十以上。」

「可是……」何彥喏嚅著,「蔡佳怡的脾氣挺好,到底陳嘉魚要做錯什麼,才能惹得她生這麼大的氣啊?」

眾人面面相覷。

侯子凡忽然眼睛一亮:「難道是老陳想霸王硬上……」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朱舒一眼瞪了回去。

夏宇搖了搖頭:「我感覺……可能比這個還嚴重。」

朱舒沉吟了會兒,突然神情一凝,「該不會是陳嘉魚腳踩兩條船,被菜菜發現了吧?」

「啊?」

「腳踩兩條船?」

「不會吧?」

「要不要這麼狗血……」

「……」

眾人紛紛表示懷疑。

「你們難道忘記了?前段時間,沈念初還和菜菜為了陳嘉魚吵架,這件事可鬧得沸沸揚揚的。何況,我們都知道,陳嘉魚以前是喜歡沈念初的,只是沈念初不喜歡他,他後面才和菜菜在一起了。」

朱舒的目光掃過他們,有條有理地分析著。

「依我看,沒準是陳嘉魚對沈念初舊情未消,看到沈念初對他有情,於是忍不住瞞著菜菜又和沈念初……結果被菜菜發現,她才會傷心到了極點。」

撇了撇嘴,她繼續說:「你們想想,如果不是這樣,陳嘉魚為什麼說都是他的錯,又不告訴我們原因?還不是因為劈腿這種事情,太沒道德,他說不出口!」

「菜菜呢,她太愛陳嘉魚了,即使他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她也不忍心說出事實,讓他顏面掃盡,所以只能哭和對他避而不見。」

這番話聽在眾人耳朵里,有些不可思議,但細一想,卻又覺得頗合情理。

田恬忍不住問:「那現在該怎麼辦?」

「老陳這傢伙,」侯子凡一臉恨恨,「怎麼能做這種事!」

何彥沉吟著:「如果陳嘉魚和沈念初分手,再去和蔡佳怡賠禮道歉,蔡佳怡會原諒他嗎?」

「憑什麼他道歉,菜菜就要原諒他?」朱舒怒道,「像這種劈腿渣男,菜菜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反而是件好事!我祝福陳嘉魚和沈念初綁定吧,別再禍害蔡佳怡了!」

突然間。

自不遠處,響起了一個清冷柔和的聲音。

「你們在說什麼,陳嘉魚和我怎麼了,蔡佳怡又怎麼了?」

眾人嚇了一跳,齊刷刷地轉頭看去。

不遠處,沈念初秋水般的眸光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若有所思地問:「你們剛才在討論什麼?什麼劈腿渣男,什麼綁定和禍害?」

……

語文組辦公室。

沈念初緩步走了進去。

李岳看到她,微笑起來:「比賽回來了?怎麼樣,得獎了嗎?」

沈念初說:「得了個二等獎。」

「那很好啊。」李岳欣慰地點點頭。

「李老師,我想再請一節課的假。」

「啊?還有什麼事嗎?」

沈念初笑了笑,「是啊,有一點小事。」

……

二十分鐘後,沈念初敲了兩下面前的門。

門後傳來蔡佳怡的聲音:「誰呀?」

「是我,沈念初。」

沈念初平靜地說。

過了會兒,門開了。

蔡佳怡站在門口,有些意外。

「你怎麼來了?」

「有點事要找你,因為你不在學校,所以來這裡了。」

「哦,進來說吧。」蔡佳怡側了下身。

沈念初卻站在那裡沒動,只是搖了搖頭,「我只請了一節課的假,就不進去了,只是來和你確認一件事情。」

「……什麼?」

「你和陳嘉魚是分手了嗎?」

她的單刀直入毫不掩飾直接讓蔡佳怡愣住了。

女孩兒俏臉上的表情微有些頓滯,過了幾秒,長長的睫毛才連眨了兩下,恢復了靈動,若無其事地反問:「你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哦……」沈念初神情似笑非笑,語調平緩柔和,「有人說你和陳嘉魚吵架,是因為他腳踩兩條船被你發現了。」

「……」

饒是蔡佳怡自認腦袋一向好使,也被這話的荒誕小小地噎了一下。

「作為流言其中的一條船,這種事情很影響我的聲譽,畢竟我要是真的把他撬來了倒還好,壓根沒得到什麼好處,卻無辜背了口鍋,太冤枉了不是嗎?」

沈念初笑了一下,溫溫吞吞地說,「當然了,如果你真的要和他分手,那我這口鍋背一背,倒也沒什麼關係……畢竟你也知道,我還沒真的放棄呢……」

蔡佳怡的臉板了起來:「哦,你誤會了,我和他沒有分手,只是鬧了點小矛盾而已。」

「是嗎?」

「嗯。」

沈念初的語氣里透出一絲遺憾,「看來,我還要繼續等下去了?」

蔡佳怡瞟了她一眼,「有時候,人要適當學會放棄。」

「這就不牢你費心了。」

說罷,沈念初又從書包里拿出了兩樣東西。

「這是他的獲獎證書和獎盃,我幫他領了,你轉交給他吧。」

「……」

蔡佳怡伸手接過去,輕聲說,「好。」

沈念初走了。

蔡佳怡將門關上。

將證書和獎盃放好,她又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從書架上,輕輕抽出了一本相冊。

來到床邊坐下,她將相冊攤在腿上,然後一張張地翻閱起來。

相冊裡面是她和陳嘉魚的照片,過了片刻,翻到一張兩人在遊樂園時拍的合影時,蔡佳怡的動作慢了下來。

少年和少女的腦袋並在一起,笑得都很燦爛。

指尖輕輕拂過照片,痴痴地看了會兒,蔡佳怡把相冊輕輕合攏,放回原處。

隨後,她拿起了書桌上的那本《小王子》,翻開其中一頁。

「我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得到,至少,我得到了秋天麥子的顏色。」

念完這一句,蔡佳怡抿了抿唇。

……

化學課。

化學老師正背對著學生,在黑板上書寫著方程式。

桌膛內傳來輕微的震動。

陳嘉魚摸出手機,看了眼。

是蔡佳怡的消息。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現在能過來嗎?」

只是一秒,陳嘉魚便跳了起來,無視眾人驚訝的目光,衝出教室。

侯子凡看著他的背影,「嘖」了一聲。

……

十五分鐘後,陳嘉魚敲響了蔡佳怡家的門。

門打開,蔡佳怡定定地看著他。

兩人對視了幾秒,她才輕聲問,「你確定……真的沒有辦法嗎?」

陳嘉魚知道她的意思,嘆了聲氣,「我試過很多次想擺脫循環,但從沒成功過。」

安靜片刻,蔡佳怡又問,「如果按照你所說的,最終的結局是我們分開了,那,我們還會記得彼此嗎?」

「……」

陳嘉魚沉默了會兒,才低低地說:「我不知道。或許……你關於我的記憶會不再存在……不過你放心,我會記得你,我會把屬於你的那一分記憶留在我心裡最寶貴的地方,永遠不會忘記。」

蔡佳怡半垂下眸,過了片刻,才淺淺一笑:「如果我真的把你忘了,那我也未免太可憐了,到頭來,連回憶都不能剩下。」

她說完這句,沒等陳嘉魚反應,就忽然踏上一步,緊緊抱住了他。

「陳嘉魚,你真傻啊,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這些,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對這一切的。就算最終我們還是要分開,至少,我會更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將臉貼在陳嘉魚的懷裡,閉上了眼睛,哽咽地說。

陳嘉魚也沒說話,手抬起來,輕輕碰觸著她的臉,她的額頭,她的發。

一縷水意滲進了他的衣服,濕濕的,涼涼的。

陳嘉魚的手緩緩的落在她的頭頂,動作小心而輕慢地揉著。

「對不起。」

又過去幾分鐘,蔡佳怡突然身子一頓,驀地自陳嘉魚的懷裡抬起了頭。

「我會想辦法的。」她抬手抹了把淚痕未乾的臉,輕聲說。

陳嘉魚一怔:「想什麼辦法?」

「結束你所說的循環的辦法。」

陳嘉魚沉默了會兒,低聲道:「沒用的,能想的辦法,我都想過了。」

蔡佳怡的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臂,脫口道,「可我不一樣,我……」

下一瞬,似是想起了什麼,聲音戛然而止。

陳嘉魚看著她:「你怎麼了?」

「……」

蔡佳怡垂下眸,潔白的牙齒咬了下唇,復又鬆開。

適才的情緒過於強烈,她一個衝動,險些將自己的秘密說出了口。

此時衝動開始退潮,大腦也驟然冷靜了下來。

有些時候越是衝動,就越是要冷靜;而有些時候知道的越多,也不一定越好。

一旦她說出自己的秘密,無可避免地,便也會讓陳嘉魚知曉某些事。

某些……她不那麼願意讓他知曉的事。

更重要的是,說出來,對現在兩人的境況有任何幫助嗎?能改變什麼嗎?

答案她並不能確定。

萬一,不僅於事無補……反而還起到了反作用呢?

有時候說與不說,只在一念之間。

可一旦說出口,就無法收回了。

她要好好的思考一下,究竟該怎麼做。

……

「沒什麼。」蔡佳怡搖搖頭,抬起小臉看著他,輕聲地說,「好吧,三個月就三個月,剩下的這三個月里,我們把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做了。」

「……好。」陳嘉魚環著她的手臂又緊了緊,似乎要把她揉進身體里。

沙發上。

兩人彼此依偎著。

直到窗外夕陽的暮色慢慢轉成了幽暗,蔡佳怡才輕嘆了一聲:「就按照你說的,明天我們一起去學校請個長假。」

「嗯。」陳嘉魚點了點頭,鬆開了摟住她的手臂,低聲說,「那我先回去了,和我媽媽說一聲,明天再來找你。」

正要起身時,突然蔡佳怡又拉住了他。

陳嘉魚看過去。

蔡佳怡咬著嘴唇,目光里都是不舍,「……我不想你走。」

一秒鐘都不想和他分開。

陳嘉魚的動作止住了,過了幾秒,方才試探地問:「要不……我不回去了,就連晚上也……」

蔡佳怡的臉突然紅了一下。

從拉住他,變成了推他往外走。

「沒有,我沒這麼說過,你趕緊回去吧……」

「你就是這個意思。」陳嘉魚立即反應過來,腳像生了根一樣扎在地板上,「我不走了,晚上也要睡在這裡。」

她的臉更紅了,「不行,你得回去,否則阿姨和早早會擔心的啦。」

「我給她們打個電話,明天再詳細解釋就行了。」

「……」她板起臉,「我數到三,你走不走?」

陳嘉魚說:「你數到一百也沒用。」

「……」

蔡佳怡一臉無可奈何,「好啦,算我怕你,那你就別走了。」

陳嘉魚得寸進尺:「我也不想睡次卧。」

「……」

「我是怕麻煩,到時候又要多收拾一次,累不累?」陳嘉魚一本正經地陳述著自己的理由,「再說了,你之前就答應過我,要和我一塊兒睡的,現在只是履行承諾而已。」

「……」

「和我一起睡,好處可多了。萬一你半夜踢了被子,我能幫你蓋;如果你半夜想喝水,我來幫你倒,」陳嘉魚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肩,一副王婆賣瓜的架勢,「你看這肩膀多好,又寬又結實,還是純人肉的,天然無污染,恆溫有彈性,免費送你當枕頭。」

蔡佳怡強行壓下想彎起來的嘴角,似是很勉強地嘆了口氣,「好吧。不過,我先申明,純睡覺的哦。」

「不是純睡覺,還能是什麼?」

「……」她翻了個嬌俏的白眼。

陳嘉魚牽上她的手,晃了晃:「我餓了。」

「那出去吃東西?」

「我想吃你做的。」陳嘉魚說,「要不我做飯給你吃也行,或者我們一起。」

兩人決定煮麵條。

廚房。

陳嘉魚把蔡佳怡從燃氣爐前拉開。

「油煙對皮膚不好,我來。」

蔡佳怡去拿了把小蔥,在水龍頭下沖洗。

陳嘉魚手伸過來,把蔥拿走。

「洗菜傷手,放著,等會兒我來洗。」

「……」

蔡佳怡甩了下手上的水,無奈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能做點什麼?」

「你就負責看我做,給我加油,說男朋友真棒,帥死了。」陳嘉魚說,「等我做好以後,你再負責美美的吃,不好吃也要說好吃。」

「……」

「這叫提供情緒價值,難度很大的。」陳嘉魚一本正經。

蔡佳怡噗嗤笑了,「好吧,我就看你做,給你加油。」

麵條下鍋後,陳嘉魚瞥了她一眼,突然彎起了唇角。

「你笑什麼?」蔡佳怡問。

「小時候,我爸媽就經常一起在廚房裡做飯。」陳嘉魚說,「每次看到那一幕,我就會想,等我長大以後有了女朋友,也要像這樣,和她一起做飯。」

蔡佳怡的目光變得柔和無比,她走到陳嘉魚的面前,踮起腳,柔柔地親了他一口。

「我去拿碗來。」

麵條吃到一半,蔡佳怡忽然想起什麼,放下筷子,起身走去了她的房間。

出來後,她將手中的獲獎證書和獎盃放在了陳嘉魚的面前。

「給你。」

陳嘉魚看清楚是什麼後,一愣。

「怎麼會在你這裡?」

蔡佳怡坐下,若無其事地說,「中午沈念初拿來的。」

「哦,她來過啊……」

「嗯。」

兩人似乎對這個話題沒有進一步深入和展開聊下去的興趣,繼續吃面。

咽下一口麵條,蔡佳怡突然抬起頭,若有所思地開口:「對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別不高興啊。」

陳嘉魚邊挑起一筷子麵條放進嘴裡,邊含糊道,「不會,你問吧。」

「你說,你經歷了上百次循環了……那這麼多次循環里……」

蔡佳怡頓了一頓,而後,接了下去。

「除了那次告白之外,你有追求過沈念初嗎?」

陳嘉魚差點被麵條嗆死,咳嗽起來。

蔡佳怡嚇了一跳,連忙替他輕輕拍背。

等陳嘉魚咳嗽緩過來,她又抽出桌上的紙巾遞給他。

接過紙巾擦了嘴,陳嘉魚看著她,好奇道:「你很想知道這個?」

「……」她眼珠子飄來悠去,小聲嘟噥,「我就隨便問一下,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你要是不方便回答就算了……我也不怎麼在意啦,就是有一點點好奇而已,真的只有一點點點點哦。」

話雖如此說,不時瞥向他的眼神里,卻透著一股揪心揪肝的醋意。

很顯然,她不是不在意,而是——

在意得要命。

陳嘉魚笑了,他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好,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算了!」蔡佳怡突然下定決心般地搖頭,「你不用說啦。」

接著,她甜甜一笑,「其實呢,對這個答案我也不是很在乎。就算你追過她,也很正常呀,畢竟男生都有個初戀白月光嘛,反正,我不是那種專制狹隘的女朋友,心胸開闊,才不會在乎呢,更加不會吃醋,也不會懷疑什麼的……好了,快吃面吧!」

陳嘉魚想了想:「還是先說這個吧,被你這麼一提,我不吐不快了。」

「……」

蔡佳怡撅起唇,手中的筷子用力戳在碗里。

陳嘉魚卻像是一點也沒注意到般,低低一笑。

「你說得對,循環這麼多次,就算我追過她,也是人之常情,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他瞥了一眼蔡佳怡,在她的臉色徹底沉下去之前,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除了高二那次表白之外,我沒有追過她,一次也沒有。」

蔡佳怡霍然抬頭,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你這是什麼表情?」陳嘉魚覺得好笑,抬起左手,擰了她臉一下,「以為我在騙你啊?」

蔡佳怡捂著臉,卻一點也不生氣,滿眼滿臉的笑意。

「真話嗎?」

「你說呢?」

「嗯~~人家信你。」她湊過來,甜滋滋地在陳嘉魚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又仰著笑靨問,「為什麼呢?」

陳嘉魚思索了會兒,才回答。

「我也不知道。」

她一怔,「啊?」

「最開始循環的時候,我是想過要追她的。但奇怪的是……每次我想要採取什麼行動的時候,大腦里就好像有個聲音在警告我,讓我不要那麼做。」

陳嘉魚有些失神。

再加上反覆循環,追不追的,似乎也沒什麼意義。

久而久之,對沈念初的喜歡,便一點點淡了,他也就徹底不在意了。

「警告你不要那麼做?」蔡佳怡皺起眉,「為什麼會有這種聲音?是某種錯覺嗎?」

「我不知道。」

「聽起來是誰的聲音呢?」

「……聽不出來。」

只是感覺很熟悉。

非常熟悉,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但他怎麼也想不起來。

陳嘉魚失了會神,視線重新回到蔡佳怡的身上,見她還在蹙眉思索,抬手揉了下她的腦袋,「好了,面都涼了,趕緊吃吧。」

「哦。」

吃過面,再看了會兒電視,時間也到了晚上。

「啊,已經十點了。」陳嘉魚伸了個懶腰,轉頭看身邊的蔡佳怡,「你困不困?」

「……」

蔡佳怡看一眼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兩隻腳晃呀晃的,故意說,「不困哦。」

「……我困了,走吧,去睡覺。」

「你困就先去睡呀,我還不困。再看會兒。」

陳嘉魚用帶著怨念的目光瞅她,瞅了半天,蔡佳怡反而拿著遙控器,在那裡一本正經地挑起了節目。

「嗯,是看綜藝呢,還是再看一集電視劇呢……」

陳嘉魚知道這小綠茶在裝模作樣,突然伸出手,一手抄過她膝彎,一手從她背後伸過去,輕而易舉地把她直接抱了起來。

「啊!」

她驚呼一聲,遙控器掉在地上,兩隻小腳丫上下撲騰。

「你幹嘛?」

「到睡覺時間了。」陳嘉魚理所當然地說了句,抱著她往卧室走。

她臉微微一紅,小聲嘀咕:「人家不想睡,非要人家睡……霸道鬼……」

「你說什麼?」

「知道了知道了,好歹讓我把電視關了呀!」

「等下我會來關的。」

……

床是雙人床,上面有兩個枕頭,被子也是大大的那種,所以也省去了重新拿枕頭換被褥的工作。

這時,蔡佳怡忽然想起了什麼,臉微紅了下,伸手推了推陳嘉魚。

「放我下來,你先出去啦,我要先換衣服。你在外面等著,聽到我說可以進來了,你才能進來哦。」

「哦。」陳嘉魚很自覺的把她放下,然後走了出去。

而後,便看著卧室的門在他面前關上了。

關得很嚴實,隔音很好,裡面的動靜只要不是太大聲,一點兒都傳不出來。

陳嘉魚的心跳卻突然快了幾拍。

他似乎看到了她先脫掉了外套,再抬手去除了一件薄毛衣,以及下面的長褲,露出了貼身的秋衣秋褲。

可能是一整套的嫩粉色,或者淺淺的藕荷色,也可能是溫軟的玉色——這三個顏色她很喜歡,會襯得她的皮膚嫩白如玉,面料柔軟又貼身,自然勾勒出了女孩兒勻稱曼妙的身形,然後再彎下腰,輕輕扯掉了腳上的棉襪,露出一雙白生生的小腳……

正遐想間,女孩兒的聲音從門內傳了出來。

「好了,你可以進來了。」

陳嘉魚按捺住心猿意馬,先把電視機關掉,再伸手擰動門把,輕輕地推門而入。

蔡佳怡已經鑽進了被子里,她躺在靠牆的那一邊,大概是有點不好意思,連臉都快埋進被子里,一雙眼睛特別專註的盯著天花板,就好像上面掛了張世界名畫。

陳嘉魚咳了一聲:「那個,我也脫衣服了啊。」

「……」她閉上眼,語氣有點扭捏,「哦。」

陳嘉魚身上穿的是一件衛衣,裡面還有件T恤,於是,他站在床邊,雙手交叉抓著衛衣的下擺,往上一掀,就將衛衣給脫了下來,然後把外面的長褲也脫了,和衛衣一起疊起來,放在了旁邊的柜子上。

蔡佳怡扭頭看著牆壁。

燈光把少年的影子投在上面,隨著他的動作晃動著,完美的輪廓線條嗅出力與美的流動,讓她有點心猿意馬,臉頰也有些發燙。

於是,她不禁往被子里再次縮了一截,以至於飄出來的聲音有一點發悶。

「脫好了的話,記得關掉燈……晚安。」

只是,視線還悄悄地從被子里鑽出來,瞅著牆上的影子。

「嗯,晚安。」

陳嘉魚笑了一下,隨後啪的一下把燈關了。

整個房間頓時陷入了黑暗。

蔡佳怡覺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兩分。

憑藉著記憶,陳嘉魚伸手掀開了被子,然後躺在了她身邊。

一進去,他就聞到裡面有一種溫暖柔和的甜香,和她平時身上的香味差不多,但也許是因為被子捂住空氣不流通的原因,比平時聞到的更濃郁一些。

他忍不住低聲說:「被子里怎麼這麼香啊?」

「有嗎?」蔡佳怡的聲音從裡面飄過來,「我沒聞到呀。」

「應該是你身上的味道。」

「……不知道,快點睡覺啦。」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害羞。

陳嘉魚老老實實地躺好,過了幾秒,低聲說:「你縮得那麼裡面幹什麼?我都抱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