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為高三重點班的班主任，李岳委實是事情太多了，再加上他心裡以為沈念初已經回了家，一忙起來，就把打電話給沈念初家長的事給暫時忘了。
下午的食堂。
陳嘉魚端著餐盤，和蔡佳怡一起找了張桌子坐下。
剛動筷子吃了兩口菜，幾個一班的學生經過，然後坐在了兩人旁邊的一張桌上。
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聊著這次的期中考試，聊天聲飄進了陳嘉魚的耳朵里。
過了一會兒，不知怎麼，話題便轉到了沈念初的身上。
「我聽說，沈念初的物理沒去考？」
「是啊，我和她一個考場的，她暈倒以後就沒來過了。」
「那她的物理不是等於零分了？」
「當然了。」
「這也太慘了吧……」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學生開口。
「你們說，沈念初的物理考試沒來考，人又一直沒回教室，她會去哪兒了？」
「連李老師都沒她的消息，我們怎麼會知道啊？」
「……她不會出什麼事情吧？」有人聯想到某些新聞，隨口說了句。
「不至於吧，說不定只是回家了。」
「話說回來，我突然都有點同情沈念初了……被人這麼掛到牆上，說成是白蓮婊，我代入一下都不太好受，現在考試又考砸了，這簡直是雙重打擊。」
「嘖，你同情她？直接說你還是看臉吧。」
「不是，我真覺得她挺可憐的……其實吧，女神變女舔狗什麼的，也挺正常啊。喜歡一個人的時候，誰能忍得住不做舔狗呢？」
這時，其中一個學生瞥到了陳嘉魚和蔡佳怡，愣了愣後，衝著其他人使了個眼色。
幾人也注意到了兩人，便不再聊天，繼續吃飯。
吃完飯，從食堂出來。
走了一段路後，蔡佳怡轉過頭，低聲問一旁的陳嘉魚：「你今天有點心不在焉，是在擔心沈念初嗎？」
陳嘉魚沉默了會兒，握住了她的手，說：「有一點，但不是因為我還喜歡她……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解釋。」
「我猜一下，是因為內疚嗎？你覺得這次的事情，有一部分是因你而起，她到了現在這個境地，你也有責任。再加上她現在離開學校不知下落……所以，你對她感到內疚以及擔憂。」
蔡佳怡只輕聲的說著，無論是她的話語的內容還是她的語氣，都並無濃濃的責怪或不滿在其中，只有她對他的理解，而這理解本身，就是一種能熨帖人心的溫柔。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覺得，她出了這樣的事，我有點責任……」
儘管他明知下次循環，一切都會重置。
但此刻，心裡還是有那麼一絲微妙的揮之不去的歉疚。
過了一會兒，陳嘉魚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點，「對不起……」
「唔。」蔡佳怡笑了一下：「沒什麼可對不起的，以你的個性，會這麼覺得也很正常……如果你一點都不擔憂她，我反而會覺得奇怪。」
陳嘉魚也笑了一下：「是嗎？」
她點點頭，又說，「不過，就算你為她擔憂，也做不了什麼。還是耐心等等吧，說不定就和他們說的一樣，她只是回家了。」
「嗯，我知道。」
……
九點半，晚自習結束。
幾分鐘後，陳嘉魚和蔡佳怡一起出了校門。
馬路對面的黑色奧迪忽然映入眼中。
陳嘉魚起初沒想到什麼，走了幾步後，突然一愣，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了對面。
「怎麼了？」蔡佳怡問。
「那輛車，好像是沈念初媽媽的。」
「嗯？你的意思是，沈念初媽媽現在來接她……這說明，她可能並沒有回家？」
陳嘉魚點點頭沒說話。
蔡佳怡溫聲道：「別太擔心，也許她是去親戚，朋友家了呢？」
「……嗯。」
兩人繼續往前走。
……
沈念初茫然地走了整個下午，她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毫無知覺，又像是變成了一條孤獨的遊魂，在這個世界裡飄飄搖搖，卻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
她想過聯繫表姐江月，可是她沒有帶手機，而江月最近剛換了新的手機號，她也沒記住。
也去不了親戚或是朋友的家。
如果去了親戚的家，他們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駱錦，那麼，她將面臨的是駱錦更盛的怒火，她的罪名也會再加上一條——在親戚面前丟人現眼。
至於朋友……
沈念初回憶了很久，才發現。
她的朋友既少，又疏遠。
甚至於，她連任何一個人的聯繫方式都想不起來。這話倒也不確切，因為在她的心裡，依然牢牢的記得某一個人的，可是……她沒有勇氣也沒有資格去聯繫他了。
那麼……自己該去哪兒呢？
沈念初繼續茫然地在街上走著，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某處，忽然感覺四周的景物有幾分熟悉。
她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眼，接著便是一怔。
自己……怎麼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這裡？
那一次月考她考砸了，駱錦要求她自己走回家，後來，她就是在這裡遇到了陳嘉魚，他很溫柔的安慰了她，還給她買了一杯奶茶。恍惚中，沈念初竟然有一種歷史在重演的錯覺，只是這一次，應該不會再有人來安慰她，給她買奶茶了吧……
沈念初正在恍惚著，突然聽見有個聲音驚訝地說：「咦，陳嘉魚，你快看看前面，是不是沈念初？」
「沈念初？」陳嘉魚驚訝地停下了腳步，仔細看了一眼，「真的是她！」
沈念初也怔楞著看過來，當她看到數十米外的男生女生，兩人雙手相牽，一片柔和溫暖的路燈光籠罩著他們，神態平和滿足，美好如畫里的一對璧人時，心臟突然被瞬間刺痛。
他們看到了。
看到了她，像只喪家犬般的卑微可憐。
沈念初彷彿已經見到了從陳嘉魚眼裡傳來的憐憫，還有蔡佳怡眼裡的嘲弄譏諷。
原本已經跌入到泥濘里的自尊，彷彿再次被幾隻冷酷的大腳踩碎了幾分。
下一秒，沒有任何猶豫的，轉身就跑。
唯一的想法，就是要離開他們遠遠的。
「！！」
陳嘉魚拔腿追了過去。
見沈念初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巷子，他也跑了過去。
結果，他看到的是通向不同方向的三個路口，卻失去了沈念初的身影。
正在陳嘉魚不知道該選擇哪一個時，蔡佳怡也跟了上來。
「我和你分頭去找她吧。」她嘆了口氣。
「……只有這樣了。」陳嘉魚點了點頭，又說：「你自己也要小心，不管找沒找到她，三十分鐘後，我們都回到這裡見面。」
蔡佳怡點了點頭，快速地跑進了一條路，邊跑還邊用脆生生的聲音喊著沈念初的名字。
陳嘉魚也隨便選了一個路口，大步朝裡面跑去。
……
……
蔡佳怡轉了一個彎後，前方又多出了兩條岔路。
這一帶是那種老房子，裡面的路七彎八拐四通八達，簡直像是個迷宮。
不由得腳步略頓，蹙起了眉。
恰在此時，有人經過，她連忙迎上去問：「阿姨，您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和我一樣的校服的女生過去？」
對方看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剛才是有那麼一個小姑娘，好像往那邊走了。」
「謝謝。」
順著對方說的方向，蔡佳怡繼續追過去，又問了三四個人，跑出了一段路後，藉助前方不算明亮的路燈光，她終於見到了沈念初的身影。
與此同時，沈念初轉頭看了眼，也發現了她。
她睜大了眼，沒想到蔡佳怡竟然能找到自己，當即又快步向前跑去。
在後面的蔡佳怡看到她又跑了，忍不住都有些無奈了，「人家有這麼可怕嗎？看到我就跑。」她喃喃自語了一句，也只能追了上去。
不過，這一次的追逐並沒有持續太久。
已經連續走了十幾個小時，這期間內始終未進滴水粒米，平時的身體素質也只是一般，剛才又竭盡全力的跑了一波，沈念初的體力其實已經到了極限。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能堅持多長時間，可想而知。
於是，她跌倒了。
「沈同學，你沒事吧。」蔡佳怡趕了上去，彎腰伸手，想要扶她。
沈念初卻無視了她遞出來的手，只是撐著地面站起來，模樣有些狼狽，一瘸一拐的繼續往前走。
「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家，是要去哪？」蔡佳怡扯住她，頗為驚訝的問。
「不用你管。」沈念初用冰冷得幾乎沒有溫度的聲音丟下了一句。
「沈同學，」蔡佳怡也不以為忤，只是嘆了聲氣，溫和的說，「我是一片好心，你一個人在外面，很不安全的。」
沈念初突然扭頭看著她，「你別假惺惺了，我不相信你會對我有什麼好心，何必裝模作樣！」
蔡佳怡一怔。
沈念初咬著唇，聲音裡帶著不自覺的哭腔，「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你只會在心裡嘲笑我，只會巴不得我越丟人現眼越好……就和那些人一樣，你們都在嘲笑我，覺得我是白蓮婊，覺得我故作清高……」
蔡佳怡看著她，過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沈同學，我發現啊，你這人看上去挺聰明的，其實很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