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陳嘉魚心中又是一凜。
她剛才說堅持不下去了，說要放棄了，當然，現在她也是這麼做的。但是……她說的這些話，做的這些事就一定是真心的嗎？還是說，這其實就只是她故意找的個借口，然後對他用那個廷波克效應，玩個欲擒故縱？甚至，自己現在的反應沒準早就在這個小綠茶的意料之中呢？
畢竟，他要放下她這麼困難，她怎麼可能說放得下就放得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陳嘉魚低頭看著書，反覆重複著，「她一定是在欲擒故縱，想讓我產生心理落差……」
蔡佳怡悄悄瞥了他一眼，嘴角無聲地翹了起來。
她從書包里摸出了筆記本，翻開後，繼續寫了下去。
「狐狸搖著尾巴，輕聲地問小王子：『你知道人類在乍一失去自己心愛之物時，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小王子問道：『什麼叫心愛之物？』」
「狐狸打了個比方：『就像一個孩子為了一個布娃娃，花費很多時間，這個布娃娃就成了他們很重要的東西，如果有人奪走了他們的布娃娃……』」
「小王子說：『啊，那他們一定會馬上放聲大哭吧。』」
「狐狸搖了搖頭：『第一個階段，他們會否認。』」
「小王子好奇：『否認什麼？』」
「『否認這個現實。』狐狸微笑著說，『他們會拒絕接受現實，說這不可能。』」
「『可是，現實已經發生了，否認又有什麼用呢？蒙上自己的眼睛，它就不存在了嗎？』小王子疑惑地說，『這樣的行為很幼稚，簡直就像是和我一樣的小孩子才會做的。難道，大人們也會這樣嗎？』」
「『是啊，成年人也一樣幼稚，而且有時會更嚴重呢。』狐狸說，『不過，這並非不成熟的表現，只是人類的身體，為了避免太過痛苦的一種本能自我防護。』」
「小王子聽得似懂非懂，『真的嗎？可我還是不太能理解。』」
「狐狸眨眨眼，『要不然，你試著想一想，當我馴服了你之後，突然之間，我消失了呢？』」
「小王子想了一會兒，突然捂著臉，抽泣了起來：『不，我希望這是假的。』」
「狐狸說：『現在，你懂了吧。』」
「『我想我懂了。』小王子擦掉眼淚，點點頭，又說，『那麼，在否認之後，又會是什麼呢？』」
「狐狸笑著說：『第二個階段，是憤怒。這些憤怒來自於失落和痛苦，他們會嘗試把痛苦透過怒火發泄，避免壓倒自己。』」
……
第二節的課後。
剛從廁所回來的陳嘉魚，忽然發現幾個女生正依在走廊上，對著下方的操場指指點點，嘴裡還嘰嘰喳喳的議論著什麼，其中便有蔡佳怡一個。
等他走近幾步，女生們的議論便飄入到了耳朵里。
「下面打籃球的男生是哪個班啊？」
「我知道我知道，高二九班的，嘻嘻，他們班有幾個男生長得蠻帥的。」
「菜菜，你快看個子最高的那個。」朱舒抬手指了指，大聲說，「運球的樣子感覺好帥啊。」
陳嘉魚的腳步不自覺的放緩了一點。
蔡佳怡看著朱舒手指的方向，下一秒，眼睛彎彎地點頭：「嗯，看著確實挺帥的。」
「……」
所以，她之前說對看男生打籃球沒興趣，全是假的嗎？
女人啊，你的別名就是謊言。
陳嘉魚深吸了口氣，調整著呼吸，走進了教室。
大步回到座位後，他隨便抽出了一張還沒做完的試卷，過了幾分鐘，突然發現手裡的試卷都快被他揉碎了，最後，陳嘉魚乾脆把它直接揉成了一團，扔進了垃圾桶里。
一定是欲擒故縱，欲擒故縱。
冷靜，要冷靜。
絕對不能被她牽著鼻子走。
就當她不存在，儘快把她忘記吧。
晚自習後。
學生們陸續離開，蔡佳怡則是背上書包，自顧自的走了。陳嘉魚整理好了東西，轉頭本想叫侯子凡一起走的，結果就看到了侯子凡屁顛顛的追在了朱舒的後面：「朱舒，來，我送你。」
朱舒一臉嫌棄：「滾，我自己會走，不用你送。」
「我滾在你後面。」侯子凡厚顏無恥的說，「反正你走你的，我送我的，不衝突。」
兩人吵吵鬧鬧的去了。
「……」陳嘉魚再看了眼，不知何時，夏宇也不在了。
一個人出了教室，陳嘉魚走在路上，身周是三三兩兩的同學，有的在嬉笑打鬧，有的在聊天討論，還有幾對小情侶，趁著夜晚光線不足，甜甜蜜蜜地拉著手，緩步在街道上。
陳嘉魚沿著路往前走，但還沒走出多遠，突然便注意到了前面的一道身影。
是蔡佳怡，她背著書包，正走在他前方十幾米的位置處。
注視著她的背影，陳嘉魚若有所思了一會兒，突然決定跟上去。
他不相信，她會真的放棄得這麼果斷。
一定是在強顏歡笑，故作輕鬆。
等到了沒人的地方，說不定就會立馬原形畢露，躲在角落裡偷偷的哭鼻子。
思及此，陳嘉魚雙手插著兜，把自己的身形潛在了路邊的陰影內，不遠不近地跟上了她。
走了幾分鐘後，他就看到了在回去的路上，蔡佳怡忽然走進了街角的一家甜品店。
她站在店裡，低著頭，一臉認真的研究著玻璃展示櫃里各種顏色各異外形可愛的甜品，最後她點了一塊黑森林蛋糕，再加一杯奶昔。
端著甜點和奶昔，她找了張空閑的桌子坐下，竟然還從書包里摸出了手機，揚起眉眼彎彎的小臉，一隻手在臉邊比了個V，拍了一張，接著又嘟嘟嘴扮可愛狀，再拍一張，手指比八狀，再拍一張……
很是愉快的拍了幾張自|拍後，她才把手機收了起來，邊愉快地隨著店裡的音樂微微搖晃著腦袋，邊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勺蛋糕放進嘴裡，接著彎起了眼，露出一個從舌尖蔓延至心底的甜蜜笑容。
接著，蔡佳怡的嘴唇動了動，似乎開心的說了句什麼。
陳嘉魚緊緊地盯著她，很快便從嘴型判斷了出來，應該是在感嘆類似於「真好吃呀。」「太好吃了。」之類的話。
「……」
他緊抿著唇，下一秒，轉身就走，速度之倉皇，險些一頭撞上路邊的電線桿。
「靠。」
陳嘉魚憤怒之餘，未加思索，抬腳便朝著電線桿踢去。
電線桿自然是巋然不動的，他自己卻踢疼了腳，在那裡抽了半天的冷氣。
但他心裡的疼，卻比腳上的更重百倍，千倍。
有一個成語叫做「一日三秋」，還有一個成語，名為「渴塵萬斛」。
一日三秋，言思暮之甚切；渴塵萬斛，言想望之久殷。
我是如此的想見你，以至於一分一秒都讓我煎熬，而一天，更像是三年那麼的漫長。
我是如此的思念你，如果說每一次思念，都是一粒細微的塵埃，那麼此刻我的心裡已經積鬱出了萬斛塵土。
可是她倒好，說走就走，說放下就放下，還能開開心心的吃甜品，喝奶茶。
這一揮袖子，別說不帶走一片雲彩，甚至於連一粒灰塵都不留下，簡直是乾淨得一塵不染。
下一秒，陳嘉魚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尖銳如針，狠狠的扎了他一下。
所以……她是真的放下了？
深呼吸了幾口氣，他強行壓抑住胸口裡的悶澀感覺，抬頭看著頭頂的夜空，幾秒後，陳嘉魚扯起嘴角，苦澀地笑了一下。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這不都是你自找的嗎？
那麼，你還在這裡憤怒什麼，矯情什麼？
……
吃完了甜品，蔡佳怡才背著書包，整個人用一種稱得上是悠閑又輕快的步伐，推開了甜品店的店門，走了出來。
對面的街道上，有一對正坐在街邊長椅處休息的小情侶，男生正低頭玩著手機，女生靠在他的身上，目光隨意地看著，突然落在了蔡佳怡的身上，然後，透出幾分驚訝來。
「你快看看，對面的那個女生。」江月扯了扯身邊男生的衣袖，說道。
「怎麼了？」男生隨口問，連頭也沒抬一下。
江月繼續扯著他的衣袖，皺著眉道：「……我覺得她長得好像以前二班的蔡佳怡啊，你也知道她的吧？」
「蔡佳怡？怎麼可能呢，無聊。」男生依舊低頭看著手機，「別吵，我這局馬上要打完了。」
「喂，你先看一眼呀！」
「好了好了，這裡又不是燕京，蔡佳怡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只是長得像而已。」
「……就知道打你的遊戲！」江月不悅地哼了一聲，轉而繼續緊盯著馬路對面那個身穿著校服的女孩兒。
先不論燕京和漢楚市有千里之遙，對方會出現在這裡，還恰好被她遇見的概率，可以說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更重要的是，那女孩的身上還穿著校服，顯然，她還只是個高中生。
種種理由都向她彰顯著，對方絕不可能是蔡佳怡。
可是……
為什麼會這麼像呢？
雖然隔了條馬路，她並不能完全看清對方的五官，但那女孩的神態舉止，分明都和她記憶里的那個和她同校同年級的女孩一一對應，別無二致。
江月越看，眉頭就皺得越緊。
「真的好像啊，世界上會有這麼像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