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隔著一段路，而且見過的次數屈指可數，但阮秀蓮的視力和記憶都還可以，還是一下子認出了蔡佳怡——就是那個和兒子同班的小姑娘。
她對蔡佳怡的印象並不壞，當初第一次見面時，她就感覺女孩兒既長得漂亮，人又機靈乖巧，後來在市場里又見了一次，那一次也同樣給她留下了不錯的觀感。
雖說短暫的兩次見面，留下的只是表面印象。
但她也相信，自己兒子喜歡的女生不會是虛有其表。
她也理解，十八九歲的少年人，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紀，喜歡一個異性不僅不是錯，更是極其正常的事，作為家長，甚至應該為此而歡欣慶幸——畢竟，這證明孩子生理心理的發育都趨於成熟，性取向也很正常。
可是……
半年後就要高考了，這麼關鍵的時刻，臭小子卻跑去談起了戀愛。
就不能再等半年，考上了大學再說嗎？
阮秀蓮神情凝重，一邊往回走，一邊抬手輕輕的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粗暴生硬的勒令兒子不許早戀？
知子莫若母，兒子雖然孝順，但其實是頭倔驢，決定要做的事情，撞到頭破血流都拉不回來。
還是放之任之，隨他去折騰？
可能影響學習也就算了，年輕人不知輕重後果，萬一折騰出什麼幺蛾子怎麼辦？
「唉——」阮秀蓮不禁嘆了口氣。
唉，做家長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比賣魚難多了。
……
這個周末的作業比平時都要多，除了各科的作業本，還有幾張試卷，大概是老師們想要把運動會那兩天里浪費的時間都給補回來。
吃過午飯，又過了半小時，陳嘉魚才堪堪完成了當天的所有作業，轉頭看蔡佳怡還在奮鬥，便問：「還差多少沒做？」
「這張做完以後，還剩下一張物理卷子。」她有氣沒力的說，「手都寫酸了。」
「那休息一下。」
蔡佳怡看了眼時間，把筆放下了，但因為長時間的書寫，她手指氣血流通不暢，都僵硬了，活動不暢，還保持著握筆的姿勢，半晌伸不直。
見狀，陳嘉魚很自然的拉過她的小手，「我幫你按幾下。」
他的手指很輕柔的捏著她的小手，搓捏著她的指關節、掌心還有手背，同時讓她的手腕前後屈伸著，很快，小手就恢復到之前的柔軟了，說明流通不暢的氣血已經恢復了正常。
蔡佳怡低頭，看著他的大手把她的小手握在手心裡，揉揉捏捏的，唇角不禁彎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陳嘉魚問，「怎麼樣，好點沒有。」
「嗯，好多了。」她點點頭，又問，「你累不累？」
「捏捏手有什麼累的。」陳嘉魚說。
蔡佳怡眨了眨眼：「真的嗎？我本來還想給你也按按的……既然你不累，那就算了吧。」
她話音剛落，陳嘉魚突然哎呀了一聲，然後說：「你不說我還沒感覺，你這麼一說，我突然就覺得確實有一點累了。」
「……」
蔡佳怡掀起長長的睫毛，看了他一眼，忍著笑說：「那好吧，我也給你按按哦。」
她正想要抓住他的大手，沒想到下一秒，陳嘉魚把手抽了回去。
「我的手不酸，不用按。」
「那你要按哪兒？」
陳嘉魚猶豫了一下，說：「頭或者肩膀吧。」
「好。」蔡佳怡想了想，說，「我們去沙發上。」
在沙發上，陳嘉魚側著坐好，然後，蔡佳怡跪在了他的背後。
本來她比陳嘉魚要矮大半個頭，但一個跪著一個坐著，就變成她比較高一點了，高度正好合適。
蔡佳怡先把微涼的雙手搓得溫熱起來，然後才說：「我要開始了哦，你閉上眼，放鬆一點。」
陳嘉魚居然有點兒緊張起來，將眼睛閉上了，接著便感覺到，她的手覆在他的額頭上，熱量便透過肌膚，穿透進來。
她的拇指放在他眉心中間，然後沿著眉弓向太陽穴平行直推，來回幾次後，雙手十指的指腹再分別置於他的頭部兩側，小幅度的按揉，慢慢移動到整個頭部，動作和技巧都比陳嘉魚想像的要專業。
也很享受。
頭上分佈了很多血管和神經末梢，按摩的時候肌肉放鬆，血管就會舒展，改善頭部供血，所以當人被按摩頭部時，會有一種舒服的感覺。
尤其是一想到頭上的那雙綿軟又溫柔的小手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一想到她在替自己按摩著頭部。
那種舒服的感覺直接又被放大了數十倍。
「輕重怎麼樣？」蔡佳怡一邊按一邊問。
「……可以再重一點。」
「現在呢？」
「好。」
過了一會兒，她的指揉變成了按壓，不輕不重地按在他的頭部的幾個穴位處，一下一下的。
陳嘉魚覺得非常舒服，爽得都快要哼出來了。
「你以前練過啊？」
「誰去練這個呀，就是無意中看電視里講過手法，還是第一次哦。」她聲音里含著笑意，「怎麼，還可以嗎？」
「嗯……水平很好。」陳嘉魚不吝誇獎。
「謝謝表揚。」
在他的頭上按了一會兒，蔡佳怡的手便往下了，到他的肩膀上，開始徐徐的按摩著他富有彈性的肩部肌肉。
「我給你按按肩吧。」
「好。」
陳嘉魚閉著眼，享受著她的按摩。
幾分鐘後，她抬起手甩了甩，嬌嗔道：「你這裡好硬哦，人家的手又酸了！」
「是嗎？那就不按了。」陳嘉魚轉過身，拉住她的手，在她兩個手背上分別親了一口，說，「辛苦了。」
「還好吧。」她忍不住笑了，「你要是喜歡的話，以後再給你按。」
陳嘉魚說：「下次換我給你按。」
「那也行啊。」
兩個人在沙發上膩膩乎乎的抱了一會兒，蔡佳怡才有點不捨得的推開他說：「好啦，我還有試卷沒做完呢。」
……
下午五點半，整個天空都籠罩在橘黃溫暖的光線中，像是被誰打翻了一大瓶的橙汁。
陳嘉魚腳步輕快地走到了家門前，打開了門。
一進門，就聽到廚房裡傳來了阮秀蓮的聲音，「嘉魚回來了？在外面吃飯了沒？」
「還沒呢。」陳嘉魚邊換鞋邊說。
「哦，那你等會兒，媽這裡正做著呢，就剩最後兩個菜了，馬上就能吃飯。」阮秀蓮說。
「還有兩個菜是嗎？」陳嘉魚走進了廚房，「什麼菜，我來炒吧，媽你去歇一會。」
「一個番茄炒蛋，一個清蒸鯿魚，魚已經在蒸著了，你就炒個西紅柿雞蛋吧。」阮秀蓮把位置讓給了陳嘉魚。
陳嘉魚在鍋里倒了油，才發現老媽並沒有離開廚房，只是上下打量著他，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
「沒什麼。」阮秀蓮搖了下頭，把一盤土豆紅燒肉給端了出去。
陳玉藻從房間里出來了，迫不及待跑到桌邊，用手抓起塊紅燒肉塞進嘴裡，含含糊糊的叫道：「好吃！」
阮秀蓮本來正在想心思，氣得打了她一巴掌，「餓死鬼投胎啊，去拿碗筷來，再去把飯都盛好！」
幾分鐘後，香噴噴的飯菜擺上了桌。
一家三口都在桌前坐下了，開始吃飯。
「媽，你多吃一點，我感覺你最近比之前瘦了。」陳嘉魚給阮秀蓮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在她的飯上。
看著兒子的舉動，阮秀蓮心裡有一股暖意，以前的陳嘉魚雖然還算聽話，但男孩子比較粗枝大葉，甚少主動流露真情實感，像這種給她夾菜的事，更是幾乎沒發生過。倒是最近幾個月來，時有出現，看來，是真的長大了。
唉，難怪要談戀愛了，畢竟滿十八了，已經算成年人了啊。
吃完了晚飯，陳嘉魚正打算去洗碗，阮秀蓮招了招手，「碗先放著，和媽媽到房裡來，有點話要和你說。」
陳嘉魚跟著阮秀蓮進了房間，阮秀蓮從抽屜里拿出一套秋衣，笑著說：「看天氣預報說，明天要降溫了，正好上次給你買了套新秋衣還沒給你，你等下拿過去，明天早上記得加在衣服裡面。」
陳嘉魚心裡一暖，把衣服接到了手裡，「好的。」
阮秀蓮打量著兒子，不知何時起，她即便站直了身子，也只能到兒子下巴那裡了。
五官和丈夫很像，但臉型卻更像她，讀初中時還是青澀得很，現在已經基本上長開了，再不見孩童的稚氣，而是滿滿的少年活力帥氣，真的是長大了。
「還有一件事……媽媽想問你。」
陳嘉魚一怔：「什麼事？」
阮秀蓮笑了一下，「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陳嘉魚又是一怔，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媽，你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就是剛才你給媽媽夾菜，媽媽才突然發現，原來我的兒子竟然長這麼大了。」阮秀蓮露出個感慨的微笑，溫和地道，「我之前還總覺得你是個孩子，沒想到一轉眼都已經成年了，要是有喜歡的女孩子也很正常啊。」
這時，她無意中瞥到陳嘉魚的衛衣下擺沾了點灰塵，抬手輕拍了兩下，繼續說：「所以，有些話也應該和你說一下了。」
「你爸爸以前說過，他要是喜歡誰，就會做對她好一輩子的準備，儘可能的尊重她，愛她。如果你有了喜歡的女孩子，而她也喜歡你，你就要更努力的學習，成長，這樣才能照顧好她，並且像你爸那樣，尊重她，愛護她。有些你們這個年紀不應該做，也承擔不起的事情呢，不能去做……」
阮秀蓮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沒當面拆穿陳嘉魚，免得彼此尷尬。
既然兒子想瞞著，那就隨他去，畢竟年輕人的感情不那麼穩定，有時候來得快去得也快，母子倆個彼此心知肚明但不捅破那層表面的紙，就是最好的狀態了。
只是有些話，總歸要好好和他交代的，免得他一時衝動，做出什麼對不起別人家小姑娘的事情來。
阮秀蓮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看著陳嘉魚問：「你聽懂了媽媽的意思沒有？」
陳嘉魚看著母親的臉龐，點了下頭：「我懂了。」
……
隨著時間的過去，那些關於沈念初的流言漸漸平息，表白牆的賬號據說被人交給了學校，由校學生會指定某些負責認真的學生來管理，並且對發布的信息會進行嚴格的篩選，以求助、尋物、學習交流等方面為主，杜絕各種八卦。
轉眼秋天告別，冬天悄然而至，離十二月只有一步之遙了。
十一月的月底，實驗高中迎來了新一次的月考。
這一次，沈念初來到了年級第二。
陳嘉魚則是依舊保持著穩中有升的趨勢，踏進了年級的前五十名。
到了十二月，天氣也一天比一天冷了下來。
某天夜裡，突然下起了大雪。
這場雪非常大，用「鵝毛大雪」來形容毫不誇張。
連下了一整夜才停下來。
第二天清晨，整個城市就都被素凈覆蓋了，地面上、屋頂上、樹枝上、路邊的小車上……倒處都是厚厚的積雪。
漢楚市的位置略偏南方，這麼大的雪，一般過幾年才能看到一次，頗為難得。
下雪了，陳嘉魚就把每天的跑步給省了，吃完早飯就去接蔡佳怡了。
半路上，還給她打了個電話，提醒她記得在校服里多穿幾件。
今天溫度挺低的，最低都零下了，風也不小。這裡的冬季不比北方，雖然溫度不會低到離譜，卻是濕冷濕冷，寒氣十足，連北方人初次經歷都會吃不消。
到了樓下等了一會兒，蔡佳怡下來了。
她圍巾手套全副武裝，整個人看著圓鼓鼓的。
陳嘉魚問她：「穿得夠多了嗎？」
蔡佳怡把校服外套的拉鏈拉開了少許，向他得意洋洋的示意：「我穿了很多哦，有保暖套，兩件毛衣，一個羽絨小馬甲哦。褲子裡面還有保暖褲，加絨的那種，還穿了兩雙襪子。」
陳嘉魚笑了，「難怪看上去胖了三十斤。」
「你想死啊！」
蔡佳怡的拳頭立刻過來了，可惜戴著手套毫無殺傷力，倒像是給他在按摩。
「你胖了也是天下第一可愛。」陳嘉魚連忙拍馬屁。
她轉怒為喜，眼睛彎了起來：「這還差不多。」
陳嘉魚笑了，伸出手，把她剛才拉開的拉鏈又拉了起來，順手又給她整了整圍巾。
「走吧。」
「等下，你的圍巾手套呢？」
陳嘉魚滿不在乎的說：「我不怕冷，所以沒這習慣。」
蔡佳怡把一隻手的手套摘了下來，再摸了摸他的手，發現還挺熱乎，放心了。
「嗯，還可以。」
陳嘉魚倒是發現她的手涼涼的，「你這手套一點用都沒有，怎麼手還這麼涼啊。」
「是哦，那怎麼辦呢？」她眨眨眼，故意問。
陳嘉魚握住了她的手，然後再把兩隻手一起塞進口袋：「我就勉為其難的借你暖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