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想像這樣,牽你的手

正文卷

沈念初楞了一下:「什麼?」

蔡佳怡輕聲地問:「你覺得,你對陳嘉魚的感情,真的是喜歡或者愛嗎?」

沈念初想也不想的回答:「難道不是嗎?如果我不喜歡陳嘉魚,現在怎麼可能會這麼痛苦,這麼難過?」

蔡佳怡看著她,笑了一下,突如其來地問了一句,「沈同學,你應該聽過白雪公主的故事吧?」

沈念初怔了怔,沒有回答。

白雪公主,幾乎是人人都耳熟能詳的一個童話,她自然不可能沒有聽過。

可是,對方突然問這麼一句,是什麼用意呢?

蔡佳怡輕聲地說:「白雪公主的後媽每天問魔鏡:『魔鏡,魔鏡告訴我,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當魔鏡說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時,她就會很開心。可是有一天,當魔鏡告訴她,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變成了白雪公主時,憤怒就讓後媽失去了理智,甚至要謀害白雪公主的性命。」

沈念初冷冷地說:「你當我是小孩嗎?和我說這些廢話幹什麼?」

「啊,我只是想從心理學分析一下。」蔡佳怡彎起嘴角,不緊不慢地說,「在心理學里,有一個名詞叫做依賴型高自尊。白雪公主的後媽就是一個典型,她需要每天聽魔鏡說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才能開心,她的高度自我評價是依賴於魔鏡的反饋,事實上,她的自尊很脆弱。」

此時此刻,一大片雲朵移到了頭頂,帶來了一片陰影,女孩兒的身影被籠罩在陰影里,白凈的臉上神情讓人看不真切,那雙眸子卻好似能看到人心深處。

「沈同學,你也是這樣。」她靜靜地說。

「你確實是很優秀的,但同樣的,你的自尊心也建立在你的優秀上,一旦有什麼地方輸給了別人,你就無法忍受了,你會覺得失去了認可,甚至有一種被拋棄被傷害的感覺……」

「就像一個被嬌寵壞了的孩子,陳嘉魚是你一個本來不那麼稀罕的玩具,寧可丟在一邊也不玩。結果被人贏走了,你就開始覺得這個玩具好了,想方設法無論如何要拿回來,拿不回就開始滿地撒潑打滾。其實啊……你也不見得有多喜歡這個玩具,只是不想輸給別人罷了。」

頓了頓,蔡佳怡目露憐憫的看著沈念初,慢悠悠地說:「也許,並不能說你一點也不愛他,但很顯然,你愛的最多的,還是你自己受傷的自尊心。」

「你……以為自己是什麼心理專家嗎?」沈念初回過神,脫口而出,「胡說八道!」

……

陳嘉魚從語文組辦公室里出來,順手把報名單揣進褲兜里,然後快速出了教學樓。

隔著操場往對面的看台眺了眼,上面有兩道女孩的身影。

只是距離遠,看不清楚。

一個應該是蔡佳怡,另一個背對著他,但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算了,管她是誰呢。」

等走出一段路之後,陳嘉魚突然察覺了另外那個女孩的身份。

「沈念初?她們怎麼會在一起?」

怔了一怔後,他立即加快了腳步,從走變為了跑。

……

蔡佳怡輕眨了下眼,說:「哦,還有一句話,驕傲的本質,往往是自卑。」

「什麼?」

「你其實是一個很自卑,很缺愛的人吧?嗯……是因為父母要求太嚴格了嗎?」

沈念初黑白分明的眸子輕微地凝滯了。

蔡佳怡彎起嘴角,慢慢吞吞地說:「那些過於在意輸贏的人,幾乎都有一個特徵——童年時都被父母或是撫養者要求成為他們所期待的人。你覺得他們愛的是那個優秀的你,會害怕自己哪裡做的不夠好,導致失去他們的愛,你渴望被愛,所以,才會養成輸不起的性格。」

沈念初的臉變得一片雪白。

太過的震驚,讓她下意識地甚至忘記了反駁蔡佳怡的話。

她很想說「你在胡說八道」、「我怎麼會害怕這些?」

但她卻說不出口。

因為,蔡佳怡說的基本都是事實。

母親駱錦是一個極為強勢,掌控欲爆表的人,從她還是個孩子開始,一切的一切,便都被駱錦安排得明明白白,無論是吃飯穿衣,還是學業交際,一切都必須按照駱錦的標準,做到最優秀,最完美。

偶然有一兩次不合要求,得到的便是駱錦的冷臉和懲罰。

久而久之,沈念初的潛意識裡便形成了一個根深蒂固的念頭——那些愛她的人,只是因為她的優秀。

如果有朝一日她不再優秀,那麼,也不會再有人愛她。

所以,她才什麼都要做到最好。

「你表面這麼驕傲,其實內心很缺少愛,很渴望愛吧。」蔡佳怡笑了一下,「所以啊,當你發現可能會失去陳嘉魚時,你才會那麼不甘心。因為,他曾經真摯的愛過你呀……你開始注意到了他的優秀,你更不想失去他的愛……」

內心最深處的隱秘被蔡佳怡殘忍無情地揭開,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種劇烈的羞恥感,讓沈念初的臉變成了慘淡一片,她的手死死的攥住蔡佳怡。

「停下來,不要再說了!!!」

「可是,沒有人教過你怎麼去愛,你也不知道什麼是愛……」

「你沒聽到嗎?!我讓你不要再說了!!」

「……所以,你最終的結局,註定了是失去他。」

沈念初瞳孔劇縮:「住口!」

此時,她的憤怒遠超於今天之前的任何一個瞬間,憤怒到她的腦海里仿若直接出現了一場小型爆炸,大腦一片轟鳴,思維空白,頓時想也沒想的,將蔡佳怡用力一推!

直到蔡佳怡一聲驚呼,向後重重的跌倒在了看台上,沈念初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

操場空曠,蔡佳怡的驚呼瞬間無遮無擋地傳了開去,一剎那操場上的大部分學生都齊刷刷地朝這邊看了過來,在看清後,便立即有人驚詫的發出了聲音。

「那不是沈念初和蔡佳怡嗎?」

「她們在幹什麼?」

「蔡佳怡怎麼摔倒了,沒站穩嗎?」

「我看錯了嗎,剛才好像是沈念初推的她?」

沈念初獃獃的站在那裡,臉色發白,全身的每根神經都像是被冰水凍結,做不出任何反應。

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一向以有禮溫和自居的她,竟然,會失控到動手推人?

……

沈念初無法置信,顫抖著往後退了兩步,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以至於有人筆直大步地越過她的身邊,直奔向蔡佳怡時,她都沒能反應過來。

陳嘉魚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了蔡佳怡的身旁,半跪下來,伸手去扶她,「怎麼樣,沒事吧?」

蔡佳怡扶著他的手臂,正要借力站起來,結果一隻腳剛用力,就感覺到腳踝處傳來的疼痛,不禁噝噝地抽了口冷氣:「好疼。」

陳嘉魚抬頭看了沈念初一眼。

沈念初這才發現是他,她整個人都僵住了,在她的印象里,少年一向是溫和平靜的,此時的他依舊是平靜的,卻與之前的截然不同,之前的他是陽光下的湖面,平靜卻溫暖。而此時的平靜,卻像是寒冬下被凍住的冰湖,毫不透光,平靜得冷漠又凌然。

這時候,她寧願陳嘉魚沖她大發雷霆,吼她罵她,而不是這種平靜到讓人心驚的模樣。

沈念初無措的看著他,想要解釋自己不是故意的,嗓子卻也像是被凍結了,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無法為自己辯解。

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確是做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自己沒站穩,和她沒關係……」蔡佳怡的手指攥著陳嘉魚的衣袖,咬著嘴唇,眉眼蹙起,卻是聲音柔和的說,「也沒什麼大事,應該只是崴了腳,你先扶我去醫務室吧。」

沈念初驀然的轉過頭,茫然的看著蔡佳怡,整個人被這個意外給愣住了。

她竟然在撒謊,在幫自己說話,而不是憤怒的向陳嘉魚指控是自己動手推的她?

要知道,這個指控足以把她推到無底深淵,再也無法翻身。

為什麼她不這麼做?

為什麼?

陳嘉魚把視線從沈念初那裡收了回來,半蹲著背對著她,聲音緩和了下來:「扶什麼扶,我背你去。」

蔡佳怡笑了笑,慢慢的俯到了他寬闊的背上,兩隻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好吧,那就辛苦你了。」

「趴好了?」

「嗯。」

陳嘉魚雙手從她的膝蓋後面彎過來,將她穩穩托住後,才慢慢地站了起來。

突然的重心失衡,讓蔡佳怡不禁軟軟地低呼了聲,抱住陳嘉魚脖子的手也緊了兩分。

確認背好了,陳嘉魚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看台下走去。

沈念初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木然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蒼白的臉上辨不出任何錶情,好半響沒說話。

這一刻,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在想些什麼。

……

陳嘉魚背著蔡佳怡,往學校的醫務室走去。

隨著他腳步的走動,她的身子也在他的背上微微震動起伏,感覺很是奇妙。

操場上人不少,不時有人投過來異樣的眼光,還在熱議著什麼。

蔡佳怡大概有點不好意思,便把臉深深地埋在了陳嘉魚的肩上,於是,一點點溫熱的氣息從陳嘉魚肩部的衣料出滲進來,弄得他那裡熱熱的,痒痒的。

過了一會兒,耳邊傳來她小聲的問話:「重不重啊?」

「嘖,就你這點分量。」

這點分量怎麼樣,他沒說,但言外之意很清楚,就是不夠看的。

蔡佳怡臉在他肩上蹭了一下,輕輕地笑了一聲。

醫務室位於行政樓的一樓。

裡面有名正在值班的女醫生,看著陳嘉魚背著蔡佳怡進來,也沒大驚小怪,只是問了句:「怎麼了?」

「她摔了一跤,說腳疼,可能是扭了腳。」陳嘉魚說。

女醫生站了起來,邊往內間走邊說:「把她放到裡面的床上,我來檢查一下。」

進了內間,裡面有兩張小床,陳嘉魚半彎下腰,讓蔡佳怡坐在了其中的一張床上。

女醫生問清她哪只腳扭了,便讓她脫掉了鞋襪,然後握住她的腳踝,仔細看了看,伸手按按捏捏,做了些檢查,方才開口道:「沒什麼,只是扭了腳,有點軟組織輕微挫傷,問題不是很大。先上點葯,再用彈力繃帶固定一下就行了。不過,這一個星期不要太用力,更不能劇烈活動,否則好得就慢了。」

陳嘉魚這才鬆了口氣。

全部處理好以後,又是十幾分鐘過去了。

女醫生讓蔡佳怡在床上再待一會兒,觀察一下,不要急著走動,自己則是到外面去了。

檢查室內,此時,只剩下了陳嘉魚和蔡佳怡兩個人。

室外的微風吹動淺藍色的窗帘,秋日的暖陽照得整個房間安靜明亮,有一股濃濃的消毒水味,但並不難聞。

蔡佳怡坐在床上,兩條腿伸得直直的,手指無聊地把頭髮捲來捲去,偶爾用眼光瞟陳嘉魚一眼,又快速收回去。

陳嘉魚突然想到了什麼,從椅子上站起來。說:「我幫你去買點東西吃,馬上回來。」

「等一下。」

蔡佳怡說。

陳嘉魚停下腳步,轉身問,「怎麼了?」

她佯做漫不經心的問:「你有沒有忘記什麼事呀?」

陳嘉魚看著她,忽然笑了起來:「沒有。」

「是嗎?」

陳嘉魚走到了她的床邊,坐下後,漆黑的眸子看著她,笑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室內很安靜,幾乎能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大約過了三個呼吸後,陳嘉魚才開了口。

「蔡佳怡?」

「嗯?」她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翹起來,看著他。

陳嘉魚看著她,「我們和好吧。」

「這個已經說過了。」

於是,陳嘉魚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後,大大的手掌抓住了她的小手,感受著她皮膚的細膩,同時讓自己掌心的溫度傳過去。

「我想像這樣,牽你的手。」少年溫柔的說,「可以嗎?」

「……」

蔡佳怡愣了一會兒,低下小腦袋,看看他蓋在她手上的大手,睫毛顫了幾下,才問。

「你這算是表白嗎?」

「嗯。」

「嗯是什麼意思?」

陳嘉魚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分明地說:「就是我喜歡你。」

「不會再反悔了?」

「……只要你答應。」

「好。」

女孩兒彎起了眼,溫柔地說,「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