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好了，去上學了。」
放下筷子，陳嘉魚站起身，拎起一邊的書包，聲音微沉地丟下了一句。
阮秀蓮的目光瞟向他的碗，發現裡面的粥還剩下一大半，另外幾樣早點也沒怎麼動過，頓時有些驚訝：「你今天早上就吃這麼點？」
「嗯。」
陳玉藻也跟著瞅了眼，一臉震驚：「陳嘉魚，你吃得也太少了吧，還不如我呢……你該不會是在減肥吧？！」
話一出口，她就為自己的嘴快而懊惱起來。
按照慣例，聽到她這麼說，下一秒，陳嘉魚多半就會一個爆栗敲過來。
嗚嗚嗚，我可憐的小腦袋又要遭殃了。
忐忑了幾秒，爆栗卻沒有如她料想中的來臨，甚至於，陳嘉魚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沉默地開門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陳玉藻一臉茫然，喃喃道。
「媽，哥今天是怎麼啦？」
阮秀蓮抿了抿唇，皺眉思索著。
雖說這段時間以來，兒子變得比過去明顯的穩重、懂事了不少。
但再怎麼說，他也才是個剛滿十八歲孩子。
她曾聽老孫老胡他們說過，十二歲到十八歲這個年齡段，也正是所謂的「青春叛逆期」。這個時候的孩子，會非常容易傷春悲秋，也非常渴望獨立性，不會像幼年時那麼容易依賴父母，即便遇到了什麼，也多半不願意受到父母過多的干預。
所以，雖然從昨晚開始，她就發現兒子顯出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本來有心想詢問原因，但又擔心是到了「叛逆期」，她反覆追根究底問東問西，反而更容易激起孩子的逆反心理，適得其反。
唉——
阮秀蓮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她又不是什麼教育專家，委實難以摸清現在孩子的心思。思前想後，也沒找出好主意，只能暫時寄希望於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兒子有點小煩惱之上了。
……
實驗高中。
高三（3）班。
早自習開始了。
教室內，書聲琅琅。
陳嘉魚拿著英語書，餘光瞥了眼身邊空空的座位。
到了現在，蔡佳怡都沒有出現，想必是她的身體還不太舒服，請了假。
不知道她的身體，現在怎麼樣了……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捏著書頁，又看了看窗外。
今天是個陰天，天空略顯冷清陰沉，一絲陽光都沒有。
這個枯燥的、被書山題海所填沒的日復一日的高三生活，他已經反覆地經歷了上百次之多，而教室里的每一張臉孔，他也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從第一次發現自己陷入循環的震驚、難以置信，後來的嘗試掙扎、自暴自棄……
到現在，陳嘉魚已經是徹底接受了現實——無論他怎麼做，到了那一天，一切都會重置。
正因如此，當面臨著一個可能失去蔡佳怡的未來時。
他恐懼了。
他恐懼的是，當下一次的重頭再來，一夜之後，他走進教室時，或許就再也尋覓不到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再也聽不到她對他說的「早上好」，再也看不到她沖他彎起的雙眼，也嗅不到她髮絲和身上傳來的香味，牽不到她溫軟的小手……
那時，一切都沒有變，即便是校園裡的任何一處最細微的角落，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可就是，沒有了她。
教室里沒有她，食堂里沒有她，操場上沒有她，晚自習下後，兩人並肩行走的那條路上，也沒有了她……
如果，他能很快就將她忘記，那倒也沒有什麼。
就怕到那時，他看到教室會想起她，進了食堂會想起她，去到操場會想起她……
等下了晚自習，走在路上，她突然從哪個角落裡跳出來，笑著說：「陳嘉魚，我在這兒呢！」等他又驚又喜地望去，卻發現只是樹枝被夜風吹動，發出的聲響和晃動的影子。
她分明不在，卻又無處不在。
到那時，他該怎麼辦才好？
要等待多久，要用多少個循環，才能把她從記憶里抹去？
如果怎麼也抹不去，那他滿腔的相思，又能去向誰述說？
十歲生日的那一天，陳嘉魚已經體驗過一次失去至親至愛的感受。
可儘管過了這麼久，當時的錐心之痛，只要想起，依舊沒有淡化一分一毫。
他不想……再體驗一次。
不願失去她，但若是失去的結局已經註定，找不到方法改變。
那他唯一能做的……
或許，就是讓自己在失去時，不要那麼痛苦。
趁著雙腳還未曾深陷入喜歡的泥沼，用盡全力及時抽身。
……
課間。
高三（1）班教室。
沈念初正在驗算一道數學題，忽然，一名學生走到了她的桌前：「沈念初，外面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
沈念初微怔地抬起頭，朝門外望了眼，當見到站在走廊上的那道挺拔身影時，她的眼睛瞬間亮了亮，直接放下筆，起身走了過去。
出了教室門，她站在了陳嘉魚面前的不遠處，嘴角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你找我啊？」
陳嘉魚低沉的「嗯。」了一聲，再把手裡拎著的那個裝鋼筆的紙袋遞過去。
「這是生日禮物，昨天我沒能去，不好意思。」
沈念初伸手接過，並沒有打開看裡面的內容，只是溫柔而得體地說，「沒關係，你也不知道會臨時有事。」
陳嘉魚沒有接話，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沒別的事情了，我先走了。」
沈念初抿了抿唇，輕聲的說：「……好的。」
其實，她很想和他多說幾句話，但走廊附近人來人往，就這麼短暫的片刻時間，已經有不少雙目光在好奇地打量著她和陳嘉魚。
換任何一個男生來找沈念初，可能都不會這麼引人矚目。
但不少人都知道，陳嘉魚向她告白過，還失敗了。
所以，兩人此刻站在一起，便天然多出了幾分讓人能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八卦的吸引力。
看著陳嘉魚離開後，沈念初才拿著紙袋，轉回了教室。
坐到座位上，她的目光這才看向了那個紙袋，有些期待地屏住呼吸，打開了它，拿出了裡面的東西。
是一個精緻的禮品筆盒。
她輕輕掀開盒蓋，便看到一隻白底鑲嵌著金色星點的鋼筆，正靜靜地躺在黑色的絲絨中。
光線不知道從哪兒射過來，耀得筆桿上的星點熠熠生輝。
沈念初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怔住了。
她認識這隻鋼筆。
寫樂的四季織雪椿，要五六百塊一支。
怎麼也沒想到，陳嘉魚竟然會送她這麼值錢的禮物。
雖然，對她來說，這支筆的價格，並不算昂貴。
但……陳嘉魚不一樣。
她知道他的家庭情況。
要買下這支筆，陳嘉魚可能需要攢一個月、甚至兩三個月的零用錢。
所以……一個男生會因為什麼樣的理由，對一個女生這麼大方呢？
沈念初輕撫著筆身。
唇角，一點點地彎了起來。